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闻言顿时皱起眉:“什么事?”
叫几位王爷进宫这个说法很是奇怪,且不说大晚上能有什么事,就是永宣帝突然出毛病想把儿子都叫到跟前聚聚,也肯定不会叫他给自己添堵。
小太监显然挺怕容昭的,被问得连连摇头:“小、小的不知。”
这种经不起事的小太监确实也知道不了太多,容昭换了个问法:“知不知道另外还传召了哪些人?”
小太监:“小的……小的只知道似乎还传了几位阁老和重臣……”
容昭微微一怔,旋即脸色微变。
毫无预兆地突然把阁老重臣和皇子亲王都一并叫去宫里,往往都是一种情况——
皇帝要不行了。
但永宣帝如今还算年轻康健,身体也没什么毛病,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就不行了?
容昭心中一下闪过些许猜测,又看了一眼传旨的小太监,确认他不像是知道更多,应下旨意转身先回了屋。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晚跑过来传什么旨?”祝子翎窝在被子里,见到容昭回来立刻问道。
他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后才注意到容昭的神色竟然有几分凝重,不由怔了一怔,旋即也郑重起来,坐直了问:“真的出了事?”
容昭点了点头:“皇帝应该是出事了,而且恐怕快要不行了。现在急召皇子和重臣入宫。”
祝子翎微微睁大了眼睛,跟着皱起眉:“……怎么回事?皇帝这个时候明明不应该……”不应该出什么事才对。
“难道皇帝吃鱼被刺卡出毛病了?还是突发恶疾?”祝子翎试图假设。
容昭还在思索,没有注意到祝子翎差点说漏嘴的话,沉声道:“我恐怕是……有人谋逆逼宫。”
祝子翎闻言一愣,倒是没被谋逆这件事吓到,第一反应是:“怎、怎么这么早?”
“嗯?”
见容昭投来些微不解的目光,祝子翎反应过来,连忙找补了一下:“我是说,怎么这就有人谋逆了……”
他停顿片刻,试探问道:“是不是誉王干的?”
容昭微微颔首,这次倒不觉得意外。晋王都不在京城,这个时候会逼宫的皇子,想一想也就只有誉王了。
而且结合最近的那些消息,确实都可以串联起来。
“誉王深陷贪腐案,所以趁晋王离京便冒险逼宫。皇帝大概是被下了毒,蒋皇后近来坚持给皇帝送补品,估计就是为了找机会干这个。最近多的那些入京习武之人,恐怕也是蒋家为逼宫找来的死士。”容昭将信息捋了一遍,皱眉道:“誉王和蒋家下手果断倒是出乎我的预料,也不知皇帝现在是死是活。”
祝子翎知道前世里就是誉王矫诏,晋王逼宫,双双谋逆,最后让容昭坐收了渔翁之利。但现在誉王谋逆的时间竟然提前了许多,即便他有前世记忆也还是猝不及防,一时间倒是有些难以想到应对之法。
而且此时晋王还不在京城,没法让晋王先去和誉王对抗。
虽然容昭仍然可以依靠霍玄照那两三万兵马拿下誉王,但永宣帝本就不喜欢容昭,容昭若是主动动手,说不定最后反倒要被扣上罪名,让晋王给摘了桃子。
容昭比他想得还多一层。若是永宣帝已经要不行了,如今控制皇宫的实际是誉王和蒋皇后,那对方召他入宫显然是另有深意。否则只要叫去几位朝中的顾命大臣,逼着他们承认誉王可以继位,将名头定下就行了。传召其他皇子反倒是增添麻烦。
当然,也有可能是誉王觉得将人骗进皇宫可以软禁起来,等大局已定再放人更稳妥。但他武功卓绝,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誉王和蒋皇后他们应该都知道没那么容易把他关注。既然如此,对方还是选择想办法把让他进宫,恐怕已经想好了对付他的法子。
容昭想到这儿眸光一冷,面沉如水。
晋王不在,誉王需要针对的也确实是他。
此行恐怕会极为危险。但不去会落入被动,也不是个好选择。
祝子翎见容昭面色沉凝,不由也有些焦急起来,忍不住问:“王爷?你要去吗?”
