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严心下疑惑:“这不迎接就罢了,怎得歇一歇都不让,就要直接进宫去?”
但是他转念一想,“也许许久不见,又担心我在战场上受伤,父皇想要赶紧见到我吧。”
沈严赶紧示意安福公公带路,自己跟着就进了宫去。
沈易安坐在龙案前,见到沈严走进勤政殿,他立刻起了身,沈严一身戎装,跪在地上,问安的话还没说出口,沈易安抬起腿就是一脚,直踹沈严心窝,踹得沈严向后倒地,踹得沈易安自己往后一个趔趄,李培反应极快,一把扶住了他。
沈严被这一脚踹得脑袋直发懵,立刻恢复了端正的跪姿,拱手道:“父皇,严儿可是又犯了什么错?”
沈易安被这一问激得更恼了,“你还有脸问?你还有脸问!你去西境协助安远侯安边,你跟那几个副将一个个都好好的连伤都没有,怎得把主帅给没了?”
“父皇此话是何意?难不成主帅没了还需得我们几个陪着不成?”沈严本以为自己立功回朝,定能得到父皇的赞赏,不料竟吃了一脚还挨了质问,一时着急,竟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是彻底把沈易安给惹怒了,他抓起砚台就朝沈严砸了过去,若不是沈严躲得快,非得砸得他头破血流不可。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这安远侯是怎么死的?难道不是你们支援去的迟了?魏虎将军的密报上可是写的一清二楚!”
沈严没料到,魏虎居然会在战报之后再私呈密报给皇上,赶紧交代称:“不等赤北城方面的消息就攻打哈木察确实是我和于同将军决定的,但是那也是因为我们相信安远侯可以很快破赤北城啊。”
“那后来你们为何那样迟才到赤北河渡口?”
“和裕王老谋深算,我们破城前就跑了,破城之后事情很多,要清理战场、清点俘虏,还要部署留守、追击的兵力,就耽搁了一点时间,加上路程不熟,待我们追过去的时候,安远侯就已经……,哦对了,主要安远侯当时借道赤北河北,迦叶部认为有不明军队入侵,就调兵从背后突袭了安远侯。这真不在我们预料之中啊,父皇!”沈严虽然承认了自己不听帅令的失误,但是想到魏虎并不知道自己派了人连夜去了迦叶部,所以将迦叶部参与进来的真实原因隐瞒了。沈严私派人到迦叶部,给的好处可是他私藏下来的军饷,还许诺迦叶王,若此次立功回朝得以封立太子,草原剩余二部以后相争,定将出兵援助迦叶部。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听安远侯令,安远侯只能借道而行。你走的时候朕是怎么给你说的?你都忘到脑后去了?!”
“父皇,我是皇子,您让我不僭越主帅就罢了,难道我还不能在自己那一路兵马中做主?况且我是与于同将军商量过的,我想要一鼓作气打下哈木察,为父皇解忧哇!父皇您为何还要为个安远侯如此对待自己的儿子?都已经打了胜仗不是吗?而且安远侯死了,父皇你不是应该高兴吗?”沈严也是火急攻心,从来在沈易安面前尊敬有加的他竟然一下子口无遮拦起来,这让沈易安惊讶得一口气抵住了嗓子眼,直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伸着一根手指恶狠狠地指着沈严的鼻子。
李培眼见不妙,赶紧把沈易安扶到龙椅上坐下,一边给皇上顺气儿一边打圆场说:“皇上,可别生气,亲父子哪能真有仇啊,励王殿下你也少说两句。”
沈易安缓了缓,问:“那你的意思,我还应该夸你咯?”
“父皇,严儿长这么大,一直为不能给父皇、给朝廷做出有用之事羞愧,这次我收了和裕部,是为国效力,我自知是应该的,我不求你赏我什么,但儿臣是真的很高兴终于可以为父皇做一件让人刮目相看的事了。”说着,沈严眼泪就掉了下来,沈易安竟然忽的一下心软了下来。
他让李培扶起沈严,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疼惜也有失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吩咐他早点回去歇息,就让沈严退下了。
沈严走后,沈易安散散地坐在龙椅上,心里五味杂陈。原来,自己的儿子一直在揣度自己的心思,认为自己哪怕不择手段,只要打了胜仗,都是大功一件,认为钟离勋死了,是为自己拔掉了眼中钉肉中刺,为朝廷除去了拥兵自重的祸患。可是沈易安能怎么办呢,沈严确实是凯旋而归,钟离勋也确实是不在了,那些过往,那些是爱是怨是惩罚是忌惮的感情,都要也都该随风四散了,沈严终归是自己的儿子,是大宁的大皇子。
第二日早朝,文武百官都在等着皇上重赏励王和安远军,中书令吕庆中也联合了不少重臣打算择机向皇上进言册封太子之事。然而,皇上在早朝上表现的异常平静,就和往常一样,完全没有喜获大捷后的高兴。而前排站立的一位身着素衣的偏偏公子,俊朗高挑却满面沉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在猜测此人是谁,只有四皇子沈昱直勾勾地盯着他,心下比所有人更疑惑。
早朝伊始,皇上命李培宣读圣旨:“朕获承天序,钦若前训,用建藩辅,以明亲贤,斯古先哲王之令典也。先安远侯钟离勋忠君爱国,卫我邦家,捐躯换边境宁安,其子睿孝友宽厚,温文肃敬,践君子之行,习贤人之礼理,可袭其父,封安远侯,居永乐以养,待弱冠赴西境任。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只听前排公子道:“臣钟离睿接旨,谢主隆恩。”起身上前接下圣旨。此时跪地的满朝文武才知,原来这就是前些年被皇上留在永乐的安远侯独子钟离睿,转眼竟然都这么大了。沈昱这才恍然大悟,心道:“金中睿,可不就是钟离睿嘛!亏得我和贞儿拿你当朋友,你竟骗我们至此。”
