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的心瞬间就像是被狠狠地揪住了。
那年肖寒重返大魏皇宫,这个流落民间数载的皇子,不适应宫廷的礼数,一开始说话做事都十分生疏。父子重逢,肖寒拜见魏王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便是“阿爹”。
只有庶民才会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
而这一声“阿爹”在其他皇室的人眼里看起来俗不可耐,颇丢脸面,一时间,肖寒在私底下被人暗暗地嘲笑了多时。
可魏王初闻这一句时,心中却是深深地懊悔与感慨。
在肖寒被重新接进宫之前,魏王早就命人做好了详尽的盘查。别人嘴里说肖寒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他还不轻信,特地挑了一份试题让人先带给他做。肖寒答得天衣无缝,魏王这才得了宽慰。
这样的一个儿子,不仅长得丰神俊朗,且才能品德样样兼备,这样一颗珍宝居然在外孤苦得漂泊了这么久,魏王一想起来就心痛。
此后这个儿子果然也不负他的期望,经年累月,肖寒的大名越来越响亮,呼声也越来越高昂,后来一向以为储君之位势在必得的肖佲也后知后觉地慌了,再不久,璇王水涨船高的名声终于也让魏王有了顾虑。
到底是在皇家,时而血浓于水,时而权利至上。
魏王开始想,自己似乎确实太优待肖寒了,这个孩子再怎么优秀,但没几年就先封王,又封亲王,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晋封速度是从来没有过的,更何况其余皇子里,有人去求仙问道了,有人烂泥扶不上墙了,有人干脆眼红了直接逼宫。
本就人丁稀薄的皇嗣,岌岌可危的只剩下长子肖佲与次子肖寒了。可肖寒于肖佲而言,太过一骑绝尘。
从魏王认清这一局面起,他对肖寒失而复得的父子之情,也有埋没于心底的时候。
肖寒是个明白人。
聪明人不一定想得明白,但明白人一定明智。从他还未重返魏国皇庭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在还不懂事情的年纪里被扫地出门,亡命逃杀,如今即便自己的父皇重新想起自己,但他早已经无法相信皇宫里会有亲情了。
他知道父皇是可以懊悔的,是可以做慈父的,但这样的状况是绝对不可能持久的。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肖寒才极少将自己过去的民间生活挂在嘴边,只有每逢险境,才会拿出来不经意地提一提。
果然魏王还是会被自己触动的。就好比当初那一句“阿爹”,或是现在的楚楚可怜,魏王见了果然立刻就开始自责了。他对这个儿子终究心里是有愧的。
魏王叹了口气,他看向肖寒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朕一直都知道你懂事,这次的事情的确太过蹊跷,太过荒唐了!寒儿,你放心,父皇一定会好好彻查此事,给你一个交代。”
肖寒向魏王拜了一拜,道:“儿臣是父皇的儿臣,为家为国,就算身死敌军利刃之下也无憾,但儿臣只求父皇给在殊死搏斗中负伤遇难的千万将士一个公道!他们也有自己的妻儿老小,有的还未成家,却被达蒙的突袭所伤索命,而这其中至少一半的伤亡明明是可以避免的!却就因为...就因为送战报的高阳突然失踪生死不明,因为消息被截无人知晓!”
肖寒刚说完此话,大殿之外便飘进来一个笑怒掺半的声音:“什么公道?二弟突然深夜归京,这么晚了还坚持要进宫惊扰父皇歇息,我道是怎么了,看来二弟是在外边受了天大的委屈。”
肖寒听到了肖佲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不阴不阳的话后,嘴角边的冷意更甚了。
肖佲走进大殿,对着魏王恭敬地行了一礼:“儿臣参见父皇。”
魏王没有开口,只是对肖寒道:“寒儿,不要跪着了,你先起来。”
肖佲的眼角一跳。
在今夜之前,父皇看见自己还是眉开眼笑的,如今肖寒刚一回来,就已经让父皇的态度大转了。
肖佲在心中冷哼一声,只暗道肖寒惯会在父皇面前卖乖,自己只是迟来了一步,而肖寒会对父皇说什么话,他不用猜就知道。
肖佲又笑嘻嘻地看着一旁的肖寒:“二弟,你这是怎么了,我刚才正在府里歇着呢,突然就听说你回来了。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大事,父皇连夜召你入京了?”
肖寒不看肖佲,双眼平视前方:“并非父皇传旨,是臣弟自己回来的。”
肖佲面上万分的惊讶:“啊?你自己回来,这......我可是听说你还是带着兵回来的!你知不知道,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是回来造反的呢!”
