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阁那日不见你们,我还想着你们出身谨兰宫,怕是不能跟我过来了。看来父皇还是疼我,知道我与你们二人要好。”贞儿见到二人欣喜地冲上前,拉着她们的手说。
“公主出嫁那日,德妃娘娘说让我们等几日,我们也是昨日才知是要等着与这些赏赐一并过来。”红烛指着身后搬进来的东西说。
“这都要谢圣上体恤。”钟离睿接过话说道,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他知道这是皇上对他的所谓安抚。“把东西收进去吧。”
这几日,温以仁没有过来给钟离睿授课,午饭毕,钟离睿送贞儿回屋休息后,独自来到了师父房中。
“这几日不见师父,我过来看看。”钟离睿说。
温以仁见钟离睿前来有一点惊讶,笑了一下说:“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整日里要师父像监督孩子一样盯着?”
钟离睿被如此一问,反而害羞了起来,他抓抓头有些支吾地说:“那倒不是,只是习惯了。哎,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从我大婚那日起,我就觉得师父不甚高兴,是……有什么……”奇书屋
“没什么事,睿儿,不必担心师父,只是好多年了,不太习惯那样的场合罢了。”
“哦,没什么事便好。”
温以仁见钟离睿如此担心自己,心里挺不是滋味,觉得是自己做长辈的在孩子的婚礼上失了礼数,便说:“睿儿,其实师父是故意避着的。”
“哦。如此!”钟离睿其实心里猜到了。
“那些人都是你父亲的旧友故交,我自是认识不少。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老侯爷收留了我,这一生能跟着老侯爷就够了,我慢慢不愿再与旁人有所交集。”温以仁回忆往昔,轻声说道。
……
先帝在世的瑞合十一年,时年二十一岁的温以仁,因从小家境贫寒,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读书科举之上,一直未曾娶妻。这一年,他通过层层考试,终于得偿所愿的考取了殿试资格,家里举债凑了盘缠,助他上永乐赶考。
温以仁入永乐很早,他想找点事做,好早点攒够钱还债。很快,他就在永乐知名的书院寻了份工作,做老先生的助手。说是助手,其实也不过就是打打杂,干的都是最零碎的活儿,但是书院氛围很好,他可以一边赚钱一边温书,他倒是十分珍惜这份活计,干的也卖力。很快,先生就发现这个年轻人学问很好,态度也认真,于是准许他可以工作之余跟着学生们一起上课学习。
就是在书院打杂期间,温以仁结识了许多朋友,他们会常常聚在一起喝点小酒,对对诗作作画,交流交流自己对时政的见解之类。
一日,温以仁忙完工作,正躺在榻上休息,一同学在窗外叫他:“温兄,你这会儿可有空?”
温以仁抬起身子一看,见是同期考生,赶紧起身开了门,说:“有空有空,张兄快请进。”
“我有点问题想请教,正好请温兄吃茶。”同学说着,晃了晃手中的茶壶,“这是我新得的茶叶,老家捎过来的,尝尝。”
“张兄客气了。请坐。”温以仁赶紧去拿了两个茶杯,二人坐在桌边,一边品茶,一边讨论起问题,说到兴起,温以仁还从柜子上取了好些书下来翻给同学看。
不多时,有人扣门,还未等温以仁应声,门就被推开了,袁朗笑盈盈地走进来,说:“哟,不巧啊,有客。”
二人同时起身向袁朗行了礼,“正巧!袁兄请坐,一起尝尝这茶。”温以仁添了个茶杯,说:“我今儿借花献佛。”
“我不坐了,我找你有事,你若不便我自己去了。”
张姓同学听了此话赶紧说:“温兄你有事先去忙,我这就告辞了。”
“哎,不急不急,这些典籍你先看着,书架上还有,你需要什么自己取了看便是。”温以仁说着拍了拍书桌上的书。
袁朗原就与这位同学不熟,见对方说了告辞,拉着温以仁就要走,温以仁拗不过,向张姓同学抱歉地笑了笑,就被拉了出去。
“你如此急干嘛?”温以仁忍不住问。
“我今天和几个朋友吃酒,都是些贵人,不能让人家久等呀。”
温以仁停下脚步,说:“不相识的人,我不想去。”
“哎呀,话是这么说,都很随和的,你去了便知。走走走……”温以拗不过,就这么被袁朗推拉着去了。
