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暖光自窗棂斜射进屋,将床头一盏电弧装饰灯照得五彩斑斓,光斑耀目将我从那场决战修罗之松的噩梦中带回现实。撑起身子看了下时间,已是午后两点。
这都要怨妻子,整个夜晚她都孜孜不倦地缠着我问东问西,当我沉浸在古色古香浸透流金斑驳刻痕的往事中,再度抬头时,她却早已睡去。那时,一抹特有的印第安红浮在天际,天快亮了。此刻,屋内飘荡着香波沐浴露的气味,卧室满地水珠,她已一骨碌起身,穿戴齐整出门购物去了,甚至匆忙得,连午餐都尚未准备。
饿着肚子总不是回事,我坐在床头默默抽了两支烟,也不见她回,便打算去厨房看看昨晚还吃剩些什么。结果,瞧见另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正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将所有能找到的菜蔬、鸡蛋、肉肠和挂面,堆在案头,挥舞着菜刀打算给自己做饭。
“早啊,Michael(迈克),”我耸耸肩,心安理得地坐上餐桌,等着他煮饭,说:“我不会做饭,妻子更像是我老妈,如果昨晚你没留宿,这会儿我就得出门去吃懒人餐了。”
“那你也适当学些,一个男人不会收拾家居,不会做菜全都依靠他人,你妻子很快会厌倦你的。”他给自己倒上黑咖啡,又为我榨了杯西瓜汁,说:“我记得过去你每天喝许多咖啡,何时变得这么清心寡欲的,看你连肉肠也不常吃,活像变了个人。”
“因为你所认识的那个Alex,已不再是我,”我戴上墨镜,以免让阳光直射晃得眼花,道:“或者你将我当成霍利斯曼,会更习惯些,你知道,林锐从不喝咖啡。”
十分钟后,Michael擎着两盘肉肠炒蛋端上桌,开始了简单午餐。他还和过去一样,喜爱边吃饭边夸夸其谈,期间自然回到了吕库古阴宅那时化身绝世海伦的我身上。
“毁了相片实在是一大损失,为何不留下当作纪念?”他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问我说:“如果你在现实中再度遇见那个她,会不会心动?此后你俩又是怎么融合的?”
“事实上,打那之后就成了我的心病,我独自看着林锐时,眼前总是那位仙子般的小苍兰,有时我甚至会嫉妒稻草男孩。那之后我俩有过较长一段时间的尴尬期,不论对话还是接触都不敢太放肆,总觉得他不知何时又会变成那个模样。”我为自己点上支烟,抽吸几口,讪笑道:“说起来你或许会觉得我淫荡,我想要找回林锐,一大半的原因就是期待着,若下次再见他时,会不会又是那个小苍兰。”
“所以,简单概括起来,就是你爱上了另一个自己?”Michael伸手拍了拍我,笑道:“老兄,这没什么,我都能理解。还是布伦希尔蒂给你灌输的‘隔世之眼’论证?”
