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九月的天气~像我和你需要下、一、场、雨!”【1】
又来了!一大清早,为了帮教坊司的南隅乐师推广新曲,驸马带了一帮乐伎在船上倾情献唱。低沉、舒缓、温柔而带点魔性的歌声,随着湖水的推波助澜,传向后宫的四面八方。
圃开端着盘冰镇水果,站在不争水榭里一脸陶醉,“驸马的歌声真好听!”
柴荆就比较暴躁了,一边扫地一边道:“再好听也经不住天天唱啊!我的耳朵里都快起茧子了!”
不一会儿,另一个同样很魔性的童音也加入了进来,
“【童声】需要你,我是一只鱼,
水里的空气,是你小心眼和坏脾气!”【2】
连胡薇也坐不住了,抖着团扇走出来,身子探出白玉栏杆,“她们飘到哪儿了?”
众人给了个不出所料的神情,纷纷往东一指,“富宜宫。”
陛下昨晚正是歇在富宜宫。
胡薇有了方向感,伸着脖子往富宜宫那边瞧,“几时了,陛下下朝了吗?”ýáńbkj.ćőm
苏合沉默了一会儿:“今个陛下压根就没上早朝。”
胡薇跺了跺脚。
歌声还在继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两人的大声合唱。
“【合】没有你,像离开水的鱼,
快要活不下去,不能在一起、游来~游去~”【3】”
圃开:“你们说陛下会关窗吗?”
柴荆:“这么闷热的天,怎么关窗啊?再说,关窗有用吗?很难听不见吧!”
苏合担心:“小殿下这个嚎法,怕是要坏嗓子。”
紫荆拄着扫帚:“驸马上头了也不遑多让。”
胡薇叹口气:“我还是去给她们煮一碗冰糖雪梨粥吧!”
过了一会儿,她那粥还没煮好,暮尚仪座下的司舆就来各宫收缴舟楫了,严令在水蛇清空前,各宫舟船不准出湖,否则就自觉到宫正处领受责罚。
大家都觉得是受了驸马的连累,苏合去隔壁宫打听一下,果然,其他宫里的收到的指令均比他们多了一条:不准借给无为宫舟船!
“驸马,您就歇会儿吧,我听说陛下这几日都在倒时差,每天睡不好,已经连续三天把早朝改成午朝了,您这样会吵得她愈发不得安宁的。”胡薇不敢说多,只得慢慢地劝。
岑杙喝了点粥,表情很无辜,强词夺理道:“知了也是天天的唱,怎么没人去砍树呢?”归根结底还是女皇陛下小心眼。
老人家一针见血:“可人家知了唱归唱,也没指望唱上陛下的床,您能和知了一样吗?”
话糙理不糙。
驸马国尉笑得很莽撞,又很顽皮,刮刮调羹,“我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上床,相信我吧,胡嬷嬷,今晚我就把人唱回来。”
说是如此说,但今晚她就没再唱。
胡薇老提心吊胆了,寻思驸马这是终于醒悟了?
无论如何,合宫上下总算捞着清净了,想想还是比较欣慰的。
然而这个愿望终究被一阵声势浩大的脚步声打破。
胡薇真是有点老花眼了,隔着这么亮的月色,还是看不清门口那群汹涌的人。还得柴荆提醒了才确认,“确实柳尚服、闵尚食她们。六尚局的人好像都来了。”
六尚局是陛下身边的女官,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分管女皇的印书簿钥、礼仪起居、内服采章、膳食珍馐、燕寝进御、女功课程等。随着女皇和驸马闹掰,搬出了无为宫,这些人也跟着一并挪窝。除了偶尔来服侍小殿下的柳尚服和闵尚食,胡薇可是好久没有见着她们了。
三更半夜的,这么兴师动众的六局聚首,这是要干啥啊?
然而很快,眼尖的柴荆就发现,被暮尚仪搀扶下轿的那个人正是陛下。而挂在她脖子里的人赫然是小皇太女。众人慌得纷纷在门口叩拜。
女皇并没有过多停留,带着一股莫测的天威,径自杀上了不争殿的二楼,身后还跟着暮尚仪和谭尚寝等人。
而剩下的晁尚宫等人,就在胡薇等人的眼皮子底下,静悄悄又紧锣密鼓地忙碌起来。
晁尚宫先是指挥众人将一大箱子的印信搬去第二座大殿弗居殿,又将一大箱子的文书送去了第一座大殿无为殿,女皇在这两个殿里都有书房。还有一小部分的奏折送去了第三座寝殿不争殿,女皇半夜可能还会看。另外她还亲去这些地方核对钥匙,查看有没有人趁女皇不在来此撬锁。
与此同时,柳尚服也没闲着,有条不紊地指挥手下的司宝、司衣、司饰、司仗等人,把女皇陛下的瑞宝符契、衣服首饰、膏沐巾栉等分别搬回书房、寝殿还有温泉阁。
比较急的是闵尚食,她还要给女皇和小殿下准备宵夜,陛下夏天晚上最爱吃的瓜果冰饮、酸梅蜜饯,小殿下喜欢吃的羊乳奶酪、甜辣卤味都得提前预备着,并挑三拣四地把柴荆晚上烤的夜宵小黄鱼给倒了,嫌弃这味道狗都不吃。
唯一比较客气的齐尚功,她现在没什么事情做,就看着众人忙,但众所周知,她掌管女工,最是铁面无私,包括无为宫里的柴荆、圃开等人,如果有人开小差,那妥不了就是一顿厉辞数落。
在经历了一个月的在外漂泊后,众女官们纷纷找到了回家的感觉。
寂静冷清的无为宫,再次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儿。
胡薇不敢相信似的和苏合面面相觑,没想到驸马真把陛下给唱回来了。圃开柴荆两个很有眼力见地去给众姐妹们帮忙安家,这真是拨云见日、否极泰来,女皇陛下凤驾回巢,无为宫终于迎来了春天!
