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他使出来的擒拿手,细节之处改了一下,掐菜根似的拧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
对他的搞鬼表示宽容和原谅。
但作为交换,他也不能怪我把他压在地上,啃了一口他的下巴。
他同意了,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归根到底,被个花样年华的漂亮姑娘啃了一口,他哪儿亏了?说到我,只要没有别的人瞧见,我也不算亏。
入夜,崔家来了个嬷嬷登门致歉,说他们公子今日突感不适,没能准时赴约。
也是从这一日起,我们之间,就同前面讲过的一样,变味了。
其实我俩也不算多么熟悉,说陌生吧,我们可能比某一些大宅子里的夫妻见面还多,但说熟悉吧,我连他是个怎样的人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但是再见到他,他拿笔的手不是手,好看得过分。
他的朝服庄重又肃穆,衬得他体貌丰伟,如玉山青松。
一下子,往常忽视的那些他的好处,一齐呼啦啦地涌上心头来,这让我,有点陌生还有点害怕。
我拿这问题去请教过辛扬,我这种朦胧的感觉是不是传说中的爱情来了。
辛扬那时候刚从宫里出来,升了官,当了侍卫统领,但是却忙得不像样子,同我一起耍闹的时间都少了许多,说实在我还是没搞清楚他是怎么在一众家世、人品、武功、学问都好过他的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的,但最终我把目光定在他脸上,看来皇宫果然是一个最看脸的地方。
我提着一筐樱桃上门去。
他一口一个,嚼得飞起,听了我的问题,诚挚地劝导我:“你这个年纪,春心萌动乃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就像我,我也常常动一动,但这个事情最要紧的,是不能动得太过,万一你动了,对方却没动,这岂不是很没面子,你需要在矜持和萌动之间找到一个平衡,你明白没有?”
我摇头,被他说得更晕乎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点我脑袋:“如果他当真对你有意,他就该提出来。你若是想不明白对他什么感觉,就冷一冷他,也是冷冷你自个,且看看他是怎么待你的。但我觉得就算他提了,你八成也听不明白……”
前半句话我听得很是滋味,心满意足地回家了,还没琢磨出来怎么叫做冷一冷,街头巷尾传来消息,顾侯爷南下江宁,去治什么世家了。
我开始常常收到一些小物件,硕大滚圆的珍珠、革丝的团扇、暗红色的一块似铁非铁似钢非钢的东西,也有时候是几块石头,吓人的时候会有几张地契、房契。
春去秋来,草木荣枯。
在我及笄日前,他回来了。
提了一壶酒翻过尚书府墙,自斟自饮,同我说一些江宁的小事情。
出去几个月,他的眉眼愈加锋利,我感觉到奇怪,分明许久不见,他的模样在记忆里淡去,但乍然相见时,又浓烈得重墨画成的样子。
我把他送来的东西归置在一个盒子里,推回去还给他。ýáńbkj.ćőm
他的眉眼淡下来,问我:“是不是不喜欢?”
我摇头,塞到他手里,转身进屋了。
够冷了吧,我琢磨了许久,还是没有勘破我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感情,他到底对我又是个什么感情,不好再收他的东西。
可第二日,及笄宴结束。
我揉着酸疼的脖子,躺在院里晒太阳,闻桂花香,果不其然又见到了他。
他换了一身紫色的长袍,仪表堂堂,比穿玄衣时多一份倜傥,手里揣着一块扁扁的牌子。
我一身轻松,早就把那套冷不冷的忘到了脑后,翘着脚,双手拢起遮在眉上,看远方的薄云镶道金边,桂树悬着秋天的味道,金钏霞枝。
“你近来翻墙这功夫,练得很到家啊,今日姑娘我及笄,带礼了没有?”
他把手里的牌子抛给我,我还没细看,他又抛给我一句话,“我们过个明路吧。”
我懒洋洋瞅他一眼:“什么?”
他往前几步,脚步没有什么章法,眼里有斑驳的血丝,好像一夜没睡,声音也比平时乱一点,他说:“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
我人都吓傻了,从躺椅上滚下来,把烫手的牌子甩过去,你你你地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说:“从前你还小,我守着你,如今你长大了,我要娶你,来问你一声,你愿不愿意?”
这个逻辑好像没有错嘛,我下意识点了下头,随即又摇得拨浪鼓一般:“可,可这个事情,不是果子熟了就能摘的道理,还是得讲个你情我愿的。”
他再往前几步,站在我跟前:“所以我来问你,我有情,你可愿?”
日光斜斜地把我们的身影叠成一道,我整个方寸大乱,脸上烧得厉害,耳朵后头一阵一阵的滚烫:“我,我可能风寒了,你离我远一点啊。”
他后退两步,可以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定在我身上。
他眯起眼,意味不明地说:“我们已有肌肤之亲,你啃过我,要对我负责的……”
肌肤?肌什么肤?
我整个人炸起来,左右一看,压着嗓子警告他:“别乱说!已经和解了的事情!”
“我符合你的择婿标准,你好像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我连连后退:“不行,不行,不行。我还没想过嫁人这个事。”
一连拒了三回,房门关得干脆利落。
滚到床上缩成一团时,心头还在砰砰砰地跳。
他要娶我。
他要娶我?!