“一部分原因吧,正直者说她看过无数遍,林锐的三世前身都是那位绝世美女。所以,哪怕后来他恢复正常,希娜依旧与他以姐妹相称。”
“我忽然想起件小事,既然你对那时的他念念不忘,那么,以时间推论,你也曾经是他,自然见过他眼中自己金发仙子的形态,还有任何印象吗?”Michael窝在圈椅上撑了个懒腰,笑了:“谈女人会让人很放松,我喜欢女性,也曾为她们疯狂,可惜现在老了。”
“这个嘛,我以后会提到,暂且先保留些神秘感。”
“我釐不清你所说的那条时间线上的事,在那时,你我见过面吗?”Michael侧着脑袋看向窗外,朝下努努嘴,道:“你妻子回来了,正在底下停车。”
“那时,如果是现在的我,与你还未遇上,而早在逃亡开始前,你与林锐就是老相识了。”望着眼前的Michael,我既熟悉又陌生。在林锐还活着时,我俩一起去岛城监狱迎回了他。Michael曾因试图谋杀林锐未遂,四项罪名成立,被判服刑八年。服刑期满的他,原本应该坐躺家中,从林锐那里拿公司份子钱过活,然而企业早已破产,林锐自己也不得不靠打工偿还债务。出于愧疚他找过我多次,让我替Michael担保,最终迈因斯坦家族的小米聘请其到班当差。凭着出色口才和精通商务,务实苦干的Michael扶摇直上,很快就成了三级权限,管理起一个小部门。
继惨绝人寰的深海之战后,当我浮上海面,发现世界又裂变了,林锐惨死在采择摩西那,而我成了Alex,Machael却莫名其妙转换门庭成了另一条时间线的福卡斯助手。我不断向他讲述这其中的差异,他却劝我去看心理医生。
直到很久以后,有次酒会时,我见Machael换了双新袜子,便故意说起他年轻时,在自己窗前挂一双破袜子佯装晒衣服,实则是为了告诉对面屋里新搬来的佳人,自己很寂寞,需要一个女人来陪陪英俊伟岸的自己。他听后大吃一惊,因为这段记忆只存在于他和林锐的脑海里。从那之后,他便重视起我所说的话题。
因此,对于决战修罗之松,我拥有两套记忆。一套是骑着制势马飞射的吕库古小姐,另一套便是没任何发言权只能待在山缝前干着急的Alex。我记得自己当时焦虑万分,总在想自己越来越没有存在感,再照这么下去,她迟早会被半屁股大姐拐跑的。
所以,当尤比西奥嚷嚷着要焚毁天赋妖盒时,我果断地站了出来,一把拦下心急火燎的他,阻挡其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可是亲爱的朋友们,你们要知道,那时的我只是个刑徒,在这堆人里无足轻重。所有视线全盯着吕库古小姐。我想说的话要被别人采纳,十分困难。
那么,基于什么才能说服他们?那便是天赋妖盒的本身。泅水之星殒命后不久,那时的女尸已经醒了。当巨柱底下的数人抱着暗藏自己一部分的铁匣经过,它不可能会无动于衷。可结果,人们就当它不存在,不亦乐乎干着各自的事。当时的我跟着小“老汉”、眼镜他们,也从修罗之松下走过,但什么事都没发生。因此女尸是否真想要妖盒,还得多打一个问号。若这点不足以服人,还有其他疑点。
通过观察,我找到了女尸奔袭的路径。它连续两次都是这般直线冲击,期间不计较得失也不虚设假动作,全凭一股蛮劲猛冲,根本不管有多少人挡在面前,会造成多大难度。那么,当注意到这点后,再去看四下情形,我便悟出其中被人忽视的细节。
此前由壮汉们点燃并延伸到山缝前的火簇,在与首涅尸鬼大战时,几乎全都熄了。这之后搞什么献头香祈福,也没人再去点燃它们,所以整条路径漆黑一片。而此刻人群都挤在蓬帐附近,正因为黑暗给予其庇护,才让女尸能放心大胆地横冲直撞。
两天前,我们还在右侧阴宅内徘徊时,忽然遭遇大脑袋袭击,手中打着的手电光斑就像天狗噬月那样,无端地缺了一大块,跟着又是一块,最终只剩灯珠亮着却再也照不出光束。而留在储藏小屋墙头的暗文字,则清楚写明必须让自己永远保持在光亮中,一旦陷入黑暗便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不制造出耀目的灯火,我们便只得任它鱼肉。
“我没那么多闲功夫听你瞎扯,给老子滚开。”尤比西奥瞪着血红大眼,大声喝道。那粗蠢的世界之子保镖听见,便抡着胳臂过来,打算将我拖开。
“你小子有对老子发狠的劲头,还不如去帮帮姑娘们!”我将烟蒂吐在地上,手指审讯室皮毯,问:“你觉得泼汽油烧那些铁匣,大概要花多久才能销毁里面东西?”奇书屋
“五到十分钟上下,怎么了?”他见我成竹在胸,便伸手制止蠢夫,问想说什么。
“你不烧还好,一烧若真是女鬼想要的,它便更急着冲击,到那时咱们死得更快。反正你终究要烧,何不给自己多上道保险?”说完,我手指熄灭的火标枪,让闲人将其点燃,并开足所有照明工具,将山缝尾根照得一片通明,然后凑近尤比西奥耳畔。矮男人起初听得很不耐烦,渐渐地开了窍。
“有点道理,且当作一种尝试也好,先这么办。”他招呼几个公羊过来,替他们蒙上头套,三令五申警告别去偷窥铁匣。然后,他盯着远处那只女尸,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要如何破它四个碍事的圆雷。
这些球型尖刺,才是瞬间将人碾成碎粉的罪魁祸首,如不除去实在威胁甚重。望着策马飞奔的吕库古小姐,我也心急火燎。她如此的不要命,可能真当自己神鬼附体,总抱着侥幸的幻想多次涉险,但假若她是错的呢?
