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坠入水中的那刻,我还在想着刚才死斗中的问题,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在试图推开女尸身子时,我无意间触到它的胸膛,虽然那里也被枪击中,却并未遭人开膛破肚,整片肌腱是完整的。换句话儿说,它的心脏应该仍在自己体内。
这么一来,天赋妖盒的原理便有些解释不通了,其实矮男人提起时我就心怀疑惑,打碎的破匣里端的是颗朽化的人心,如果沿循以物换物,我失去的不该是视觉而是心脏。但女尸胸膛完好,显然妖盒之物并不属于它,那这东西又是哪来的?并属于谁?
带着这些疑问,我直至脑壳碰到池底淤泥才清醒回来。努力睁开眼,身旁尽是缺胳臂断腿的首涅尸鬼残骸,以及覆盖头顶的鼠蚁虫蛙焦尸,这数量巨大的污秽几乎将视线填满,令人完全丧失方向感。隔着污水,我闻听四周都是喊杀声,之中还含糊不清夹带着有人问起我躲哪去了,山缝前的大队人马此时已进逼上来。
我指望不上他们能找到我,因此只得自救。当拨开挡在眼前的各种残肢,远远望见白色巨柱根部时,我惊异地张大了嘴。这棵传说中七大首恶之柱的底座,并未深深扎根在淤泥池底,它也如同天梯那般悬浮着。我几乎喊出声,无穷的气泡从嘴里吐出,一下子呛入好几口臭水。泥浆夹杂着腥臭且先不去理,光是骨屑和碎肉趁势吸入口腔,卡在咽鼓管与蝶窦间让人疼得脑袋都要开裂。我慌忙上浮换气,还不及睁眼,便听得“噗噗”数声,几发铁莲子擦着头皮直射过来!岸滩上的人群,将我当成首涅尸群未被扫除的余孽,着急忙慌开火,我只得再度沉入水下暂避。
到底出于什么原理,能让这重达千百吨的柱子悬浮于水里?反重力一直以来都是物理界的都市传说,超导体和反重力理论也在各种科学期刊上不断出现,但迄今为止都没有任何实验达成过理想状态。而这类科研需要投入大笔经费,且不是一次性投入就能见成效,那是条无限循环于失败的绝望之路。因而,出现了太多的骗子科研团队,皆以此为课题项目大肆敛财,最终无疾而终。当然,真正研究反重力的大学也有,光在美国一地,就有二十三家。
这是因为,反重力科技一旦被掌握,整个世界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科幻小说中的奇幻景观都将得以实现。若没有直观概念不妨作个比方,好比说我们人类打算要营建一座外太空都市,那么就得靠火箭不停运输建筑材料到太空去组装,这需要花费难以想象的经费。光这些还不够,火箭本身需要的特殊燃料以及各项辅助燃料,都需要在地表摄取资源。因此,目前没人能做到这些。若连太空城都不敢奢望,就更别提移民外星这种天方夜谭的神话。
而反重力又分为两种,一种是辅助型反重力装置,指的是利用特殊设备消除地表磁场,从而完成既定目标;还有一种,叫物质本源,即物质自身就带有反重力属性,它可以是某种材料,也可以是借助自然蕴运而生的特殊工艺。可惜,不论哪种现在都还是幻想。
我眼前的这一幕,则给了物理界一记带血耳光,在美国北卡某片不知名的山区地底,就有这样一座白色巨柱及附属阶梯,早已实现了反重力悬浮状态。我可以判明,它们不是物质本源,而是辅助设备。这是因为,在臭池底下,爬着无计其数的墨绿管子,呈螺旋形盘缠。它们大部分埋在淤泥中,极小的一部分,则露出淤泥。在这片管道中央,漂浮着一件极不寻常的亮绿色织物!
