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李淑晚又进宫去给德妃娘娘请安,聊了半晌出来,就径直拐向了承栖宫方向。承栖宫位置比较偏,通常能走这个方向的人不多,没走几步,她却遇到了几个面生的侍婢从承栖宫那边过来,还拎着食盒。李淑晚这段时间常来承栖宫走动,不曾见过这几个侍婢,心想:“莫不是承栖宫今日来了重要客人?那我怕是不便去了。”
待到几个侍婢走近,李淑晚问:“承栖宫是不是来什么人了?”
带头的侍婢识得这是前久大婚的永王妃,赶紧领着大家行了礼,说:“回永王妃,不是的。是皇上在皇后娘娘那吃到了些新点心,觉得味道很好,就让皇后娘娘给各宫都送些,让主子们尝尝。”
“哦,知道了。”
李淑晚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地进了承栖宫,并未将此段小插曲放在心上,却不知,这侍婢回到凤阙宫给皇后复命时,竟将此事报给了皇后,不得不说,皇后身边的侍婢,确实是心细如针。之后,皇后就对永王妃与承栖宫的来往多了些留意,她发现,永王妃虽不是天天进宫,但只要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一准儿都会去承栖宫坐坐。皇后心想,这尹昭仪刚复宠不久,谨兰宫就与承栖宫交好起来,这可不像是德妃的作风啊!
李淑晚这人心思简单,一心只想着挽救贞儿与钟离睿的感情,并未发觉自己已经被皇后盯上。这天,她从贞儿那出来,回府途中,转去了安远侯府,想带给钟离睿贞儿的近况,谁也没料到,竟也被皇后的人盯了梢。
皇后此前从未将沈昱放在眼里,一心只惦记着离太子之位最近的沈严,如今这永王妃忽地与承栖宫交往密切,还牵扯出了安远侯和七公主,事情怕是不简单,况且安远侯的这桩婚事恰是永王妃的父亲给皇上出的主意,这么一思量,皇后总觉得这关系微妙。于是,把这点想法告诉了左永年。
“小妹多虑了。且不说永王如今禁足在府,仍是戴罪之身,就说这小安远侯吧,就更不足为惧了。皇上赐婚就是想留他在永乐,他不能赴西境接管安远军,在永乐能有何作为?”左永年说。
“可是哥哥,那得是安远侯愿意乖乖听话留在永乐,倘若他不愿意呢?这安远军可是我大宁的一把利刃!”皇后靠近左永年耳边轻声说。
左永年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他深深看了皇后一眼,若有所思。
“哥哥,还有沈严和于同那事,当时我说‘全凭哥哥处置’,可都时隔快两年了,也没见哥哥有所动作,如今又觉得永王**不足为惧,哥哥莫不是不把崇儿放在心上?”
“小妹这可是冤枉哥哥了,朝堂之事可不在一朝一夕间,尤其这涉及太子之位,更是不能操之过急。我一直都在暗中调查于同之事,直到皇上寿宴,才确定下来,而且这事怎么提、谁去提,都要讲个时机呀。”
“那如今哥哥打算怎么办?”
“我原本就想着此事当由小安远侯去,毕竟事关他父亲之死,他定是要追究到底的。如今小妹又觉得他是永王的人,那就更好了,事成了,扳倒励王;事不成,牵扯的是永王,横竖咱们都不吃亏啊?另外,这安远侯若是真与七公主有私情,这里面可就大有文章可做咯。”左永年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皇后听闻此番,心中对左永年敬佩不已。“哥哥果然有一手,不枉小妹静待这么久。”
左永年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稳妥,决定亲自去会会小安远侯。
这天散朝后,钟离睿像往常一样,快步离开了泰昭殿。出了宫门刚走到自己的马车旁,就看到中书令大人向自己走过来。钟离睿心想:“自己与尚书令大人从无交集,他这是唱的哪出?”他十分礼貌地向左永年行了礼,说:“左大人,巧啊。”
左永年道:“并非并非,小侯爷,恕左某冒昧。”
“言重了,左大人有事请讲。”
左永年退后两步作揖说:“左某今日有事,正好与小侯爷顺路,想搭个便车,不知小侯爷可否行个方便?”
