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在还是非常时期,索性便没有举行火葬。一来,那样动静太大,容易闹得人尽皆知;二来,谢株华不舍得。那是一千多度的地狱冥火啊!她怎么肯让自己的姐妹就那样化为灰烬呢!那火烧在身上,一定很疼。
谢株华执意如此,旁人也不便再劝说什么。她拿出身上几乎所有的钱,去了棺材铺,求老板定制了一个舒适宽敞的棺材,又买了酒,一只烧鸡,几只苹果,还有她最爱吃的豆沙糕。
那是个雨天。天特别阴,像极了天狗食月才出现的景象。谢株华,段良人,还有陆梁秋并肩而立,站在那小小的墓碑前面,手里撑着一把伞,无边的黑色渲染了此刻的凄廖。
小妹白玲珑之墓。
也是。她本就是个孤儿,除了眼前这三个人,哪里能奢望更多的人来送她最后一程呢。谢株华慢慢走过去,她看着那墓碑,自己身边最亲近的那人此时便安安静静躺在地下。许久,她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震惊了整个林子里的鸟,它们受了惊,拍拍翅膀都飞走了。
她哭累了,跪趴在地下,那混合着雨水的泥土肆意溅在她身上,她丝毫没有留意。段良人知道她的脾气秉性,索性便没再劝,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她旁边,为她默默撑起纸伞,陪伴她渡过这黑色的一天。
大雨滂沱下,模糊的水城就着无声的泪水,冲刷着所有弥留过的痕迹。
她们在傍晚八点多才回到住处。按理来说,今晚到头七便是要一直有人守灵的。谢株华回来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张照片。幸好,幸好,还留下了一张纪念。她有些庆幸,那天多亏是去了照相馆,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愧疚。
玲珑,我对你有愧,也有悔。
我没有能力替你报仇,只能让害你的人逍遥法外。我现在才发现,我有多没用。
其实谢株华心底已经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玲珑自杀那天,她脱下她的衣服,给她擦洗身体,当她看到那全身上下青紫的淤黑还有身下惨不忍睹的溃烂,脑海里却不停回响起那句‘刘霸天不是好人’,她心里便已经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就算知道又能怎样?她自己都被追杀,自顾不暇,又怎么会有能力去杀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她跪在玲珑灵位面前的蒲团上,看着那上面她笑靥如花的脸,不禁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随后把脸埋进双手里,呜咽起来。
她才只有十七。
第二天天还没亮,段良人提着豆浆和油条便来了。谢株华因伤心过度昏睡在灵位前的桌子上,脸上的泪水痕迹依稀可见,可知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段良人心疼地脱下自己的披肩,轻轻盖在她身上。只是不想,她太敏感了,在双手触碰到她身体的一刻便清醒过来,一把坐了起来。
谢株华揉了揉略微刺痛肿胀的双眼,努力看清眼前的人,“姐姐来了,快坐下吧。昨天麻烦你了,帮了我这么多。如果没有你,又出了这样的事,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段良人摸了摸她的头,柔和笑着,“你看你,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不谢,麻烦不麻烦。那丫头明明有情有义,可天生命苦,谁料想又出了这档子天灾人祸,你一时承受不住,也是人之常情。”奇书屋
谢株华深深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紧地蹙着,“姐姐,你知道么,她出了这样的事,瞒着我,谁都不告诉,她不想连累任何人,就这样以决绝的方式永远离开了我!她才十七,只有十七啊!……”
段良人眼见她情绪不对,便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虽与这丫头没见过几面,而我又……何尝不难过呢。只是,我就跟你说一句话,别太伤心了。她走了,可你的日子还要过下去,何况你这样颓废哀伤,她若看到了,也会不安心的呀。”
谢株华擦了擦脸上的泪,手指轻轻覆上脖颈上那微凉沉重的项链。“为了你,我也要好好活下去。”
段良人有些欣慰感动地拍了拍她的肩头,“这就对了。先坐下吃饭,你这几天都没怎么进过食,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样折腾。我买了豆浆,还有你爱吃的小笼包,等下都得吃完,不许剩下。”
谢株华淡淡一笑,“好,我都吃了。”
刘霸天此刻正躺在家里那张豪华席梦思床上,身边还躺着两个女人。他有个特殊的癖好,就是对双飞有一种莫名的情愫。他喜欢听着耳边络绎不绝的哭叫声和赞美声,那时候他觉得他特别有成就感和自豪感。
长发美女:“霸爷,听说您前几天得了个处,怎么样,感觉如何呀?”
刘霸天咧着嘴一笑,露出了令人作呕的大黄牙,回忆般说道,“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嘛,小妖精。那日机缘巧合,她自己不长眼,往我枪口上撞,可就怪不得我了。这送到嘴边的鸭子,岂有不吃之理呢?”