女尸没那么容易打倒,但四个圆雷必须立即捣毁,这东西的威胁性过于强大。然而说说容易,做起来却很困难。我想起之前小傻妞被首涅围攻时,圆雷扛不住尸鬼众多,最终消踪不见,即便更早的虫蚁鼠兔破牌门时也同样出现过,便来了主意。但想做成这件事,就得有人自告奋勇,继续让女人们去当血肉盾牌,于情于理,哪怕是男人的尊严,都无法接受。想着我便向俩负责人自动请缨,以自己做诱饵,来为众人争取时间。
这么做的主要目的,主要是我不想被她看扁,连续两次被夸是完美丈夫,并讥笑我躲在蓬帐内苟活,让我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哪知道,我其实是在翻箱倒柜,翻瓦莱松各种皮口袋,想要挽救败局。结果我找到了一些可能连他们都遗忘的东西,十多个密封的玻璃圆瓶。这些瓶子也许是参考了簿本子里的拉丁文,泅水之星在小“老汉”协助下,自己研发出低配版尖椒玻璃泡,至于效能则另当别论。
我将圆瓶装入背包带出蓬帐,回到人堆里问那小孩,它们效能如何?他这才想起在善良公羊开到前的手工劳动,说瓶里装的是在空气中易燃易爆的碎金属丝、甘油和乙醇什么的,由于环境限制,无法像在外面轻松配材料。而且尖椒泡里压入的是浓缩气体,本质上有区别。
“无妨,到时一试便知。”我再三说明自己会将瓶子抛掷用尽,他摆手说随便,总之那段文字已默记在心,东西砸完往后再搞也非难事。跟着,我需要找几个志同道合的死士,在旁协助给女尸下套。死胖子和眼镜肯定不行,两人皆文弱书生不堪大用。而唯一熟识的,就是稻草男孩与拉多克剃刀。
“你现在腿脚怎样,能不能走?”我走到大个身旁,指了指策马狂奔的小傻妞,道:“我打算去将她替下来,这帮娘们打了那么久也该歇歇了,所以来问问你俩意思。”
“你疯了?咱们一靠上去就得完蛋,你是嫌命太长,活腻味了吧?”拉多克剃刀不待我说完,便朝泥地吐了口带血唾沫,叫道:“要去你去,凭什么来拖咱俩垫背?”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稻草男孩见我贼眼骨碌碌打转,制止智者咒骂,问。
“将所有照明工具都挂上,特别是你,剃刀,要带足子弹。”我手指那条致命中线,说:“至于要怎么做,由我先去试,如果瓶子起作用,那咱们就设法穿插去石壁另一端,与这里的人呈犄角之势,吸引女尸眼球,先剪除圆雷再说。”
范斯、马洛见我鬼鬼祟祟,便也走上前来,问我们在密谋什么。我只得将自己那深不可测的智慧一股脑倾吐,兰开斯特兄弟听得连连点头,就连眼镜也是赞不绝口。躲藏附近的四个獍行能活到现在,全凭手上有甩不完的玻璃泡,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才是通杀一切的最强兵器。另外,通过与铁仙女、半神、云诺虫等一系列魑魅魍魉的多次血战,我得出结论,黑铁屑粉燃起的阴火同样有效。
“你都没尝试过,又怎知有效?”拉多克剃刀团着手,道:“你考虑周全后再说其他,万一不周详可是有去无回。”
“你就得了吧,手臂粗得抵得上我小腿居然胆子比兔子还小,在遭遇半神前我们也是一无所知,正是通过不断尝试才找到它破绽。最终干掉两只嚎灵的是啥都不是的我们,而不是行家里手的你们。你以为站着就很安全?一旦女尸杀光淤泥滩前所有女人,你照样得送命!”我对其嗤之以鼻,问稻草男孩在公羊队伍里,还有没有他熟悉的人可找。
黑汉子想想好像结局也是如此,只不过是个先死晚死的过程,便将脖子一梗,答应共赴黄泉。我向远处的尤比西奥打了个手势,比划着我们将要去的位置,示意其一旦将女尸吸引过来,所有人便急速开火。
