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错药了?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虽然车厢里黑咕隆咚的,根本看不清人的表情,但相处日久,她每一个动作代表什么,女皇都一清二楚。
岑杙撇撇嘴,有点委屈道:“我被抓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还是我自己逃出来的。那地儿可破了,吃饭都得趴凳子上,看我的是两个女的,一个是大力士,一个还会搞邪术,差点我就玩脱了。”
李靖梣顿了顿,“我没想到你还能逃出来,这不正在谈判么。我要是表现得太在乎你,岂不是要被卡脖子?坐过来,我给你说点正事儿。”
岑杙不情愿,但马车启动了,身子失去平衡,控制不住地往女皇那边倾倒,被一把逮着腰搂进了怀里。
“切~”岑杙暗自嘀咕一声,显得自己上赶着撵她似的。
“有没有受伤?”到底还是关心她的,岑杙心里舒坦了些,调整好坐姿,哼了一声,不无得意道:“哪那么容易。”
马车驶去了胡同口,转过僻巷,来到另一处隐秘的四合院门前。
女皇并未下车,只是把怀里的人轻轻抱着,岑杙觉得奇怪,“这是哪儿?怎么不走了?”
“这是埋伏兵的地方,临时买下的,原本想趁机把你抢下来,现在看来用不上了。”
岑杙一听这可是大手笔啊,心里已经打算原谅她了,然而,“所以,我现在需要你再回到那个地方去。”
“啊?”岑杙似没听清,李靖梣只得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希望你从哪里逃出来的,再从哪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回去。能不能做到?”
岑杙拨开她捏耳朵的手,“不,这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吗?这是为神马啊?”
李靖梣安抚她道:“因为有你在,她们自以为握住了我的把柄,就能暂时地稳住她们。如果你不在了,反倒会逼她们狗急跳墙。”
“……”岑杙相当无语,“我从来不知道我有这么重要!”
“你很重要!”李靖梣强行掰着她硬挤出的苦瓜脸,老谋深算又语重心长道:“你现在就是关系到玉瑞和蓝阙两国同盟能不能稳定发展的最关键的一环,未来玉瑞能不能拿下西域这个伙伴,能不能成为真正的天@朝上国,就全系在你一个人身上了。还有,我能不能成为玉瑞史上比肩世祖、孝祖成就的女皇,玉瑞接下来能不能延续两百年的国祚,也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你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岑杙夸张地眨了下眼,“你不是在给我灌迷魂汤吧?”
唇上传来熟悉的温度,真是毫不吝惜的一个女皇式的吻,咬的岑杙骨头都酥麻了。脑袋里就有些飘飘然,双颊也热乎乎的,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一瞬间,为她从容赴死的念头都有了。刚准备答应,转念一想,不成,不能这么轻易就上她的当。怎么着都得捞回本才行。
“让我回去也可以,但是总得让我知道为什么?蓝阙不是要行刺清浊吗?你怎么会答应和她们签订盟约?该不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演戏吧?”
岑杙很难不这样推测,回头来看,甘子行刺一事本身就透着很多蹊跷。
比如,但凡小皇太女去水边,身边至少要有两个人看着,偏那日身边只有一个腿脚不便的胡嬷嬷陪着。
还有,樱柔起死回生这件事,本身是极小概率事件,而且也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生还机会十分渺茫。也就是说,如果清浊真中了西域蝎毒,几乎可以直接宣判死刑。
她相信樱柔为了家国利益,或许会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比如软禁她来要挟李靖梣。但她不相信,本性善良的她会恶毒到拿无辜孩子的性命当儿戏。而且一个弄不好,玉瑞皇储有了意外,李靖梣的滔天震怒,势必要灭了蓝阙才能消解心头之恨,她犯不上以此来犯险。
最关键的一条,关于甘子的下落,从湖中捞出来的那具女尸,虽然年纪和甘子符合,但是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那就是甘子。她的脸刚好被水蛇咬的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试问,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而陈同野从蓝阙打探来的消息,刚好可以佐证这一点,甘子有可能还活着,而且是提前返回了蓝阙的家中。她的富商兄弟之所以看到画像否认,很可能是被提前封了口。因为她这时还不能以甘子的身份现身,为的就是配合玉瑞这边把戏演完。
从这一系列事件开始往前倒推,岑杙更有理由相信自己的推测。从大局上来讲,李靖梣的目标其实一直都很明确,就是插手西域,扩大玉瑞在西域的影响力。
而无论是江逸亭,还是顾冕,其实都认为站队蓝阙是比屋屿更好的选择,李靖梣一向以大局为重的人,心里岂会不明白?但是她却借机贬了为蓝阙说话的江逸亭。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似乎有异曲同工的演戏成分在里面。
戏是演给谁看的呢?