酒局上的人与他们差不多年纪,都与袁朗相熟,气氛很随意,完全没有想象中永乐贵族子弟的纨绔。袁朗将温以仁一一介绍给在场的人,言语间尽显对温以仁的喜爱和敬佩,弄得温以仁颇有些不好意思。与所有人打完招呼,温以仁就安静地坐着吃酒,听他们说话,全程下来倒也自在。
秋季殿试温以仁进行的十分顺利,因为题目竟是他自己写过的。温以仁心中暗喜,但是他还是很认真地答完了所有,并且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回到书院,温以仁并没有因为考完试就懈怠自己的工作,他在等待放榜期间,还是帮先生整理书籍、誊写经典,还把所有古书进行分类造册。先生对温以仁的印象也是越来越好。
放榜这天,温以仁正在忙工作,几个同窗一起来叫他,他才想起放榜的事儿。几个人一起到了礼部南院看榜,与温以仁交好的袁朗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虽然并不在三甲,但是能上榜他已经很开心了。他高兴地差点呼出声,见温以仁默不作声,他便安静下来再寻温以仁的名字,可是看完了整张榜单,也没见着,温以仁转身要走,袁朗一把拉住他,说:“再看一遍吧。”
“不必了。”温以仁难掩失落,低着头转身就挤出了人群。
袁朗跟着温以仁挤出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索性什么也不说,一路陪着他走回了书院。到了大门前,袁朗才开口:“不如我陪你喝一杯吧?”
“不必。我还有事情要做,先去忙了。告辞。”温以仁说完就转身进了书院。
袁朗看着温以仁落寞而不甘的背影,轻叹一口气,独自回了家。
对于这个成绩,书院的先生和学生们都难以置信,温以仁一向学问好,针砭时弊也是相当有见地,为何连个榜都没上。过了两天,报榜人来书院送金花帖子时,一并来的还有拿人的内官,说的是带温以仁和另一名张姓考生回礼部接受调查。
全书院上下此刻都震惊不已,与温以仁交好的世家同学立刻开始各方打听起了消息。袁朗从自己在朝为官的父亲那里听到的,是今年考试题目很难,唯有温以仁和另一名张姓考生回答最为出色,诗赋不论,这二人的政论极其相似,而这二人又来自同一书院,这不得不让阅卷考官怀疑是不是二人勾结贿考,提前获得了答案。
听闻此的袁朗大为震惊,他是相信温以仁的人品的,不然断然不会与他交好,但是如今人下了狱,他自己也身为同期考生,父亲不允许他多问。
过了几日,与几个要好的世家子弟聚会,袁朗吃多了酒与身旁的朋友絮叨起此事,原也就是随口一说,不料听者有心,问:“是上次你带着和一起吃酒的那位?”
“哟,你记性还真好,正是。”袁朗有点惊讶,举起的酒杯停在嘴边。
“能不记得吗?你这人从不轻易与人交好,更何况是京外来的穷书生,你又时常提起他,想来是颇为欣赏的。”朋友喝了一杯酒说。
“哎,要说他贿赂考官,我是定然不信,他哪里来的银钱?可是事到如今也没个定论,我父亲也不让我管这事儿。”
“你自是不能管,袁大人也是怕你受牵连。”
“哎……”袁朗长长叹了一口气。
“袁兄莫要叹息,我倒是能帮你问上一问。”
袁朗一听,脸上露出一丝略带惊讶的微笑,赶紧给朋友敬了一杯。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还没有袭爵的钟离勋。要说这钟离勋,比袁朗和温以仁还要小几岁,兴许是武将世家的缘故,总是较他们这些文人多几分勇,旁人遇到这种事儿,都巴不得把自己摘得远远的,钟离勋不一样,他自己不参加今年的殿试,不怕被牵扯,索性就想着帮朋友一把。
不几日,钟离勋就通过与他要好的太子殿下将此事问了问,要说此事存在贿考,确实是查无实据,但是二人之间定然是存在抄袭的,谁抄谁二人却是各执一词,说不清楚。如若坐实了抄袭一方,可是要游街示众、坐牢发配的,这对于读书人来说,颜面扫地,还不如直接砍头,一了百了。
此事最终被礼部呈报到了朝堂之上,殿试历来重要,出了此等事,皇上自是要亲自定夺的。皇上态度严厉,言下之意是宁可错判也不能放过。太子沈予安瞅瞅钟离勋,启奏说:“父皇,我大宁一向惜才,此事查无实证就将二人一并处罚,恐怕有违选拔人才的初衷,遭人诟病。”
“那也不能放任舞弊者逍遥法外!”皇上说。
“可是这样清白之人也背上了舞弊的罪名,何等冤枉?!”沈予安说。
钟离勋见气氛有些紧张,出列启奏说:“皇上,不如二人成绩一并作废,三年内不许参加科举。”钟离勋心想,英雄不问出身,入仕也不计年岁,过个三五年,温以仁一样可以重新来过。
袁朗的父亲知道儿子与温以仁交好,于是也出列道:“臣附议!”
