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个西境都在忙着准备春节的时候,迦叶部和湖赫部竟在这粮草紧缺的冬日起了冲突,战事迅速打响。魏虎担心战事影响到大宁,立即让安远军也进入了战备状态,停止边贸,封锁关口,尤其是收归的和裕部北部赤北河沿岸更是严加防守,来往西境的信件,特别是来往军中的信件,都要严密检查。
这一日,又一批送往军中的信件被驿站信使送到了境安城府,年末又逢战备,府内人手短缺,长史曹德友就会亲自做些部下的活儿,一封来自永乐还特意加了蜡封的信件引起了曹德友的注意,那封蜡竟与境安城府内所用的蜡封图案一样。曹德友心思,从永乐来的信件,居然用的安远军的蜡封,当是军情,然军情不该走民驿呀,那也太慢太不安全了。出于警惕,他打开了信封,只见信中写到:“元德十八年秋,老侯爷战殒,皆因励王勾结迦叶部所致,然皇上假意不知,以魏虎代安远军统帅之位,替励王隐瞒罪责,如今同已然无势,人微言轻,愧对侯爷,望旧部念恩,替侯爷伸张正义为盼。”
“‘同已然无势’,同?于同!”曹德友大吃一惊,立即将手中的信件折起,悄悄收了起来,转而私下翻看安远军名录,查起了姚胜利其人。此人原是于同部下,其位仅次于他,多年来无功无过,所以也一直未得升迁。和裕部收归大宁后,他便被派去驻军,去年在一次例行巡边中,不慎跌伤了腰,如今已经不担要职了。显然,于同这些年居于永乐,消息并不灵通。
当年西境大捷,全国上下为之振奋,如今这信竟突然道出如此大的秘密,曹德友不敢怠慢,然而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他还是不好轻易下定论,信中提及励王和魏虎将军,自然也是要避着的,于是他第一反应便是联系小安远侯。
这一日,钟离睿得了闲,带了贞儿去永王府串门子,二人正逗着小世子玩耍,吕卫忽地从外面进来,凑到钟离睿耳边悄声说:“府里收到西境加急送来的信函,请小侯爷亲收。”
听闻此,钟离睿有些愣神,贞儿瞧见了,知道定是有事,也不问,只是安慰说:“有急事你就先回去吧,我在这儿与小世子再玩一会儿,陪淑晚说说话自己回去。”
“待会儿我让季钊来接你。”钟离睿于是告别了沈昱夫妇就出了门去。
“原也没见小侯爷这么忙啊,还真是成了亲越发上进了。”李淑晚瞅着钟离睿匆匆离开的背影说,“来我们这也越发少了。”
沈昱听李淑晚这么说,啥话都没接,只是当听玩笑似的抿嘴笑了笑。从知道钟离睿与左永年的事以后,他总觉得钟离睿心事比原来重好多。
回到府中,送信的人把信函亲自交到钟离睿手中才放心地离开。钟离睿当着师父的面拆了信,信是曹德友写来的,里面将他截获于同信件一事详细说了,钟离睿和温以仁一点儿也不吃惊,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于同居然会一面向钟离睿寻求帮助,一面居然又想挑起安远军的仇恨。这是要将安远军也拉下水吗?
钟离睿与温以仁交换了一个眼神,提笔给曹德友回了信:“事已详知,然其中仍有不明之处,请曹长史将于之信件收好,无需作为。当前当以边境军务为重。不胜感激。”
二人又商议了一番,钟离睿就准备出门去,这时贞儿回来了,钟离睿赶紧迎过来,拉起贞儿手问:“不是说了让季钊去接你,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不多玩儿一会儿?”