肖寒冷笑:“皇兄从安王府赶到皇宫,这路程虽短,打听到的事情倒是不少。”
肖佲一噎,面上的假笑瞬间就挂不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肖寒唇角一勾:“臣弟只不过随口一句,皇兄不要放在心上。”
肖佲冷哼一声,又问:“我方才在大殿外头看到了许多穿着不似咱们大魏的人,手上脚上都是铁链子,是你带来的?那些都是什么人?”
肖寒面向魏王道:“儿臣正欲向父皇禀告此事。此战之中我军捕获蒙军战犯共计两千余人,缴获弓/弩、箭羽等兵器若干,其余各类物件、器皿,都已经清点在册。”
说着,肖寒身旁立刻有捧着一本册子的宫人上前,李喜融接过册子,呈给魏王翻看。
肖佲在一旁故作惊讶道:“什么?达蒙?战事?!你们在雁清与达蒙打仗了?”
肖寒终于肯转过头看他。反问道:“皇兄来的时候,难道没有顺便再打听打听详细吗。”
肖佲怒气上脸:“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肖寒,从刚才起你就句句针对我,你难道又有什么阴谋想套在我身上吗?”
肖寒却笑了:“‘又’?皇兄莫不是记差了吧,向来都是臣弟在皇兄面前被莫名栽赃,何时有反过来过?”
肖佲被激怒了,他道:“肖寒,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话里有话,指桑骂槐!你听听你刚才说的那些,哪一句不是冲着我的?你说,你有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在父皇面前说我的不是?!”
肖寒还未说话,魏王先动了怒气:“肖佲,你给朕闭嘴!你干的好事,还好意思在这里义愤填膺地责问你弟弟!?他今夜见到朕后,不曾有一句提及过你,你倒好,自己先急着在这里对号入座了?!”
肖佲立刻掀起膝前的衣袍利落地跪下,他想起出府前孟朝颖曾说的,自己手里的感情牌比肖寒多,他便委屈地冲着魏王大喊道:“父皇,儿臣方才虽不在,但也能猜得出,即便二弟对儿臣只字未提,但必定也是处处暗指,句句透露!”
魏王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又猛然睁开了苍老的双眼,用力一拍桌子,冲着底下大呵道:“若不是你自己心里有鬼,你怎么会执意要猜测他人会何如往你身上泼脏水?!在朕病着的这几个月里,你将景阳城看守得密不透风,朕现在问你,你有没有收到过自雁清关而来的加急战报?!你有没有将战报压下去,假装无事发生,打算瞒天过海?!”
肖佲浑身一哆嗦,他腰一弯,将前额抵在了地面上,颤抖道:“父皇——!此事事关重大,儿臣怎么敢!儿臣这几月根本就没有收到过任何有关雁清的音讯啊!”
肖寒在一旁冷笑了一声,对魏王道:“父皇,儿臣请父皇见见殿外的战犯,那战犯之中,有一位是能近可木花身边的人。”
魏王疲惫地点点头,降下嗓门,道:“押进来!”
今夜大魏皇宫的宫门开开合合了两次,一次是为了肖寒,一次是为了肖佲。
齐祯送肖寒入宫后,明面上是自己骑着马回去了,实则他只是在皇宫不远处的深巷里换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又再度拉着他兜兜转转地回到了宫墙之下。
齐祯命马车停在了月色顾不及的地方。他挑起了车帘,静静地观望着远处的宫门。
等了许久,齐祯问陪着自己的冬竹道:“殿下进去了有一个时辰了吧?”
冬竹点点头:“是,大人,您说殿下他大概要多久才能出来啊?”
齐祯摇摇头:“不好说,方才安王也进宫去了,若是对峙起来,情况到底如何也难保证。”
齐祯说着,耳畔又传来了一阵动静,他又向外看去,就见正前方急急忙忙地又来了一辆马车。ýáńbkj.ćőm
那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宫门前,齐祯眯起了眼睛,细细一看,从马车里出来的人竟是陈升善。
齐祯暗道不妙。
若是肖佲一个人进去,那倒不用太担心,纵使他在里边怎么胡搅蛮缠,也不过是一个草包货色。
可现在陈升善急匆匆地赶来了,必定也是第一时间得了风声。
原本齐祯只等着肖寒从宫里出来,可眼下陈升善都出马了,那肖寒在里面要花费的力气岂不是更大了?
不行,不能让肖寒在魏王面前孤军奋战。即使在此之前已经做了周全的应对之策,也难保情况有变。
齐祯对肖寒道:“冬竹,你可知云天回来后去了哪里?”
冬竹道:“云天回家了,他跟我说过他家住何方,还正好离这儿不远呢。”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请查收璇王殿下的数年爱意更新,第 72 章 第七十二程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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