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折壑亦瞠目结舌地望着人群簇拥之处,一手耐不住激动地按在身旁星簇河的肩上:“簇河,我没看错吧?那真的是破境舟?是步行云那小子?”
星簇河随手将他的手从肩头拂下去,冷冷道:“不相信眼睛,就用念力。”
星折壑一敛惊色,啧啧道:“听说他前不久才开灵,开灵成功后开灵境就自毁了,连带整个秘地都葬送了,南宗宗主也是因为这个才悄入北宗,想收他为关门弟子。
“没想到今日竟又引出了破境舟,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天降之人吧。依我看,北宗宗主要是知道了此事,恐怕就不会那么轻易把人让给南宗宗主了。”
星簇河不发一言,凝望着破境舟处的眸中闪过几许疑色。
步行云那怔愣无措、四处张望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能引出破境舟之人。
不过自古破境舟渡有缘人的传说中,那些“有缘人”也都未能预料到破境舟的出现,步行云这般反应也算情理之中。
星簇河正自思量时,一道白影忽自人潮中跃出,翩然如鹤振翼而至,落地如云轻巧无声。
那人靴底方点于尘埃,俊逸的眉眼光芒灵动,潇洒的笑容绽在唇角,竟是让直面之人都不禁晃了神。继而白袖一展,臂弯一揽,惊鸿一瞥般的身影又如此远去。
星折壑回过神时,星簇河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星折壑实力不足,早已追其不上,气恼怒视星断澜道:“你怎么不拦下他们?!万一簇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星断澜看着孤竹将星簇河带上了破境舟,便立时转身向凌海道行去,毫不理会星折壑的怒斥。
星折壑见状,只好急忙跟上:“簇河在那边,你怎么还反着走?!”
“再啰嗦,就赶不上他们了。”星断澜冰冷解释了一句,便飞身上了凌海道,转眼就没了影。
星折壑愣了愣,而后才骂骂咧咧赶紧租了车马,追着星断澜上了凌海道。
另一边,步行云难以应付人群火热的试探,已然退到了船头艄公的身边,又被艄公看不见面容的脸吓得不敢靠近,便焦急地不断寻找孤竹的身影。
那一袭白影不过片刻就翩然飞回,只是步行云还来不及欣喜,就见孤竹一臂中还揽着星簇河。
在破境舟上虽如履平地,毫无颠簸,然星簇河看了看仿佛近在足下的深蓝海面,推开孤竹的气势便就弱了些许:“你……”
星簇河推的力道不重,孤竹仍是顺势将他放开:“渡海的人那么多,车马又少,说不得你就要和这些人里的哪几个挤一乘。我见你喜静也喜净,觉得那般实在是委屈了你,所以就带你上来了。”
正主上了船,艄公便缓缓摇起桨来,小舟轻动,缓缓驶出。
岸上人群见船上又多了一白一蓝两道人影,喧闹声便更鼎沸了些:
“你们看,破境舟上竟然有三个人!”
“这就暴露你没见识了。只要正主同意,上几个人都没问题!”
“不会吧?这么小的船,能上几个人?”
“又没见识了吧。破境舟,上多少人,就能变多大!”
“啊?!那正主岂不是可以带我们一整个渡头的人过岸?!”
“你们看那个蓝衣的,长得可真是漂亮啊!”
“那是肃秋宗的大公子星簇河,能不漂亮吗?”
“我说呢,这破境舟原来是要用来讨美人欢心的,当然不会慷慨渡我们过海了。”
“可惜我家公子单恋星公子那么久,这下看来是没戏了……”
“我家小姐还说过非星公子不嫁呢,这下可如何是好……”
……
步行云心思单纯,却也听得出岸上人语的调侃,看着对面仍并立着的二人,俱是风姿无双,便也无端觉得般配,又觉不该对自己的恩人胡乱臆想,于是只好自己捂住自己的双眼,欲盖弥彰。
却从指缝看到,孤竹欲哭无泪地抚住了自己的前额。
——“不过,追求他的男男女女可都是不少,其中也不乏实力强大背景深厚之人,要是让他们知道星簇河对白衣阁下感兴趣……那一定会有不少好戏可看了。”
千合一语成谶。
孤竹懊恼地想,等闲下来,一定要好好自省一番,为何刚来悬隐域两个月就惹了一身麻烦。
星簇河却似早已惯听了这些流言蜚语,此时如若未闻,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孤竹一愣,抬起头来,想了想道:“那日切磋未尽,我先离开,的确有不是之处。没来得及道歉,这……就当偿还了。”
“果然是你。”星簇河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唇角竟带了清浅的笑意。
孤竹怔住。一不注意就让星簇河自证了,破境舟的正主是她,而不是步行云。
见孤竹脸上对自己今日频频失策的生无可恋的神色,星簇河的声音又冷了回去:“怎么?”
孤竹忙笑道:“我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星簇河遂不愿理她,置气般地偏过头去。然看见海面波澜,又只好将头偏了回来。
察觉一袭蓝衣向自己这边轻移了些许,孤竹看出什么般,奇道:“你畏海?”
星簇河自不承认,冷然道:“不畏。”
船头步行云小心翼翼地插话道:“海域的确很可怕……坐下来就没那么害怕了。”
孤竹看他屈坐在船头,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怂成这样,还指望着去鸣鸷谷英雄救美?”