“小孩子瞌睡多,玩儿了一会儿要睡,我就先回来了。你这是要出去?”贞儿反问。
“嗯,有点事,我得去尚书令府一趟。”钟离睿也不隐瞒。
贞儿一听,又是去左永年那儿,心里虽然又有一丝不安,可是她什么都没问,只说:“嗯,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用饭。”
“嗯。”钟离睿知道贞儿多少肯定是不放心,但是他很感激贞儿的不追问。他轻轻帮贞儿拢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摸了摸她的脸转身走了。与此同时,温以仁也安排吕卫去寻了于同一趟,自己则去了袁朗府上。
迦叶部和湖赫部的战事一直持续,因为冬日粮草不足,双方都时不时到大宁边境骚扰,企图获得些物资。又过了一段时间,双方谁也没讨到好处,迦叶部竟派了使者到永乐,直接去密会了励王,请励王兑现自己的承诺。沈严虽然未能如愿当上太子,但是迦叶部求上门儿来,他也不敢不管。
翌日,西境的情况就被汇报到了朝堂上,虽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冲突,但是不断遭受两部骚扰,又在年关上,边境百姓正常生活被打乱,很是不安,所以皇上听了也有些烦闷。
“只是草原二部冲突,与我大宁无关,皇上无需担忧。”中书令吕庆中见皇上不甚愉快,赶紧说道。
“如果真如吕大人说的这般轻巧,魏虎将军恐怕也不会呈军报了。”尚书令左永年丝毫不给吕庆中留面子。
“安远军一向谨慎,大小军情都会上报,这不是很正常吗?”吕庆中知道左永年这是故意挑刺,回道。
“可吕大人说这与我大宁无关,草原二部都骚扰到我们边境,扰了百姓生活了,你还说这与我大宁无关?”左永年一点都不让步。
“我……”吕庆中刚要辩解,皇上一声“好啦!”制止了他们,“都说点儿有用的吧!”沈易安听了他们的对话心里更烦了,事关西境,他总是心思更重些。这些年西境越来越好,可是他心里清楚,如今的安远军是不比老安远侯在的时候,大小事务魏虎都要上报到他这里,如果是过去,只是外敌骚扰这等事儿,钟离勋自会处理好,根本不消他操心。
“父皇,既然西境将军报呈至永乐,还是应当慎重,必要时应当给予支援。”沈严出列禀道。沈易安看了沈严一眼,连话茬儿都不想搭,西境的事儿,沈严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
“皇上,这草原二部敢在年关骚扰,就是吃定了百姓都盼着过个安稳年,我大宁不会拿他们怎样,所以就怕他们得寸进尺,会有进一步的动作。”袁朗想起了刚刚送走的流民,特别理解百姓所需。
“是呀皇上,西境已多年无战事,倘若草原二部借冲突之际发难我大宁,不知魏虎将军能否抵挡得住呀!”左永年接着说。
“怎么?你是觉得魏虎将军不称职?”沈易安问。
谁人不知当年力推魏虎代行安远侯之位的正是皇上本人,左永年立刻跪地说:“臣不是这个意思,魏虎将军代管安远军后西境各方面都很好,但也确实没有战事磨炼,就怕长期安稳疏于战斗,万一有突发战事,难以应对。”
沈易安让他起身,没有责怪他什么,只是将眼光投向了钟离睿。
按说再过两年,钟离睿就二十了,到了皇上许诺的回西境承父亲衣钵的年纪,可是如今大婚一成,他是不可能离开永乐了,此时关于西境的一切,他是不合适多言的,钟离睿看着皇上,说道:“臣久居永乐,对西境事务不甚了解,诸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还请皇上定夺。”
听闻钟离睿如此说,沈易安心情才舒畅了些,他想着,这孩子终究还是懂事。沈易安又看回左永年,左永年接着说:“臣以为,可以再派个人去协助魏将军。”
“哦?那左卿觉得谁合适呀?”
“皇上,臣倒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但臣以为,此人得是熟悉西境军务及草原二部的人,还应当颇有经验,以便在有突发战况时能迅速应对。”左永年说到。
此时,堂下励王与吕庆中脑海中第一个闪出的便是于同,他俩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吕庆中刚要开口,袁朗先启奏道:“听闻左大人如此说,臣倒是有一人推荐。”
“哦?袁卿请讲!”沈易安看着袁朗,有些惊讶。
“臣斗胆推荐老安远侯当年的另一位副将于同。”袁朗说,“此人跟随老侯爷出生入死多年,与魏虎将军同为老侯爷左膀右臂,只是前些年因错被贬,派他前去协助魏虎将军应对突发军情,令其将功赎罪,定会全力以赴。”
“于同,嗯,朕记得这个人。”沈易安瞥了沈严一眼,他曾怀疑过此人与励王的关系,但这么多年好像也没什么,这人被贬之后再无人提及,问:“诸位爱卿有什么意见吗?”