我认得它,那正是破墟败墙关键点发生前,曾披在Alex身上的马洛运动衫。
首次斗杀云诺虫后,我找到了昏迷的Alex与范胖,俩人醒来后皆形容自己死过一次,物品对照下来发现缺了安全帽与这件运动衫。之后不久,我在无意中发现帽子居然出现在短隧道的彼端,虽然它们找到了,但运动衫却依旧踪迹全无。我记得它的存在,是因为自己那本橘皮小本塞在衣物兜里,那上面留有我人生第一篇日记,以及记录我与Chris相逢的经过。
此刻我再度见到它,头脑中那些已忘却的记忆又渐渐有了轮廓,我好像曾经是名男性,但那是多久以前?何时发生的?一概都毫无印象。留在回忆里的,就是我不停被勿忘我凌辱殴打,现在她不再那么对我,反叫人很不适应。想着我开始撩动手脚,朝着这件神奇之物靠过去,十数秒后我游到巨柱底下,一把将晴纶运动衫抓在手中。
我使劲拽了几下,衣物纹丝不动,仔细去辨,它被盘根错节的粗硕铁链和某些舷门卡得死死,这只是运动衫的一只袖管。它是怎么跑进阴蜮的?肯定不会是被风刮到臭水之下。那间接表明,曾有人穿着它,同样到过我现在的位置,直到遗失了它。
既然运动衫被铁板卡得那么紧,而且只露出一截,则说明大管子底下,存在密闭空间,甚至就是个入口。假设它穿在其他人的身上,又是怎么下去的?此刻人会在哪里?如果顺着这条线一直摸索下去,我会不会就能发现个中全部真相?
想到此我激动得难以名状,想要搞清烂事始末,以及弄清我究竟是男是女,唯有继续前进。以现存的记忆判断,另一组Alex和范胖应该在被隐藏的记忆中失散,留下安全帽指明了方向,他们所为想给谁看?自然就是我。这些想破头也釐不清的问题,现在泥地上正站着好几个专家,以及对异端邪说深深痴迷的怪人大咖。这一发现,远大于那不存在的木屋和推阀,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让他们知道。
当我手脚并用浮上水面,放声大叫时,整片阴蜮又剧烈地摇晃起来。伴随着那种低空掠过的波音客机头顶开始掉人,瞬间又有三、五个壮汉翻入淤泥池子里。我正想指引他们去看时,就感觉背后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力,将我猛地拖拽出去很远。我仿若一棵被丢入抽水马桶的烟蒂,被强大吸力拖进淤泥滩前的烂泥中,并不断滑行,又纷纷扎进其他水池。直至鼻孔、口腔以及双耳塞堵泥沙,才摔入一口无底深渊。我感觉躯体好似被撕碎,骨头全部折断,双眼开始发黑,最终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当时的你又在做什么?按你形容过来的,淤泥池子前挤着那么多人,你也应该知道那头出了什么事吧?”Michael打楼下上来,搓着手中的脏泥,道:“你妻子在下面喊,你也纹丝不动,什么事都得我来。就你所说的故事,也任凭林锐独自挣扎。”
“我当时压根就不知小傻妞出了事,而且兴致也没在人堆那头。正在研究眼前的发现。”我抬眼看看他,示意Michael先坐下。自家婆娘的那点事哪用得着他操心,妻子还很年轻喜爱粘人,故此常常无病moan,喊我下楼帮手是假,其实是希望我打背后忽然抱住她亲热一番才是真。
“哦?你在做研究?”他在水台前洗净手,回到桌前坐下,又打开一盒烟,问:“我记得你应该还陷在乱战之中,哪来的心情搞起学问来?边上的胖子瘦子就不说你?”
“不,事实上发觉异常的,正是他俩,我也是由此才注意到脚边发生的怪事。你是否还记得?我们一组五人,稻草男孩是负责泼洒黑铁屑粉末的?”
“洒黑铁粉能出什么现象?这就跟往洗衣机里倒洗涤剂似的。”他自然无法理解。
“粉末泼洒出去,是要靠火点燃的。我们在阴宅底庭就这么干,还记不记得?”我微微一笑,从他烟盒里取了支烟,道:“因为燃着火,所以铁粉形态看得一清二楚。可谁能料到,阴火燃起后,就开始不停抖动,最终形成了一个很不规整但又好似被设计过的图形。我暗暗吃惊,让稻草男孩继续泼洒,这些铁粉也和前面的阴火一样,都成了曼陀罗花瓣的一部分。”
“这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糊涂了?”他搓揉着脸,问:“你是说干泥地上有着刻痕?”
