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斩断的草叶迅速缩回青衣少年的袖中,只见他脸色骤然苍白不少,喉头一动便喷出一口血来。
他连忙死咬住牙,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药瓶,再打开药瓶抖出一粒青翠的丹丸,匆匆送入口中。
其他几个少年登时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看向突兀出现的孤竹:“臭小子,你是什么人?北宗的闲事你也敢管?!”
“北宗?”孤竹一脸疑惑之色,一副从未听说的模样。
步行云估摸着眼前这少年侠士多半是外来人,连忙小声提醒道:“就是药宗。”
“药宗?”孤竹仍是茫然不解。
这态度无疑更激怒了药宗众人,他们认知里的五境之中,没有人不知道木境药宗的名头,所以孤竹定是故作不知,以示轻蔑!
步行云也被孤竹一语惊得冷汗涔涔,听其语气着实不似故作,但也不由扶了扶额。
“哼!”
但听有人带着怒意冷哼一声,而孤竹与步行云脚下的初生嫩芽伴随着这哼声陡然疯长,转瞬间就已没过了二人腰际。
这时速度虽慢了下来,却仍在不停不阻地向上生长。
孤竹心下微惊,众青衣少年距自己二人至少有三丈之远,可见此人控制力确是不凡。
孤竹虽对自己的实力有极大把握,习惯养成的谨慎性子却还保留着。
故面对眼前蹿长起的绿墙般的草叶,她第一次挥剑时仅作试探,剑上未附任何余力。
草茎柔韧,长剑剑刃一触及就将其压弯了去,随即剑身传来一道渐强的弹力,仿佛草茎一震,长剑便被荡了回来。
长剑虽奈何其不得,草茎却也不是毫发无损。
只见那草茎被剑刃触及处多了一道长而浅的刻痕,刻痕中有晶莹微绿的液体缓缓流出,像是在肆意嘲笑着悬隐域的法则。
孤竹二人的身影已被草叶遮去大半,操控者却能感到草茎上传来的劲力,虽被轻松阻挡,但他仍能感到草茎已伤,心下不免又惊又怒。
孤竹借草茎震开的力道将剑收回,然并未就此停势。
但见剑尖于空中划过一道长弧,以此卸力后,便见漆黑如夜的剑身银光猛涨,以更迅疾的攻势再度斜切向草茎柔韧的腰身。
长剑竟已模糊了形迹,只在空中留下一段残影。
便闻裂帛之声伴随划过的残影响起,不绝于耳。而残影所过,声起之处,草茎皆被拦腰斩断,即便密而厚,在此一薄刃下竟也如稻麦收割般脆弱。
操控者气息一滞,身体一晃,险些没能站稳。
这一下猛遭大挫,招式立刻无以为继,那操控者只得放弃,也如之前那袖中草叶被斩断的少年一般,匆匆向自己口中塞了一粒丹药。
这个能远距离控制草木的少年也算是追杀者中实力较强的了,众青衣少年见他出手,心中都认为必胜无疑。
谁知还未来得及吹捧几句师兄的这招“遥看草色”有多么多么精妙,那绿草砌成的高墙竟就这般坍塌零落了。
众青衣少年立时气愤非常,纷纷谩骂起来。
唯有一人沉默着,眼见高大的草茎绿墙被斩断而尚未倾倒的一刻,他手腕一动,手臂一挥,手中一根削成工整短柱状的树枝便直直向对面飞射出去。
众少年意识到他的出手,陆续停了骂声,个个双目光彩大放,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粗细合度的木枝的轨迹。
草茎如断墙倾塌而下,草叶四散颓落,恰为突袭而来的木枝遮掩了身形。
当木枝携劲风拨开四散的草叶,穿透层层掩蔽的绿意,暴露在孤竹二人目光之中时,木枝周身平整的芽痕忽有新绿破出,随后迅速生长、伸展、延长,如一条条长蛇出洞,张扬地摆动乱舞着身体。
孤竹眼神一凛,手腕一抖,玄黑长剑再次失去踪影,只有木枝的操控者能感到剑风的凌厉之意急速逼近,其势如劈山断岳。
那绝非仅凭强大力量所施的纯粹压制,而非用剑纯熟以剑为生之人不可凝成——能让实力更强的修者都本能地退缩一步,而况心智未熟的少年呢?