容昭抬眸看向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缓缓点了点头:“去。我需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目前的想法也都只是他的推测,而事实的一些细微出入,可能都会让他后续的决策造成很大的错误。
祝子翎闻言迅速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王爷带我一起去。”
容昭要换衣服的动作一顿,蹙眉纠正道:“这次我一个人去,你不能去,在家就行了。”
祝子翎:“王爷什么时候还听起皇帝的旨意了,带我一起有什么关系。皇帝都要不行了,还会在意王爷多带了一个人吗。”
“……”容昭无法,只能说道:“宫里可能有危险,蒋家大概安排了一批有功夫的死士。你不会武,去了说不定会受到波及。”
容昭自信遭遇围攻也有办法保全自己,但如果带上祝子翎,哪怕还有余力护住他,也难免提心吊胆。万一祝子翎受伤,恐怕他的精神状态又要不稳。
祝子翎并不是那种胡搅蛮缠,拖后腿也非要跟着的性格,容昭本以为这话能说服对方,却不想祝子翎睁大眼睛,语气惊异道:“有危险那我不是更应该去吗?!如果王爷受伤,我还能立刻治疗。我自己受一点小伤也没事啊,缺胳膊断腿都能长回来呢,一般的致命伤也都不会有事的。”
“而且武功我虽然不会,但是用上异能,让那些人注意不到我应该没什么问题,还可以找机会让那些人自杀残杀,肯定不会给王爷拖后腿的。”
“……”容昭哪里想听什么祝子翎缺胳膊断腿再用异能治好的话,但见祝子翎一副很有信心坚持要去的模样,实在说服不了对方。
“我去宫中,但还要联络其他人,需要赶紧调查情况,若是宫中出事也可以作为接应。翎儿不如就留在王府,替我处理这个后顾之忧?”
容昭换了个思路来劝,然而祝子翎充耳不闻,一边快速自己弄好了衣服,一边撇嘴道:“我才不信你指望我处理这些呢,不用我你自己肯定也都安排好了。”
虽然容昭处理各种事务都不避讳祝子翎,但也从来没有要求祝子翎去关心哪方面的事。也就是祝子翎有精神异能,对于许多入耳即过的信息都记得住,能对容昭的各种谋划和势力人手安排有大致的了解,换成一般人,只有祝子翎这样的简单接触,根本就弄不懂那么多琐碎复杂的内容。
况且容昭从来不会强求他,突然要他处理誉王谋逆之后的各种动向,显然只是当做借口而已。
“……”
容昭到底没法反驳,又试图劝了几次,结果祝子翎都瞪着他说再不答应就直接用异能控制他一起去了,容昭终究还是只能无奈同意,两人一起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出门之前容昭果然将事情简单交代给了方简,让他给霍玄照和其他一些人都递了消息,并且预备了几个简单的方案。
出门后这座城市都已经陷入静谧的黑暗,然而这一晚注定会是一个无眠的夜。
入宫时容昭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情况,发现看起来仿佛还是一切如常,值守的侍卫似乎并没有到意识到不对,神色姿态都相对放松。
容昭蹙了蹙眉,有些疑心。难道其实不是誉王逼宫谋逆?
