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佛光寺密室
“参见主人。”一个将头脸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衣男子跪地说道。
化身为福济的萧琮，放下手中的念珠，缓缓睁开眼睛，说道：“木乙，起来吧！”
“主人，皇后娘娘得知皇帝出城了，让我传话给主人，她希望现在都停下来。”
萧琮冷哼了一声，说道：“告诉她，停不下来了，让她准备当太皇太后吧！老衲已经给昏君准备了五道大菜，现在都已经端上桌子了，现在怎么停下来？”
“主人是说杨广出城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萧琮轻轻摇头，“这个是出乎意料的，老衲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但还是小看了这个六岁的孩子。”
他看了一眼木乙，继续说道：“不过你们都放心，老衲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杨广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走了。”
“回主人！”木乙僵直的站着说道：“中午的时候，张须佗已经集结了左卫率两万人，前往了蓝田碧洗谷。”
“什么？”萧琮一怔，追问道：“他们是怎么拿到的兵部的批文？为什么我不知道？”
“是段文振给的，他似乎有事情要见皇帝，被于大将军挡了下来，他就去了兵部，正好遇到张须佗，就给他写了批文。不过左卫率的兵马，只有武器，没有铠甲。”
萧琮深吸了一口气，思量的半天，抬头问道：“章仇，这件事情，你怎么想？”
角落里自斟自饮的章仇太翼，淡淡地说道：“萧兄不用担心，左卫率的战斗力，不足为虑，而且最精锐的两千人都在皇甫元的控制之下，已经带出城了，剩下的，除去一万从未上过战场的府兵，只有几千老弱兵残的辎重兵，简直不堪一击。”
萧琮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佛子虽然聪明，”章仇太翼又说道：“到底是个小孩子，还是经验不足，他把皇帝带走，其实给了我们最好的借口——保护皇帝，铲除妖孽，必要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将整个长安城的禁军都调过去，攻打碧洗谷。”
顿了顿，章仇太翼又道：“现在最大的问题，不在皇帝这边，而是窦家主，他妹妹死了，虽然这是个意外，但会不会影响到他的立场就很难说了。据老夫所知，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非常好，你应该下决断了。”
萧琮拧起眉毛，分析道：“从正常情况来看，他肯定猜不到我们才是凶手，那就没必要杀人灭口吧？老衲与窦抗相交那么多年，而且多次承蒙他照抚，实在不忍心杀他。”
“萧兄，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再好好想想吧！”章仇太翼冷声说道。
萧琮将目光移到木乙身上，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木乙问道：“主人，皇后还想知道，齐王殿下的结果会如何？”
萧琮回道：“你回给她，老衲尽力保他一命，但是世事难料，若他命中该绝，老夫也没有办法。”
“是，主人，奴才就告退了。”
“等等，”萧琮出声叫住了他，“为何姓高的和尉迟家都没有反应，他们不是答应在边境制造冲突，压制边军的吗？”
“回主人，我们发出消息才仅仅十来天，他们此刻应该还没有收到消息，不过兵部已经收到尉文通已经雁门附近起兵的军报，只是没来得及交给皇帝。主人放心，这件事情他们肯定会办好，不会耽误了主人的大事。”
“记住不管外面的事情如何，你都要全力保护好自己，不能轻易暴露。你去吧！”萧琮叮嘱道，他脸上有些焦虑的神色，但最终还是对他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章仇太翼端起酒，叹了口气，问道：“你似乎还有顾虑啊，现在箭已经在弦上了，最忌讳犹豫不决。”
“萧铣他真的能当上皇帝？”萧琮问道。
章仇太翼满脸的诧异，问道：“上次你不是亲眼看见的吗？”
“我——”萧琮迟疑了，目光盯在章仇太翼的脸上，他的确是在幻境中看到了自己的侄子坐上了皇帝的位置。
章仇太翼面色凝重，坦然说道：“老萧咱们两个相交近五十年了，老夫在这件事情怎么敢骗你，如果你还有怀疑，等老夫身体缓一段时间，咱们再看一次。”