但本能的惧意并不能代替意识而占据身体,操控者面上犹自镇定。
在玄黑长剑靠近之时,木枝周身所生的绿藤骤然齐齐抽向一侧,纷纷向欲将木枝从中斩断的长剑剑身缠裹而去。
绿藤附上黑剑,柔韧的藤身层层卸去剑上劲力,却阻止不了剑气脱离剑身而去,仍是不依不饶斩向木枝。
然而在剑气抵达之时,木枝亦同时化作根根尖刺,似是为剑气所破碎一般。
木刺褪去了绿藤,依然保留着前冲之势,刺破尘埃,当面袭来。
孤竹面色顿时沉凝下去。
她可以躲,但身后还有一个步行云,也可以不躲,但只能使用异力护体与木刺硬抗。
她起初并未想到一群戚戚小人般的角色能逼她用出剑以外的力量,就像一众青衣少年并未想到一个在悬隐域用剑作为武器的傻子能压制得他们如此狼狈一样。
见木枝分裂为十数根长而尖的木刺,众青衣少年脸上便有了笑意,不少人笑容中都或多或少掺着恶毒的幸灾乐祸的意味。
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同龄人超越,差距还如此之大,任何一个来自名宗强门的少年弟子心里都不可能服气,大多数则会由此滋生出嫉妒、愤恨的恶意。
密集的木刺近在咫尺,孤竹心念电转,脑中刹那间闪过无数欲以破解之法。
悬隐域不允许武器存在锋芒,这些木刺却如此尖利,可以想见它的原身必然不是一根真正的树枝,而应是木属性灵气实化所形成。因为灵气所形成或附加的锋芒,并不在悬隐域法则约束的范围之内。
孤竹陡然再次挥剑,竖起剑身,剑指青天,将刃面侧对木刺将过之处。
绿藤仍死死缠绕在剑身上,令长剑发力不得,只不过因数目较少,仅仅裹住了剑刃上端。
长剑下段剑身仍裸露在外,刃面迎光所照,那漆黑如夜的剑身便宛如涤净瑕滓般变得银亮,而落在其上的日光竟分毫不减悉数被折射而出,又恰将木刺尽数笼罩。
众人皆惊愕地发现,被长剑折射出的日光非但分毫不减,而且不减反增,那段银亮的剑身好似另一个太阳,光芒强盛令人不敢逼视。
而十数木刺如临大敌,在强光下前冲之势骤停,随后竟如冰消雪融,尽皆消散,化于无形。
剑光落于地面,竟似火星散落一般,新生的嫩芽与之前零落的长草叶上都燃灼起火苗来。
孤竹见木刺尽数消失,便一旋刃面,收了强光,再放下长剑,剑尖斜指地面,纠缠剑刃的绿藤则自其上无力滑落。
强光一去,地面的火苗便渐渐熄灭,但被其舐过之处所余的灰烬却无法再恢复原状。
“以光生火,他定是火境之人!”之前那名使用“遥看草色”的少年咬牙切齿地道。
“以剑为武器而立不败之地,也有可能是金境之人。”方才掷出木枝攻击的少年脸色煞白,沉声道。
这二人无疑是众青衣少年中实力最强的,见他们落败,其他少年都不再试图攻击,而是焦急地问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让那个偷药贼从手里溜了?”
“偷药贼?”孤竹听闻此言,疑惑地回头看了看步行云,“你?”
步行云不知是气愤还是羞恼,脸色立时涨得通红:“我没偷!那是北宗少宗主送我的!”
“胡说!”众青衣少年听闻二人对话,当即气急败坏地反驳,“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回天丹,少宗主瞎了眼才会送你这个素未谋面的平民子弟!”
孤竹眉梢一挑,让开半步,让步行云与众青衣少年各自暴露在对方的目光里,以便令他们对准争吵的矛头,而这个位置则有利于她在对面众人突然动手的情况下护住步行云。
步行云看得明白孤竹仍是偏帮自己,心下便定了定,正色解释道:“家父一直身患痼疾,约莫一月前,家父旧病发作,卧床不起,我遍求附近药馆医庄,那些所谓名医没有一人能治好家父,只说家父着实积病甚重,无法可医,只有半年光景可活了。
“我心中焦急悲痛,某日忽然听说北宗的少宗主游历至蔽州,而北宗又是五境中唯一以医术闻名的药宗,便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次机会,尽管路途遥远,好在我最终还是找到了少宗主。
“少宗主心地善良,听说家父的病情后,就赠了我一粒回天丹。谁知我还未能返回家中,就被这些自称北宗弟子的人追上,还说若我不归还丹药,他们就要痛下杀手!”
木境含三州,茂州处北,林州处中,蔽州处南,药宗在木境又称北宗,正是其坐落于茂州之故。
孤竹在意的却是另一个信息,疑惑地看着步行云:“回天丹?就我所知,此药虽不至能起死回生,然但凡还有一口气在,都能救得回来。
“除却洗筋伐髓增强资质,此药能消除各种伤势病痛,着实是有口皆碑的神药。在连病患都未见到的情况下,那少宗主怎会轻易送你?”
那边青衣少年们听闻孤竹似在帮他们说话,纷纷点头附和。
“这是真的!我所言句句属实!”步行云见孤竹不信他,不免有些急了,“少宗主说因为家父只是普通人,不必服用修者所需的回天丹,那样反而会让家父的身体无法承受药力。
“所以他给我的只是用炼制回天丹的边角料稀释了很多成药性而炼成的丹药,是给凡人用的回天丹。”
孤竹点了点头,复望向众青衣少年:“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步行云的话于情于理都没有太大破绽,尤其是对于了解自家少宗主性子的青衣少年们而言。
他们此时哑口无言,脸上却仍然写着不甘心。m.ýáńbkj.ćőm
他们会来追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少年,一是奉人之命,二则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了。他们每一个都对少宗主有着或多或少的崇慕之心,但没有一个得到过他的赠药。
少年人的嫉妒与攀比之心,有时候毒烈得难以想象。
“口说无凭!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面之词?”青衣少年们早是恼羞成怒,铁了心不愿饶过步行云,因此依然咬住不放。
孤竹颇感恼火地揉了揉眉心,心下哀叹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么件破事。
她总不能带着步行云去北宗当面向那少宗主对质吧?何况那少宗主此时还不一定就在北宗内。
然照眼前这趋势发展下去,步行云与那些青衣少年只能不断争吵,谁都不能说服对方。
而若孤竹一离开,众青衣少年定会对步行云不利。
“开个价吧。”孤竹的声音适时打断了欲张口反驳的步行云,“那治凡人用的回天丹,价值多少?”
众青衣少年沉默下来,孤竹给出解决之法,便是给了他们台阶可下,但他们实是不能甘心。
半晌,才听有人轻叹,随后高声道:“五十晶!”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剑隐诀更新,第 4 章 二、赊钱悬杖头(上)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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