“没有刻痕,就是自然形成的。这么说吧,你撒一把铁粉出去,它们应该是东一滩西一堆,毫无规则才对,是不是?可在阴蜮却不是,你每次去撒,它们都会自己汇成图案,我所说的现象就指这个。”我从冰箱上取下张便签,拿水笔大致画了个草图给他,说:“就是这样的花瓣,起初眼镜说也许是磁场造成的,但胖子却不认为。跟着,我们见威胁剪除,便离开石壁,往淤泥滩过去,打算找人说说这个发现。”
“不过,以我的理解,即便你对那群神神叨叨的人说,也不起作用,应该没人会在意这种细节。”他耸耸肩,喝了口果汁,道:“继续往下说,我傍晚还有点事要办。”
一切恰如Michael所预料的,挪到人堆前,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遭来铁布利希一群人责骂,说我们这组刑徒是吃干饭的,连吸引火力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还得劳驾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上来援手。同时,小“老汉”则东张西望,问我小傻妞跑哪去了?他说自己足足看了几分钟也没见到人影。我不由看向落难者,她俩曾待在一起,遭困后在几个挺着长矛刺击的世界之子协助下才脱险,这悍妇正铁青着脸往回赶,重新找来一柄长剑当武器。而那具女佣兵的尸骸浑身扎透重箭,半个脑袋被剁去,滚翻在臭水之中,已经无法动了。
此人一完蛋,那头又起,平躺在淤泥滩前的黑寡妇尸体伴随着女佣兵应声而起,腾地一下挺尸爬起,抖开两道飞镰朝着人堆扑来。其速度之快,又隐藏在黑暗之中,令人猝不及防。当残尸一下子出现在大队人马身后时,数名举着长枪的壮汉慌忙转身,但长达三米多的枪杆占去了大多数人挥舞利器的空间,背后的枪手视线又全被挡住。这种失序带来一连串骚动,眨眼间,黑寡妇刀镰翻飞,举矛者立被重创。千钧一发之际,尤比西奥掷出大把精银般明晃晃的亮物,兜头击中尸骸脑袋,炸裂的水银淋了它一头一脸,黑寡妇的速度瞬间迟钝下来。
趁着这一契机,正直者使劲甩出梅萨罗信典,将这具尸骸打出去几十米远。黑寡妇还未站起,大限便到了。落难者见同伴已得手,慌忙上前补刀,抡圆胳臂一顿猛抽,尸骸即被劈得千疮百孔,指尖与股下渗出一滩滩黄酱,抽搐几下便不会动了。
放眼四周一片死寂,那只女尸趁着纷乱,不知藏身去了哪儿。泥地上平躺着挺矛者中的一个壮汉,已七窍流血挂了,四下里都是往返穿梭的阴风,静得可怕。
“立即烧了全部尸体,包括它!女尸已被重创,它不得不利用死人来拖延时间,自己躲起来了。”小“老汉”指着男尸,抱头大叫道:“不然砍死一具又来一具,周而复始,最终咱们全部人都得搭进去,这还不算完。”
“宝贝,你在哪?你应我一声啊。”我向着四周高声疾呼,可惜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尤比西奥让人群退回安全区域,开始清点人头,我急急喊了个号,报明自己仍活着,便开始找寻小傻妞。谁知被眼镜一把拖住,他将我们的发现对人群说了一遍,但根本无人搭理,所以拉我去做个见证。
“这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吕库古小姐趁乱溜了。”那个保镖摆摆手,一把推开眼镜,揪着我衣领瓮声瓮气发问:“你说,她人藏哪去了?是不是事先就预谋好的?”
“我说拳王老大,这阴蜮就那么点地界她还能藏哪去?就算你再没常识,也该懂先后次序,我哪知道她耐不住寂寞紧追我而来?”我使劲挣脱他的大手,叫道:“你算她什么人?看守?崇拜者?她是我老婆,我比你更急,懂吗?”
这群人里,除了维持次序的尤比西奥,只有小“老汉”是最安静的人。他接过眼镜的褐皮本子,看上面纷乱图案,默默点头。矮男人指挥不利折去三人,现在搞得连尸鬼女王也失去了踪影,连番挫败令其精疲力竭。见我们这头正在核对,便凑过来想看看在说什么,这么顺眼一瞅,他瞧见本子,不由停下吆喝。
“人员折损情况如何?”小“老汉”将本子提到他手中,问:“我怎么感觉缺了好几个?”
