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屋>修真小说>西去无故人>第8章 边患
  过了几日,钟离睿得了空,给师父温以仁报了备,就带着季钊去了慈云寺。温以仁觉得骑马太招摇,吩咐他们乘马车去。一路上,钟离睿都在思量如何开口,如何将这坠子送给沈姑娘,竟比自己小时候犯了错想着该如何给父亲承认错误还要紧张。

  马车只能行到慈云寺正门。钟离睿不想进去打扰寺里清净,于是下车从寺外小路绕行到沈姑娘的小院后门,远远的,钟离睿就瞧见门外拴着两匹马,季钊先开了口:“沈姑娘这是有客来访?”钟离睿不知,心想莫不是沈姑娘要骑马出门去?

  轻扣门环,半晌红烛才应声出来开门。门一开,钟离睿就见沈姑娘和一公子从主屋房内走出,立在走廊上往门这边瞅过来,男子发髻高束,长相清白,轮廓清晰,修长的身量着一身团锦长袍,腰间挂着玉牌,气度很是不凡,最主要的是,二人笑意盈盈,像是刚聊完什么愉快的话题。

  见是金公子前来,贞儿远远向钟离睿微微屈膝行礼,吩咐红烛赶紧迎金公子进门。钟离睿和季钊进了小院,贞儿立刻向身旁的沈昱说:“这位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先前借过我银钱应急的金中睿公子。”

  “不不不,是沈姑娘之前救过我。”钟离睿立刻解释道。

  还没等贞儿向钟离睿介绍沈昱,沈昱开了口:“有缘便是贵客,里面请。”随即做了“请”的手势。

  钟离睿一听这语气如此不见外,一下子不知该如何自处,只好硬着头皮往屋里走去,边走边想:“这是何人?怎得跟这里的主人似的?”心里不禁一阵紧张。

  进了屋,三人围着客桌坐下,时云过来给钟离睿添了一杯茶。钟离睿看到桌上摊开着一个礼盒,里面躺着一枚剔透的南珠,靠窗边的榻上,还放着一件青色斗篷,心里更感不妙:“这也是来给沈姑娘送礼的?还是这难得一见的南珠和贴身的衣物?这位公子和沈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钟离睿一下子被自己这番心思惊着了,“但愿是我想多了。”

  可钟离睿真的是坐立不安,倒是沈昱,似乎是看穿了钟离睿的小心思,故意对着贞儿说:“贞儿,这颗南珠你喜欢就好,快收起来吧,日后我再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都一并拿来给你。”说着,他还笑眯眯地瞥了钟离睿一眼。

  “贞儿,原来她叫沈贞儿。”钟离睿听到沈昱直呼沈姑娘的闺名,心里更是猫抓了一般。钟离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只能低头喝茶,都顾不上茶水还有些烫嘴。

  “我这里用不上那些东西,四哥不必什么好东西都往我这里送了。”贞儿笑笑,吩咐时云把南珠和斗篷都收了起来,转而朝着钟离睿说:“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我四哥,沈昱,我叫沈贞,很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

  钟离睿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下了,也为自己刚才多余的心思深感可笑,于是拱手向贞儿和沈昱行礼:“沈公子,沈姑娘,无妨。”同时,脸上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严肃。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沈昱表示还有公务,就起身先走了。

  钟离睿这才拿出翡翠坠子放在桌上,说:“金某今日特意上门致谢,请沈姑娘收下。”贞儿看着盒子里躺着的坠子,心知价格不菲,拒绝道:“我借了金公子的银钱还未还,金公子便要送我如此贵重的礼物,可是不妥。”

  “有何不妥,一码归一码,我送一个小小的物件拜谢沈姑娘收留救命之恩是一回事,沈姑娘借我的银钱是另外一回事。”钟离睿说。

  “时云,去取十两银子来。”贞儿吩咐道,时云立刻去取了来放在钟离睿面前,“这是我借公子的,说好要还,还请金公子先收了。”

  “好,我这就收了。”钟离睿直接将银子收进了荷包里,然后说:“那我的礼物沈姑娘也收了吧。”

  钟离睿的果断反倒把贞儿给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犹豫了一下,说:“金公子说救命之恩言重了,礼物我先收下,多谢金公子。”

