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云刚刚走出院子,就看见窦氏站在门口,这显然是在等自己,他不禁有些头疼,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位母亲大人。
“母亲,还有事情吗?”他谨慎的问道。
“你跟我来!”窦子矶只轻轻说了一句,就向她自己的庭院走去。
李智云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只有他们两个人,窦子矶没有带仆役和婢女,韩世泽和张公瑾也悄然止步。
窦子矶的庭院在李渊南面,院子没有李渊的大,院子的中间却种了颗梧桐树,看那树干分枝应该有二十多年了,树下还有石桌石凳,此时明月寒星之下,却有一种格外的凄凉。
窦子矶的脚步并不快,李智云也缓步的跟在后面,脑海里却在猜测她找自己的原因,但想了几十条都不成立,不管她心中藏着多少愤恨,不满,都应该在生死对决之后再爆发出来。
窦子矶直接来到石桌前,示意李智云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对面石凳之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道:“对不起,孩子,我没有尽到做一个母亲的职责。”
李智云绝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不由得瞪大眼睛,这上来就认错,让李智云完全摸不到她的心思,是发自内心的愧疚,还是眼见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故意来拉近关系?
“因为我一直不太喜欢你的娘亲万氏,所以将这种偏见强加到你的身上,而且在你出生的时候,我很——”她谨慎的斟酌着用词,最终换了一种说法,“我生病了,不是身体上的,是脑袋里的。”她解释道,说完还伸手指,轻轻敲自己头。
“母亲需要孙思邈帮你诊治吗?”李智云说道:“他的医术是这世上最好的。”
“从翠儿身上,我就看出孙仙长的神技,但我这是心病,稚儿,孙仙长纵然有通天手段,也难医心疾。”她婉言拒绝,苍白脸上生出一抹红晕,继续说道:“你这声母亲,叫得我羞愧难当。”
李智云只能摸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从心里讲的确没将她当成母亲。无论是亲生的娘亲万氏,还是这位名义上的母亲窦氏,母亲都只是一个称呼,就像张三、李四一样。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无论是对建成,还是你,或者秀宁他们。”窦子矶用力绞着手指,忏悔道:“我对不起我的每一个孩子。”
两人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明亮的月光下,李智云注意她手指枯瘦,看上去就像是爪子,她的眼睛里的目光黯然失神,嘴唇苍白,脸颊是一种不健康的黄色,身形更是憔悴的一阵风都能吹倒……
“我没你娘亲漂亮,对吧?”窦子矶注意到他的眼睛在盯着自己看,满脸羞赧叹道:“你娘亲风华正茂,可我已经是个老妇人了。”
“人不可能永远保持青春的,而且我觉得一个男人最大的成就是他的勇气,一个女人最大的成就是她的智慧,只有这样在他们老了,围烛夜话的时候,才不会觉得感到碌碌无为,荒唐一生。”
“勇气,智慧。”窦子矶沉吟了一下,才由衷叹道:“稚儿,说的真好,男人就应该勇于开拓进取,挑战自我,百死求生,他的这一生才称得上波澜壮阔,女人就应该充满智慧,经营维护好家庭,用智慧去分辨各种陷阱和诱惑。”
“可惜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主母。”她满目忧伤,“稚儿,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李智云先是看了看周围,确认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说道:“我知道一些窦家的事情——”他压低声音说道:“母亲和杨坚有血海深仇。”
“是的,”窦子矶叹了一口气,“所以在知道他死了之后,我心中变得十分迷茫,我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之中……”
“而那时你和元吉都降生了,我不但没有理会你,甚至将也派人将元吉给丢掉,幸好乳娘陈善意将他抱了回来,秘密抚养,后来交到阀主的手上,不然恐怕我都无颜活在这个世上了。”
“那一段日子,我过的浑浑噩噩,李阀也每况愈下,从方面上讲我也对不起阀主,没有当好这个主母,李阀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智云判断她是因为杨坚死了,报仇无望之后的心理压力,和产子的情绪波动,使其患上了抑郁症。
不由心中对她的遭遇充满了同情,要是有人杀光自己的亲人,自己又无力报仇,那是何等的痛苦,等好容易见到希望了,仇人却死了,那种绝望和失落,没有让她发疯,就已经是极其坚韧的性格了。
李智云指出,“你有血海深仇,还有五个孩子要教育,再加上管理整个李阀,我没有理由责怪你——”接着又苦笑道:“我娘亲只有我一个,每天要做的事情,也只是打扮的花枝招展,但是她管我了吗?”