谭尚寝亲自把驸马床上的硬竹凉席撤了,换上了女皇最喜欢的冰丝凉席,又把帷帐换成了遮光的暗灰色,灯罩也换成了遮光的,女皇有亮灯睡觉的习惯,不喜欢室内太暗,但也不喜欢灯光太亮,只要有一丝光能透出来就好。
完成这一切后,她徐徐地退出了房间,又去布置小殿下的寝室。但显然小殿下并不想离开娘亲单独去睡,打了几个滚,躺在了最里面的小角上,不让暮尚仪抓到。而女皇显然也没有想让她离开的意思,刚才在富宜宫怎么睡的,现在还怎么睡。至于雀占鸠巢,那是什么?
姗姗出浴的驸马国尉刚回到寝室,就发现床上已经没自己位置了。小家伙还在床上哼那首刚学来的歌,但是有点记不住歌词了,就:“哦~哦~哦~”代替。而女皇大概在烦恼,为什么她的精神会这样好。
岑杙多机灵啊,也不出声打搅,独自在床前擦头发,一切自然得好像她们从未离开过一样。等到头发晾干,小家伙也唱累了,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而女皇似乎也陷入了浅眠状态,她脚步轻轻地踱过去,手贴着凉席从女儿脖子下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来送去了偏殿,委以重任似的交给谭尚寝照料。
谭尚寝异常郑重地向她透露了陛下连续三日没睡安稳的事实,借此委婉地暗示她凡事适可而止。还派了司灯在外面盯梢,以约束驸马国尉做出太过分的行为。
总之,每次和尚寝局的人打完交道,岑杙都仿佛觉得自己的形象很猥琐。她们当然有责任保护女皇的就寝安危,但也不至于每次都把她看成猪一样,生怕把她们家大白菜给拱坏了吧。
真是……
何况睡前活动下身体,说不定睡得更香呢!
色狼!
司灯警惕的眼神牢牢盯着她,就差把这两个字化成符贴在她脸上。
连岑杙都不由怀疑自己了,她真的很过分吗?
不就是一夜换过三次床褥,还有一次兴致上来把被子拖在了窗台边上,因为当时窗外的春水绿波真的很好看,停下来晚一刻饱览都觉得是辜负。再有一次下雪的天,女皇非要宿在鱼乐亭赏雪景,鱼乐亭那是冬天能住的吗?半夜冻得流鼻涕帮她热热身捂捂汗怎么了?你们也没提前说新加的窗帘不隔音啊!
相比于这些已经暴露的鱼水之欢,那些没暴露的才配定义她为色狼。像这种冰山一角的小打小闹,显然不够给她叩的这么大顶帽子,她很不服,她觉得她的形象应该很正面很君子才对。真要追究的话,除非上次缠着女皇水下作乐被揭破了,否则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荒唐。
和司灯正面对上,岑杙一点都不慌。但她毕竟不是阿香,总不能直接丢个骨头把她引开。她在门口装模作样的溜达一圈,突然指着廊上的花鸟宫灯,“欸,司灯,你看那鸟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啊?”
司灯压根不看,一门心思还是盯她。见她如此不识趣,岑杙不免悻悻,暗忖,果然是女皇身边人,敬业态度满分,情趣能力为零。
但她不死心,夺过她的杆儿,把那宫灯勾下来,端在手里反复端详,暗中偷瞄她的反应。结果很无情,色狼换成了大傻子。
最后她把手伸进那精美的六角花架笼骨中,将那根泪流双股的红蜡烛掰下来,带出托于掌上,显摆在自己的脸前,“看这是什么?!”司灯的眼珠子不可避免地就集中到了烛焰上。眼皮一点一点地耷拉下来,终于咕咚一声,在岑杙面前倒了下去。
岑杙得意地望望地上的杰作,吹灭蜡烛,嘿嘿,没想到催眠的用处还蛮多的。
“对不住了!你就在这里睡上一个时辰吧!我要去赶赴巫山了!”
迫不及待地去推门,然而这时,她突然发现,门推不开了。改去推窗,窗户也关的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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