在落实这趟危险旅程前,我得先测试下背包内圆瓶效能如何。想着我狂奔到正直者身后,朝着巨柱方向掷出一个。瓶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砸在天梯台阶上,炸出一道炫目白光。此举令趴在上面的女尸晕头转向,它不知那是什么,急着往上乱窜。当高亮炸起时,惊惧地直栽下来一头跌进臭水,久久没能上来。这瓶子果然有效果,但比起尖椒玻璃泡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仅光亮打掉多半折扣,而且在空气中挥发的时间也不超过十五秒。突如其来的爆炸令周遭女人们全无防备,纷纷以手掩面,泪流不止。
小傻妞见我摆了个投手姿态掷出东西,已有了防备,忙拽过马辔疾驰而来,这才避开了白光。见我正洋洋自得地与她对视,便瞪着丽眼问我为何藏着玻璃泡瞒着大家。我只是挥手让她们赶紧退场,接下来的时间,该爷们当道了。
“这不是尖椒泡,是那帮蠢人自己搞出来的山寨货,行了你别废话了,让你撤你就撤!”我照准马屁股猛击一掌,她来不及还嘴,便一路颠簸逃回山缝。其余人见她先撤了,产生了连锁效应,便纷纷开始退却,很快将干泥地空了出来。
我向石壁前四人挥手,带着他们越过窄道,直插进眼镜最早歇脚的角落,沿途开足烧草的喷火枪将面前所有火标枪点燃,随后将黑铁屑在四周布上一圈又一圈。每人手揣两只圆瓶,拧亮全部设备灯,恭候女尸来自投罗网。
话分两头,为了将整件事说清,我不得不将灵魂移回另一个自己身上。被完美丈夫Alex猛拍马屁股,小拽女便望着人堆拥挤之处颠簸而去,我连声吆喝也阻不停它的蹄子,眨眼间便窜回矮男人和小“老汉”身边。他们面无表情地远远望着刑徒们,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在俩人眼中,那些都是工具,既然自己提出充当死士,不会折损自己人马,又何乐不为呢?见那五人到达位置,全部壮汉都端紧步枪,死死瞄着从淤泥池上来的女尸。
我见几只公羊正戴着头套迈向审讯室,手中提着汽油桶,便问尤比西奥这是要做什么。他朝Alex努努嘴,说你的小男友给他出了个点子,那就是同时去烧两种铁匣,一个是被我摔碎的匣子,另一个是完整的匣子,看看妖盒焚毁后,会发生什么。
Alex所谓给自己多上一道保险,指的就是这个,不得不说他很谨慎,咱们着别人道已不是第一次。设下绯局的蟊贼们,手段远在所有人之上。我们只能用笨办法,去逐一搞清他们的阴谋。环顾四周,苦战尸鬼女王的十个女人,现在只剩八人,除了最早先挂的女佣兵,另外折了一名黑寡妇,其余人一逃回山缝,便躺倒在地气喘不已。唯有勿忘我体力最好,还能扶墙站着。
我刚想问Alex的其余计划是什么,人群已开始排射开火了。矮男人和小“老汉”撇开我,跑到人堆前进行指挥。难道在我们血战尸鬼女王时,他们又定了其他谋略,是希望我可以趁女尸无暇相顾去搞清麻袋包那头的悬案?想着,我挪到勿忘我身旁。
“那端泥土全是湿的,混杂着许许多多玻璃渣,用手才刨两下就被扎破。我大致摸出个边框,二米五直径的圆盖,底下通着管子。使足全力去透,那下面好似有间屋子,但十分窄小,人也许站不直身。”她吃惊地望着我,叫道:“难道你还没死心,刚回来就又想发花痴,再去那头找线索?我可告诉你,这可是有去无回的绝路。我劝你这乡下妞还是死心吧,就算真看出点什么,光是清淤挖干净烂泥,也得半天时间。而且那头绝对是个套,你没见附近死了一堆蝴蝶会?他们正是打算刨坑下去才被瞬间轰死的。”