窦子矶听到他这么说,似乎很开心,“谢谢你,稚儿,谢谢你的体谅,”她微笑着说:“但我不能原谅自己,在别人眼中我是个睿智理性的女人,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把全部的事情都搞砸了——”
李智云打断她,安慰道:“母亲,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也没有人真的计较过,何况当时你是生病了,你别多想了,李阀只要渡过眼前这一关,就会涅槃重生,那时一切就都会好的。”
“这点你和阀主的看法一致,他也认为无论这次生死对决的结果如何,李阀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说到这里时,窦子矶神情有些困惑,“我不太明白,但我知道一定是和你有很大关系的,我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你可以直接和说——”
“母亲,如果是为了李阀,我是不会和你客气的。”
窦子矶脸上的神情放松下来,“我找你来是有两件事情,一件是目前李阀的各项开销都是用的皇帝赏赐给你的钱,等事情过去了,我会从老宅那边调钱过来补给你——”
“不需要的,母亲。我的钱,就是李阀的。”
“那怎么行,你搬出李阀之后,会有很多用钱的地方。”
李智云顿时明白了,万氏肯定派人来向她要钱了,自己这个娘亲,真让人无语。
他想了想,说道:“母亲,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将我那套的宅院一起管理起来,这样就不需要把钱倒来倒去的。”
“你让我去管理你的那座府邸?”窦子矶心中一颤,不能置信的问:“但万氏那里怎么办?”
李智云撇撇嘴,“花瓶只是好看,还能有什么用?”
“你不准备搬离李阀吗?”窦子矶不解道。
“不,母亲,这次生死对决之后,我就会搬离李阀,”李智云解释道:“不但如此,未来我还会和李阀保持一定的疏远,可这是为了避免皇帝的猜忌,我仍是李阀的人,这点不会变。至于钱,母亲放心,我不会缺钱,皇帝已经给我在少府库随意支取的权力了。”
这个消息太震撼,窦子矶整个人都呆住了,除了太子,皇帝不可能给第二个人这样的权力,连皇后支取少府库的钱财都要受到一定的限制。
“你打算要帮杨广吗?”她的声音细不可闻。
李智云却听到了,他苦笑着说道:“我还没有想好,但目前我要做的事情是先自保。”
“我可以帮你管理府邸,但账目会理清楚,定期让你过目。”窦子矶平静的回道,但李智云却清楚的看到,她那双枯瘦的手,指头握拢成拳,捏的紧紧地。
如果我要帮杨广,恐怕以后就是她的仇敌了。李智云意识到这一点,她始终没有放下对杨家的仇恨,这仇恨应该是随着杨坚的离世,转移到杨广的身上了。
“母亲你说还有一件事情,是什么?”李智云改变话题。
“你真的要组建海运的船队吗?”窦子矶问道。
李智云点点头,
“那李阀可以参与吗?”
“参与是没问题,但这个投入是非常巨大的,前景虽然看好,但前期会非常困难,如果要参与就做好吃苦的准备。”
“我想让你三哥玄霸跟着你去试试,但我现在还没有和他谈过。”
“可以。”李智云点点头,“等我启程去莱州的时候,让他和一起去看看。”
窦子矶又问道:“还有一件事情,你今天晚上要回宣仁坊的房子吗?”
李智云摇摇头。
“那我就没有白安排,”窦子矶明显松了一口气,在李智云诧异的目光中,向院门口喊道:“道同,你们可以进来了。”
李道同和几个仆役抱着柴火走进来,就在石桌旁边点起火堆……然后他又看见四姐李陌和五姐李环,以及李建成都走了进来,还有几个完全陌生的人。
“道同说他的烤的羊非常好吃,我想就让他烤一只,今天咱们全家在一起吃个饭,就算庆祝翠儿终于醒过来了,也算答谢孙道长和巢太医对我们李阀的帮助。”
窦子矶笑着对一脸茫然的李智云,说道:“家里还有很多人,你至今没有见过,”她指着一个十三四的少年介绍道:“这就是你三哥玄霸。”又指向一个年岁和李智云差不多的孩子说道:“这是你四哥元吉,他只比你大一个月。”
李玄霸的相貌有些特殊,他身形高挺,骨架很大,本来应该是个雄壮的少年,脸色却是病恹恹的焦黄,眼窝深陷,形容枯槁,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衫,更显得削瘦孱弱。李智云皱起眉头,他这是什么病呢?瘦弱成这个样子,又怎么登船出海?
他笑容满面向李智云打招呼,李智云也作揖行礼,同时注意到他的眼瞳是琥珀色的,鼻梁高挺,看起来似乎李阀中的异族血脉都被他继承了。
李元吉则是一丝漠不关心的神情,对李智云的行礼,理也不理,只盯着已经架在篝火上的烤羊,他满头黄褐色头发,额头宽大前秃,冷漠的圆眼睛,扁平的塌鼻子,下面是一双微微撅起薄嘴唇。
窦子矶喝斥了他一句,李元吉才不情愿的还礼,眼睛不耐烦瞥着李智云,脸上露出倨傲的表情,直到李建成走过来,在他头上拍了一下,才收回了目光。
“稚儿莫怪,元吉被阀主宠坏了,连我说他不愿意听,我因为心中对他的愧疚也始终不忍心下狠力管教。”窦子矶解释道:“这个家里只有秀宁和建成的话,他还能听些……”
“没事,他还小。”李智云淡淡地笑着说,全然忘了自己其实比李元吉还要小上一个月。
窦子矶当然不会忘,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再看看李智云,不由得悄然低叹。
孙思邈带着尉迟若水走过来了,向窦子矶行礼,说道:“多谢李夫人的款待。”
窦子矶起身还礼,“孙仙长客气了,此次李阀遭难多亏了,仙长和巢太医援手,区区家宴实在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孙思邈在李智云的身边坐下,李智云给他指了指三哥李玄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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