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屋>其它小说>剑隐诀>第 106 章 一、闻潮生
  神光笼罩,锐气冲霄。

  路过点石山的飞云片雾,都似着上盛装焕然,在铸金锻铁的神光中映染成各色霓霞。

  此起彼伏的煅铸声中,仰望山巅之上的空旷辽渺,仿佛能看到龙蛇夭矫、凤鹏舞翼,能听到清脆高亢的金鸣铁应,知是新诞的灵器的虚影,其中含着一颗等待修士将其开启的魂魄。

  一白衣、一蓝衣两名少年并肩立在山崖边。悬隐域的法则虽限制着锋芒,却改不了金境的肃杀之气,金铁之器,哪怕是钝器,也带着锐芒寒光。是以点石山虽比晶焰山能容草木生长,更多见的却是枯败凋零,寂萎寥落。

  孤竹抚了抚身旁枯木颓糙的皮肤,道:“晶焰山才是真正的死寂之地,却因有法宝仿制植物,反而比点石山看起来繁荣。”

  星簇河抬眸望了望云下的金纱般的灵光,泠泉般的音色中也似有了剑意:“金铁寒器,原本就无需外物的粉饰。”

  孤竹笑了两声,微弯的眸角向他投去明亮的瞳光:“你果真该是金境之人,到了金境,就像回到了家乡。”

  “我的家乡,本就正在金境。”星簇河淡淡一答,唇角竟似有一抹极淡的笑。

  不似孤竹曾见过的若花绽瓣的翩婉,而好如剑之出鞘,在金阳下熠熠生辉的绚烂。

  见过冰冷疏漠、清冽淡然,也见过落寞宁柔,此时的意气风发,依然如旧迷人夺目。

  “伤也差不多好了,我们这就向主人家告辞离开吧。”孤竹只觉心中爱意如云揉满胸腔,恨不得溢成一片天海,不知该如何才能诉尽,“簇河应当不介意带我去星家坐坐?”

  “怎会介意?”星簇河下意识道,“虽已很久未回过金境……但我认定之事,从没有人能逼我更改。”

  “在这方面,我们还真的挺像的。”孤竹又不禁笑了数声,衣袂轻动,轻柔而坚定地握住白玉般冷润的手,“一样倔。”

  星簇河寒星般的瞳眸微抬,看了看少年笑意未尽的面容,便也回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拉着少年转身离去。

  ……

  二人走出南沙漠时,身后虽已无追兵,沙漠也被流华化成草原,但身负之伤以及早已耗空的灵力让他们不得不找地方先休养一番,所以明颜别给的那块银色令信到底起了作用。

  虽不知道鸣鸷谷与点石山有哪门子的情谊,但镜飞月道就是没有那块令信,他也很乐意二人造访、逗留点石山,三人便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鸣鸷谷的事。

  镜飞月是个爱交朋友的人,身为点石山的少门主,他本身也要接触来自五境各方的各类人,因此他的的确确交到了不少朋友。

  不过,镜飞月不止爱交朋友,也十分“关心”这些朋友的趣闻轶事。因此在他一眼就看出孤竹与星簇河的关系不同寻常后,便不时就找空隙来客院拜访二人,好奇地打听他们的经历。

  孤竹倒是乐意与人谈天,尤其还是有酒可佐——虽然在星簇河的寒气下,她也不是次次都能如愿。对镜飞月隐去了关于自己身世的那一段,以及只有五势力知道的秘密的部分,他倒也听得啧啧称叹,又道他们二人确实是合该互相吸引的一对佳侣。

  只是,镜飞月难免心中暗叹惋惜,万开烟虽已说对星簇河并无非分的绮思,但到底对这人与其他人不同,如今星簇河都已心有所属,还是该去信知会他一声。

  镜飞月写了封信寄去土境的万承宗。后来孤竹想起他与旷晴午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不禁问旷晴午最近莫非没有给他寄信?镜飞月却疑惑摇头,点石山与火境毗邻,红莲障消失那夜他也是看到了的,旷晴午或许自认为没什么好说的,便不曾来信。

  孤竹心想旷晴午果然不愿将变言的事告诉他人,哪怕是感情甚笃的友人,竟也不曾向其倾诉。想来这就是生在大家大族的无奈吧。

  而变言叛出晶焰山一事,或许会等他们先处理了越君还的水匙一事,查到越君还究竟逃到了哪里之后,才会向天下公布,或者甚至压下不宣吧。

  二人将离开之时,欲找到镜飞月向他辞别。没想到在会客厅等候的,不止他们,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一袭淡金似白的长衣,衣料看上去已有些陈旧,像是经年舍不得换掉的旧衣;双目处蒙着一圈黑缎,瞧面容皮肤却是颇显年轻,就算已褪了少年的稚嫩之气,也仍是青年的俊逸润秀;他怀中抱着一把琴,看上去平平无奇,比一般人家附庸风雅充作装饰的琴还要朴素,可他偏偏宝贝得紧的模样,连端杯饮茶时也不肯将琴从怀中放下。

  金境最大的三个势力,南为点石山,北为星氏家族,中部则为音宗,二人见此人抱着琴来,心想应当便是音宗弟子了。

  孤竹见星簇河盯着此人若有所思,正好自己心中也有好奇之意,便主动来到他身前,开口打招呼道:“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你也是来见镜少门主的么?”