钟离睿一听,知道左永年定有要事,立即伸手说到:“请!”
二人在马车中坐定,钟离睿问:“左大人是要去何处?待会儿我让小厮送大人过去。”
左永年笑笑说:“不急不急。”
待车行驶了一段后,左永年才开了口:“小侯爷是个聪明人,左某也就不卖关子了。我今日其实是有事相告。”
虽然猜不到左永年究竟是有什么事需要向他说,但钟离睿还是十分时宜地笑笑说:“左大人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哎,我就是想跟小侯爷交个朋友。”左永年一脸“真诚”。他侧过脸,透过车帘的缝隙向外瞄了瞄,确认方便说话后,向钟离睿耳边凑了凑,小声说:“你父亲当年一战,另有隐情。”
钟离睿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瞬间就怔住了,再怎么隐忍的他,此刻的脸色都是肉眼可见地变得刷白,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勉强镇定下来,说:“愿闻其详。”
左永年言简意赅地将励王与于同勾结一事向钟离睿表述了一番,最后他说:“实不相瞒,此事也只是我的猜测,并无实据。老侯爷忠贞为国,左某甚是钦佩,得知他可能是受奸人所害,左某不能坐视不理啊。”
左永年的话可谓滴水不漏,没有实据,他不能把此事直接承报皇上,而且,自己只是钦佩于老侯爷,并没有多少交情,所以他也不可能去查实此事,只能卖个人情给钟离睿,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毕竟事关你父亲的死啊。钟离睿虽然犹如五雷轰顶,但左永年话里的这些意思,他听得清楚。
左永年说完事,中途就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了僻静处,独自下车走了。钟离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灵魂出窍的他径直走进自己的书房,中间母亲白薇喊他,他都没听见。他一遍遍地回看父亲的遗笔,反复思量左永年的话,“励王与于同勾结”这句话,如同一根刺一样,深深扎在了他的心里。
白薇见儿子散朝回来失魂落魄地进了书房几个时辰都没出来,不太放心,又觉得孩子定是因为朝堂之事不便询问,便去请了温以仁。温以仁轻敲房门,征得钟离睿同意后才进去。刚进书房,他就一眼看到了钟离睿书桌上的信,一旁还放着装信的竹筒,他知道这是老侯爷的遗笔。钟离睿这是想念父亲了,但是他散朝回来忽地如此,莫非是知道了自己瞒着他的那件事?于是,温以仁试探性地问道:“睿儿,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父亲之死是受奸人所害。”钟离睿用让人意外的平静语气说出这句话。
温以仁心中打鼓,觉得自己定是瞒不住了,“睿儿,为师知道。”
钟离睿“噌”一下转过身,瞪大了眼睛看着温以仁,一脸不可思议。“什么?师父,你知道?”
“睿儿,是为师不好。半年前,于同就告知了我励王与外敌勾结一事,我不敢确定此事,又思量着老侯爷的嘱托,就……”
“励王勾结外敌?于同告诉你的?”钟离睿露出了比先前更加震惊的表情。
温以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与钟离睿知道的不是一件事,“睿儿,你知道了什么?”
“今日尚书令大人告诉我,他怀疑我父亲的事是于同和励王勾结所致!”
这下换温以仁震惊了:“于同和励王?”他把之前于同和他在宴宾楼的对话仔细回想了一遍,心中就猜测出了个大概,难怪期间于同会愣神会紧张,恐是他隐瞒了些事情,那左永年说的怕也就八九不离十了,两人的矛头同时指向了励王,看来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师父。”钟离睿见温以仁出了神,叫了他一声。
温以仁知道,这事再不和钟离睿细说是说不过去了,于是把自己所知所想一并告诉了钟离睿,还嘱咐说:“睿儿,你要冷静。按于同的说法,皇上知道励王勾结外敌一事,而按左永年的猜测,皇上也知道励王和于同勾结一事,然而皇上并没有处罚励王,而我们也没有实证,因此,此事你切莫急于出头!”