“那他们忽然让我们撤下来想干嘛?还不是为了吸引那东西,给咱们争取时间跑去那头?死一堆黄衣人是没错,但他们为何非要群聚在一起?如果真有什么圈套,地雷已被他们踩完了。”我等气息喘匀了,问她要过安贡灰,又扒稻草男孩西装袋掏来刮刀,便戴起珠帘对勿忘我说:“咱们只是凑近去窥透,不去动手清淤,自然不会中计。我其实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两具嚎灵,他们手无寸铁,只带着把波洛克匕首,而且也不是靠体力吃饭的武斗派,就敢来破修罗之松。那么,可能捣毁巨柱的方法,会比想象中更简单,甚至轻而易举。”
“结果他们还是被铁仙女干掉了,也许根本是蛮勇无谋,让人当作棋子。”她打背囊掏出包烟给自己点了一支,歪着嘴干笑,道:“要去还是你去,我就不奉陪了。”
“我的锐眼被夺了,去也看不出门道。虽然第三瞳能围聚出构造,但它只能给出个基础轮廓,主要还得靠肉眼分辨,才能大致知晓它是什么。”
“拿走你锐目的,就是那只女尸,并不是我,不过我想了想,”她一把抱住我双肩,佯装亲昵将我往石壁上一推,低语道:“也许他们的用意正是如此,你完全不必担忧那女鬼,它对你无计可施。因为你并不是弥利耶,也不是魅者,而是其他东西。”
“什么?”闻讯我不由尖叫起来,但还未喊出口,就被她柔情蜜意的唇舌填住。
“还记得你我相逢时,我说有许多话以后会告诉你,只是时机未到。现在我要说的这些,就是那件事。”她抚摸着我细长脖颈,阴笑起来,道:“你我相见之初,要早于角菱默环阵前那一刻。”
“可说我是姐妹的是你,说我是魅者的也是你,现在否定一切的又是你。”我一把推开她脏兮兮的手,问:“你为何要不停骗我?究竟图谋我什么?咱俩又在何处相见过?”
“你自己会慢慢弄懂所有的一切,至于何时见过你?是在你们遭上嚎灵时,破窑另一头的大火便是我放的,为的是断绝你们退路。”
“你!为何要害人至此?无端端放什么野火?”听到此,我的思绪回到破窑惨战那一刻,原以为车库前仓冲天烈焰是因圣埃尔摩之火而起,岂料是这个坏胚子背后下毒手!我被气得胸脯一起一伏,连连跳骂道:“你就那么恨我?为啥丝毫后路也不给别人留?”
“此一时彼一时了,当时我又不认识你们,见已有人在大战嚎灵双杀,心想这几个蠢蛋坚持不了多久,不如断了他们退路,从中找出半神的破绽,反正你们本身的价值就是炮灰嘛。我所能做的,就是在你们死后干掉嚎灵,也算为大家报仇雪恨罢了。”
“既然已发生了,打你一顿也于事无补,然后呢?”我恨恨地一摆手,表示翻篇。
“见你如此与众不同,我产生了兴趣,趁你们在轭门前研究被铁仙女抓烂的石墙,动过留在泥地的设备,你们回来后坐成一圈抽烟时,我也坐在附近听你们扯淡,只是你无法发现我的存在而已。”顺着她的描述,我回想起一天半前的琐事,当时的我们正在测试范斯那台GPS什么端的破机子,当回来后打开全是masterError,范斯还质问我俩谁动了设备。如果她没在现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的。
“以你的才干,超出了所有的弥利耶,没准你就是未来的踏星者,我非要缠着你就图混个脸熟。”她见我一脸茫然,便使劲搂了搂我,笑道:“不过小苍兰宝贝,你也犯不着气昏过去,我并未说不带给你一个新家,咱们依旧能做完美情人,天天腻在一起。”
“谁稀罕被你这老货整天搂着,你真是伤透我的心了!”听完此话,我推开勿忘我,独自朝着不存在的木屋方向走去。老实说,一下子脑袋冲进太多东西,我来不及消化,心头填满问号。既然她改口鼓动我前往,应该有其他打算,或许不会出什么事。但她推翻了之前一切,并作出绝无仅有的谦恭之态,这显得很不寻常。