他说完,邪狞地笑出声来,手指把玩着那女人的下巴。旁边那女人也不甘示弱,趁机刷一波存在感,“霸爷,那个女孩,您认得她吗?”
刘霸天:“不认得。我玩过的女人多了,我哪能都记着样子呢。那天事后,我还往她下面放了个打火机,我亲眼看着她满身是血往外爬着,还不停叫着‘小姐,小姐……’”
长头发女人:“哈哈哈,什么‘小姐’,该不会是她要去做小姐吧?”
卷发女人:“呸,不知道就别嚷嚷,指不定她是哪个大户人家伺候千金的丫头,身份没准金贵着呢。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呀,霸爷?”
刘霸天揽着她,“嗯,有些道理,不过是不是这姑苏城的就不知道了,我好像记得她说话的时候有些燕城口音……”
那两个女人顿时不高兴了,“霸爷,别想那些了,那女孩是谁都和您没关系,快来陪我们玩嘛,我们最近新琢磨出了一个玩法呢……”
刘霸天翻身,“哦?怎么个好玩儿法?”
……
几天后,便到了玲珑的头七之日。老人们总是说头七回魂,谢株华原本是不大信这些的,可自从祸事连桩发生后,她心里对这些东西也就慢慢改观了,甚至期盼着在那天夜里能见到玲珑最后一面。
事实上,那晚相安无事,平静的连一碗水都打不破。她有些失望,看来传言有时候也不灵。段良人看她整日闷闷的,又害怕她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会出点什么事,索性强行把她拉上街,透透风。
这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是那曾经和她一起嬉笑玩闹的人却不在了。段良人紧紧牵着她的手,走到一处小巷口。
谢株华不解,“这是哪里?为何带我来此?”
段良人没有告诉她,只是伸手往前一指,“你进去看看便知。”
二人悄悄走进那小巷,里面只有一面脏的看不清颜色的墙,一座破旧的小院,还有几十个蹲坐在地上的乞丐。他们年龄不等,有男有女,听到身后的动静时,同时齐刷刷往后看去。
谢株华吓坏了。那些乞丐身上破败不堪,脚底流脓,有的头发上还生了蛆,远远就能闻到那股子臭味,当真让人一个星期吃不下饭去。
段良人抬手指着他们,“看到了吗?他们中有的人从前或许和你一样,有高贵的出身,亲人的宠爱,可你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哪里还能辨别出昔年光辉的样子?你若再不振作起来,继续这样颓靡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会变成他们的样子。”
正是段良人此番话久久扎根在谢株华心上。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下决心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只有有了势力,才能做想做的事。
她看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捡起一只虫子放进嘴里嚼着,那女人神色恍惚,目光呆滞,嘴里只一味地道‘好吃,好吃’。她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地把这一切都看进眼底。
许久,她看着那女人餍足地睡下道:“我们走吧。”
身后那些乞丐还在发出咿咿呀呀的笑声,这笑声此时在谢株华耳朵里听起来格外讽刺,她于是加紧了步伐,捂住自己的耳朵,直到那笑声彻底消失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手心里额头上满是汗。
段良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可怕。”
谢株华捂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是。”
“那你预备怎么办。”
“我明白了。”
她回过头来,看着段良人,眼中无比坚定的目光似是要穿透她。“我想报仇,就必须先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刘霸天身居高位,凭我现在之力,想要扳倒他根本无稽之谈,只有我和他同等势力下,才有机会接近他。”
陆梁秋在陵园那日又着了凉,原本已经好了的风寒再次发作,且来势凶猛,恰有比从前厉害之势。她回到房间后便卧床不起,身体泛凉。谢株华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给了客栈小二一些钱,拜托他去请个好大夫来。她看着床上虚弱的母亲,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心痛一点一点麻痹神经,摧毁神智。
“母亲……玲珑没了,您要是……我该怎么办啊……”
小二请来了大夫,待寻丝诊脉后,脸色有些不好看,便只当着所有人的面,开了药方命人下去煎,然后悄悄把谢株华拉到了门外。
“姑娘,我们借一步说话。”
“好。”
大夫把门关上后,谢株华急切地上前问道:“先生,我母亲她情况究竟如何?请你不要有所隐瞒,将真相告知于我。”
“唉。此病为常年日积月累所成,此次又受了风寒,真是新病旧病一起来,我只怕是……回天无力啊。”
谢株华佯装镇定,她一字一句道,“求您据实相告,我母亲她……还有多久。”
“现在服用的汤药只不过是辅助,并不能根治。长久以往下去,老夫估计,最多三年。”
三年。不长不短,但却足以摧毁她。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霍北辰梅柏漪更新,第 32 章 不是东风压西风 而是西风追东风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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