齐祯放下剪刀,走到塌边坐下,又收起双脚坐到里侧,随后对着肖寒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早些休息,四更天的时候必须走。”
肖寒眉目含笑,一边走过来坐到齐祯身旁,一边道:“真的不想我多陪你一会儿?”
齐祯拉起被子躺下,用后背对着他道:“睡梦里有什么好陪的,在与不在都一样。”
肖寒问:“不吹蜡烛?”
齐祯道:“不必了,自回北燕后,晚上屋里的烛火不敢熄灭。”
肖寒的眸光微微一黯,道:“好。”说着,他将床帏的两侧拉上,光线被隔绝了一层,床榻内顿时昏暗了不少,视线也朦胧了起来。
肖寒睡下后,自然而然地伸手将齐祯拥入自己的怀里。二人就这样将这个姿势一直维持了下去,谁都没有动弹。
齐祯感受着来自熟悉胸膛的温度,心里百感交集。
肖寒的臂弯有力而令他舒适,齐祯顿感安逸。肖寒在传递着心脏的跳动,那平缓而有声的节奏像是专门为齐祯谱写的夜曲,哄着他安心入眠。
好像回到了那年雪夜的雁清关一样。
鼻息里都是熟悉而贪恋的味道,身旁是一份稳稳地满足感。
齐祯猜想得到今晚答应肖寒留宿那可能意味着会发生什么,而肖寒自从搂住他后,过了良久都没有别的动作。
齐祯舒出了一口气,他在进入浅眠之前,轻轻地握住了肖寒停留在自己小腹前的手背。
他很久都没有睡得这样踏实了。
原来,睡梦里的在与不在是不一样的。即使思绪停止了,但躯体却还记得枕边人给予的温度。
今夜帘外的烛火都不敢跳跃,它也生怕惊扰了床帷内睡着的二人。
一夜安眠,神清气爽。
第二日,齐祯醒来后,身旁果真已经空了。
被衾里只剩自己身体的温度,一旁微微塌陷的枕榻才能证明昨晚确实有人在这里留宿过。
身旁虽已空空,但心却装得满满。
今日是入冬以来难得阳光晴好的一天,齐祯昨日在宴上得了前所未有的殊荣,他必定是要入宫去谢恩的。
过了晌午,他换上隆重的衣冠,——红衣外叠黑锦宽袖长袍,腰间系上皇室宗族子弟才能佩戴的血玉腰封,冠上前后两侧各镶嵌一枚光泽幽滢的海珠。
齐祯很少穿红黑色的衣裳,这一身行头把素来冷潋的他衬得有几分妖异的美艳。
皇宫正中的大道上只徐徐走着齐祯与数位宫人。北燕繁琐的礼仪与撑门面的形式有许多,齐祯从下马车到进宫门这段路就已经后背发汗。
太后的宫殿在正殿之后,需要途径的大小宫阙有好几处,其中一处便是君王的执政厅。
齐祯走到执政厅前面的转角处时,刚巧看见肖寒与大魏的几个随行人员一同从里面出来。
不久之前二人才刚刚相拥而眠,可眼下在宫中就遇到了,他们不谋而合地装作形同陌路。
肖寒风度翩翩地远远冲着齐祯略施了一礼,——他现在的身份是太后的干儿子,燕王的弟弟,对着皇室的人行个小礼也无可厚非。只是齐祯看着肖寒嘴角边微微扬起的笑,心中便有些轻挠似的痒。
这家伙,分明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自己。
齐祯也冲着肖寒还了一礼,随后二人相隔数米擦肩而过了。
齐祯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封沉安的母亲了,就算是当年他也只是远远地瞧过一眼,甚至没有上前拜见,——那个时候她是后妃,齐祯一个非亲非故的外男怎好轻易近身。
遥想间,齐祯已经踏入太后所在的宫殿了。
正中高位上的女人雍容而威严,她在齐祯三跪九叩之后才终于起唇,声音听不出太多的情愫:“哀家一直想当面对你道一声谢,只可惜,这么多年来一直阴差阳错,等到了如今才终于找到机会。”
齐祯还是跪着,背弯成一个半弧,太后没有发话叫他起来他是万不能起的,齐祯道:“太后娘娘折煞了微臣,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办事,是为民为臣的本分。”
太后道:“你瞧你,大礼都行过了,还自称什么微臣?还不快改口。”
齐祯只道:“是,...儿臣...遵命。”
太后这才略微笑逐颜开:“哀家说要谢你,是因为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陛下身边左右帮衬。放眼满朝文武,谁还能找出第二个你这样的人?”
