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浮在半空,脚下是高大天山。
风雪茫茫中,老凤与施夷步履维艰,向山顶爬去。
童颜鹤发的仙人与他们一起站在半空,望着两点小小黑影在风雪中逐渐模糊:
“我说过,我们或许有再见之时。”
他或者说祂侧过脸,看向众人。
王勇箭步,将其他人都拦在自己身后,盯着老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面色红润的仙人哑然失笑:“隔壁的小孩们,你们还真是多疑又多忘。我说过,我有很多名字,有时候,我叫新罗,有时候,我叫高丽,有时候我叫朝鲜,有时候,你们在地图上说我是朝鲜半岛。”
“一块土地,哪有什么固定的性别与身份呢?那孩子觉得我是母亲,我就是母亲的模样。他们觉得我是‘仙人’,我就是‘仙人’的打扮。”
几句话的功夫,《行路难》场景飞速演化。
仙人笑道:“你们别怕,你们已经知道了一切真相,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跟着我一起去见见那孩子吧,他也是你们的旧识。”
说着,将大袖一挥,众人的身体急剧下沉,眨眼就融入了格格不入的场景当中,成为了天河场景中的一员,像是河流中的一滴水、花丛里的一朵花那样,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而此时,老凤与施夷已经从天河溯流而上,登上了白玉京。
原来还能看到些许的人间,已被白茫茫的云海取代。
天河尽头浸没着一轮热气腾腾的金色大光轮,上站着一只三条腿的金色乌鸦;还有一轮小一点的银玉盘,上有一株桂花树。干净见底的河水里,则有无数星星在肆意游荡。
一小舟顺水飘荡,被群星拱卫着。
舟上坐个须发皆白、一身雪袍的人。
他看起来是个老人,但是面色红润又胜婴孩,一手握着钓竿,竟在天河上垂钓。
老凤、施夷好似全然看不见正站在老人背后的资深者们,只激动不已地上前问道:“仙人,您是白玉京的仙人吗?”
随后的故事发展,与王勇等人上次在《行路难》场景中所见一模一样。m.ýáńbkj.ćőm
老凤、施夷向仙人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但仙人却将他们困境的真相一一展示给施夷、老凤。
问他们:“如果是这样,你们还要实现原来的愿望吗?”
施夷不愿向富贵折腰来换取世人的尊重,婉拒了仙人。
老凤则怜悯子民,明知当年被逐的真相,明知臣民是遭天谴而化木石,却仍向仙人恳求,恳求将子民变回人样。
仙人答应了老凤的请求,给了深秋之国三年的机会,三年后,如果他们诚心悔改,就有机会重化人身。
凤却认为三年恐怕不足以凡人警醒,仍自苦苦哀求。
仙人无可奈何,只得道:“我爱惜品行高洁的人。这样吧,如果三年后他们仍没有忏悔,你就再来找我。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但我即将带着白玉京一起远渡极北之地,再不回转。到时候便不在这天河之上了。如果三年之后,你的臣民们仍不悔改,你便得飞度整个无垠海,到极北之地找我。”
无垠海难测际涯,单靠凤一对儿翅膀,不知道要飞多少年。
但这总算是一线希望,凤自是感激应下。
凤是这样的高兴,迫不及待地要回到深秋之国,去看看他的子民们是否变回了人形。
但他不曾看到,他离开之后,白玉京就开始崩塌。
仙人站在崩塌的白玉京中,祂的面容开始极速衰老,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凡间的凤,带着慈爱与忧伤。
张玉说:“你在骗他。”
其他人没有说话。经历了两次同样的场景,再笨的人也看出来了:
祂只是在哄骗凤。
“仙人”根本没有打算再给深秋之国三年又三年的机会。
白玉京也不会随着仙人远行,去什么并不存在的极北之地。
它要塌了。从此后,世间再没有白玉京了。
“可是,不骗他又能怎么办?”仙人喃喃,似是在自语,也似在回应张玉的质疑:“宇宙尚在变化,天人亦有五衰,世上谁能长生?潮水涨落不由人,国度兴灭自有时。偏这孩子太执拗激烈......倘若......知道还有一点希望......他就不会走上绝路......”
千年来,祂在这片半岛上,见过很多来来去去的。
有称王的,也有举旗的。
看过大奸大恶的,也看过大慈大善的。
有乱哄哄的年月,也有安安稳稳的时候。
这些孩子对祂来说寿命如蜉蝣一般。
但祂总希望,那些分外光彩的孩子,能活得久一点,更好一点。
三年后,倘若再次失败了。
那这倔强而激烈的孩子会遭受怎么样的命运?
但无垠海广阔无涯,若能心存希望,一处处地去找,便不会轻易走上绝路。
一个心存希望的人,总是多几分活下去的盼头。
张玉站在祂身侧,看着祂黯然神伤地望着凤远去的影子,忽觉祂这一刻的神态,有些眼熟。
明明相貌迥异,她却不期然地想起在上一个文本中,望着战士化作日月笔、雷霆文,忽然落泪的霍阙。
待到凤凰与施夷的身影融入尘寰,再也看不清了,“仙人”才收回视线,对他们说:“那些外来的客人和你们的争端,我早已知晓。”
祂已经答应了那孩子,会帮帮他们。
在轰然崩塌的白玉京中,尘土漫天,众人见仙人将手一指。
下一刻,他们看见:整个文本世界,水波一荡,代表六个场景的微缩水晶球被一条金线彻底串起来了。
那条金线将他们按照《登幽州台歌》、《登科后》、《拟行路难》、《咏史》、《贾生》、《行路难》排好的六个场景串联了起来。
就在金线串起了六个场景那一刻,他们宛如听到了酒杯碰撞的声音,亲眼看到代表文本层的黑框字体一点点淡去。仿佛世界的假面被揭开,整个文本世界都显得更加真实了。
这是进入剧情层的象征!
仙人淡淡一笑:“李太白的诗看似奔流无稽,变化多端,实则常以自身的情感为诗骨,诗附情而变。”
资深者和现实里的学者们,却立刻明白了:“仙人”是在告诉他们:这六个场景的正确顺序,竟然就是主线剧情。换而言之,《将进酒》全诗的感情变化,就是这个文本的主线剧情!
此时,天人五衰已经到了极点,“仙人”的身躯已经变到了之前贫寒老妇那样衰老虚弱的状态,或者说,那才是祂的真实状态。
为什么自称土地意志,却会衰弱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自称土地意志,看起来态度却反而是在地球和文本世界之间隐有中立的态度?
众人来不及多想这些问题。
既然自称朝鲜半岛的祂,现在似乎对他们没有恶意,还透露了这样的重要信息。那就是暂时愿意帮他们。
王勇和小林美子对视一眼,便立刻抓住时机问:
“您知道进入内核层的钥匙是什么吗?”
仙人的身形逐渐虚化,化作流光散入山河,却反而笑了,最后指了指心脏的位置:“是这个呀......那个傻孩子......”
声音怅然而低......有些不甘,又有些解脱。
终是彻底消散了。
刹那,朝鲜半岛上,所有土生土长的凡人,心脏都猛然一缩。
包括跟文本生物对峙的卢武和被文本生物控制的所有韩国人。
他们心中大空,宛如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不由自主地抬头试图寻找什么,却只看到天空划过四散的流光,
最终,无数流光彻底散入三千里河山,从此后,山无声,水无言,永远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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