就这般默默走出十米,我还是引起一个人的注意,那就是落难者。她紧握长剑悄悄尾随。我回头扫了她一眼,欧罗拉点点头,表示我自顾自行动,她会看好我后背。越过中线两具碎尸,女尸已爬出淤泥池,正向着石壁前的Alex他们发起一轮接一轮的猛攻。
无计其数的铁莲子全部砸向女尸四个球型尖刺,那些深褐的怪球,此前被提灯丧妇一通疯狂狠剁已迟滞了许多,现在又遭如蝗般的枪弹袭来,电光火石正在女尸周遭不停炸开,这些东西更显式微。不过它丝毫不顾,只望着Alex等人飞扑。
石壁前的五人早已做了万全准备,拉多克剃刀弹无虚发,专盯着女尸大关节打。而范胖和瘦子,只要这东西迫近,便甩出圆瓶,伴着白光炸起,迅速打开制闸,将烈焰烧向气雾。而稻草男孩则双手紧握黑铁屑粉,不给女尸有机可趁,紧紧防住他们的侧翼。五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女尸始终靠不上去,只得象只螃蟹般狂奔徘徊。
“那不知所谓的天赋妖盒,究竟有何作用?”Machael点起支雪茄,探问道。
“别急,我正打算往下说它,你要有耐心。”我搓揉着脸,朝他苦笑几声,道:“只能说我们低估了修罗之松,你大概以为决战快到头了吧?不,其实这才是开始而已。”
“那东西究竟是人还是尸?它到底是不是法鲁克斯?这总能说吧?”见我不断卖关子,Machael按捺不住了,他指着我,道:“以前你可不是这么吊人胃口的。”
“那只女尸什么都不是,而是一种特殊化的武器。它实际身份,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
正当我蹑手蹑脚绕过白色石柱前行时,头顶响起一阵沉闷之音,感觉有架波音客机低空掠过。四周的空气一下子燃烧了起来,我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腿脚瞬息间没了感觉。我一头扑倒进潮湿烂泥里,脸上糊满血脂,双手支起身子,便望见袭击Alex等人的女尸僵在原地,浮游在身侧的一只球形尖刺像个充气气球越涨越大。伴着水壶烧开水那种刺耳噪音,它兀自在空中炸裂,所带起的气浪汇聚成了狂飙。阴风咆哮着扑面而来,火标枪摇曳的火簇,哪经得住这种程度的劲风,纷纷熄灭。整片干泥地的阴火如同城区停电,不到十五秒,那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黑暗程度,是下到此地后不曾有过的。在暗世界人马介入阴蜮前,虽然淤泥滩很暗,但臭水上飞舞着不少闪亮蛾子,多少还能照得周遭有些光亮。而今,这些小虫似乎跟随首涅尸鬼一起死绝了,目视下满目漆黑。这令常人很快失去目标,再难瞧见那东西的位置,于是,山缝前的枪声开始变得稀稀拉拉。我顾不上麻痹的腿脚,慌忙爬坐起身,竭力往那头打量。绿线勾勒出几个模糊身影,正擎着喷火枪试图重新点燃火簇,但那些标枪像被泼过水,不论怎么点也打不燃。黑铁粉末被吹得飞散开去,阴火繁星点点也无法聚拢。唯有五人身背的各种照明工具还在维持着工作。
此刻的阴蜮,淤泥滩前一半面积陷入绝对黑暗,而另一半则火光耀目,这让眼前绿线不受控制,上下飞舞严重干扰视觉。落难者被这突如其来所震慑,但毕竟接受过严酷训练,很快又恢复镇静。她见我难以行走,便打算走上前来。顺势抬头,我忽然见那东西不知何时,又窜回了阶梯中段,正恶狠狠凝视着我!