齐祯还未接话,太后便又道:“就在前几日,陛下还在哀家面前发愁,说中督府一职空缺,找不着合适的人选。他着意于你,却怕不能服众。现在好了,你既是皇家子弟,为兄办事,这恐怕就不是人家能拿来质疑你的理由了。”
齐祯听了一惊,忙道:“儿臣现在只会吟几句诗写几个字,若论中督监察此等重任,恐难以担待,会辜负了陛下与太后娘娘的信任。”
“唉,”太后叹了一口气,“哀家知道这事难为了你,可眼下若不是朝中无放心之人可选,哀家也不会来求你了。”
“儿臣不敢。”
他怎可担待起“求”这个字?
而太后亲自走下主位,来到齐祯面前,将他搀扶了起来,拍了拍齐祯的手背,又道:“你已经帮了陛下这么多回,这一次也不妨事啊。”
加官进爵是多少天下人的梦想,而齐祯似乎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做到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太后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难不成还能不识相吗。
等齐祯终于领了旨告退离开后,太后才坐了回去,轻轻地舒出了一口气。不久之后,她身边的宫女回来禀报道:“齐大人去了皇后那里拜见。”
太后不在乎道:“他如今算是皇家人,恐怕以后进宫也方便不少,由得他们兄妹二人见见也无妨。皇后年轻,挑不起事,放心。”
宫女又道:“太后,静安公主为了齐大人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
太后这才冷哼一声:“她要成仙了,你们都别去拦她!哀家倒要看看她这次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宫女已经跟了太后十几年,有些话她说了也无妨:“太后娘娘,奴婢怎么看都觉得公主殿下是真心喜欢齐大人的,且一心一意地喜欢了这么多年,为何就一定不能允了她呢。”
太后无情道:“她喜欢的物件什么都可以有,但唯独夫婿一事不能让她任性,更何况是别人也就罢了,齐佩迎?不可能。”
宫女道:“奴婢看齐大人没什么不好的,虽是失忆了,可为人甚至比以前还要稳重恭敬呢。”
太后道:“任凭再多人觉得他好也没有用,只有陛下觉得好才有用。哀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什么性子什么心思,哀家最清楚不过。自从齐祯这人第一次进哀家的视野,哀家就知道这个人不会一直都和陛下一路的,你且瞧着吧。”
宫女这才点点头:“奴婢明白了,太后娘娘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
齐祯从入宫到出宫总共才花了半个时辰,可他这一趟却又带了个官衔出来,没多久这道圣旨就会传遍百官,到时候朝廷里又会是一阵啧啧羡煞。
齐祯在回宫的马车里卸下了头上沉重的华冠,他看着冠上镶嵌着的流光溢彩的海珠,只觉得它像是能带人进入虚境的魔球,浮华而不真实。
耳边车轮声隆隆清晰,而猝不及防间一阵哭喊从车外传了进来,齐祯顿时心念一动,——这声音他无比熟悉!
齐祯挑起了车帘向外望去,果真就见路边跪着一个披麻戴孝的少年。
那少年手里捧着块牌子,上书“卖身葬父”四个大字,少年哭得稀里哗啦,涕泪横流。
不过与其说他是少年,实则今年也十□□了,只是身形并不高大,长得又眉清目秀,这样一眼望去便更显年少。
齐祯看他哭得卖力又认真,不禁觉得好笑。
这位正是冬竹。
许久不见,冬竹没变多少,——齐祯心中这样柔软地想着。
冬竹也早已远远地就见齐府的马车过来,他等的就是齐祯。齐府的马车刚在视线里一出现,他就“噌”一声跪到了大街上,嗷嗷哭喊起来。
他长的俊秀斯文,又哭得一派惨状,没一会儿街道上就已经有人来围观问价了。可冬竹把价格报得虚高了许多,一时间还没人愿意出价。
这会儿齐祯的马车近在咫尺了,他见时机差不多了,便直直地扑到齐祯的马车旁,哭喊道:“这位大人,求求您好心将小人买走吧!小人自小家境贫寒,只与老爹相依为命。前不久老爹撒手去了,小人家徒四壁,实在是饿的连饭都吃不起了呀!求求这位大人,好心有好报,将小人买下,好让小人给父亲置办一副好点的棺材,可怜他老人家一辈子没享过福,临了两腿一蹬,连个土都入不安稳啊!”
