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恭时却蹙眉又问:“既是家仆,尔等又为何要如此对待他?这左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为何要在他的脖子上套这么粗的一根铁链?”
齐钰晖不想浪费唇舌,可又不敢跟赵恭时顶嘴,只能随口胡扯道:“他在府里做了错事,属下就将他带上了出征的队伍,本想着能给他机会将功赎罪,却不想这小子愣是不肯悔改,所以才略施小惩。”
赵恭时冷笑:“这孩子之前的事本将军不管,可齐颂笙你听好了,你既然进了我的军队,就要守军规。军中奖罚分明,这孩子若真有不可饶恕的过错,你大可上报,以军规来惩戒。”
齐钰晖咧咧嘴,直道:“是是是,属下以后定为将军所言马首是瞻。”
赵恭时看着肖寒蜷缩着浑身是伤的身子,他的小脸蛋上满是淤泥,让人看不清面貌。赵恭时唯能借着月光看清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面闪着点点泪光。
赵恭时心中一声叹息,开口道:“这孩子我带走。”说罢,他不等齐颂笙回应就带着肖寒离开。
齐钰晖站在原地,赵恭时转身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顷刻间全无。他冲着赵恭时的背影不屑一嘲:“远了京城就拿自己当皇帝了,真是好大的威严。”
赵恭时回了自己的营帐才把肖寒放在矮案上坐着,他帮肖寒解开脖子里的锁链,蹲下来与他平视,开口问:“有没有哪里的骨头断了?”
肖寒摇了摇头,赵恭时又拿过来一块毛巾,递到肖寒面前:“擦擦脸。”
肖寒点点头,刚要伸手,赵恭时却又不给他了,赵恭时不悦道:“你若是哑巴那便算了,可你若不是,却不肯开口,那就是目无军纪。上级问话,下级必答,明白?”赵恭时板着脸教训道。
肖寒沙哑着嗓子,开口道:“将军。”
赵恭时这才把毛巾递给他,又问:“你在国公府怎么得罪齐钰晖了?”
肖寒的眼眸黯淡道,道:“因为他不喜欢我的哥哥,所以也连带着厌恶我。”
赵恭时疑惑:“你哥哥?”
肖寒面目平静道:“我哥哥名叫齐祯。”
赵恭时:“......”
赵恭时惊讶道:“你认他当兄弟??......”
肖寒一点一点擦干净脸,等赵恭时看清肖寒的面貌时,才又一拍大腿,幡然回忆起来:“哦!我记得你!的确有几次,我见过他身边有你跟着。”赵恭时又拎了拎肖寒的胳膊,用自己的虎口丈量着肖寒臂膀的粗细,然后叹气道:“你跟着他,苦多于福啊。”
肖寒眼眶里又泪盈盈起来:“将军,我没什么事,至少我还好好活着,可是哥哥他...哥哥他......”肖寒哽咽起来。赵恭时一看,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转身回到案几边,从桌面上拿出一封信来。
在军中,每一封发向将军手中的信笺都会在封袋上用不同的色彩做标记,以示内容的轻重缓急或发信人的身份地位,而赵恭时拿出来的这一封却什么标记都没有,像是家书。
赵恭时将这封信递给肖寒,又问他:“识字吗?”
肖寒点点头:“哥哥一直都教我读书认字。”
赵恭时一笑:“他就是好为人师,臭屁得紧。”
肖寒摇摇头:“哥哥只有我一个学生,他只对我上心。”肖寒边说着,边打开赵恭时递过来的信件,他刚一拆开,瞥见信上的字迹时,心就猛地一跳动。
是哥哥的字!
他一眼就能认得出!
肖寒手中捧着的一方薄纸瞬间摇身一变,好似成了稀世的珍宝。肖寒小心翼翼捧读着,逐字逐句看去,生怕自己错漏了齐祯笔下的任何一撇一捺。
这封信的篇幅不长,加上落款,一页纸刚好能诉下。
在外界看来齐祯与赵恭时关系平平,但事实到底如何实只有他师生二人心里最明白。正如这封书信的开头,齐祯对赵恭时毕恭毕敬地问候,接着才简略地概述了自己的近况。
原来出征的队伍才走出去一个晚上,封沉安就带着赵恭时暗地里给他们留下来的人,硬闯了齐祯被关的那个鬼院子。
在所有人都不敢靠近齐祯的时候,最终还是封沉安不顾一切地前来相救,而事实也证明封沉安是对的。众人都以为齐祯被关进了城外死过无数病患的鬼院,那他必定不出三天就必死无疑,可结果齐祯不仅没有死,且很健康,不但如此,就连他肌肤上的那些痘疹也都快要消失干净,只留下了一些浅红的疤印。
可即使齐祯在万难之下被证明了身子已无大碍,他和封沉安在燕京城却都待不下去了。
国公爷与夫人已经丧失了对齐祯的期望和耐心,而封沉安一个不得宠又没势利的皇子更是让燕王感觉到了忤逆。二人彻底变得孤立无援。
事已至此,他们两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撇下燕京的一切,自己去外边闯荡,——其实燕京城也没有什么好给他们撇下的,他们本就一无所有。
封沉安的母妃也并不宽裕,只是给他一包细软盘缠;齐颂笙一再挽留也没能留住儿子,便也拿出自己所存不多的积蓄和一幅最近画的画,而齐祯只带走了画,将那些银两退还给了本就在府中和官场上都过得一般般的父亲。
两个少年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干脆去天涯海角放手一搏。
齐祯在信中写到,当赵恭时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和封沉安离开京城百里有余了。
“下次来信不知年月,但求先生安好,切勿挂念。
——愚钝子弟,齐祯。”
肖寒一边读信一边肆无忌惮的落泪,赵恭时却在一边笑哈哈地说:“我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小子就是吉人自有天相!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能躲过天劫咯!他看着是惨,可架不住峰回路转!这小子,我看着将来就是有大富大贵的!他还叫我不要挂念他,哈,我呸!个臭不要脸的,老子满脑子行军打仗还来不及呢,能有空挂念他?”