“人头数都对,除了挂伤的,没再损失人。俩个圣维塔莱和刑徒几人可能去搜吕库古小姐了,其余人都在这。”他接过褐皮本子,问:“这些线条画的是什么?”
小“老汉”不做任何回答,双膝跪地,整个人躺倒下来,伸展四肢,似乎在感应着大地。一圈围着看的世界之子你望着我,我瞧着你,不知他们的高人在做什么。
尤比西奥刚想发问,小“老汉”对他做了个噤声,要求四周的人都安静下来,努力谛听底下动静。可惜,他年纪太大,听半天也没理出头绪,便对站在一旁悠闲的勿忘我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弥利耶起初还有些不情不愿,当胳臂贴平泥地后,立即停止了抱怨,学着他的姿势松弛身子,边听边说:“这地面,好像在微微发颤,不仔细去听,真查觉不出。”
论感应微小事物,勿忘我是最合适人选,她本身就很敏感,此外还是个高阶弥利耶。平日里做惯了斩人脑袋的勾当。好色之徒们开始绕着她围观,欣赏那曲线明朗的身躯,我见她眉头越凑越紧,也想爬低身子,学着侧耳去听。不过她却对我连连摆手,示意别那么做。就这样听了半分多钟,她忽然像触电般跳离地面,捂住耳朵,嘴里连连喷粪咒骂。
“这整片泥地底下都是低沉怪音,既像潮汐起伏又像鼓点敲击,刚才忽然猛烈地炸响。那种怪音,怎么形容呢?对了,就像圣维塔莱破掉上面的默环阵所发出的破尘霹雳。差点震破我耳膜。”勿忘我粗喘了几下,爬起身来,当瞧见群众们都用质疑的目光扫视自己,不由勃然大怒,叫道:“难道你们都聋了?这么剧烈的响动会听不见?”
我使劲掏掏耳朵,确定没有失聪,弥利耶所说的巨响,压根就未耳闻,不仅是我其余人也都一样。但冲着她的神色,并没在唬人,在她喊出声时,我也感到脚下一震。
“破尘霹雳?有趣。”小“老汉”示意勿忘我冷静,四周站着的皆赳赳武夫,不能理解她的描述。这种破尘霹雳怪音,我们停在“仙境”上的人,是无法耳闻的,所以对此毫无概念。但勿忘我听过,马洛也差点被震晕过去,他们是有体会的,只是谁都不曾想到,那其实由地底传来。
说归问题的最大症结,修罗之松。这条七大首恶炼狱柱,原本矗立在伊阑。而有关千柱之城的传闻或诗歌里,却记录着一个明显特征,那便是多次提到过海。这处不知在哪的远古遗迹应该埋葬在沙漠中某个角落,属于标准的内陆。可各种描绘它的文献,都提到过海,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所谓的地底怪音,或许就是海浪的潮汐,或是磁场的共振,两只早已丧命的铁仙女,以及始终不见真身的煤炭脸儿,全都带着海气。而它们的来源,皆在这片阴蜮的深处。难道说,千柱之城并不是地面的古迹,而是海底失落的文明?不然要怎么来解释喧嚣之海、被浸透在琉璃瓶中杀害的暗星这些话?
