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散朝,钟离睿与左永年一路寒暄着并行至宫门外,还未说完话,尚书令府的小厮就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左永年有些不悦:“有什么要事儿吗,这么着急像什么样子?”
“回大人,倒也没什么要事,黔州那边来人了,夫人请大人早些回去。”小厮躬身回答道。
“知道了。”左永年冰冷地应了小厮,转身笑着对钟离睿说:“府上下人不懂规矩,小侯爷见笑了。我先告辞,小侯爷慢走。”
左永年说完就走向马车,小厮跟在左永年身边低头哈腰地说:“来人是给大人辞年的,跟往年一样带了好些东西,还有……,夫人说得大人回去才好处置,所以才命小的来请。”他说“还有”的时候,明显向左永年凑近了些,钟离睿站在原地,并没有听得十分真切。
钟离睿心想:“一年又快到头了,这左大人家乡的亲戚都惦记着他,不知西境可有人惦记我母亲。”然后也转身上了马车。
回到府里,正巧碰到袁大人在园子里与师父吃茶说话,随即打了招呼。正要走,听见袁大人叹气道:“哎,左永年那边什么都没查到,怕是我搞错了,可是还能有谁呢?烦心呐。”
钟离睿自知袁大人这是为流民一事烦恼,这些日子在朝堂上,皇上都询问过几次了,袁大人一直都回禀的“没有进展”。
钟离睿忽的想起了刚才左永年府里的小厮,走到袁朗跟前,说:“方才听袁大人提及尚书令大人,可是与流民一案有关?”
袁朗有点警觉起来,毕竟如今朝中谁人不知小安远侯与尚书令大人交好?便回说:“没有没有,小侯爷听岔了吧!”
温以仁看出了袁朗的局促,心想这期间定有什么误会,但是他不好当着二人的面问,便故意岔开了话题:“睿儿你今日回来的早,把前次没读完的书看了吧。”
钟离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对着袁朗说:“晚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听闻今日尚书令府有黔州访客,还带了不少年节礼品,想到袁大人安置在城南驿站的流民,临近年关,他们怕是也很想家。”
袁朗一听,小侯爷这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他蹙了蹙眉,回道:“小侯爷原是担心流民过节一事,嗯,说的是,我会尽早把这事儿解决了,好让他们回黔州。”
袁朗走后,温以仁赶紧去了钟离睿的书房,问他与袁朗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钟离睿这才将柳烟、左永年这一干事儿对师父说了清楚。温以仁一点都没有责怪他,只是有些心疼地说:“原想着你只要在朝堂上安稳度日便是,可是你父亲的事之后,我就知道你定然是不可能孑然一身的,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儿,可别瞒着师父了。”
钟离睿很感激师父的理解,点了点头说:“嗯。”
经过这么久的治疗,医馆的老人病情已然痊愈,从安远侯府出来,袁朗就亲自带人去接祖孙二人,打算送他们去城南驿站。刚到驿站门口,就见门上停了好几辆马车,有几个人正坐在驿站门外的茶棚下歇脚。老人和阿昌居然在这群人里看到了一个熟人,但是碍于有南大营卫兵在,他们不敢直接上前打招呼,只等到进了房间以后才给袁朗说:“大人,外面茶棚歇脚的那个穿蓝衣的小伙子,是我黔州的远方亲戚,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我想和他说说话。”
于是袁朗命人下去将此人请了进来。家乡亲人在这千里之外的永乐见面,分外亲热,一阵相互问候之后,才切入正题。原来,小伙儿是来给尚书令大人送礼的押运小厮,这些年一直都在做这事儿。
原本老家亲戚给京官送点年节土产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因为之前有钟离睿的暗示,袁朗就多了个心眼。交谈中,小伙儿说,他押的礼每年都特别多,而且除了土产还有许多金银珍宝,而且更主要的是,这些东西都是黔州官府以亲戚的名义送的,每次入永乐也都比较隐秘,还不允许他们在城中逗留,这不,今日送东西进来,今日就要离开了。
顺着这条线索,袁朗开始派人调查左永年每年收到的黔州年礼,甚至还派人去了黔州,找了黔州录事谢良和,只是这谢大人已经被迫害的重病缠身,要不是因为他是朝廷命官,怕是早就被杀了。不久,袁朗就查到,黔州受灾这两年,送进永乐的礼反而更多了,其中大部分是贪墨的赈灾款和地主的上供。
查到这些,事情已然明了,袁朗便准备将相关的东西一并整理了送到勤政殿去。进宫路过安远侯府,袁朗便想着此事也多亏温兄提醒,进去说几句再走也不迟。温以仁得知详情后,对袁朗说:“袁兄可否帮我个忙?”
“温兄请讲!”
“莫要将左大人牵扯进去。”
袁朗大为震惊:“温兄这是何意?难道你也与小侯爷一道与那左永年交好?”
“袁兄不要误会,小侯爷与尚书令大人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确实当下小侯爷还需要尚书令大人的帮助。”温以仁不想隐瞒袁朗太多,于是将老侯爷之死可能另有隐情的事给袁朗简单说了一番。袁朗当年与钟离勋乃是至交,听闻此事,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当天直接就在安远侯府待了一整日,连勤政殿也没去。
第二日,季钊驾着马车送钟离睿去了趟尚书令府。左永年还有些吃惊,笑问:“小侯爷怎么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晚辈今日确实有事。”钟离睿也不绕弯子。
进了书房,左永年刚遣退下人关上门,钟离睿就问:“大人前几日可是收了黔州送来的东西?”