  青年微微抬头,仿佛能隔着黑缎看清这白衣少年的模样,话音素淡又不失礼貌地答道:“在下姓冷,单名一个余字,余烬的余。此番正是前来寻镜少门主问询一些事情。”

  孤竹便也向他报了自己与星簇河的姓名,又问:“阁下可是音宗弟子?我见你抱着这琴爱不释手,若不是音宗弟子,想来也是喜好音律之人吧?”

  冷余却略显窘迫地沉吟一声,道:“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有心加入音宗,可惜尚未得到宗主认可,目前还只能算是弦籁一脉的旁系弟子罢了。”

  说罢,他又主动引开话题问:“那位姓星的公子,可正是星家此代的大公子星簇河么?”

  星簇河此时也上前来,向冷余稍稍一礼,话音清冽道:“正是。”

  冷余也连忙起身,抱着琴向二人微微躬身还礼:“星公子不必同我这等微末之人行礼。”

  “我也只是肃秋宗的一名普通弟子,不必当我是什么大家族的公子。”星簇河摇头道。

  “你的眼睛……”孤竹见冷余反应之迅捷,不似受了黑缎的阻碍。

  冷余微微笑了笑,只是笑意中难免有些凄寒苦涩:“双目虽盲,还有心眼。”

  孤竹不免为之叹息:“眼耳手,失一便是琴师之厄。所幸修者还有心眼此物,可代为行所有感知之能。”

  “是啊,幸甚。”冷余也道,“可惜我心眼境界尚低,一日间也仅可视物三四个时辰罢了。”

  “那为何你要跋涉来点石山?”孤竹有些同情,“行远路对你来说应是很不方便吧?”

  “前段时间,音宗弟子从点石山的灵器铺中购回了一种新琴,其弦柔韧易拨,琴身也与寻常有所不同,琴音更加清亮,五音也更为细准,而且能将音律功法中的能力效果成倍发挥。此事引起了宗主的注意,她便派我来点石山问询此琴的材料与材料的来历。”冷余道,“但我来了几次,都没有见到镜门主,只有镜少门主一直在与我周旋,说会替我向门主问清此事,不知道今日他问到了没有。”

  “连镜飞月也不知道那奇琴的材料何来?”孤竹不禁讶异,又道,“不过以你的身份,点石山会有怠慢之举也是正常……可是音宗宗主为什么一定要派你来呢?不仅为难你,自己也讨不得好……”ýáńbkj.ćőm

  意识到这是他宗内部事务,再如何也不应由外人置喙,孤竹连忙轻咳一声收住了话语。

  冷余倒没有着恼的神色,反而自嘲似的开解道:“也许是因为其他弟子都要忙于修炼,而只有我最闲吧?”

  “这……最闲?”孤竹不解反问。

  冷余大大方方一笑,递给二人各一张请帖:“我的琴馆,就在闻籁镇外的幽韵径,二位闲来无事,可以赏光一至,听上一弦半曲。”

  孤竹惊讶接过请帖:“原来竟是有自己琴馆的琴师,恕我眼拙,失敬了。”

  星簇河也接过请帖细细一看,似对于冷余能开设琴馆之事也有些出乎意料。

  正在这时,三人苦等的点石山少门主镜飞月终于现了身形。

  镜飞月气喘吁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位冷琴师的名声最近可大着呢,他竟然主动请你们去听琴,那二位可一定不要错过机会。”

  金衣的青年同另一名青年共同步入会客厅,那人一袭绣着浪纹的蓝白衣裳,看料子颇为华贵不俗,面容虽不甚出众,也称得上端方朗然,应当也是一个家境优渥的公子哥了。

  “冷公子啊,你说你要答案,我这不赶着就给你问来了,连东家都直接给你拉来了。”镜飞月将身旁那锦衣青年拉到冷余面前,孤竹二人自行又回到自己的位置看热闹。

  镜飞月立即寻了主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才一屁股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不断为自己斟茶,一副着实尽心竭力地奔波了好一阵子的模样。

  “银大公子?”冷余凭心眼之力看清面前青年的模样,疑惑道,“新琴的材料,是贵族所供?”

  名为银沥的青年向冷余略施一礼,道:“正是。那是银家前段时日在海岸边发现的一种神铁,似铁非铁,既有丝弦的柔韧,亦有木质的疏脆,认为用来锻琴、箫等乐器最是合适,才将其送来点石山,欲请炼器师们出手一试。因为是在海边发现,故银家将其称为‘落潮石铁’。”

  “落潮石铁……”冷余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待我回去向宗主禀报。银家应当不介意日后音宗弟子拜访上门来求证吧?”