  临到晚饭时间,钟离睿也识趣,眼见沈姑娘没有留他用饭的意思,起身说:“快要入冬了,天色暗的早,金某先行告辞了。”贞儿也就起身和钟离睿告了别,送他和季钊到了院门口。

  一路上,钟离睿心事重重,回到侯府,晚饭都没用,就回了书房。这些年来,温以仁谨遵安远侯钟离勋的意思,一直教诲钟离睿远朝政,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将朝堂之事说与钟离睿听,温师所希望的,是钟离睿能判断时局、目明心清,将来若有万一,有助自己脱困的能力。所以沈昱这个名字钟离睿一点都不陌生,虽然未曾谋面,但他听师父说过,这可是当朝四皇子,所以贞儿乃是公主。

  钟离睿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一直觉得面熟的沈姑娘,真的就是自己八岁那年在雪地里见到的那位打雪仗的小佳人,忧的是自己身为安远侯之子,久居永乐为质,怎得就不偏不倚喜欢上了当朝皇帝的女儿。真是造化弄人。

  之后的日子,钟离睿心绪不宁,他有意克制自己的情感,不去想有关贞儿的一切,可是少年情感怎是说抑就抑得住的,他读书写字、骑马练功,可贞儿的脸总会时不时在脑海浮现。师父温以仁觉察到他的不对劲,想到他之前他出过几次京,就略猜到一二,但对于这种事,为师也不好多说,就教诲了钟离睿一句:“万事皆有度,莫要为此耽误了用功,且你的婚事怕是自己做不了主,也莫耽误了人家姑娘。”

  这一提点,倒是说到了点子上。钟离睿突然觉得贞儿是公主也挺好,兴许有机会被皇上指给自己呢?于是心里多了一点点勇气。

  一切如常,只是钟离睿大多数时候还是偷偷溜出去,跑到慈云寺看贞儿,他不愿意再去想些旁的,他只知道自己见到贞儿就会开心,不会像在永乐城里那样时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只是他不知道贞儿为何身为公主却久居慈云寺,亦如贞儿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一样。

  一日,钟离睿又溜到慈云寺,说话间,他试探性的问:“你一个姑娘家,为何住在寺里?是也想出家做姑子吗?哈哈哈。”

  贞儿也不恼,回答说:“实不相瞒,我幼时体弱多病,家中又兄弟姊妹众多,不得父亲宠爱,后幸遇仁心大师,将我带至这佛门清净之地,得佛祖护佑,才身体转安。索性就在这里常住了。”说到这里,贞儿眼中难掩失落,心想:“是呀,都住了这么多年了,父皇怕是早就不记得我了。”

  钟离睿闻言,心里一揪,想来也就是宫中勾心斗角的牺牲品吧,原是和自己一样没有父母陪伴身侧的可怜人儿。同病相怜。

  钟离睿一时也不知该怎样安慰,说:“其实我也是,我父母为了生计远在西境,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留我在永乐,虽说也不缺衣少食,但就是……嗯……孤独。”钟离睿有点支支吾吾,他从来不愿意向人袒露这些心思,于是赶紧转而说:“不过现在好了,我可以常来看你。”

  之后,钟离睿每每去慈云寺,都会给贞儿带永乐城里的各种稀奇玩意儿,讲他在永乐的见闻,有时还会说一说他幼时在西境的奇闻异事,逗贞儿开心。偶尔碰上去探望贞儿的四皇子沈昱,三个人也会一起聊天谈话,后山闲逛。

  但贞儿碍于身份,对钟离睿倒是一直不冷不淡,保持着让人舒适的距离和客气,只是她心里很清楚,金公子是除了母亲、德妃娘娘和四哥之外,第一个对自己这般好的外人。

  一日午后,风清气爽,钟离睿又偷偷溜到慈云寺探望贞儿。闲来无事,钟离睿提议抓两只兔子来养着玩儿,二人便一同去了后山。走了一段路,忽地听见树丛后面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听到有人就安静了下去,钟离睿心想肯定是有什么猎物,便将贞儿护在身后,自己走在前面前去查看。他担心有猛兽,于是捡起一根长树枝,远远地轻轻地将树丛拨开了一点儿缝隙,看到的竟是一位面目不清、衣衫褴褛的姑娘。见到钟离睿,姑娘吓得不轻,却仍是一手捂着嘴不敢吱声,一手紧紧抱着一个包袱,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神情。

  钟离睿立刻礼貌地转过了头,小声对贞儿说:“是个姑娘!”