虽然他是用幻术欺骗的萧琮，但他也真的是在河洛派秘术——流光之火中见到了萧铣身着龙袍的样子，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糊弄自己的多年老友，这也促成了本来已经皈依佛门的萧琮，重新出山策划了整个兵变的事件。
“不必了，”萧琮低叹一声，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佛子非常可怕，他只有六岁啊，懂得却比老衲这个快六十岁老人还要多，那天他走之后，老衲仔细研究了他说的航海商贸，这个构想真的伟大，如果能实行的话，这片土地就会富得流油。”
“画饼谁不会啊！”章仇太翼不屑的回了一句，目光坚定的说：“这个小东西会让天下骸骨成林，血流成河——老夫绝不允许他这样的恶魔活下去。”
萧琮鄙夷的望了他一眼，说道：“章仇，你执念太深了，老衲研究了整个汉代的历史，汉武帝穷兵黩武也只死了千万人而已，你可知道汉末的大瘟疫死了多少人？三千多万，这个佛子再能杀，还能杀得了百万人吗？”
“瘟疫！那是天罚！”章仇太翼整容回道：“正是因为汉末天子不修德行，朝廷奸佞当道，上天才会降下最恶劣的惩罚。”
“但佛子这是人祸！天罚不可违背，但人祸却可以避免。”
“少拿这一套来骗我，若不是什么天人感应，我大梁王朝怎么会灭国？再说——”萧琮怒道：“哪有天？如果真有天的话，怎么会让杨坚父子这么残忍的人坐上皇位？如果有天，为何不惩罚恶人，反而迁怒无辜的平民，如果真有天，就应该佑护我汉裔王朝，我汉裔王朝还在，又怎么会让鲜卑，这样低劣的野蛮人灭我华夏？”
章仇太翼不慌不忙的将酒喝尽，抹去嘴边的残液，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刍狗！在上天的眼中，我们都是一样的，所以天罚是不分善恶的。”
“所以当施政者残暴昏庸之时，才需要我们这些明天理，懂天道的人来拨乱反正！至于汉裔王朝，萧兄你觉得西晋司马家做的那些恶事，不足以引来天罚吗？匈奴也好，鲜卑也罢，都是上天的借用的天罚手段，没关系最后我们将他们都赶出去，杀干净就行了。”
萧琮冷哼一声，评价道：“如果这天都不分出好人坏人，那它也没什么用！”
“萧兄！不可不敬皇天！”章仇太翼发出警告，“而且老夫已经看见了，杨家父子的暴政，将会引来的更大一次天罚，这次死的人更多，所以萧兄，你现在做的事，正是顺天理应民意的，就无需瞻前顾后，忐忑不安了。”
“老衲没有那么多想法，老衲想要的是重塑我大汉雄风，让仁恕之道再度盛行世间，将这些残暴卑劣的蛮夷都赶出中原，赶回他们的老家。”
“至于皇帝姓什么，老衲并不在意，可你偏偏告诉我，萧铣会做皇帝，这就是把我兰陵萧氏放在火上烤了，老衲虽然已经出家，但这兰陵萧氏的百年气运，老衲却不能放下——”
萧琮垂头苦笑道：“萧铣这个侄子什么德行，老衲最清楚不过了，与他爹一样，外表宽仁，实则内心狭隘，目光短浅，逐小利而忘大义，坦白说他还比不上杨广这暴君呢！而且我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他不过一个县令而已，怎么可能当上皇帝？”
章仇太翼眼中精芒闪过，嘴上却分析道：“老夫以为，若没有你的辅佐，他是绝对当不上皇帝的，萧琮你本是一代人杰，难道真的就甘心一辈子碌碌无为吗？”
“何况现在木已成舟，你再想反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就以诛假佛子，拯救皇帝的名义发动禁军，才是最好的选择。你兰陵萧氏是外戚，姓杨的宗室孱弱，朝廷重权都在江南士族手里，杨广若是死了，只要你们振臂一呼，天下必定景从。”
萧琮看着他，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诸葛兴季汉，靠得就是一生谨慎，老衲也不能轻易冒险。再说禁军也不可能倾巢而出，卫玄、赵才、段文振这些人对杨广死心塌地，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尤其段文振身为兵部尚书，卫玄长年担任长安留守，他们的力量绝不容忽视，如果贸然行动的放，事情的结果反而难以预料了。”
“另一边，萧家的实力，如果不暴露出来，永远都有机会，一旦孤注一掷了，就再无退路可言，何况这次的计谋本身并不高明，也就是裴矩那个老鬼去了突厥，不然他一定会察觉的。”
章仇太翼叹了口气，他刚刚对萧琮用了惑心术，但没有药物的配合，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尤其对上萧琮这种思维清晰，意志坚定的人。可西域的巫者，将这迷幻药卖的价比黄金，他已经所剩不多了，不能轻易使用。
萧琮却是对险些中招毫无察觉，他继续分析道：“不要小看佛子，他把杨广带出城，这步棋走得很出色，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打乱了我们所有的部署。”