  银沥笑了笑道:“自然不介意。音宗是大宗门,能一睹音宗门人风采,我们族中人都是求之不得。”

  就在银沥与冷余交谈时,镜飞月喝了几杯茶,也来到孤竹与星簇河二人身边,对二人道:“二位不是要去音宗寻找治疗心魂的方法吗?我听说涉及灵魂的技法,在音宗内部都是不可修习的禁术。但冷余的琴音的确有安抚心绪、治疗心病的作用,他第一次来点石山,就凭一支琴曲将守卫和侍从们都收拾得服服帖帖——若是实在无法,就去找他试试看也未尝不可。”

  “多谢少门主好意相告。”孤竹笑道,“经你这么一说,就算不为了治心,单是好奇他这名头,我也想去幽韵径见见世面。”

  冷余与银沥谈罢,便上前来向镜飞月告辞:“谢过少门主尽心竭力寻来原主。各位如有意,冷余便在幽韵径恭候各位光临。”

  孤竹应道:“一定一定。”

  镜飞月却是有些愁眉苦脸:“我要是哪日得了假,一定第一个去你那躲清静。”

  旁人俱是忍俊不禁,银沥都开口打趣镜飞月道:“少门主交游遍天下,不算门派中事务,单是日日应酬都忙不过来吧?”

  “也不能老是应,不然次次都是我买单,爹早晚要打断我这败家儿子的狗腿。”镜飞月说着,脸上竟是更愁。

  周围几人便笑得更为放肆,也只有星簇河厚道,笑不露齿,更不会损他笑出声来。

  镜飞月哀叹,自己到底交了一群什么朋友。

  ……

  那日追捕越君还事毕,三势力派出的死士悉数折在南沙漠中,迎刃与霜叶二人见沙漠中出手之人乃又一个不认识的九羽强者,也不好纠缠下去,只能自叹晦气,各自回了自己的势力如实以报。

  从木境来的几人,千绝代带着千寒远在火境寻了处客栈歇脚,打算休整一番再回药宗,给千寒远一段时日养伤。

  那淡面寡言的青年心中却明了,千绝代也是在有耐心地等待着一个人。

  桐刃秋去了南沙漠。

  他到的时候,沙漠已经不见,万里青苹随风将腰身齐摆向一侧,空中时时有细草飞卷而过,到处都是新生的清香。

  绿衣女子侧过身来面向他时,脸上闪过一瞬惊怔的茫然,不可置信地盯着青年俊秀的面容许久,才记起来他是谁似的:“阿……桐,刃……秋?”

  饶是成亲之后,流华也极少见到桐刃秋取下他那张苍老的□□,而今又一晃数十年已过,能认出这张美丽俊逸至极的青年面孔,几乎全是凭那身南宗宗主的衣饰,以及神情举止间的疏淡傲漠。

  桐刃秋不是个会细腻言语的人,也鲜少能对旁人表达出关心之意,他只是动了动细秀又暗藏锋气的眉,语气寻常地问了一句:“……你没死?”

  流华只觉自己没死也会被这家伙气死。

  流华强压下怒气,大致解释了自己在海下的奇遇,以及自己在名为繁杀的荒岛上重新修炼,到如今境界才回到五境来。

  桐刃秋却似不是很在乎她的经历与心境变化,安安静静听完后,只道:“跟我回去。”

  “回去?”流华只觉荒唐至极,讽意十足地笑着反问,“回哪里去?桐宗主,你的妻子已经死了,你的儿子也被你卖给了别人,你的兄长至今仍在风家未恢复神智——怎么,你现在要带谁回去南宗,与你一同享受高处不胜寒的风光?”

  桐刃秋蹙了蹙眉,如此诛心之言在以往必会令他心肺如绞,可如今却早已麻木了一般,他只是坚持道:“南宗至少可以予你庇佑,让你不必流离失所。当年之事我深悔之,如今既有机会,我定然会竭力补偿。”

  “补偿?你别忘了我当初是为什么而投海。”流华道,“桐刃秋,情之一字,你永远无法补偿。算来也是我心甘情愿,自己轻生,怨不得他人。不过,我已有这等境界实力,又何需什么势力庇佑?而且我心中自有愿想要去完成,寄托于何处反倒是束缚,如今我能凭自身游遍天下,自然是自由逍遥更对我胃口。”

  桐刃秋再无话可说,叹了一声:“既如此,若有急难,可随时来南宗求助。”

  “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流华语声难得的泛了些冷漠绝情,“你别在这时对我说,你对我还有些情意。”

  桐刃秋一怔,随即眸睫微垂,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心想你漂泊在外,心中总觉难安。”

  流华默然良久,冷绝之色到底收敛下去,也化为一声叹息,忽然握住桐刃秋细白的腕子,拉着他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多年未见,想说的都一并说了吧,聊完之后,就了却过往,再无遗憾记挂。今后便分道扬镳,相忘江湖,再不往来。”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剑隐诀更新,第 106 章 一、闻潮生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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