不过到了紫宸殿前,容昭就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推测八|九不离十。
紫宸殿外的侍卫看似没什么异常,但容昭很容易就能感觉到,这帮人的气息姿态并不像皇家侍卫,而是有些民间武夫的感觉。
看来誉王已经将紫宸殿外的护卫借着夜色偷偷调换了。
祝子翎比容昭更能感知到人的情绪,因此也当即发现了不对。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声张,假装毫无所觉地继续往里走。奇书屋
容昭跟祝子翎耽搁了些时间,又做了一些安排,因此来得是最晚的,进殿之后,其他的人都已经在了。
容昭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除了几位重臣阁老,皇子里只有他和誉王,另有一位老王爷,正是如今的宗令。
果然是意图逼宫的配置。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见此情形心中都有猜测。宗令和老臣们都有椅子坐,但这会儿的脸色都称不上好看。
蒋皇后站在上首,看到容昭和祝子翎进来,目露高傲,故意说道:“难怪厉王来得这样迟,原来是舍不得王妃耽搁了。”
蒋皇后看着毫不避讳抓着容昭手的祝子翎眯了眯眼,片刻后心中冷嗤一声。
这个厉王妃也算有几分奇异之处,本来他们还想着可以今夜解决了容昭,日后再将其收入麾下。不过现在看来他跟容昭恐怕确实感情不错,他们若是杀了容昭,大概不可能再招揽到对方。既然如此,对方自己不要命了送上门来,今晚就跟容昭一起做一对黄泉鸳鸯好了。
捕捉到蒋皇后对祝子翎轻蔑中暗藏得意的视线,容昭眸光一冷,不客气地开口:“本王是接了皇上的急召来的,不知皇后娘娘拦在这儿是打算做什么?”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都不由有些变了变脸色,蒋皇后也不好再找容昭和祝子翎的麻烦,微微正色,面露哀痛,叹了口气,看向几位老臣道:“想来几位大人已经猜到了,今天皇上不知为何突发急病,方才太医过来,竟是说可能……可能都撑不了几日了。”
蒋皇后这一句话说完,宗令和几位老臣都忍不住一脸惊色,就连左相蒋庆泽和誉王都演得非常配合,脸上的惊愕和悲痛不似作假。只有容昭和祝子翎懒得做戏,面色几乎没什么变化。
蒋皇后瞟到这一幕,忍不住又想拿来做一番文章,然而大部分人关心的都不是这个。
“皇上缘何就突发急病了?太医是如何说的?”
“怎么就撑不了几日了……这,这怎么可能?!”
“皇后娘娘,不知皇上现在可还清醒?我等可否去见见皇上?”
面对老臣的追问,蒋皇后只能放弃追究容昭和祝子翎对于皇帝患病的不为所动,接连回答这些问题:
“这病来得实在凶,皇上吃过晚膳正在批折子,突然就吐了几口血昏了过去,叫了周院判来看,说是邪毒入了肺腑,诱发了中风,已经不好治了。周院判并几个太医针灸了半天,皇上才好不容易醒过来,只是身子已经不怎么动得了,喉咙也烧了,现在话也说不出。”
蒋皇后说着还情真意切地抹了抹泪,宗令和大臣听了她的话却是禁不住心里发寒。莫名其妙吐血中风,动不了更说不出话,岂不是可以彻底由蒋皇后摆布了。
蒋皇后也知道不可能真的取信于这些人,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哀戚地说道:“皇上一下出了这么大的事,着实是把本宫吓得狠了。本宫一个妇人,也说不好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无法,只能将皇上向来倚重的各位大人请来,还有已经入朝能拿主意的皇子,一起商量现下该怎么办。”
“皇上想来也是同意本宫这个法子的,本宫这就带各位去见见皇上吧。”
虽然让他们去见永宣帝,但听这话众人就知道蒋皇后这是有恃无恐,看来永宣帝的情况确实是很不好了。即便仍然心中震动,但这些人也都已经开始打起了各自的算盘。
进到后面的寝殿里,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混合着药味的浓烈熏香,好几人都不适地打了喷嚏,蒋皇后低声解释道:“发现病了之后皇上的情绪一直很焦躁,为了能让皇上好好休养,太医调了些安神香。”
容昭吸入这个香气,虽然闻着确实像安神香,但却莫名感觉有些不舒服。他正忍不住想要屏息,突然感觉到祝子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一个声音直接传到了脑子里:“王爷,这个香味有毒,但是毒性不大,很微弱。”