“本来老衲也想到了这一点，以为他们会连夜从潼关逃往洛阳，在长安北门也做了安排，却没有想到，他们是南下去了蓝田谷，这蓝田方向只能去荆州地界，是一条绝路啊！”
他困惑道：“老衲现在根本猜不到，他想要干什么，他和杨广都不是傻子，为什么要选这条死路呢？所以老衲判断，这应该是个陷阱，不过他们还有反手吗？”
章仇太翼久不在朝堂，对于地缘势力之间的纠葛，和调兵遣将的事情，他是一窍不通的，但听到这里时，他忽然提议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派人去试探一下。看看他们的底牌是什么？”
“杨广出城时，已经下令了，谁敢动兵就视同叛逆，”萧琮摇头，叹道：“这种情况下，谁也不会轻举妄动，这些世家没有傻子，他们都不想被扣上谋反的罪名，除非杨暕率先发动叛乱，才能让他们放开手脚，但现在根本联系不上杨暕，谁也不知道这个混蛋玩意，将西突厥人带去了哪里？”
章仇太翼呵呵笑道：“杨暕是想在半路上袭击皇帝的车队，他不知道皇帝已经出城了，现在老夫是联系不上他，不过有一个人应该可以联络到他，而且谋反这个引线，不是只有杨暕才能完成的，就算联系不上西突厥人，这个人也肯定坐不住的——”
“你说的是谁？”萧琮疑惑的问，不等对方回答，他就想明白了，说道：“他啊！但这个人的威望更适合统领关陇这群兵痞，牺牲了太可惜！”
“有威望的人多了，窦家主的威望也很高啊！”
“两回事！窦抗本身没什么威望，只是窦家的这块招牌，号召力比较大，不过窦抗加上杨义臣也应该差不多，主要是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总要打破这个僵局的——”萧琮眼中终是露出决意，问道：“你去点醒他？”
“老夫就跑一趟呗，不过有个事情，我今天偶然得知樊子盖这个老鬼，已经到了河东蒲板，不日就要渡河进京了，你最好派人把他支到洛阳去，这个老鬼比裴矩还要狡猾奸诈，而且身居高位，手段狠辣，我们这些谋划瞒不过他的。”
“你去吧！樊子盖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要等他进了长安城，就会下手杀死他，这个人可不是简单的文人，武略也远超一般的武将，真要把他放到洛阳去，才会成为心腹大患。”
“回禀主人！”门外此时响起贺尚文的声音。“刚刚窦家主使人传信，说燕王杨倓和许善心带领一万左骁卫出城去蓝田谷了。对方手里有圣旨，他没有办法阻拦。”
“知道了，”萧琮回道，扭回头对章仇太翼说：“看见了没有，我们控制不了长安城的所有势力，冒然强行调动禁军，只会让我们都暴露出来——”
“许善心！没想到他一个小小的五品秘书丞，居然能说动左骁卫的将军，老衲小看他了！”
“左骁卫将军是谁啊？为何会听他的？”章仇太翼疑惑的问道。
“晋阳王家的王昌嗣，杨坚赐死王世积，又将人杰王韶活活累死，王贵妃也不受杨广宠爱，老衲判断他们晋阳王家会憎恨姓杨的，只会坐山观虎斗，所以也就没有和他们联络——大意了。”
“真不知道许善心和晋阳王家说了什么，竟然能将他们说动，真是老衲大意了。”萧琮面露懊悔，“现在杨广有三万人了。”
“萧兄不必如此，这也没会么值得担心的，多出这一万人也改变不了整个局面。萧兄真正应该担心的是窦抗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他才是关键——”章仇太翼担心的提示道，窦抗现在是长安留守，他要是反脸不配合了，他们这边连一个兵都出不了城门。
萧琮淡淡一笑，“不会的，窦抗这个人虽然很聪明，但是太重情义，他绝对信任我和柳述，就算有所察觉，他也不会怀疑的——”
“至于他妹妹的死，窦抗要做大事，却没有通知李阀，那李、窦两家的同盟关系也算就此终止了，李渊应该也不会通派人知他。所以至少在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窦抗应该不会知道他妹妹已经死了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他整个人的心思，都在明天生死对决这场戏上，他肯定现在满脑都应该怎么演才不会让杨广怀疑到他身上，而等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大局已定，他又能如何？”
“反正他要知道了真相，老夫这辈子估计都被窦家追杀了。”章仇太翼无奈叹道：“你慢慢算吧！老夫先走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贞观云记更新，第171章 天机变【七】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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