瓦莱松号泅水之星,也就是水下潜泳的星星,它对应着被杀害锁入琉璃瓶,也就是缅床这段话。可以说跪尸临死前所唱诵的诗歌已道明结局。因此胡子老头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无法避免的过程。而后续的与皇子同席选择屈身跪拜又是什么含义?这要怨就怨古人唱诗都过于冷僻,附加太多形容词,搞得隐晦难懂。不过跪尸肯定明白这段话中暗藏的玄机,它正是凭籍丰富学识,打算毁灭修罗之松活捉“兽突”的,这点毋庸置疑的。
“老马,会不会与地极磁场有关?只是这处特殊山地,也就是眼下这片,与其他地方都不同,磁场是混乱的,甚至颠倒过来,有没有这个可能?”胖子推了把眼镜,问。
“不可能,按照你的推断,那两极的磁场早已弥乱,会三天两头地颠过来倒过去,那么气候、大气层、潮汐以及地球内核都将极不正常,咱们人类业已灭亡千万次了。”眼镜凝视着胖子的肥头,骤紧眉头叹道:“我倒有个想法,可以做些简单推断。”
眼镜说完,踢了我一脚,示意将圣维塔莱阵亡者的厚重盾牌取来。他先拿水笔在盾面上拍击,又改用手掌去敲,说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理论。这个理论便是,假设咱们将这片阴蜮理解成一块巨大的鼓面,它始终处在微弱颤抖之中,这种频率必须低到人无法感应的程度以下,那么你去撒把灰,灰垢便会随着频率跳动。而随着这种震动加强或放缓,灰垢留在鼓面的形状也会不尽相同。尽管形态千姿百态,但都以鼓点中心做辐射。而现实中的中心,便是白色巨柱,震动向四周绽放,最后呈现出花瓣的造型。
这是眼镜自我发明的万花筒原理,顾名思义,如同万花筒构造,用三条镜面玻璃或多条,建造并拼接成一片固定区域,并通过某些方式预先划分限制场。干泥地也好,污物也行,黑铁屑甚至血液都可以。不论以哪种形态出现,都会在一个布置完成的区域内任意滚动,而随着形态不同,可以在这片蜃景般大小的维度里,将磁场做某种抵消并分离出去。
老实说这些话太过深奥,不是搞物理的很难听懂,世界之子听着听着不由勃然大怒,他们误解成这矮冬瓜在故弄玄虚侮辱大众智商。我虽然也属于无知群体之一,但总觉得有些道理,但再进一步,就不甚明了了。有关这个理论,还是抵达了佐治亚那个电台,眼镜现场做了个实验,我才大致明白过来。当然,这不全是他拥有什么杰出智慧,而是多亏了身处他处的小傻妞协作,才给予其充足的理论依据。
远处传来一阵骚乱,两个头目侧目望去,见是被指派烧尸的人退了回来,便丢下本子朝着他们急急过去。这几人神色皆很恐慌,我知又出了状况,便追跟而去。到了人头拥簇之地,便听得那几人在说,泼油烧尸时,黑寡妇的尸骸起了变化,他们不敢点火,这才过来汇报,要负责人亲自去看。
众人听他们说得稀奇,也打算去凑热闹,尤比西奥眉头皱起,想起之前的不慎造成人员伤亡,忙挥手制止。只派出手下几名好事者,各自驮着背囊跟着过去,其余人等则站在山缝前,保持距离做全方位戒备。倘若公羊们出事,后面的人也可及时增援。从开始破修罗之松起,已折损了大半人马,余下的也全都带伤,经不起反复消耗。
若换我来当这个总指挥,会安排人群撤退,找出办法打破谜障离去,往后聚集力量找机会重来。虽然士气跌到了谷底,可瞧着尤比西奥和小“老汉”俩人,脸上无丝毫惊惧之色,甚至小孩嘴角还带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见状,我如坠五里雾中。
不论这档子破事最终会以什么结局收场,咱们一干刑徒都捞不着什么好,别人吃肉我们可能连汤都喝不上。我只是特别好奇,他们为何在屡挫屡败的境遇下,却越战越勇。我实在忍不下,便让眼镜去问。
“重来一次?这小子打算丢下老婆独自逃命去了?真是个孬种。开什么玩笑,下次血月何时会发生?或许得等好几十年,那时我早死了。咱们损兵折将破除大半却留给别人捡现成?你大概脑壳撞坏了。”
小“老汉”对眼镜说,这样的伤亡程度,他起先已预料到了,原本计算损失会更大,全赖小傻妞逃上天梯才扭转局势。随着决战进入尾声,越来越多鲜为人知的秘密正被揭穿,如此一来,他便有了底气。至于底气是什么?他不屑回答,尤比西奥更不会说。俩人让我们闭嘴,要么安静地看,要么代替好事者们过去烧尸,两者选其一。
在强光灯下,那具横倒在地的黑寡妇尸骸被照得一片雪白,遗体果真起了不少变化。不知何时起,尸骸的肚子高高隆起,好似个孕妇。很快,这个肚子洞破了朽烂黑衣,皮肤被拉至变形,正有什么东西在里头一味疯长。慢慢地,尸骸肤色开始变暗,许多的灰褐圆斑出现,在极短时间内连成片。打远处望去,就像蛇皮那般斑斓刺目。好事者不由停下脚步,不敢继续走了,纷纷扭过脸去看尤比西奥。
“无妨,只要不产生伤亡,尸鬼女王即便躲起来也无计可施。”矮男人托着下巴思考片刻,向他们一挥手,示意停在原地,用投矛或标枪远距离投尸。那几人面露难色,并不赞同他的冒险,黑寡妇鼓胀并不住扭动的肚皮,分明就是活物,没准尸鬼女王就躲在底下。矮男人见说话没人听,便狠狠地打范胖手中夺过标枪,让公羊们滚蛋,瞄准黑寡妇隆起的肚子,狠命投掷出去。矛尖不倚不偏,深深刺进尸骸腹腔!
