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一定是要团聚起来吃的，不光是大房的人，国公府里的祖辈三房都要聚集到一起，人丁兴旺的大家大族一聚首，三张大圆桌都不够，得专门在大厅里摆上几竖排的席位才够。
国公爷与夫人坐于最上端，齐颂笙携江月柔坐在他们侧方，其余的人则按照长幼尊卑依次坐开。
齐祯来到宴厅时，人已经落座了近半，他自觉自己是个不入长辈之眼的小辈，便就乖乖地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默默坐下。
可齐祯刚坐下不久，江月柔就搀着齐珣央走了进来，央妹巡视了一周，瞥见了藏得跟鸵鸟似的齐祯。央妹用稚嫩而嘹亮的嗓音对她母亲道：“娘亲，祯儿哥哥在那儿呢！让祯儿哥哥过来和咱们一起坐好不好！”
她这一喊，不仅喊来了江月柔的目光，也将厅里其余人的注意力都喊了来。
有人笑着对齐珣央道：“央妹，他坐那个席位也不碍事的，不必再叫他挪动了。”
齐珣央粉嫩的小脸一板：“他是我哥哥，他就该和我们坐在一起吃饭！”
江月柔忙止住了齐珣央的大喊，转而当着众人的面对齐祯道：“祯儿，过来吧，一会儿就与我和你父亲一起用晚膳吧。”说着，她松开了齐珣央的小手，齐珣央立刻飞似的跑过去抱住齐祯，仰着笑脸对齐祯道：“祯儿哥哥。”
齐珣央甜甜地喊着，齐祯只好跟着走过去了。
大厅里的人渐渐坐满了，等二老上坐后年夜饭便开始了。国公府里的除夕夜过得十分热闹，银子也花得不少。齐祯光是看着每一张桌子上摆的山珍海味就已经暗暗地瞠目结舌。
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这一夜忙碌着，冷盘热菜被一排排地端上来，宴厅的正中间，还有戏班子在唱着夫人爱听的戏。齐祯只默默地将自己喂饱，可他在某一无意间抬眸时，偶然瞥见了下边筵席上的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是肖寒。
齐祯立刻警惕地在四周扫过一眼，看到周围的人都沉浸在酒乐里，并未察觉这个身份特殊的小家仆，齐祯才松了口气。
看来今日府里确实忙碌，却人手，连阿君都被拉过来传菜了。齐祯依旧不放心地盯着肖寒看了一会儿，而肖寒传完了手头的菜，退出去时也有意放慢了脚步，回头去寻自己想见的身影。
他很快就寻到了。
他的目光与齐祯遥遥地相遇，齐祯神情凝重，肖寒了然。齐祯用眼睛叫他不要接近这里，他便听话地加快了脚步走出了。
齐祯一直目送着肖寒小小的身影直到消失，江月柔见齐祯望着门口只当他在出神，便添了一筷子的菜到齐祯的碗里，笑道：“祯儿是想看烟花了？烟花要一会儿才有呢。”
齐祯收回了目光。
一曲戏罢，大厅中间的戏子们齐齐欠身，夫人高兴，此刻又是年节，便阔气地赏了不少银子。按照往年，这个时候二老便要开始给众小辈们发压岁钱了。这压岁钱本是要听着新年的钟声再发的，可夫人与国公爷不习惯熬到那么晚，因此还不如趁着席间气氛热闹的时候一并给小辈发完。
戏子们退下后，大厅正中空旷了不少，厅里也安静不少。下边宴席上的大人们都悄悄地推了推自家的孩子，叮嘱他们一会儿磕头时多说吉利话。
齐颂笙也笑着对齐祯道：“祯儿，整整衣衫，要给祖母拜年了，祖母给你包红包，发压岁钱。”
江月柔轻轻地拍了拍齐珣央的脑袋，也笑着道：“央妹一会儿与祯儿哥哥一同上去给祖父母拜年，好不好？”
齐珣央拍着小手高兴道：“好！”www.ýáńbkj.ćőm
可齐祯的心又揪了起来，他知道二老到现在都不待见自己，就算他拿了他们的压岁钱，二老心中想必也是给的不情愿的，如此一来到时候的场面必定会万分尴尬，更何况今晚整个国公府的人都在场，齐祯宁愿不要红包也不想遭那种被人讥笑与眼神凌迟的罪。
齐祯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寻借口说要出恭，齐颂笙叮嘱儿子快去快回，齐祯嘴上含糊地应和了一声，便绕到了宴席的后头，避开众人的视线走了出去。
齐祯走出了宴厅，沿着外头的走廊一直向前，漫无目的而去，身后宴厅里一声声吉祥讨喜的拜贺声越来越远，迎面而来的寒风却一阵一阵。
“哥哥......”一个细小的声音响起，齐祯侧头去看，是身子隐没在转角阴影里的肖寒。
齐祯先向周围望了一圈，确定没人有后，便走近了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肖寒声音低微道：“我在等你......”
