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粗犷皮衣的水手们正在做着临行前最后的准备，劳工们将一箱箱的书籍搬进了船舱。几个穿着汉服的荷兰传教士在船头瞭望着码头议论纷纷，展望着他们下一个目的地。
“丫头，你当真不随我回去看看吗？”一个精神矍铄的红衣老者在甲板前再次询问道。
他的面前是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少女，后面不远处站着前来送行的钟林等人。
“子先公，我那呆头鹅般的弟弟就拜托您了。”
本名为孙玉昭，化名为孙阿妹，代号为‘古筝’的青衣少女向徐光启欠身行了一礼。
钟林往前方的空地上撒了一把小米，看着从甲板上一跃而下抢食的海鸥大声说道：
“老徐啊，记得代我向那个人问好。”
随后他又撒了一把麦麸，然而那些海鸥和徐光启一样，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就说它们不吃麦麸子。”
身旁的袁枢一脸笑意，对着面前的骑营参将摊开了手心。
“拿来吧你。”
“切，那是还饿不着，要是饿个十天，屎里的黄豆都能挑出来吃了。”
钟林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一柄短刀放在了袁枢手里。
“正好案上缺把切梨刀。”
“糟践，这把可是鱼肠剑，你却用来切梨？”
“那总不能用来切鱼脍吧？”
“。。。。你真的是读书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发着时间，而在前方的徐光启却是长叹了一声。
“也罢，毕竟出了那种事情，戚云的事情就包在老夫身上。”
云，是戚大义过几年弱冠后要起的字，只不过取字的长辈已经不能亲自来了。
“多谢子先公。”‘古筝’再次欠身行礼。
在跨上甲板前，徐光启转头看了一眼钟林，见对方和袁枢只是抬起手朝他挥了挥，便又是长叹了一声。
“我看你最后怎么收场！”
说着，他走上甲板。
牛角螺吹出了一声长音，‘巡波’号三桅沙船缓缓驶出了旅顺港。
“过几天就是清明了，不去给你爹上个香？”
钟林对还在目送海船远处的‘古筝’说道。
“我们是合作，不是从属。”
古筝淡淡地回了一句。
“或许吧，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钟林说道。
一旁袁枢干咳了几声，即便是在私交上几人的关系还不错，但让一个分不清敌友的细作加入城防司，还是让他有所保留。
“姑娘满门忠烈，他日朝廷定会给令堂，令兄一个交代。”袁枢拱手说道。
“随意。”
‘古筝’把头向左下方微侧了几度。
“我会亲自去。”
。。。。。
半个时辰后，钟林出现在了巡抚衙门后堂。
一席青衣，正伏案写着谢恩奏折的袁可立指了指旁边小桌子上一卷明黄色圣旨。
“哟，刚才来旨意了？这次天子又赏了点啥？”
钟林搓了搓手坐到了侧桌边，刚要伸手去拿。
“净手没有？”
袁可立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没有抬头，依旧在撰写着谢恩折子。
“老头子算的还挺准。”钟林小声嘀咕了一句。
“老夫六十了耳背，可心可没聋。”
钟林笑着收起了自己刚从马上下来还没有擦干净的手，拿起圣旨旁边的一卷手帕搓了搓。
“复州卫的事情，不能全记在那个陈楚头上。”
袁可立写完了奏折的最后一个字，换了一支细毛笔，在一旁白纸上练习了几遍自己的落款。
“总不能记我头上吧？”
钟林搓完了手，又用手帕搓了搓脸，觉得有些不对，便又搓了搓手。
“你想的美。”
练习了几次后，袁可立提笔在奏折上写下了落款，随后将奏折平摊等待墨迹风干。
“记毛振南头上了，三千东江军奇袭复州，与当地义军配合收复失地。”ýáńbkj.ćőm
袁可立平静地说道。
钟林的动作停顿了片刻，随后缓缓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手边的圣旨。
袁可立看着钟林的神情，知道是他把对毛文龙敬意转接到了那卷圣旨上，便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按着惯例，振南他应当能追封一个都督，朝中也可以借机把东江镇正式创立起来，或许还能在追一个总兵官。”
钟林认真地看着圣旨上的内容，沉默不语。
毛文龙以自身为饵，摔着本部家丁自杀式的在女真人后方游击了半年。
他们在半个月前彻底同旅顺失去了联系，最后的通信上写道：
【已探知奴酋所在】
然而这个计划真实目的却并不是斩首后金。
从头到尾只是登莱新军与驻守广宁卫辽东军的一场交易，也是朝野上党争的一部分。
东林党此刻虽然占据了首辅以及大部分的主要阁臣，但内部派系却也有互相倾轧额趋势。
东林党人，兵部尚书张鹤鸣举荐王化贞任辽东巡抚。
虽然王化贞是同为东林党人的首辅叶向高的弟子，但王化贞却更加偏向张鹤鸣以及阉党一派，叶向高则更多的支持袁可立。
王化贞胜，则广宁卫明军将全面收复辽沈，登莱新军便也没有存在的要，负责后方袭扰的毛文龙将为登莱新军某得一份保命的战功。
王化贞败，则辽西告急，而毛文龙又是登莱，旅顺一方的人，他的死讯一到，登莱新军便会出城剿灭岳托，顺势收复南四卫。
首辅叶向高便有了弹劾兵部尚书张鹤鸣，重塑东林党的理由。
届时王化贞和他背后推举他的张鹤鸣倒台，朝廷便会把重心彻底倒向登莱旅顺方向，新军将得到朝廷的全力支持。
这已经是袁可立，钟林，毛文龙，三个人想到最为稳妥的‘双赢’方案，也是在党争与派系倾轧之间收复辽东的最佳方案，更是把阉党的威胁降低至最小的方案。
而甘愿作为棋子的毛文龙，也准备彻底燃尽自己。
“若是能够与熊飞白合击建奴。。。算了，我又在妄想。”
钟林说着放下了手中的圣旨，转头看向袁可立。
“他是楚党，没戏的。”袁可立回答道。
“若是毛帅斩首成功。。。”
钟林心中还有着最后一丝幻想。
“那么圣旨上就不会只写振南一人了。”
袁可立斩断了钟林的幻想，他把谢恩的奏折收了起来，放在了一旁堆叠的各种文书上。
两个时辰后，这些文书将会分别坐海船前往北京的各个衙门以及大内。
“我去检查军备。”钟林说着站起了身子。
“止步！”
叫停钟林后，袁可立抬头目光深邃地看着钟林，他略微颤抖的手中紧握的毛笔已然有些裂纹。
“你一定要赢，钟文铮。”
袁可立沉重嗓子说道，啪嗒一声，他手中的硬木毛笔应声断成了两截。
“开国二百五十四年，即便腐朽不堪，大明也一直在尽全力保护着他的子民，决不能让那些建虏得逞！”
不同于其他人，袁可立一向把后金称作“建虏”而非“建奴”，他很清楚这绝不是一次寻常的边疆叛乱。
钟林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袁可立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深知后金真正野心的官员。
这一点无需他这个从未来魂穿而来的人去提醒。
这个六十岁的老者比他看的更远，想的也更全面。
或许是不同于陈楚，钟林在肉体上就是一个明朝人，只不过出生时便保留着前世记忆，他对大明也比陈楚更有自己的理解与情感。
与袁可立四目相对的钟林握紧了拳头，随后说出了自己的誓言：
“有文铮在，大明万胜！”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1621：重启大明更新，第300章 大明的子民们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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