  贞儿闻言,赶紧走上前去,见姑娘模样狼狈,立马将自己的外披脱下裹在姑娘身上,说:“姑娘你别怕,我们只是路过。”

  姑娘也不说话,眼神充满怀疑,钟离睿作为男人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全凭贞儿处置。贞儿又说:“姑娘身体可还好,能起身走路吗?”

  姑娘仍是不说话,不过却在贞儿的搀扶下缓缓起了身,但是因为藏在这里有段时间了,腿有些麻木,一时竟有些站不稳,但是好在看上去没什么伤。

  “姑娘若不介意,随我回去洗漱一下吧,我家离这不远。”贞儿说着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

  “那就打扰姑娘公子了。”这姑娘总算是说了话,听起来知书达理。

  三人一路慢慢的走回小院,一进院门,贞儿就吩咐时云和红烛锁门烧水,然后自己扶着陌生姑娘进了屋,钟离睿则自己在院中等候。过了半个时辰,一切收拾妥当,贞儿才开门叫钟离睿进去,此时刚才那衣衫褴褛的姑娘已经换了一副模样,穿着贞儿的衣服,头发简单的挽起,面容竟生得还挺清秀。

  经过贞儿的救助,加之见这小院连着寺院,姑娘的戒心才放下了些。她屈膝向贞儿和钟离睿行了谢礼,“多谢姑娘公子搭救。”

  “敢问姑娘芳名,为何一人在这荒山野外?”贞儿问。

  “我叫柳烟,家中逢变故,无处可去,还丢了盘缠,又迷了路,流落至此……”话还没说完,柳烟的眼泪就扑嗖嗖地往下掉,因为感谢钟离睿和贞儿的搭救,她倒是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但是自己被人追杀至此的实情她是不敢说的。原本邵文福给了她银钱,让她去外地投奔亲戚,可是不知怎得,忽然之间就反悔了,而且来人下的都是杀手,现在这情况,她哪里敢去寻亲,这不是要害死人家么。自己脚力差,又不敢雇马车,柳烟只得在永乐郊外徘徊躲藏,这段时间困苦不堪。

  贞儿心善,听了柳烟如此说,心疼不已,“既然你无处去,就暂且先住在我这里吧,我去给主持大师说说。”

  柳烟一听,立刻跪地磕头:“多谢姑娘收留。”与其在外过着被人追杀担惊受怕的日子,能留在这寺里起码暂时是安全的,柳烟很是抱歉不得不隐瞒了真相,但是她先要活下去。

  贞儿随后去和大师说明了情况,仁心大师虽是佛门之人一心向善,但是对于公主相关的事她还是很谨慎,这不明身份的人要留下,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就安排柳烟住进寺里。柳烟自是愿意的,还提出每日愿意来小院儿内洒扫帮忙。于是,柳烟就这么在慈云寺住下了。

  元德十八年春夏之交,西境战火又起,和裕部落趁着春夏粮草丰盛之际不断来犯,企图在入秋前,从大宁捞一笔。战事断断续续持续到了盛夏。虽然和裕部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但是如同匪寇的胡乱偷袭,也是弄得安远侯不胜其烦。

  隔段时间,钟离勋要依规向永乐承报战况,他在最新的战报中表明,希望主动出击,一举歼灭和裕部落,永绝后患,同时也可给草原其他两部以警示。早朝,听完西境战报,沈易安觉得安远侯如此想法很是合意,但是他没有表明自己的意思,还是像往常一样和大臣们讨论了一番。

  “众卿还有何见解呀?”沈易安问众臣。

  文臣们对于战事总是讲究“以和为贵”,但是沈易安并不喜欢听到这些,他的内心,始终不愿受制于前朝与自己相左的意见。他不仅想歼灭和裕,他甚至想要直接收归草原三部。

  听着文臣你一言我一语的“主和”言辞,沈易安故意表现的漫不经心,始终不表态。励王沈严看出了父皇的心思,于是启奏请缨,表示愿前往西境,助安远侯收边。

  沈易安一下子眼神闪出了光彩,笑着对沈严说:“哦?详细说来。”