只听得耳畔传来一阵蛋壳被挤碎的破音,那扭曲鼓胀的东西停止骚动,尸骸皮肉开始发硬,污血被迅速抽干水分,化作了粉末成片落下,不到十秒,那张灰褐肚皮变得漆黑。尤比西奥两道浓眉头几乎凑到一起,他垂着手轻轻挥舞,让边上人将火标枪继续递给他,双目死盯着这具诡异变形的尸首。
只听得“呯”的一声,身后不知道是谁,慌乱中扣响扳机。一颗铁莲子擦着尤比西奥的鼻尖直直射出,锲入尸骸的肚皮。很快这种失措影响了其余人,他们开始漫无目的地射击,子弹如飞蝗般扑向尸首,小“老汉”在旁嚷嚷也无法喝止。矮男人见自己矗在射程中便只得招呼手下离开,人群咋咋呼呼开始后退。背后的人见前阵松动以为出了大事,就这样乌合之众们便成溃败之势。ýáńbkj.ćőm
望着抱头鼠窜的人群,我叹了口气。有句话叫人多势众力量大,我觉得未必就对,实际情况往往截然相反。历史上无数战争例子,都出现过这种现象。那就是人数越少的队伍,往往能战胜数量上超出自己数倍、十数倍乃至几十倍的敌军,显然人多并不占多大优势。这当中固然有失策因素,人数庞杂本身也是道硬伤,管理跟不上,大家谁都不服谁,又各自怀着鬼胎,最终稍有不利便一哄而散,由绝对优势顿时成了绝对劣势。而真正能成大事者,得具备优秀的心理素质,我不敢夸口,这伙溃败之众里不乏高手,但他们面对恶战的烈度,要远远低过我们。由两天前开始,我们就不断陷入无尽的苦战之中,现在都有些麻木了。
尤比西奥抓起手下遗落在地上的背囊,不仅不退竟朝着尸骸缓步走去。
谁都不知他究竟打算做什么,拉多克剃刀见自己头目不顾身家性命逼近危险,便返身回来急着护主,端紧手中两把银光闪闪的手枪,死死对准地上的尸骸。当矮男人来到黑寡妇前五米之外,便不再继续走了,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散物,照准尸骸甩去。散物被打出后遇空气灼烧,将那张肚皮烧得千疮百孔,里头东西一下子刺透皮肉,像从腐尸口腔飞溅出来的蛆虫般喷涌,密密麻麻布满全部视线。
这些鼓噪的小玩意儿,是无计其数的微型球形尖刺。不知何时女尸将保护屏障藏去了尸骸肚子里。它们数量巨大,铺天盖地飞旋而出,矮男人即便浑身生腿,也难逃一死。我见状大骸,忙推着范斯等人倒退,同时手忙脚乱地乱抛黑铁屑。侧目望去,尤比西奥却不慌不忙地继续抛掷精银般的散物,将蜂拥而来的圆雷击得水波四溅,这些东西一遇银酱立即蔫了,纷纷掉落在地,化作紫气消失无踪。无奈其数量太多,看住一头防不住那头,总有几条漏网之鱼。第一轮银光闪过,几十个袖珍圆雷突破水银困阵,狠狠砸中矮男人面门,我大叫一声糟了,忙背过身去,不忍去看那惨烈至极的一幕。
在接触了百十来个怪人后,除了胡子老汉,尤比西奥令我印象最深。如果换做小傻妞的视角,她可能更关注些无足轻重或自己喜欢的人,女人嘛,通常都比较感性。但作为智谋广远的我,更多注目的是条理清晰意志坚定之人。尤比西奥与自己矮小身材毫不对等,充当势力的头目再恰当不过。可谁能料到,却在这种阴沟里翻了船,死得不明不白。比起胡子老汉被拖进铁棺暴毙还夸张,实在叫人扼腕痛惜。