钟离睿此时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他说:“我知道,师父。他们二人都不愿直接将此事奏明皇上而要辗转告诉你我,要么是拉拢,要么就是想借刀杀人。”
“嗯,你知道就好。”
“可是师父,皇上如此态度,真相恐怕并不重要吧?”钟离睿如此疑问,虽是向着师父,可是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自问呢?这一切是不是本就是皇上授意所为?那他还能去哪儿为父亲洗刷冤屈?虽然自小被扣在永乐,钟离睿一直都知道皇上意欲何为,可是他毕竟在自己成长的岁月中给了自己如父般的关爱,真真假假,钟离睿原也是感激他的,如今却要面对他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可能,钟离睿内心太过矛盾。
温以仁心中酸楚,原来钟离睿什么都懂,也远比他想的更坚强更沉稳,只是如此一来,他们一心想要悉心呵护的小侯爷,终究还是要走上朝堂这条崎岖而又腥风血雨的道路了。“睿儿,有些事强求不得,一条路走不通,你也可以另辟蹊径,总会柳暗花明。”
“另辟蹊径?”钟离睿心中一震。
温以仁却没有明言,只给了钟离睿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接下来的日子,钟离睿一如往常,白薇丝毫看不出儿子有什么异样。
沈昱的事儿依旧没有结果,他虽在府中陪着李淑晚,但他心里别提多替陆知行和曹德友担心了。李淑晚看出了沈昱的担忧,可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再回娘家找一趟自己的父亲。
一日午饭后,李淑晚独自进宫探了德妃,出宫就径直回了娘家。见到女儿,李锦玉惊奇地问:“你不在府里陪着永王,怎得又回来了?吵架了?”
“还说呢,爹爹,沈昱人是回了府,可他心里装着陆大人他们,整个人都心事重重的,我哪里能安心?”李淑晚说着就撅起了嘴巴,一脸的不高兴。“上回让你救沈昱,你也没个主意,还是安远侯给我出的点子,皇上才把沈昱放回来,你这个当爹爹的,这次总该帮着他点儿了吧?”
“什么?不是因为皇上体恤你才放了沈昱的吗?”
李淑晚眼见自己说漏了嘴,干脆就给父亲坦白了那件事,李锦玉一听,真真儿是后怕得后背冒冷汗,指着李淑晚的鼻子说:“你可真是胆大妄为啊!若不是你歪打正着,这就是欺君,是要连带着我们李家都折进去的。”
“那能怎么办?不管怎么说,小侯爷出的主意把沈昱捞出来了不是?”
“你们这是胡闹!我都说了我会想办法的,我也去大理寺托了人,你是有多着急啊?就不能再等等?”李锦玉气呼呼地说,转念一想,叹了口气,说:“算了,你打小就没耐心。这事儿你今儿个说给爹爹听就到头了,日后逢谁都不能再说了。”话虽这么说,但李锦玉心里对钟离睿还是有了些好感,他自小在朝为质,确实是没什么门路,虽说是个馊主意,但至少他还能在这种时候不怕牵连地为沈昱着想,想来自己为了力保于他还帮他讨了份姻缘,也算是有缘。
“是,爹爹。那这次你总能帮着沈昱一点儿了吧?”