皇上有些犹豫,此时二皇子沈易安见大哥和钟离勋都想要力保这二位考生,虽不知其中用意,但他还是很懂地出列表示支持钟离勋的提议。
最终皇上却做出决定:“成绩作废,终身不得科举。”
殿上几人都有些意外,但是转念一想,虽然迈入仕途从此无门,但是至少免于刑罚,也算是保住了温以仁的性命。于是沈予安、钟离勋和袁大人也不再多说。
温以仁当日回到书院,心情低落,一言不发地整理书籍,先生走到他跟前,知道说什么都安慰不了他,于是拍拍他的肩走开了。袁朗得知温以仁回来,马不停蹄冲到书院,一进屋子就问:“温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温以仁抬眼看了袁朗一眼,叹了一口气,“我说我是冤枉的,袁兄可信?”
“我自是信你呀,只是他怎会与你所写如此雷同?”袁朗压低声音问。
“今年那题目我写过相似的,都一并收在房里,书院人来人往,我也常邀人喝酒品茶什么的,被人看了也实属正常。总之,是我自己不小心。”
“温兄啊,这可叫我如何说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无妨,人生也不是只有科举一条路,对吧?”温以仁苦笑一下,这话显然也是说给自己听。
“走吧,别忙了。去喝两杯吧。”
来到酒馆,钟离勋已经在等着了,温以仁并不想在这种境遇下再见到别人,转身想要离开,袁朗拉住他说:“温兄别走,此番你能脱险,幸亏钟离兄相助。只是便宜了那人。”于是袁朗将事情的前后给温以仁交代了一番。
温以仁走上前去给钟离勋行了大礼:“多谢钟离兄施以援手。”
“快别这么说,我也是爱才心切,略尽绵薄之力,未能保全温兄前程,实感可惜。”钟离勋说。
三人落座后,几杯小酒几个小菜,相谈甚欢,让温以仁得以暂时忘记永诀科举的痛苦。大家都喝的有些多,温以仁突然伤怀地说:“我这些年,全凭亲人一路支持,如今落得如此,无颜返乡啊。”
钟离勋心中感叹:此人即使落得如此境遇,吃多了酒也未曾抱怨一句,也未提及追究一事,只觉愧对双亲,实属难得。于是对温以仁说:“温兄若不嫌弃,我钟离家可供温兄栖身。”
“那敢情好呀,我父亲是不让我……”袁朗顿了顿,没说出口,话锋一转:“钟离家世袭的爵位,留个人还不是简单的事儿,温兄你跟着他,不入仕途一样有用武之地。”
“这……”温以仁有些犹豫。
钟离勋摆摆手说:“温兄不必现在做决定。来,喝酒!”他知道文人多气节,此番相邀毕竟是寄人篱下,总要给对方时间思量。
一直到过年前,温以仁才辞了书院的工作返乡。将债务还清后,安顿好父母,过完年便赴永乐投了钟离勋。
在永乐的日子,钟离勋与温以仁虽实为主仆,但二人的相处更像是朋友。温以仁为钟离勋出谋划策,帮助他辅佐君王,跟随他出征西境,看着他成亲生子,又为他教导幼子,钟离勋人生的每一步,都有他参与其中,只是他碍于当年事,便不大出现在人前,尤其是去了西境之后,山高路远,与许多老友都渐渐断了联系。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西去无故人更新,第22章 温师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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