左永年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反问道:“我府上每年都会收到老家亲戚送来的年礼,这么大个府,人多嘴杂,传出去也不稀奇,都是些土产,没什么不妥吧?”奇书屋
“要都是土产确实没什么不妥,就怕送礼的人别有用心,里面夹带些别的,岂不是害了大人?”
左永年与钟离睿的关系原就脆弱,相互戒心极重,听钟离睿这么一说,左永年脾气就上来了:“小侯爷有话就说,不用拐弯抹角。”
“左大人别生气,晚辈今日前来,可是带着‘诚意’来的。”钟离睿用安抚的语气说到,“此番流民之事,袁大人查到些东西,而这其中,左大人脱不了干系啊。左大人收的那些年礼,可不是什么亲戚送的吧?而且里面有赃款呀!”
“是不是赃款我可不知!”左永年有些气急败坏。但是此话脱口一出,他就后悔了,是不是赃款自己不知,那谁送的定然就是知道了。
“你看,左大人别着急啊。听晚辈说完。实不相瞒,晚辈师父与袁大人有些私交,所以我已经拜托我师父请袁大人高抬贵手,将左大人与此事摘得干干净净,只是袁大人不说,不代表最后被查处的黔州官员也不会说,所以我此番前来就是请左大人早做打算。”
“黔州这些年安稳,我不过是在升官荐人这些小事上替他们出点力,可是流民一事确实与我无关啊。”左永年面露一丝无奈。
“在城南驿站放火的歹人……”钟离睿试探性地问,话还没说完,左永年就一脸震惊地问:“城南驿站走水了?袁大人奉命调查和安置流民一事,起初我确实派人打听过安置之所,并将这些信息反馈给黔州。后面我见袁大人一直没什么进展,想着既然查不出什么,就这么点流民,临到过年也就该遣返回去了,便没有再插手过这件事。”
“既然流民一事,左大人并没有直接牵扯,那就简单了。”钟离睿看左永年的样子,想着歹人之事恐怕真与他无关,于是凑近左永年的耳边,给他出了主意。左永年当即安排人快马加鞭赶去黔州,先封住地方相关人员的嘴。
第二日,左永年又将这两年收到的黔州年礼整理了一个详单,背着荆条就去了勤政殿。恰逢永王沈昱也正在殿内与皇上议事,左永年也不尴尬,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沈易安见尚书令大人如此模样,十分吃惊,但也深知事出有因,表现的十分淡然。左永年跪地将自己的罪行一一陈述。
“那左卿为何现在才自省啊?”沈易安问。
“皇上,是这样的,往年臣也会收到黔州的年礼,但都是些亲戚置办的家乡土产,这两年黔州受灾,臣收到的年礼居然还比往年多,除了土产还多了好些金银珠宝,臣愚钝,起初并未起疑,今年却是更多。直到之前流民事发,臣痛心之余想起这些年礼,差人去查,才知黔州地方贪墨朝廷赈灾款项,苛待百姓,臣恐这年礼也不干净,赶紧将它们归拢起来,分文未动,尽数上交。”
“袁大人查了这么许久,都没查到什么,到底还是你更了解黔州啊。”沈易安十分平静地说,仿佛他最嫉恨的贪墨事宜都不重要。“起来吧,堂堂尚书令大人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啊。”
沈昱在一旁静静听着,心想:这左永年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好心了?
“行了,左卿先回吧,朕知道了。李培,你去把袁大人叫来。”沈易安吩咐道。
不一会儿,袁朗进殿。沈易安直接就问:“流民一事这么久你都查不清吗?”
“回皇上,臣已查完,这几日在整理相关的证据,正要向皇上禀报。”袁朗不疾不徐地将剔选过的账本、谢良和的书信、流民的证词一并递了上去。沈易安快速浏览了一遍,确实没有发现与左永年有关的证据。
既然前有左永年“负荆请罪”,后有袁朗查实的案件证据,所述相差无几,那事情就清楚了,于是沈易安直接下了折子:“黔州牵涉贪墨赈灾款的官员,从州府到县乡全部免职,罚没家产,贪过二百者斩,二百以下发配充军,涨租屯粮者没收所得,罚二倍。黔州地租粮税减半两年。”
袁朗领了命就下去了,沈昱在一旁只觉得父皇结案也太快了。沈易安似是看出了沈昱的心思,问:“觉得朕草率?还是处罚太重?”
“儿臣不敢。只是此事牵扯整个黔州上下,父皇不再查查?”沈昱没敢说下去。
“朕知道你的意思。还记得当年坞州水患吧,朕最恨在这民生之本的事儿上动手脚之人,其中细枝末节朕不想知道,只要是触了这底线,怎么罚都不冤,朕就是要让天下人看到,我大宁江山,不容蛀虫。况且袁大人办事朕放心,也快过年了,不必拖延。”
“那左大人他……”沈昱总觉得左永年有些没来由。
“左卿乃我朝重臣,袁大人都没查到他头上,那就确实与他无关,总不能因为他本人是黔州出身,就怀疑他吧。”沈易安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多少感觉左永年有点先发制人的味道,“李培,传口谕下去,尚书令大人闭门思过十五日,往后永乐官员不得再收地方的节礼了,亲戚送的都不准。”
黔州流民一案在年底前结了,袁朗将城南驿站的流民陆续安排回了黔州,祝福他们过个好年。临走,阿昌拉着袁朗的手说:“大人,阿翁让我代替黔州所有的百姓感谢你。我们要走了,这是我从黔州来时随身带着的,送给你,将来我也要做个像你一样的好官。”说着,阿昌将一个已经玩的黑乎乎的小木人偶递到袁朗手中,挥手与他说了再见。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西去无故人更新,第25章 流民2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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