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晨光微曦,一身白衣的少年踏上了木境的土地。
木境是一块独立的大陆,位于悬隐域中整个陆地区域的东面,与坐落中部的土境大陆隔海相望,其间有三条不可视的“凌海道”作为连通两境的桥梁。
少年跨着一匹白马,慢慢悠悠漫无目的地走在乡野小路上。
若问那白马何来,自然不是少年路上花银子买的,也不是路过哪户马棚随手顺来的,而是从她那开阖间仿佛能吸天纳地的袖子里取出来的。
笑话。悬隐域早已不比千年前,如今此域连普通人家都用得上一头稍劣的独角灵兽代步,哪里还寻得见马这种生灵的踪迹来?
可惜少年除了酒和剑,也实在放不下挚爱的白马,这才不顾多此一举,将这匹马也从自己的“故乡”携了来。
春光正好。乱花浅草,莺燕蜂蝶,微凉的清风扑入少年襟怀,在少年胸膛上留下它一路采撷的春意。
春入四肢浓似酒,少年只觉渐渐招架不住风的盛情,微醺似的放软了身子,仰躺于马背上,枕着马脖子,看天看云看四野,看山看水看城郭,任由白马随性悠游将自己带往不知何方。
……
悬隐域灵气丰沛,故修者甚众,许多灵物灵器之类皆是从不缺市场的枪手货物,是以久而久之,修者间的货币也从普通的真金白银,变成了能储存滋养灵气的晶石。
着白衣跨白马的少年是外来客,初到他乡,包袱衣袋里自然没有晶石此类的稀罕玩意,不过普通人家酿的好酒,手中几许碎银,还是买得来的。
小桥流水,佳木葱茏。酒旗在绿叶掩映间招摇,较之美人的纤臂皓腕还要更勾人一般,立时就把少年的步子引了过去。
从酒家心满意足地灌满了自己的葫芦,少年先心痒难耐地海饮几口,而后才似浑身舒畅地将葫芦收回袖中。
转身正待离开,少年的去路却忽然被一个七歪八倒的身影挡住,她蹙眉之余,更不由心惊。
便是在故乡那强者云集之地,能让她在如此近的情况下依然毫无觉察的人,不说难找,至少不会泛滥到随便一处偏僻之地都找得出来。
少年定睛一看,只见面前是一个穿着破烂、形容邋遢的老人。
他白尽的头发凌乱地堆在头上、粘在面上,久未打理的胡须沾满垢物,将嘴唇也尽遮了去,干枯带着黄斑的手中端着一碗浊酒,连挡在少年身前时也不忘往嘴里送一口。
糟老头子。
少年心里下意识地如此评价。
之前她扫视酒楼里众人,见这老头儿独坐一桌,姿势颇为不雅地不停喝酒,只当是来买醉的酒鬼,倒并未如何在意,此时才有些戒备警惕起来。
“哎这位少侠——”老头儿操着满口杂着异味的酒气道,“老夫见你天资不凡,必是奇才,有没有兴趣拜老夫为师?届时什么功法秘籍、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如何?要不要考虑考虑……”
少年却是不为所动,听到那些“功法秘籍”“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时,眼里甚至没有一点微光闪烁。
她古怪地看了看老头儿,反问道:“既然前辈拥有这么多宝物,怎可能甘心于这山野小地饮这劣等的浊酒?莫不是故意夸口诓我的吧?”
她这一问却是质疑到了点子上,这世上不乏行事放荡不拘一格爱装乞丐的高人,却绝没有不爱好酒的酒鬼。
即便是被凌乱的白发遮挡了大半,少年也明显看见老头儿那双眼睛猛然睁大,显然是气的。
“臭小子,一看就知道毛都没长齐,竟然敢怀疑老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宝贝再好,哪个乡野村夫用得上?当然换不到他们自己私藏的佳酿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前辈就想收个能帮您付酒钱的徒弟?”
老头儿不由尴尬地咳了咳,扪心自问,虽然那些宝物他的确能招手即来,但他根本不想收徒弟,不过是想骗到一个帮他付酒钱的冤大头罢了,这之后就立马分道扬镳,只要他想,这少年便是找遍天涯海角也是寻他不到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知有多少如你这般年纪的少年郎争着当老夫徒弟呢,不管怎么说,少侠你可都是赚到了。”老头儿又抬手灌了一口酒,不依不饶地道。
少年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声:“可惜在下对你们那劳什子修炼不感兴趣,平生只愿游遍天下……”
“行侠仗义?”少年话还未尽,就被老头儿突兀地打断了去。
少年一愣,她可没这么说。
不过随即她就明白过来,大概这老头儿见过太多似她这般的“少侠”,而他们无一例外——至少大多数都是这样的说辞。
少年无奈一笑,摇了摇头。行侠仗义太麻烦,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四方悠游,潇洒自在,怎会愿意自找麻烦?