他嘚吧嘚吧说完,见肖寒还在抽噎抹泪。
赵恭时看着,拍拍肖寒骨瘦如柴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能知道他平安就好。你祯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肯定清楚,他离了京城,但我看是好事。俗话说天高任鸟飞,能离开那些龌龊的地方,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自己闯天地时也不会束手束脚。你们都还年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能过一天是一天,啊。”m.ýáńbkj.ćőm
肖寒渐渐止住了泪,只不停地用手背抹泪痕,然后不断点头。
赵恭时看着肖寒,略一沉吟,随后又道;“他教你读书认字,那有没有教你习武?”
肖寒摇摇头,一边控制不住的抽泣,一边道:“没有,哥哥说我太小,用不着这么拼命,他叫我好好读书。”
赵恭时“切”了一声,道:“你也别全听他的,他也没比你多吃几年米,你听我的,你养养身子,也开始习武吧。既是男儿身,那就要有点儿男人味知不知道?否则整天之乎者也的,隔着几条街都能让人闻见酸腐味。”
肖寒慢慢擦干眼睛,然后眨巴眨巴看着赵恭时:“那将军,我要是习武的话,该怎么学?”
赵恭时哈哈一笑,大手往肖寒肩上一拍:“我跟齐祯那死小子有缘,你跟他也有缘,那就等于我们俩也有缘。那臭小子臭屁是天下第一的,居然也愿意照应着你,那想必你有过人之处!我赵恭时这辈子到现在就收过齐祯这一个徒弟,那你就当第二个,你要不要?”
肖寒的眼睛顿时一亮。
他早就巴不得自己也能像齐祯那样文武双全,且恨不得自己还要强大,这样将来就好换自己来护哥哥。
肖寒立刻懂事地直接往赵恭时面前一跪,朗声大喊道:“师父!”
赵恭时乐得脸上开花:“好小子,你比你祯哥哥能来事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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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寒来暑往,济州洪灾吞田,燕京歌舞升平,此为少年离京第一年。
塞外外敌来扰,沁州官商勾结,北燕他国朝贺,此为少年离京第二年。
戎马饥餐渴饮,布鞋晓行夜宿,江边柔月照椒前,此为少年离京第三年。
铁甲生锈破边,粗衣又短半截,齐家有喜新添,此为少年离京第四年。
兵马粮草被缺,蓝衣长发缱绻,世子之位幼童接,此为少年离京第五年。
阿君不似从前,青年已踏遍世间,壮志踌躇一如年当,此为离京第六年。
副将叫苦连天,丹青坠入崖间,府中又遭大变,孝子快马回堂前,此为,第七年。
两封报丧的信从燕京国公府飞出,一封至边关,一封至江南。
边关的送往副将齐钰晖手上。
江南的落到了一户园林秀美的富庶人家。
“齐公子,又您的来信。”丫鬟细软的嗓音说道,并将信件交到了男子手上。
长身玉立的公子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接过信,翻开来没看几眼,嘴角边温文尔雅的笑意却缓缓烟消云散,直至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抖。
坐在他对面的封沉安问他:“佩迎,信上说了什么?你的脸色怎的一下子这样难看?”
收信的人正是齐祯,七载烟尘不辜负他自小就出挑的容貌,如今他双十年华,风华正茂,抬个茶盏的动作能叫姑娘看了心动脸红,爱恨交加地说他是个玉面狐狸。
可眼下玉面狐狸也僵住了神色,整张脸煞白,封沉安看他不对劲,便自己站起身去拿那封信,不看不知道,一看则也替齐祯魂不守舍。
信上是十分简单的两行字,一行写齐颂笙背着画框爬山作画却不幸失足坠亡,第二行就是叫他快些回来奔丧。
书信出于燕京国公府,印章标签都不疑有假。
封沉安缓缓拍了拍齐祯的肩膀,半晌沉默无言,过了一会儿,还是声音无力道:“回去吧,今晚就走......不!...现在就走,我陪你回去。”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请查收璇王殿下的数年爱意更新,第 144 章 返行 一四四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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