“众卿平身吧。”
众臣面面相觑,没有其他的圣旨要宣了吗?沈易安看出了大家的疑惑,不疾不徐地说:“安远侯此番率军出兵和裕部,大获全胜,解了我大宁几十年最大的边患,亦可震慑其他外族,励王替朕亲赴战场,亦是有功,朕深感欣慰,特将朕心爱的灵神长弓赐予励王,另赏黄金百两,珠玉十串。至于安远军嘛,朕另有赏赐。”
此时,吕庆中给一朝臣使了个眼色,这名朝臣启奏道:“励王沈严此番军功卓著,乃皇子之表率,为朝廷社稷安稳绵长,皇上当……”
话还没说完,沈易安就摆摆手,“今日早朝,我们只论此次西境战事相关事宜,不论其他。”
吕庆中一听,知道皇上这又是不想听立储之事,转而启奏:“军不可一日无帅,小安远侯弱冠赴任,期间西境安稳系于何人之身呐?臣愿举荐老安远侯副将于同将军代行其职。”堂下不少人开始同声附和:“臣附议。”
“吕卿不必担心,朕说了安远军另有赏赐,自然也是另有安排。”
励王眼见父皇不肯将安远军交予于同,有些着急,毕竟承诺了于同,如若出了差池,如何封得住于同之口呢?于是也启奏说:“父皇痛失爱将,安远军痛失主帅,儿臣也深感愧疚,是儿臣无能,身为副将未能护老侯爷周全,但此时西境战后事务庞杂,确需主帅,于同跟随安远侯多年,在军中也声望颇高,此次和裕之战也是功劳不浅,还望父皇三思。”
沈易安听完蹙了蹙眉,昨晚那样的争吵,今日早朝励王竟都学不会安静不言语,此刻还为于同出头,心里便起了疑虑。“既然你们都这么认为,那就让魏虎将军暂代小侯爷吧,他是安远军的老人儿了,同为副将,也是屡立战功。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于同将军就调任永乐南大营,位中郎将。”吕庆中、励王等人非要在朝堂上举荐于同,沈易安怎会如他们所愿。要知道魏虎在西境帮沈易安盯了老安远侯这么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散朝时,李培走到钟离睿身边轻声耳语:“皇上请小侯爷去殿香阁。”本想逮住钟离睿询问一番的沈昱见他被父皇请走了,也随朝臣一并散朝退出了殿外。
中书令小心翼翼地给励王使了个眼色,励王眼看朝臣都散了,才走到吕庆中身边悄悄说:“魏虎给父皇呈了密报。”
“什么?你可知密报内容?于同之事……”
“应该不会,昨晚父皇召见我,没听出父皇怀疑我和于同,那些事都是背着魏虎做的,他的密报我估计也就是些战报里没有的细节,父皇反正是知道我和于同抗命了,发了好大的火。不过今天不也赏了我?应该没什么事。”
“我看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你立了如此大的军功,还除了安远侯,皇上为何不直接册立你为太子?也不听你举荐?反倒封赏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钟离睿?”
“那毕竟老安远侯是我朝功臣,这总要安抚军心的啊。父皇不是也没允许钟离睿即刻赴西境上任嘛!”
“于同这事没办成,我们还是谨慎为妙。不过他调任永乐也好,眼皮子低下,不怕他翻出什么花儿来。”吕庆中眼神凌厉,说完先走了。
殿香阁里,沈易安拍了拍钟离睿的肩膀,轻声安抚道:“睿儿啊,朕知道你心里难过,你是不是在怪朕将你留在永乐,连你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臣不敢。”钟离睿赶紧要跪下,沈易安一把拉住了他。
“朕当初留你在永乐,是真心喜欢你,看你和朕的儿子一般大小,朕舍不得你在西境吃苦,你父迟早要回永乐颐养天年,你在永乐,他也有个念想。朕也没料到……”
“臣在永乐这些年,锦衣玉食,深得圣宠,倍感荣幸。臣父为国捐躯,乃钟离家之荣耀。臣日后定会承父之志,忠于皇上,效忠朝廷。”钟离睿一番话说得十分理智,沈易安却听出了不同以往的生分。看着钟离睿几无血色的面容,沈易安又想起了少年时,为救落马的他而负伤时钟离勋那张同样苍白的脸。
“将你的母亲接回来吧,陪着你,别在那伤心之地守着了。”沈易安知道这时候,母亲就是钟离睿最大的牵挂了,而这也是他此刻能给予钟离睿最大的安慰。
钟离睿走后,李培看着有些伤怀的沈易安说:“皇上待钟离家已是极好了,所以还请皇上不要太过悲伤,伤了龙体。”
李培跟了沈易安几十年,最是体己的人儿,沈易安听了这话轻声问:“你觉得我待他好吗?”
李培以为这个“他”是指钟离睿,就说:“皇上封他为安远侯,又体恤他让他接母亲回来,这些年对他也是照顾有加,自是好的。”
沈易安不再说话,他心里所想,真不足为外人道。他若真对钟离勋好,就不会由他去了西境,却扣下他的独子,更不会一边敬他,一边又怕他,怕他和自己的大哥关系更笃,怕他抖落自己的秘密,怕他功高盖主,怕他拥兵自重,更怕他随时回转去拥立大哥的儿子,以至于他这些年对钟离勋的感情充满了矛盾,既希望他好好的,又巴不得没有他。所以沈严说出那句“安远侯死了,父皇你不是应该高兴吗?”的时候,他会语塞。对呀,他不是应该高兴吗?可是这个人真的死了,他怎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过,终是沈严推了沈易安一把,他再也不必纠结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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