齐祯道：“我有什么好等的，难不成你还指望着我给你包压岁钱？”
肖寒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今夜除夕，我只想对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齐祯默默地看了会儿浑身谨小慎微的肖寒，他眼中的冷漠渐渐化去，爬上一丝温度，而后张口，声音轻微道：“......谢谢，新年快乐。”
齐祯又问他：“给你的文章，自己有好好学吗。”
肖寒又连连点头：“嗯！你写给我的，我都有认真看、认真背，一个字也没漏。”
齐祯嘴角一扬，言语间却像个严格的家长：“那就好。那些可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专门为了你耗费了时间写的，你若不好好学，那我就不再愿意白费那个功夫了。”
肖寒立刻惶恐道：“我会好好学的！哥哥不要不教我！”
齐祯“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看把你吓的，我再问你，我写的那些笔记，你自己一个人能看懂么？”
肖寒点头：“能，哥哥每一处都写得周到详细，我都看懂了。”
“嚯，居然这么厉害？”齐祯道，“如果那些东西你一个人就能看明白，那就说明你悟性还不错，可以自己另外寻别的书看了，不必整日只拘泥于我写给你的那些破纸。”
肖寒纠正他；“哥哥写给我的不是破纸，是宝贵的东西。”
“咦，”齐祯浑身抖了抖，“别说这种恶心的话。还有，你非得叫我哥哥吗？”
肖寒道：“夫人的小姐可以叫你哥哥，我为何不可以？”
齐祯道：“因为她是我父亲的女儿，你呢，你是我父亲或母亲生的儿子吗？”
肖寒道：“我是你亲自捡回来的......”
齐祯：......
齐祯一时无语，又道：“我那是捡吗？我那是抓小骗子呢。”
肖寒支吾：“我不是小骗子......”
齐祯连连道：“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他又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拉起了肖寒的衣袖，将他带走，一边走嘴里一边道，“你跟我过来。”
齐祯带肖寒到了自己的无名院，将他直径拉进了屋子里，翻箱倒柜一阵，最后才掏出来一个布包着的物件，递到了肖寒手里。
“你拿着吧。”齐祯道。
肖寒接过，好奇地打开这物件外边包裹着的棉布。棉布被揭开后，里面赫然躺着的是他母亲在江边永别时塞给自己的那块玉佩。
屋子里没有点灯，可肖寒掌心的那块玉却在掌心生温，在月色里流光溢彩。
齐祯慨叹：“果然是一块好玉啊。”
肖寒的眼眶渐渐地有些湿润，他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
齐祯咂了咂嘴，道：“你不至于吧......好嘛，我把你的东西占为己有这么久是我不对，但我那也是有原因的，我那个时候不以为你是小偷嘛......”
肖寒却抬起挂了泪水的脸蛋，他的眼睛本就水汪汪明亮亮的，此刻再含了泪珠在月光下一照，更是好看。肖寒就用这一双好看的眼睛望着齐祯，道：“谢谢，哥哥......”
齐祯虚了：“干嘛还谢我啊......”
肖寒道：“这几个月里，这块玉佩要是放在我的身上，说不定早就被同屋的几个人搜走了......哥哥帮我拿着，反而安全了不少。”
齐祯道：“那现在物归原主了，你以后自己保管了可要留神着些。”
肖寒又盯着手中的玉佩一会儿，随后下了决心，还是将玉佩放回了齐祯的手里。
“你这是做什么？”齐祯不解地问。
肖寒道：“哥哥，还是继续放你这里吧。我住的那个屋子没有地方藏东西，如果天天放在身上，还是很危险。”
齐祯略一思索：“倒也是。”
“哥哥，你就帮我保管着，好不好？”他道，“等以后我长大了再问你拿回来。”
齐祯讶异地“啊？”了一声，道：“等你长大了？那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更何况这玉一看就价值不菲，你倒是大手一挥，安安心心地丢给我保管了，我倒反过来每天都得替你担惊受怕，哼，我可告诉你，你把这东西放在我这里这么久，万一哪一天我穷的叮当响了，可是要把它典当出去的！”
肖寒笃定道：“你才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你帮我，我将来必定会回报的！不论什么回报都可以，赴汤蹈火......都行的！”
齐祯挑眉：“我谁要你空口无凭的承诺，我可不稀罕你的赴汤蹈火。反正我把话放在这里了，你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保管，把我当好人，你就是个笨小孩！”
肖寒认真地一字一句对齐祯道：“哥哥是好人，我才不笨！”
齐祯看着肖寒这样认真严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声，可他笑着笑着，眼中的悲伤却缓缓蔓延了出来。
齐祯叹了一口无声的气：“阿君，你不要这样说我，我现在可一点儿都不想当好人。我已经发现了，想要在燕京好好地过下去，就没办法当个十全十美的好人......遇了难，也不能再拿娘亲原先教给我的那套道理去度事......娘亲说君子不追名逐利，但在这里没有名利，都没办法好好当个人......”
齐祯说着，神伤不以。
肖寒走近一步，他仰头专注地看着齐祯，此刻落在齐祯脸上的那一层朦胧的月色就像是凡尘里给他带来的那些苦恼。
肖寒对齐祯道：“至少我觉得，哥哥永远都会是好人。”
齐祯笑他：“你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
肖寒很想告诉齐祯，自己已经不再像当初刚遇见时那样懦弱天真了，他可以比很多孩子都懂事了，可肖寒望着齐祯对月出神的侧脸，最终口中许多以“我”为开头的话都被淹没了回去。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请查收璇王殿下的数年爱意更新，第 119 章 返行 一一九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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