这句话杀伤力实在很大,我偷偷开了门,金边薄云还在天际,丹桂仍飘香,院里已经空无一人,我蹑手蹑脚往府外跑,就这个大事同辛扬探讨了一番。(详见第七十章,客从雪中来。)
最后得出结论,人要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我对他这个人,确实有点朦胧的情意,但我这点小朦胧,就像稚儿学步,歪歪扭扭,一步三寸,他像个骑高头大马的,一步抵我数十步,很惭愧,在感情的直白和热烈上,他领先我太多。
所以,我才有这些踌躇之感。
想想也是应该的,他长我六岁呢,只是不晓得他家里几口人啊,人均几亩地啊,有没有不良嗜好啊。
想到这里,不对不对,我好像已经把人给拒了,还拒了三回。
正颓唐着,辛扬劝我说,我这番拒绝倒有情场高手的路数,不如就此试试看,看他求娶之心坚定不坚定。
及笄第二日,在我的小院里,我没有等来顾衍。
但是,他求娶之心出乎我意料的坚定,竟然直接请了恪亲王登门向我爹爹提亲。
登门,提亲。
我再一次迈了三寸步,他再一次纵马跨了崖,这等魄力,我比不上。
爹爹很是愁苦,我理解他,比如你顶头的顶头的上司,突然对你说,我想叫你一声爹,正常人的反应都不应该是唤一声“我的儿啊”。我要感谢我有个正常的爹爹,他来了我的小院,挥退所有人,告诉我定国侯这一提亲,直接把我的后路给堵死了,若他没有英年早逝,那么十年八年之内,齐国恐怕没人敢娶我。
我觉得这后路之说,不大妥当,一来,有将就之意,若我要嫁人,定不能嫁个让我将就的。
二来,若要嫁人,定国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爹爹听了,沉默了良久,又是一个黄道吉日,定国侯同恪亲王、诚亲王一道上门来,爹爹应下了这门亲事。
如此,我同他就算过了明路了。
到这时候才琢磨明白的是——
之所以在人群中听到他的名字会不自觉抬头;
在知晓他带兵出征之后会睡不好;
在学了新步法之后会想要同他得瑟;
这都是因为喜欢他啊。
可是,想到我好似拒绝了他,不晓得他有没有勘破小姑娘的羞涩和迷惘,他比我略长些,算是过来人,我希望他能理解我,可是又担心他不能立刻理解我,在这漫漫长夜,我一时要芋丝打开窗子,一时要喝水,一时要吃宵夜,就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爱意和衣服一样,不能舍不得穿出来,反而把它收藏在柜子里,过一两年,这衣服的花样和款式都不新鲜了,当初的欢喜都会变成遗憾。
所幸,我只放了一夜,应该还没有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后果。
第二日,我羞羞答答地给他下了帖子,用了上好的飞云笺,在里头夹了三四朵院里的桂花,没有想到,有一日我也会做这样文雅的事。
可我等啊等,没有等来回帖,也没有等来顾衍,倒是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上了门,称是定国侯的大管家,亲自上门来递话,他笑眯眯地说:“侯爷虽然看着老成,但其实在这事上还同个毛头小子似的,昨夜起了府里酒窖的十坛子好酒,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最后我随倪管家去了一趟定国侯府,在书房里见到了卧在榻上的顾衍。
他已经醒了,窗下的日光透进来,确实憔悴得惹人怜爱。
看着我第一句话就是,“我一定还在做梦。”
我起了淘气的心思,逗他:“你是在梦里,可曾想过会梦见我?”
他翻了个身,衣襟松松垮垮,露出大半片胸膛,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就懵了,忙转过去,听到他的声音,“日有所思,我所思都是你,自然梦到你,可是,若你是来同我退亲的怎么办?”
我急得跺脚,转了半边身子,看到他的袖摆又转回来,背对他说:“爹爹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是女中君子,自不会反悔!”
他的声音响在头顶,身前多了两只手,我浑身上下血液一涌而上,直冲脸盘。
他环着我说:“你还是太小了,不大明白,没关系,我会让你明白的。”
太小了?这句话对男对女杀伤力都一般大,我的浑身血液霎时归位,转身捧着他的下巴,啃了一口:“我不小了!”
夺门而出的时候回头看了眼,他笑得十分缱绻,轻轻说了一句:“不是梦啊。”
我们定亲了。
仿佛有了一条合乎情理的轨道,载着我们的感情一日千里。
他偶尔带着我四处乱跑,甚至还带我去了一趟极北之地八里廊,不晓得娘亲是对我太有信心,还是对定国侯太有信心,竟然对此毫无二话。
但我们确实什么逾矩的事情都未做,主要是我不晓风月,他克制自己,偶尔牵个小手,短暂地拥抱一下。
在我十六岁的生日,我们在眉封山山顶看日出,第一束阳光落在身上的时候,我主动吻了他一下,丢开了姑娘家的矜持,得到了热烈的反扑。
十八岁时,我们成了婚,后来的故事,你们都知道了。
爱要勇敢。
如果对方不值得,我们要维持好自尊自爱,站起来就走无谓纠缠,这是一种勇敢。
如果对方值得,我们要有孤注一掷的勇气,要敢坚守本心。
而顾衍,
他是我的少女情怀,
是诗,
是金风玉露,
是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我用两个字形容爱——顾衍。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云水遥更新,第 147 章 番外二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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