意识到这是祝子翎在给他传递信息,容昭眉心微蹙,看了一眼燃着香的香炉,正要考虑是否要尽量屏息,还是用内力压制毒素,就听见祝子翎又在他脑子里说道:“我可以一直给你治疗,不用担心。”
“王爷只要抓牢我别放开就行。”
容昭:“……”
他默默侧过头看了一眼祝子翎,祝子翎冲他回了一个笑容。
“你看,就说了我跟王爷一起来能帮忙的吧。”
“……”
容昭突然非常遗憾自己没有祝子翎和毛团这样的异能,要不然这会儿他就不会只能“听”不能“说”,可以跟祝子翎直接对话了。
虽然毒素现在对他没影响了,但容昭还是有些疑虑,如果只是为了对付他,为什么要用有毒的熏香?这样岂不是连带宗令等人,包括蒋皇后他们自己,都一并给毒进去了。
虽然这话没出口,但祝子翎的精神力还留着一丝搭在容昭那边,立即便感知到了,当即跟他一起探讨起来:“这个毒素确实很微弱,闻上一会儿也没太大影响,只是会让人困倦乏力,过上几天就能被身体自己消耗掉了,感觉没什么用。”
“没准不是有人要下毒,确实就是安神香,只是调配的人技艺不精,弄错了点。”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睡死过去,这样也能让人受自己摆布。”
容昭:“……”
原来他没有异能,也能脑内跟祝子翎沟通。
因为以前都可以直接说话,而且祝子翎一直注意着不随意去探究容昭的思想,倒是一直没发现还有这么个好用的功能。
“确实两种都有可能,估计再等一段时间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听到祝子翎说这个毒是让人困倦乏力,容昭心里略微有了些想法,如果他吸到的毒素没有被祝子翎源源不断送来的异能直接清除掉,或许还能验证一下。现在就只能等蒋皇后等人接下来的动作了。毕竟祝子翎肯定是不会同意他吸毒素来做验证的。
前面的蒋皇后等人并不知道这对夫夫在后面搞起了其他花样,一个个即便嫌弃熏香的味道,也不敢流露出什么不满,都十分郑重地走上前,直到终于看到躺在床上的永宣帝。
永宣帝果然醒着,似乎是早已听到这些人的脚步声,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这边,头顶还插着几根银针,口中似乎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几乎有些像是要来抓人的恶鬼。
乍然对上这么一双眼睛,前头的宗令直接吓了一跳,差点就御前失仪,过了一会儿才定下神来。
其他几位大臣也都经历了这么一个过程,忍不住心惊肉跳了片刻,接着心里越发泛起凉意:不过一天,永宣帝居然就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了!
蒋皇后倒是已经看惯了,完全不害怕,主动走上前去嘘寒问暖温言细语:“皇上,我请来了宗令和各位大人。都是皇上信任的能臣,定能将朝中政事处理好,皇上您可以放宽心些了,让太医好好治病。”
蒋皇后这一番话出口,永宣帝确实给予了回应。也不知他想表达什么,整个人都明显地激动起来,偏偏身体并不怎么受控制,四肢微弱地挣扎扭动着,简直有些像是个被翻过来的王八。
嘴也努力地大张着,然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伴随着嘶哑难听的喉音,只有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边流出来。鼻子急促地翕动着,眼睛几乎要瞪脱了眶。这般焦急迫切却无能为力的神态,简直难看狼狈到了极点,几乎让人目不忍视。
宗令等人都抿唇侧头掩盖了一下自己的神色,唯独祝子翎盯着永宣帝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给容昭传讯:“皇帝看起来都想要把蒋皇后给生撕了。”
容昭:“……”
他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一些难看可笑的画面,而是捏了下祝子翎的手作为回应,表示赞同。
虽然宗令他们也都看得出来永宣帝那双眼睛里满是愤恨,但蒋皇后显然浑不在意,直接无视了永宣帝仇恨的视线,转向一旁跪着的几个太医,问:“皇上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周院判摇头,微微叹气道:“皇上平静不下来,如此血液不能流畅,病情会越来越严重。”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治吗?皇上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相对正派的三辅还是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周院判细细解释了一通,说这是永宣帝本身有个罕见的病症,原本不一定发作,但这段时间一直心火过旺,可能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晚间又受了风寒,心肺和肠胃一下子都闹了毛病,昏迷摔倒时又不慎磕到了脑袋引发中风,如今好几样病症混在一起,连用药都处处受限,恐怕实在是找不到办法能治了。