“爹爹自会寻机向皇上进言,你就安心在家养胎吧,女儿家家的别一天天操心男人们的事。”李锦玉心中盘算着,这么久了皇上都没有再就曹德友一事表示过什么,定是除了朝上所述之事也没揪到永王和陆大人什么错处,当时吕庆中一干人等言语相迫,皇上也许就是一时气愤,过了这么久应该可以提一提了。
缓了几天,李锦玉去勤政殿议事时,钟离睿也在,李锦玉瞅了瞅他,心思着倒也无需避着,于是试着提及了曹德友一案,果然,皇上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生气。皇上说:“大理寺卿早就向朕回禀过案件详细了,一切都与当日曹德友在朝上所述一致,朕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罚于他。”
李锦玉听闻此言,心就放下了一大半。看来吕庆中大人言语间透露出的结党之嫌,是没有查证的,那永王和陆大人应当是没什么事儿了。“治水乃我大宁之要务,不容半点马虎,所以曹大人不得不罚。”李锦玉抬头看了皇上一眼,见他并没有什么表示,接着说:“但是,臣斗胆,认为永王所述其实也不无道理,曹大人所为并未造成实际损失和后果,且这些年曹大人确实为人为官俱佳,所以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嗯,安远侯以为如何?”
钟离睿没料到皇上会问他,拱手道:“回皇上,事时臣未在朝,不好评判。但是曹大人这些年各方都十分妥帖,臣有耳闻。”
“朕之所以问你,就是因为你未在局中,旁观看来,岂不是更清醒些?”沈易安又问。
“那便恕臣直言。从百姓看来,曹大人只有功没有过,治灾也好为官也罢,都尽到了他的本分,只是在伪造记录一事上,他有负皇恩。但是皇上如此英明,定然不会因此认定曹大人罪无可恕。”
沈易安一听,知道钟离睿这是将皇上一人与万千百姓相权衡呀,想留贤名,自是不能计较了。
李锦玉听闻钟离睿一番言语,生怕他触了圣怒,赶紧接话道:“罪无可恕不至于,但是罚还是要罚的。”
“嗯?李卿继续说。”沈易安问。
“曹大人从地方一路直入永乐,如今有错,便罚他回地方而去,但是既然是罚,自是要去艰苦之地,不如让他去西境,辅助安边吧。”
沈易安和钟离睿听到西境,一瞬间都有点恍惚。回想起来,西境这些年虽然一直安稳无战事,但毕竟是边境,干旱风沙大,环境恶劣,边民又缺乏教诲,尤其是和裕部落被兼并后,少数民族部落更是民风粗蛮,各方面较大宁腹地来说,确实困苦。让曹德友去西境辅助安远军,文武兼治,说不定还有更好的效果。“嗯,容朕再考虑考虑。”
“那……永王和陆大人,皇上准备作何安排?”李锦玉问。
“永王确有知情不报之过,已经禁足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让他再禁足半个月吧。陆大人失察,不过关了这么久也算惩罚了。朕写个手谕,待会儿安远侯你顺道带去永王府和大理寺。”
第二日早朝,皇上果然就下了旨,将曹德友降职到西境,工部尚书袁朗调任永乐府尹。吕庆中虽然不满这个结果,但也确实是没有更多证据再把事情扩大,他心想,贬了曹德友,也算是折了永王一翼,袁朗好歹是永乐老人儿,往后兴许能为己用,只是此番折腾只让永王吃了个小亏,着实有些不爽。
不几日,曹德友出发,永王不便,便着请钟离睿代为相送。这天,永乐城郊外,人烟不多,钟离睿略备薄酒,与曹德友碰了几杯,曹德友本就知道李锦玉大人和安远侯都为自己在皇上面前据理言辞,如今安远侯还亲自相送,心下感激,喝完酒躬身行礼道:“如今这情形,别人都避之不及,安远侯大义,微臣铭记于心。”奇书屋
钟离睿扶起曹德友说:“曹大人言重了,我本敬良臣,理应如此,再者我出身西境,受永王所托,来送送曹大人,也算是认识一位新‘故人’。”
“安远侯有心了,微臣定在西境好生作为,待将来安远侯回来,我们再开怀畅饮。告辞。”曹德友拜别钟离睿,踏上了西去的马车,钟离睿目送他离开,内心一阵惆怅。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西去无故人更新,第18章 交朋友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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