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荫坐在单独的隔离笼里,脚上的镣铐被锁在了钢制的固定脚铐扣上,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发呆,偶尔露出微笑,看不出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跟车押解的是法院派遣的司法警察,坐在隔离笼外一前一后两个座位上,全程看管着罗荫,开车的司机和副驾都保持的很高的警惕。
罗荫望着窗外继续吹着口哨,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手指轻轻的随着口哨的曲调打着拍子,深色的车窗玻璃从车外看不到车内的情况,但车内却能看到外面的风景,这种仿佛隐秘窥视世界的感觉,罗荫很喜欢。
押解车转上了高架桥,路程也走了大半,等下了高架桥再开五分钟就到达法院了。罗荫的案子很轰动,光是看守所外围着的那些媒体就一目了然了,此刻那些媒体的车仍然紧紧的跟在押解车队后面。一些媒体车甚至追到了邻道打开车窗从车内对着押解车拍,罗荫对着他们微笑,甚至抬手向他们挥了挥,虽然他们根本什么也看到。
身后的押解员厉声阻止,罗荫笑了笑,端正了坐直了身体。之后,罗荫没有再吹口哨,甚至没有再转头看窗外,他只是直直的望着前车窗的方向。
押解员对他此时突然的沉默感到讶异,但转念一想,这个人本来就不正常,眼看着就要到目的地了,便只是紧盯着他,没做多的干预。
押解车在匀速的行驶着,却眼见着逐渐减缓了行驶速度,不仅是押解车所在的这一股车道,而是同一方向的所有车道都出现了减速甚至拥堵。
时间是下午1点10分左右,几乎是不应该会有路堵的时间,而且押解车出车前也跟交警部门联系过,确保这条路线车行顺畅,避免押送过程中出现风险。
司机拿出对讲和前方的警车沟通情况,两名押解员把警觉性又提高了一个高度,十分默契互相补位注意着车内外的所有动向。
对讲机里传出带着电流声的说话声,声音不算大听起来也不真切,可大概的意思是高架下桥段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出了问题,导致直行和转弯的车辆发生了碰撞,其中一辆货车发生侧翻,其他车道的车辆避让不急又被波及,现在是多车连环相撞的交通事故,整条路段被阻继而引起了高架上的拥堵。
桥上堵了像个大型停车场,一直并行追拍的媒体本来只是开着车窗拍,现在到好下了车往押解车这边靠了过来,想方设法的要拍到深色玻璃里罗荫的样子,像一只只被腐肉吸引来苍蝇。
一辆媒体车里的人有了动静,其他尾随的媒体车里的人也安耐不住了,谁都想要拿下头条,谁都不愿放过抓取罗荫送审途中的影像资料。
媒体车里的记者纷纷下车的举动引起了其他被堵车主的好奇,一种反正也走不了不如看看热闹的好奇心涌上了心头,烈日暴晒的热浪都无法抑制住这股打开了车窗向外探看的欲望。
人总是害怕独自行动,个体的概念会让人很明确的计算出将要承担的后果。但是,当自己成为群体中的一个个体时,就会很容易受集体情绪的煽动,并感受到群体环境带来的隐性压力,逐渐失去个体的概念将责任分散,甚至自我无罪化。
跟车的媒体都试探着下车向押解车靠近,根本什么交通法规。护送押解的前后警车上的法警下了车,试图制止靠拢过来的媒体让他们回到车上,双方几乎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峙。
罗荫从窗内望了出去,嘴角挂上了一抹嘲笑。这种仿佛僵尸围城的景象,现实中难得一见,实在令他心情更加愉快了起来。车内听不清外头的声音,那些试探着向车边聚拢的人个个跃跃欲试,手里拿着各种拍摄的设备,手机、相机、摄像机。
网络的传播速度迅猛异常,桥下事故和桥上的围拍很快就刷屏了社交平台和朋友圈。身处事件中心的路人车主身临其境,又对被围拍的押解车里的人有了认识,这种现实与网络交错互补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很多车主也拿出了手机开始对着媒体和押解车的峙开始拍摄,形成了另一层围拍圈。
押解车内的监所警戒备的起身靠近隔离笼,注意着车外面的动静,司机正在和总部联系汇报眼下的情况,副驾的法警也下了车,配合前后两辆警车的法警维持现场,阻止靠向押解车的媒体记者。然而集体趋从互相煽动的效应,不是几名身穿警服的执法警员便能就能驱散的。
“后退!”法警大声的警告着靠过来的媒体记者,但“包围圈”却根本不听他的警告,依旧在逐渐缩小。法警再大声喊道,“全部后退!后退!”
多次警告后,几个法警彼此确认了眼神,取下了随身携带的甩棍和催泪喷雾,如果再有记者靠近,他将以采取执法行动。
押解车上的司机已经和总部汇报完了情况,双手紧握方向盘观察着前的情况,车上的两名法警守在隔离笼外,手已经伸向了腰后的警枪,注视着车外左右方向的情况。此刻这辆押解车就是他们的阵地,必须死守。
相较押解车内外法警的严阵以待,罗荫则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双手双手脚被铐,脚铐还被固定在了车内地面上的锁扣上,他不可能有任何逃离的机会,而车外的媒体也不是来“劫囚车”的,所以他到成了最置身事外的人。www.ýáńbkj.ćőm
法警与媒体的对峙成了外圈路人拍摄的重点,时不时的还有人起哄似的喊。
“喷呀,别光举着呀。”
“唉你们到是往前冲啊,扛个摄影机以为是火箭筒啊。”
“上啊,你们到是上啊,干瞪眼有啥意思啊!”