于是齐祯便配合地问:“你要多少银子?”
冬竹抹了抹鼻子,认真地抽噎道:“二百两银子。”
四周围观的人一阵唏嘘,都嫌高了,齐祯却道:“好,你跟我回府,我给你银子。”
旁人听了又忍不住“哎哟”一声惊叹开来。
冬竹听齐祯这么说,立刻“哐哐”两声行大礼拜谢,随后便上了马车,跟随齐祯家去了。
主仆二人许久不见,有许多话可以说。尤其是冬竹,在回去的马车上就恨不得要将这两年里自己知道的是是非非都给齐祯倒个干净。齐祯遇见故人,心情好了不少,也十分愿意听冬竹絮叨。
冬竹口若悬河道:“安王妃后来又有了身孕,只可惜两个月就没了,据说是失足跌倒了。安王那个气焰嚣张的妾氏倒是紧跟着也说自己有了身孕,可惜啊,也一样,也是没多久就滑了,还诬陷说是安王妃下药陷害她呢,空口无凭的就要定别人的罪。”
“陛下倒是真的挺喜欢那个小皇孙的,三天两头就要接到身边陪着。哼,安王就因为这个可没少在殿下面前耀武扬威。我真是想不通,陛下喜欢的是小皇孙,又不是他这个草包,他得意个什么劲儿呢。”
“达蒙居然还有脸过来求和,说自己愿意管制边关,但前提是要我们大魏每年送黄金、银两、布匹,还要公主去和亲!真是脸比天都大!我们不答应,他们倒是还反过来说我们不要太平,这年头搞笑的人和事真是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齐祯这次认真应答着:“达蒙向来无礼,但不至于蠢。提出这样的条件,他们难道真的以为大魏会答应?这其中怕是有诈。”
冬竹点头如捣蒜,双目放光地看着齐祯:“嗯嗯嗯!您说的话和殿下当时说的一模一样!”
齐祯对冬竹道:“肖寒很多事都允许你知道,看来当年你没少在我身边陪着和他一起演戏忽悠我。”
冬竹一听这话,整个人立刻蔫巴巴又小心翼翼道:“大人...冬竹不是有意的,冬竹当初是奉命行事......可是大人!冬竹是真的敬佩您!真心喜欢跟着您这个主子!冬竹是真心想好好服侍您的!本来冬竹是没那个福气到大人身边的,殿下一开始顾及大人安危,选的是个会武功的,可又怕大人察觉之后会多想,所以才决定换了冬竹,让有武功的人都到暗处护着大人您了。”
“哼。”齐祯冷哼。他倒没有生气,不过冬竹吓得够呛,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赶忙补救道:“大人,殿下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担心您!这次也是,本来殿下也没想带我,想着这次反正是来和您摊牌的,所以干脆带了数名高手,隐秘随行而来,想着大人在北燕孤军奋战,身边必定不能少了护身之人,殿下让那些高手一路上跟着,都没人发现,真的都是高手里的高手,厉害极了!”
齐祯惊愕道:“他特地带了人来护我?”m.ýáńbkj.ćőm
冬竹连连道:“嗯嗯嗯!我听说殿下要来北燕,立刻就去求他了。多一个我在,那您身边就等于多一个不用疑心的可用之人!我虽然没有拳脚功夫,但做事情最最利索!心眼也比以前多了,这样就可以更加处处小心为您提防着了!”
齐祯终于忍不住嘴角上扬了起来,道:“你这家伙从前就有眼力见,现在又年长了两岁,那岂不是成了人精了?”
冬竹理直气壮起来:“大人身居困境,我若是缺心眼的大傻子,那哪里能服侍您啊!”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请查收璇王殿下的数年爱意更新,第 169 章 行行复行行 一六九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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