怎知老头儿却是没见着她摇头一般,连忙滔滔不绝规劝道:“哎呦我说少侠,你可不知这五境水有多深,像你这般孤身一人无亲无朋的,怕是还没涉入其中就要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ýáńbkj.ćőm
“就算你能交到那么几个有实力有背景的朋友,也全都不值得托付性命,保不准哪天交情最深的那个就把你卖了!”
“哎呀少侠你可别不听,老夫也是你这般意气风发的年纪过来的,知道的比你多太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少年终于是不耐老头儿的啰嗦,一把按住老头儿因为醉意摇摇晃晃的双肩,将他推到他原所在的位处坐下,然后留下一锭白银。
“前辈就当在下奉上一点敬礼,不用归还。您慢慢喝,咱们两不相欠就此别过……在下告辞!”
说罢,少年就唯恐避之不及般一溜烟跑出了店外。
“唉——”老头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
当视线落到桌上那锭白花花的银子上时,他又当即眉开眼笑起来,霎时间一切都抛诸脑后,高喊一声:“小二,再来一坛好酒!”
那边,少年出了酒家,牵了自己的马,正准备一骑绝尘而去,尽快远离那絮叨的前辈高人。
不料刚解了马缰绳,将白马从棚下牵出来,一转身就看见了远处一人仓皇向这里跑来,神色虽疲惫惊惶,脚步却极为坚定。
而他身后是几个统一服饰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看他们脚步轻盈,神色从容,速度却快如乘风,估计不用到酒家店前就能追上前面那只身一人的红衣少年了。
少年见此状,只觉额角青筋一跳,心下呜呼哀哉起来。
好管闲事的总是嫌天下太平,怕麻烦的却常常遇上各种是非恩仇。
要是没撞见倒也罢了,眼下这明显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的情状,少年若是再视而不见,袖手走人,只怕良心也要日夜折磨自己。
于是少年将白马又拴回棚下,回身见被追的红衣少年尚有喘息之机,便细细打量起这些少年来。
红衣的少年长发凌乱,满面尘垢,却不能掩盖面容的俊逸;束发的布带显得灰败破旧,身上的红衣却看得出上等不俗。
其后结伴追来的一群少年皆是清一色的青衣,样式也是同一款,看上去应是某个宗门的校服,在他们左肩上绣着一种奇异的灵草图案。
青衣少年们眼看就要追上,其中忽有一人长袖一挥,便见他袖间蹿出一条长蛇般翠绿的草叶,眨眼间就蹿至了红衣少年身后,似欲将他层层缠住。
那人没料到的是,他的草叶还未能触及红衣少年,就被一道闪电般的银光拦腰削断了。
红衣少年被草叶所携的劲风波及,只觉似是有人从身后猛推了自己一下,脚下一个踉跄,便向前扑倒在地。
他连忙爬起身来,摸到怀中的药瓶还在,长舒了一口气后才意识到不对,转身一看,只见一身着白衣的少年立身挡在自己面前。
那少年手中一柄长剑斜指地面,剑尖旁,萎顿着它刚刚斩去的一段草叶。
这柄剑很是奇特,剑身竟是一片漆黑,然细看去,却又发现剑身银亮,光泽如绸。
不过,在悬隐域,剑如马一般,本身就是一种稀罕到近乎绝迹的存在。
因为这里的人们都知道,在悬隐域,武器是不能有锋芒的,任何带有锋芒的武器,不但发挥不出它原有的威能,还会被死死压制,说是废铁也不为过。
要问为何,只能说,这就是悬隐域的法则。
然而少年手中的剑,竟然锋锐如初!
红衣少年的眼里瞬时便溢满了崇拜,因为他知道除了修炼到极致而能突破一域障壁之人,没有人可以超脱法则,眼前这个持剑之人,定然是一方强者!
“多谢大侠出手相救!小……小人步行云,不知恩人可否告知名讳?”红衣少年激动而局促地问道,似乎完全忘了前方几个追杀者仍虎视眈眈。
听见身后传来的话语,少年微微一怔——她本以为离开了“故乡”之后,就再也不用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不过旧事已断,也只值得这么一怔了,少年沉声答道:“孤竹。”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剑隐诀更新,第 3 章 一、破鞘却不平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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