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就在双方僵持的情况下,一队交警骑着摩托车从桥下逆向上了高架。法院接到押解车司机的报告之后,联系了交警,一方面加紧疏导,一方面也上桥帮助法警控制现场。
媒体虽然人多势众,但到底只是想追头条,不是真的劫囚车,看着来了不少交警,理智终于战胜了竞争心,都停下了跃跃欲试往前逼近的架式。交警配合着法警把媒体往押解车外围驱散,把所有追采的媒体车都记录了下来,该罚该扣的一个也别想跑。
交警这边正维持秩序兼登记处罚呢,特巡警也来了几辆摩托车,一见有特警来了媒体记者更怂了,赶紧退回车里不敢再往押解车那边靠。
围观的路人车主到是兴头不减,举着手机也不嫌手酸,拍的那叫一个欢。
法警、交警和特巡警三方简单沟通了一下,把车外的现场交给了交警和特巡处理,他们则回到了各自的车里待命。一场闹剧仿佛就要落幕了,押解车里的法警也微微松了一口气,罗荫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
在这场骚乱之中,有一辆黑色的轿车自始至终不曾拉下车窗,静默的停在押解车斜后方百米左右的地方十分的不起眼,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他从押解车驶离看守所开始就一直跟在后面。
车里坐着两个身影,深色的车玻璃将他们的身影隐藏在暗处,他们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跟了一路。
在刚才的混乱中,他们如同陌路似的远远看着,坐在副驾的中年女人嘴唇有些干裂,她双眼通红噙着泪,努力的从车前窗望向押解车,她要看一眼,看一眼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就在那辆车里,她却根本看不到。
直到混乱的现场因为交警和特巡警的出现而恢复了秩序,她远远看一眼的期盼还是落空了,此刻她双肩颤抖的把头埋在双掌之中。她身旁驾车的男人苍老憔悴,头发灰白干枯,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干枯如柴,双眼显得有些混浊,锁紧的眉头仿佛是用刀斧刻在眉心的一道深痕。
男人的双手从方向盘上滑落,像失去了骨头似的落到了双腿上。车里很安静,因为安静所以身旁女人的哭声才显得格外的清晰。男人不记得自己听过多少次她这样痛苦悲伤的哭声了,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原本他们是幸福的,而那些幸福的笑声都随着儿子一起离去了,永远的离去了。
“我去啦。”男人平静的说了一声,转头看向身旁的女人。
女人怔愣的抬起头,缓缓的将目光移向男人,四目相接时,两人的泪水都涌出了眼眶,不同的是女人的悲伤更甚,而男人则露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微笑。女人伸手拉住了男人的衣袖,那件半新的牛仔衣穿在男人身上显得有些大,女人抓着那厚实的布料看着眼前的男人,抿紧了嘴唇将哭声压在喉咙里。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在女人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温柔的对她说,“不怕。咱儿子等着我们呢。”说着,他摸了摸衣袖,神情十分慈祥,仿佛摸的不是衣服而是他们最珍爱的孩子,“这衣服啊,咱儿子喜欢,我给他带去。”
两人的目光再次望向了彼此,男人仔仔细细的把眼前憔悴的女人看了一遍,轻声的道了别,“我走啦。”就像曾经的日子里,他出门上班时那样。
男人推开车门下了车,眼前乱糟糟的世界与无毫无关系,他的目光坚毅冷漠,烈日悬在当空,他穿着厚厚的牛仔衣向着押解车走了过去。女人坐在车里,扒在车窗上目光追着他的背影,他手里紧握着一个小小的黑色开关,像一把车钥匙,那一闪一闪的红色亮光,一下、一下、一下的揪紧着女人的心。
他们的背影很像。
女人的目光被泪水遮挡,仿佛看到了两个并行的身影,这样的景象她已经快要想不起来了。
她忽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哭泣,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那个背影上收回来,紧紧的闭了一会儿,要将那景象印在脑海里。然后,她睁开眼,转头看向了留在置物盒的另一个黑色开关,同样闪动着红色的亮光。
她伸手拿起,握在手中,安静的坐在车里,面色沉静的望着看不见的远方。
车外,刚刚平息的混乱,在一个男人靠近押解车的瞬间再次掀起,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没有人再向押解车围拢,而是疯狂的四处逃窜,连那些路人车主也都冲出了车子没有方向的逃跑。
一声巨响之后,巨大的冲击将人和车全部震开,车里的女人在听那声巨响的同时也按下了手里的开关,车底红光急闪两下,引爆了炸弹。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车辆的爆炸,车子的残骸混着火光直冲上天,然后铺天盖地的落下,血肉残肢在爆炸中四散飞溅。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脑罪更新,第 121 章 【百二一】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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