  沈严回禀道:“父皇治下,如今我朝国力蒸蒸日上,已不似十几年前,需得避免战事,休养生息。安远侯驻守西境多年,对外族甚是了解,外族屡犯多年都不成气候,说明我军也有能力,此时歼灭和裕部,可舒我西境军多年之气,也可充盈我朝骑兵良驹,一举两得。”沈易安略有些惊讶,原来励王还是有点想法的。

  沈易安摸了摸下巴,发出一声“嗯”,却听不出是同意,还是质疑。

  “儿臣斗胆,其实在儿臣看来,安远侯此次或可直接出兵征讨草原三部,将其统归我朝。”这个建议更是出乎沈易安预料,而这想法竟与自己不谋而合。

  此时,许多朝臣已经看出端倪,转而支持励王,尤其是武将。

  只是草原其他两部并未骚扰大宁边境,所以贸然出兵,似乎是没有合适的理由,沈易安深思熟虑之后下旨,准安远侯战报所奏,为展大宁国威,磨炼皇子,令励王沈严带兵马粮草前往西境,协助安远侯灭和裕部落,以解边患。但是同时,沈易安告诫沈严,在西境前线,沈严只是副将,需得听从安远侯调配,不得僭越。

  不几日,励王就要整装出发了。临走前,他私下去见了中书令吕庆中。

  吕庆中乃是贵妃张心瑶的亲舅舅,前次祭祀之事后,张贵妃很是生气,狠狠地教训了沈严一番,嫌他好事办坏,白白浪费了立功的机会,还痛批了他凡事不与长辈商讨。很早前,张贵妃就与沈严交代过,舅公吕庆中身居高位,乃皇上近臣,对圣意很是了然,可助沈严一臂之力,凡遇事可与中书令商量,然而沈严一直自觉不必,险些栽了跟头。

  是夜,励王从侧门进到吕中书府中。吕庆中早已屏退所有人,独自在书房等候。

  “严儿拜见舅公大人。”沈严行了大礼。

  “快起来吧,不必如此见外。”吕大人一脸慈笑地将沈严拉起来,坐在自己的旁边。“今日前来所谓何事我是清楚的,我们就开门见山吧。”奇书屋

  打小这舅公对母亲和自己就很不错,沈严也不客气,直接就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说予了吕庆中。“朝堂上每每提及立储之事,父皇就搪塞,父皇这是嫌弃我未有功业。”

  “此言差矣。虽说立储立贤,然而纵观古今,贯是立长不立幼,而且也不都是先有功业才可做太子的,当然你身为皇长子,再有功业在身,自是更好。”吕庆中意味深长地说。

  “那舅公言下之意是……”

  “皇上也不过是缓兵之计。”吕庆中仍是没有把话说明,但他似乎也并不想再说,话锋一转:“你是为出征西境一事前来的吧?”

  “是的,舅公。此番前去,我自是想立一番功业,可是父皇要我一切听从安远侯的调配,那将来立了功,还不都是别人的?”

  “你可知那安远侯钟离勋是何人?为何皇上要你敬他三分?”

  “严儿不知。”

  “皇上自幼便与钟离勋关系很好,彼时钟离勋军功渐丰,为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立了不少功劳,待皇上登基,虽是给钟离勋封了侯,却是直接派他去了西境,钟离勋在西境也是战功赫赫,守得西境十几年安稳,然而,皇上并未体恤他西境艰苦,将他召回永乐,反而在前些年,将钟离勋的独子留在永乐,却又不委以重任,甚至都不曾让其在朝堂上露面。你以为何意?”

  沈严思索片刻说:“父皇本以为将安远侯调离永乐,便可剥离其功,却不料安远侯却在西境将安远军发展壮大,父皇有所忌惮,所以以其子为质,一方面牵制安远侯,一方面不予重任,使其将来无法承其父衣钵。”

  吕庆中将食指定在唇间,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明白就好,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嘛。”

  “所以,我如若能为父皇解了边患,再除了这心头患,就能立得头功?”沈严恍然大悟。

  吕庆中笑而不语,满是沟壑的苍老脸庞在昏暗烛光的映衬下显得阴森恐怖。

  临走,吕庆中轻声叮嘱说:“安远侯部下副将于同乃是我故人之子,此人可用。”随后将沈严送到侧门,吕庆中又交代了一些具体的细节,看着沈严钻进马车,才阖了门返回书房。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西去无故人更新,第8章 边患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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