我仰起脸,正巧撞见剃刀一双震惶的牛眼,他泥塑木雕般僵立,嘴唇发紫不住哆嗦。我慌忙扭头去看,却见圆雷冲击围攻的尤比西奥不知去向,那头是堆砌齐整别人丢下的背囊,球型尖刺撕破尼龙料子,打里头冒出一片精银白酱,正被这股怪力搅得天翻地覆!一时间,黑白相交,令人眼花缭乱。
“都愣着干嘛,用阴削破阵!”谁知,人堆背后却传来尤比西奥的厉声大喝,这家伙不知为何一下子瞬移到了好事者们的身旁,猛力朝前挥手。
那些灰心丧气的公羊这才大梦初醒,纷纷取过大把汞丸抛掷,球型尖刺发觉扑空上当,已收不了势,统统砸入碎银漩涡之中。世界之子们慌忙开始密集射击,一时之间群情激愤,人人奋勇跃前,就连眼镜这样的文弱男也端起喷火枪激射。
“这是,这是眠月镜棱?!”勿忘我见状,窜到尤比西奥身旁,柳眉倒竖丽眼圆睁,一把揪住他领带喝道:“你为什么会懂我们弥利耶的手段?你到底是谁?”
“不懂可以学嘛,并不是很难的技巧。话说回来,这也是你自己交代的,就在刑讯室里。我既能拷问魂魄,又怎会对付不了你?想要问些自己感兴趣的内容,那叫易如反掌。”矮男人轻蔑地笑了笑,那双眯着的三角眼顿时变得凶残起来。他仿佛在说,真跟你回去巢穴,谁干掉谁还是个未知数,你当真拿得下我?别先把自己给玩死了。
被人群一冲,他俩随即被隔开,我也被人流拥簇着跑向前方。众人一起发力,甩炮的甩炮,开乱枪的开乱枪,不消一分钟,圆雷全数击落,化作一股股紫烟,很快消散而去。
“很好,终于破了那可恨的女尸神鬼之髓!接下来就变得容易多了!”小“老汉”挺胸凸肚,心满意足地笑了,他走到尤比西奥身旁,踮起脚与之窃窃私语。俩人这般说了一阵,发出阵阵狂笑。果然,他们早就定计,只是按剧本在演戏罢了。
“不,这里头有个最大的疑问。”我越想越不对劲,窜到他俩跟前,问:“如果天赋妖盒等于圆雷,可实际并未全部被焚毁,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那不过是深海诡雷,”小“老汉”拍拍我胸膛,老气横秋地说:“你都能想得到的,凭什么认为我们不会思考?当烧第三个时我就悟出这道理。好了,吕库古小姐的完美丈夫,现在轮到你好好表现了。”
“我?我能做得了什么?”继小傻妞失踪后,这伙歹人又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好似不整死我俩誓不罢休那般。若问世间谁才是最悲催的夫妻,莫过于我和她。我不由悲从心起,向着四周高喊:“你在哪?你到底上哪去了?”
“拿起男人的尊严,别万事都仰仗娘们来替你解决。”矮男人团着手望定我,道:“我们所有人里,只有你使用过掘墓人面罩,有问东问西的精力还不如好好将尸鬼女王真身找出来!”
光头保镖阴阴一笑,捏着拳头闷声不响朝我过来,不论我乐不乐意,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终也只得沦为遭人驱赶的猪狗。
即将进入本书最残酷最血腥的篇章——雷音瓮篇,心脏承受能力差者请回避这一大章,尽情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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