当然就是屋屿。
这完全是有可能的,李靖梣向来是做戏做全套的人,有时候待你越隆厚,最后砍向你的剑,越是毫不留情。那场为屋屿使者举办的顶级宫宴,所用的超高规格,在岑杙记忆中并不多见。现在回想起来,屋屿使者们志得意满、如痴如醉的欢笑声,何尝不像一群被麻痹了神经的肥羊待宰前最后的风光。
李靖梣倒是没有否认,只是为岑杙讲了讲蓝阙、屋屿之间这场争端的真正由来。
“你知道,蓝樱柔当年的死而复生,在西域究竟产生了多大的影响?蓝阙荧玉可以起死回生,原本只是一个略显荒诞的古老传说,从来没有被证实过。但自从蓝樱柔之后,西域各国相信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包括很多幻想长生不老的西域王室,都打着各种名义对蓝阙荧玉进行窥探。但是限于自身国力,真正敢挑明了觊觎立场的只有屋屿等强国。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蓝樱柔知道除非等到自己真正死亡的那一天,否则这个谣言就不会被打破,迟早会给蓝阙带来灾难。所以,她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向玉瑞暗中寻求庇护。只是那时,我觉得涉足西域时机未到,一直未曾理会。而今年上半年,屋屿国王生了场大病,身子竟然一步由壮年迈入老年,对于死亡的恐惧和长生的渴望,令他急不可耐地同蓝阙国撕破了脸。”
岑杙恍悟道:“所以,他频繁出兵挑衅蓝阙,就是故意想让双方爆发战争,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杀入蓝阙抢夺荧玉。”
“不错。他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一方面拿优厚利益,换取玉瑞不出兵蓝阙,另一方面又在边界布置重兵,时刻防范玉瑞出兵干预。”
岑杙“呵”了声,“这屋屿王也真够阴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两不耽误。”
“那段时间,屋屿国的耳目也在建康城内频繁走动,为的就是打听皇宫的消息。你还记不记得,你在牢里被狱卒刁难,后来又因私密下言语被御史弹劾。我派云种和华金鹏暗中去调查,一开始没查出个头绪。后来,经华金鹏提醒,如果朝廷内部查不到,不妨往外部查查看。然后就从屋屿方面查到了一点消息。”
岑杙诧异,“怎么还和屋屿有关?”
“屋屿和蓝阙的人想到一块去了,他们都希望通过控制你,来达到要挟我的目的。但万幸的是,那段时间朝中疯传驸马党失势的消息,你一下子由香饽饽变成了臭饽饽……”
岑杙听到她这样说,脸都绿了,“你这是什么比喻?什么叫臭饽饽?”
李靖梣忙按住她抗议的手:“打个比方,你懂吗?”
岑杙倔强地摇头,“不懂!”女皇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他们发现你有可能失宠后,就开始重新掂量控制你所能带来的收益。结果当然很不乐观。但毕竟计划了这么久,又不舍得放弃,于是就做了很多方面的试探。最后大概是断定,你真的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才放弃了这个计划。所以,某些方面来讲,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
岑杙胸口憋了股怒气:“他们还怪现实来,势利眼是国际通用吗?真是可悲,可恶!”
李靖梣安抚地捏捏她愤愤不平的脸,“其实,这件事也给我提了个醒,在我尚未察觉的时候,也许屋屿国对玉瑞的渗透,有可能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岑杙:“所以,你就配合蓝阙方面演了这样一出戏,就是为了瞒过屋屿国的耳目,让屋屿王相信,你和蓝阙已经闹翻,不可能出手帮助蓝阙。”
李靖梣:“对。既然他想要荧玉,那便顺着他的思路再添一把火,让他相信荧玉真能起死回生,蓝阙以此来诱换玉瑞的帮助,可谓是正中他的下怀。”
岑杙脑子里瞬间闪过千头万绪,她们都知道荧玉无法起死回生,真正让樱柔复生的可能是她的母亲,但是屋屿王并不知情,听了这个编造的故事,不得更加痴狂?
“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还搞出那么大动静,又是围湖,又是派人明察暗访,还让清浊辨认蹴鞠球,害得我,害得我……”
“我不知道身边是不是也混入了屋屿国的细作,既然是演戏,自然是越真越好,如果细节不够多,他们肯定不会相信。瞒着你,也是逼真的一部分。何况,即便已经保密至此,也是有一些消息走漏的。比如说甘子的踪迹。虽说我以死囚代替了她的尸身,又把她暗中送回了蓝阙,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据说有内奸打探到了这个消息,并且将其透露给了屋屿王。”
岑杙心里咯噔一下,暗忖,坏了,那个内奸不会是我吧?
她曾让陈同野去调查过甘子的踪迹,如果因此扰乱了女皇的西域大计,她估计要拿一根绳吊死自己,才能以死谢罪了!
“那……那没出什么事吧?”岑杙心虚极了,生怕好心办了坏事。
李靖梣沉默了一会儿,“目前尚不得知。这也是我忧虑的所在。也是我为什么需要你回去。如果你能暂时拖住蓝阙一些时日,等到情况明朗后,我自会派兵去救你。相信樱柔,也不会让人加害于你。”
岑杙哪里还敢犹豫,当即跳起来,义无反顾地表明立场,“我去!保证完成任务。”
李靖梣听她这么快转变立场,意外了一下,到底是不舍的,抱着她又腻歪了一阵子,“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为了我也为了清浊,就算不方便也要好好吃饭。我会让人暗中保护你。”
“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回宫休息吧,替我和清浊说晚安。”
岑杙毅然决然地下了车,挥了挥手,颇有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
一个月后,玉瑞出兵击败屋屿,帮蓝阙收复失地的消息传回京都,整个朝野都为之一震,百姓们欢欣鼓舞地上街,庆祝这次意义非凡的大胜。
而李靖梣亲自乘着銮舆去接驸马国尉回宫,刚见到她就一把抱住,兴奋地朝她报喜道:“还好,前期准备充足,屋屿国并没有相信内奸的话。说起来,也是屋屿王自己的心魔导致。他是为了抢夺荧玉发动了这场战争,而甘子刺杀这场戏,使他愈发相信,荧玉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愈发助长了他的心魔。所以,到最后任何难听的实话他都听不进去了。”
而一向活泼多话的驸马国尉,面对她那洋溢着热情的笑脸,一反常态地心虚沉默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损皇一家更新,第 63 章 局中之局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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