“我……”步行云被孤竹一激,连忙站了起来,然两面汪洋,天地蓝得清一色,又立刻坐了回去,“鸣鸷谷哪有海可怕……”
孤竹无奈,又看了看星簇河,他本就生得白,即使面有苍白也不甚看得出,加之上船后他便未行走一步,若是平常定会先行离孤竹数步远,可见心中确有惧意。
考虑二人不能在海上久待,救千青灯也须尽快,孤竹便朗声道:“艄公,可否快一些?”
原本缓缓行进的舟身一顿,孤竹趁隙舒臂揽紧了星簇河纤细的腰身,将他向自己的方向一带——未等他反应过来,小舟的速度便骤然加快,如风驰电掣,残影阵阵。
“?!”
一声闷响,孤竹的身形陡然倾倒撞在船尾,被她揽过的星簇河便迎面撞在她怀中。
“你……你如何?”星簇河见孤竹强忍痛色,心下竟升起几分疚意,对其方才疑似轻薄之举的怒意也一时抛了。
“我皮糙骨硬,没什么大碍。”孤竹忽视前胸后背齐齐传来的痛感,镇定道。
胸前纤白的手指攥紧素白的衣料,褶痕深刻。孤竹小心翼翼扶星簇河坐直身子,感受到他的僵直,长睫阴影下的眸中仍有些怔忪,遂试探道:“真是害怕得紧的话,可以靠着我。”
星簇河闻声看向她,漂亮的眸中透着下意识的茫然,回过神意识到孤竹所言为何后,又沉默良久,才沉声道:“越是畏惧,越不可逃避。”
此话似是引起了孤竹的共鸣,带着些惊讶与震撼看了他片刻:“看来是我太以貌取人了。”
孤竹扶着星簇河站起身来,让他虚靠着自己。星簇河看向孤竹,一贯淡漠的漂亮眸子里尽是认真之色:“你也是使剑之人,应当认剑不认人。”
若说之前那句话是触到了心上,那么这句话便是颤动了心弦。
“认剑不认人”,久违到似是早与其一刀两断的话语,又将深埋心底的旧忆,掀起层层叠叠的浪涛。
此话之意,萍水相逢,若要知其人品性、身份、背景,都要凭其佩剑——识剑知其名,交剑知其性——而不是凭其表容。
即言,星簇河真正的品性,应当在那日他们切磋之中,孤竹就看得明明白白、通通透透。
“在下受教了。”孤竹正色道。
认剑不认人,在故乡几乎已是妇孺皆知的,武者间打交道的方式。在被下令流放至悬隐域的那一刻起,孤竹就将其葬入坟土,没想到还有掘出的一日。
竟然有一番,他乡遇故知的暖心感。
少年细密的眼睫微垂,疾驰的小舟上海风高呼,额发拂起飞扬不坠,平添几许意气。
不知为何,孤竹忽然很想对身旁这个相识未久的少年说出她的练剑法门,也即她所来那一界——也是她所在的门派,剑阁,人人遵循的修炼法则。
就像注定孤寂的灵魂遇到另一个也许可理解自己的意识,实在不吐不快:“剑者,首先炼胚,铸出自己开元之剑;之后才可练锋,七重境界,分称为七锋;七锋俱成,便须铸鞘,剑锋入鞘积蓄剑意,待出鞘时方有望一举突破界障,超脱一界法则束缚,成为一方神者。”
星簇河下意识看向孤竹,星眸中讶异之色难掩,随即若有所思道:“这修剑之法……似乎是很古远时候的先辈们奉行的修炼之道。后来悬隐域动荡,锋刃不再被允许,这剑道也就失传了。你……”
说着说着,星簇河意识到什么,复又看向孤竹:“难道你是哪位隐士高人的弟子?剑道虽不复,但一定还有人默默传承,不至绝迹……”
看着那漂亮眸子里闪烁的光芒,孤竹不禁莞尔,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是痴剑之人,说起这个话就多了起来。
不过,法则的事,说不允许存在,那就是即便侥幸存在,也绝不可能让你完好无缺。
见孤竹不欲再言,想是涉及身家背景,不愿透露也是情理之中,星簇河本非刨根究底之人,便也不过多追问。
犹豫片晌,星簇河半期待半迟疑道:“何时可再较量一场?”
孤竹只觉为难,然不经意看了身边人一眼,寒玉雕琢般的双瞳如消融一层薄冰,欲掩却掩不住地露出期盼的光芒,心中一颤,便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此间事了,定当奉陪。”孤竹应下,随即又补道,“我若再弃你而去……不,毁约离去,就不配再用剑。”
星簇河点了点头,郑重应道:“好。”
眼角流露出的丝缕欣喜,落入孤竹眼中,又着于更深处,她也没来由感到几分心舒,不禁想,他到底还是十六岁的少年。
孤竹只长星簇河两岁,心性却天差地别。只不过因为她历过一场腥风血雨、家破人亡、异界流放。
想起千合说肃秋宗近年衰堕,引得不少势力觊觎,孤竹目中不自觉闪过一缕忧色——想来星簇河已然与即将经受的磨难,也不会少了。
破境舟速度快如离弦之箭,当真有穿域破境之势,不过个把时辰便靠了岸。若非人身肉躯难以承受,想是其能迅疾到瞬息万里还嫌不足。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剑隐诀更新,第 29 章 二十七、鸣剑渡流波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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