“臣以为袁大人的提议可。”吕庆中禀奏道。他听袁朗推荐于同,正中下怀,这些年于同在他眼皮子底下,没有翻出什么水花,他虽没帮着于同,但是在他眼里,于同可是他和励王的人,如今若能官复原职,堪当大用。
“臣附议!”下面一众大臣皆觉得合适,都跟着说到。
沈严瞅了舅公吕庆中一眼,吕庆中轻轻闭眼一笑,示意沈严什么也不要说。沈易安眼见朝中各方意见竟然出奇的一致,就准了。
散朝,沈严追上舅公,表示自己有些不放心。吕庆中淡定地说:“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迦叶部都找上门了!于同毕竟与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用起来总比别人顺手。袁大人推荐他,我做个顺水人情,何乐不为?”
当晚沈严悄悄去了于同的宅子一趟,一番试探下来,于同毫无破绽。于是沈严放下心来,一如往常的打起了感情牌:“于将军当年被贬一事,确实是我没有伸出援手,对不住你,但是当时也确实是于将军有错在先,父皇对我那个态度,我再帮你恐会害了你不是?此番吕大人在朝上也有极力推荐于你,日后你回到西境,我和吕大人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还是那句话,我若能如愿,也定会让于将军如愿!”
于同此番是得益于小安远侯的帮助,对励王的忘恩负义和眼前的嘴脸就更加痛恨不已,但是小侯爷那边交代过,自己还是不可让励王觉察出什么,“是于同当年意气用事了,不懂王爷做大事不拘小节的格局,励王放心,同此番能回到安远军,定好好干,不负王爷厚望,不辜吕大人之恩。”
“实不相瞒,迦叶部找过我,所以你回去之后,还要多多留意迦叶部动向,必要时给予他们些方便,总之要稳住他们才是。”沈严说完,递给他一块玉牌,上面刻有迦叶部的图腾鹰,是他与迦叶部之间的信物。
这才是励王的真正目的吧,于同心想,嘴上答的干脆利落:“是!”
第二日,于同就迫不及待地出发了。
自从去年年底左永年交代邵文福暂可放过柳烟性命之后,这一年邵文福偷偷去慈云寺看过两次柳烟,向她解释了自己并没有恶意。两次探望都相安无事,邵文福心思时隔这么久,宗正寺怕是已经不再追查此事了,逐渐放下心来。
年前,邵文福又到慈云寺看柳烟,在宝殿外的侧廊上等了一会儿,柳烟才来,向邵文福合掌行了礼,邵文福递过一个包袱说:“快过年了,给你带了点儿东西。”
“昨日刚从宫中回来,太后赏了好些东西,邵大人这些就不必了,多谢。”柳烟对邵文福虽然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戒心,但是毕竟自己当初是受他指使做了坏事,如今再拿他的东西,她心里总有一股子罪恶感。
“拿着吧,我正好也是想请你替我和家眷在寺里供个祈福牌,权当是我添的香油钱。”邵文福说。
“祈福牌贫尼自会替大人供奉,东西就不收了,出家人,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柳烟拒绝了邵文福的包袱。
正在此时,忽地有人在背后叫了一声:“邵大人。”邵文福一惊,转身一看,竟是宗正寺严律大人,邵文福心里咯噔一下,脑子一片空白,谁会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严大人呢?
邵文福一时的失仪反倒弄的严律莫名其妙,转而将眼光投向了正对着自己的小尼姑,严律竟觉得这小尼姑面熟得很。柳烟并不识严律,见邵大人遇到了熟人,自己也不便再留,就先告辞了。
“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严大人。”邵文福这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说了话。
“哦,我是陪母亲和夫人来的,她们每年都来!”严律说,“邵大人也是陪家眷来的吧?”
“哦哦,是是。”邵文福结巴起来。“我这刚忙完,都准备走了。严大人慢来。”说完,邵文福行了礼就要走,慌乱中连手里提的小包袱都差点掉在地上。
严律眼看着邵文福径直走向了大门,并没有等家眷一起,心下奇怪,便也跟着往大门处走去,只见邵文福一个人上了马车,马夫已经挥起鞭子驾车走了。
回城的路上,严律的母亲和夫人在马车上一路闲聊,说什么慈云寺就是灵验什么什么的,难怪每年都给宫里的贵人们祈福,严律听得无聊,就转脸瞅着车窗外的景色,没有参与。夫人忽然拍了拍严律说:“我今日给你也供了个福牌,祈求往后大人少遇些棘手的案子,官运亨通。”
严律听到此,忽然脑子里闪过一张人像——励王衮冕案中的关键人物柳烟,不正是刚才在寺里与邵大人交谈的小尼姑。五年了,她竟然一直就在慈云寺,还与邵文福大人相识,甚至还出入内宫,这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还不得治自己办事不力的罪!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西去无故人更新,第26章 复职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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