我大叫一声不好,刚想加把力爬上欧罗拉的虎躯催她快逃,女尸狂啸一声,消散在空气中。紧跟着一条黑影飞扑下来,落难者慌忙侧转身子,挺着大剑迎击,这东西好似钢浇铁铸,才一磕上剑便断作了碎片。我被这股巨大冲击力掀翻出去,手脚在烂泥中乱刨,希望可以籍此抓到些什么来,慌乱中,我好像摸到了欧罗拉,当身子停歇下来,再去看时,手中抓的哪里是她,而是落难者的铁手套。她滚在十多米外,正与扑下来的那条黑影厮打一处,掀起漫天尘雾,再难看清她的身影。
与之纠缠的,是之前第一个殒命的铁布利希女佣兵。它保持着临时前的状态,披头散发手握碎颅钉。落难者也被扯断绑绳,和它互掐在一块,活像两只首涅尸鬼。只听得落难者狂吼一声,蒲扇般的大手放出黑链,锁住对方长臂,要我趁机逃回去。
我见状心惊胆战,不由自主转身。恰在此时,整片阴蜮又猛烈摇晃起来,我一个趔趄,再度跌在烂泥里。躲在天梯后的女尸冒出脑袋,像颗炮弹般扑将下来,张开浅灰色的大嘴,照着脖根咬来。我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挺着安贡灰刺去,尖矛扎透女尸口腔,稍稍令其改变方向,但依旧被它一口咬住肩头,瞬间,我半边身子失去了知觉。
而在石壁彼端,Alex那组人仍在黑暗中找寻女尸位置,丝毫没意识到战场又移回了淤泥滩。朦胧中,我听见他在喊叫,口吻显得惊异,并不断要边上的人再试一次。命在旦夕之间,被这凶物死死擒下,我痛得几乎昏厥过去,不由后悔自己为何要独自乱跑特地找死。我向着人堆方向高声疾呼,希望能引起他人注意,但距离实在太远了。见喊不了援兵,我只能咬牙应战。说来奇怪,与女尸较劲时,我发现它剩余的三个圆雷也不见了踪影。虽则如此,替代它手脚的仍是那种毛糙尖刺,这深褐玩意儿实在深具威胁,只是它一味撕咬,无暇张牙舞爪,否则我早被刺透,殒命当场。
焚毁天赋妖盒被证实下来是有效的,每个铁匣内封存的残肢,都代表着一个圆雷,敢情是矮男人已发现诀窍,焚毁了其余铁匣。逐渐我翻过身来,双手能够活动了,望着那双纯真的眼睛,我就是狠不下心用安贡灰扎烂她的鬼脸。
这是一具被人摧残到无法直视的躯壳,它曾属于虚幻梦境中的女孩。不论她到底是谁,我记得她苦苦哀求时的喊叫,记得那间涂满鲜血的陋室以及沉重的镣铐,那女孩头脑中不住回忆童年片段试图缓解肉体上的痛苦。从嗷嗷待哺到学会双腿小跑,从双眼望着星空想象世界的美好,从观察自己父母设想自己长大后也要成为有爱心负责任的人。结果,却被带走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之中,被人当猪狗一般对待。这样屈死的灵魂,我怎能下得去手?在其已经痛绝的记忆深处再度以凶狞面目送它下炼狱?
“Ανδεντησκοτώσεις,θασεσκοτώσειεκείνη!”欧罗拉怒目而视我,喊出句无法理解的希腊话。
不久之后,远处的人群发现女尸移回到了淤泥滩前,那些球形尖刺已不复存在,便开始快步追击过来。我刚想大喊,迎头便是密集的铁莲子射来,幸亏四周黑灯瞎火,子弹纷纷锲入泥地,我才得以避免被误杀。
使足全力我设法推开尸鬼女王,当手指触及她的胸膛时,我不由浑身一震,心头布满疑惑。刚想仔细看看,就被它咬着肩膀揪立起来。女尸高昂头颅,力道惊人,竟轻轻松松将我甩飞出去。我重重撞在白色巨柱上,随即直愣愣摔进淤泥臭水中。
头顶飘荡着无穷尽干瘪的蛤蟆老鼠焦尸,以及如破塑料袋大小的气泡,我再也使不出一丝气,就这般慢慢沉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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