虽然另人怀疑永宣帝怎么能倒霉成这样,但这么一说似乎倒也能勉强解释过去,显然蒋家已经做好了准备。几个老臣扫了一眼殿内,都不见往日永宣帝最信任的何总管,反倒守着几个没见过的精壮侍卫,门外也不声不响站了一排严防死守的人。
再一看那几个太医,都低头唯周院判马首是瞻,不说一句其他的话。大臣们只能在心中都暗自叹了口气,已经看懂了形势。
如今他们也已经是被逼上梁山,无路可走了。
容昭在太医的身影中看到了柳太医,蹙了蹙眉。两人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柳太医幅度极小地冲容昭摇了摇头。
容昭转头看了看故作哀恸,眼中却忍不住透出了一丝得色的蒋皇后和誉王,心下了然。想必蒋皇后是买通了周院判,又故意拉上柳太医等人,仗着他们不敢出声反驳,让这些人也给他们当人证,好证明没有什么下毒谋逆逼宫,永宣帝就是这么自己“倒霉”病死的。
就像是叫来宗令和这几个重臣一样。让太医证明完永宣帝的死因,接下来就该逼他们来证明誉王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了。
永宣帝虽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了,但脑子显然还没一并摔出问题来,明显也意识到了蒋皇后他们的想法,挣扎吵闹得越发激烈。宗令等人也仍心有顾虑,虽说看得出形势,但还是俱都沉默下来,不愿主动去提誉王等人的目的。
不过他们不提,对方自己会提。蒋庆泽顶着永宣帝毒针一样的视线,面不改色地说道:“皇上突然病得这样重,恐怕很难再处理朝政了。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是要请皇上立刻册封太子,才好稳固大启的江山社稷。”
蒋庆泽作为当朝首辅主动提了,还有皇后在一旁暗暗附和催促,几位重臣拖拖拉拉,到底也不得不开口道:“确实是该立储了,只是不知……不知皇上属意的太子人选是哪位皇子?”
蒋庆泽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这便是如今之麻烦所在,皇上迟迟未定储君人选,如今遭逢意外,连问都问不到了,为之奈何?”
“……”宗令试探着问道:“说不出,不知皇上可否写下来?”
宗令虽是这么说,但想也知道,蒋庆泽他们定然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了。果然,对方十分大方地让人拿了纸笔来,永宣帝握住笔,也不再去瞪蒋皇后几人,改为盯着笔尖,看起来十分努力地在写,然而那只手显然已经不听永宣帝使唤,哆嗦得厉害,永宣帝越用力地想要去握笔,那支笔反而脱了手,最后只在纸上留下一堆鬼画符。
“看来还是不行,”蒋庆泽又叹了叹气,“为今之计,只能看看皇上有没有留下过传位圣旨了。”
“皇上一直未曾认真商讨过立储之事,怎么会留下传位圣旨?”有老臣忍不住说道。
誉王这时出声:“这也未必,传位圣旨是为防患于未然。父皇乃高瞻远瞩之人,即便储君未立,也可能已经思及过多般意外,写下了传位圣旨。”
誉王这话一出,众人还哪有不明白的,显然蒋家是已经把“圣旨”给准备好了。几个大臣对视一眼,终究是认了命。
果然没多久传位圣旨就找到了,打开一看,上面写的也毫不意外,正是誉王容旭。
事已至此,蒋庆泽毫不含糊,直接对着誉王跪下行礼,口中呼道:“太子殿下千岁!”
周院判立刻也在旁边跪了下去。
此情此景,其他的人也只能跟着跪拜了下去,一声声的“太子千岁”传来,仿佛便已彻底将储君之位坐实了。
而仰躺在床上的永宣帝气喘如牛,脸色涨得通红,看起来几乎下一刻就要气死。可被众人拥簇的只有那位已经控制不住露出喜色的“储君”,无人再来关心他这个还没有真的死了的皇帝。
永宣帝正觉得悲愤欲绝,却突然见到有两个人没去凑新太子的热闹,而是走到了他这边。
正是祝子翎和容昭。
“皇上真是选了誉王当太子么?我怎么觉得不会呢……”祝子翎故意在永宣帝跟前和容昭嘀咕道,“听说亲爹没救了接受得这么快,是皇上跟我那个牢里的亲爹一样不干人事?还是誉王白眼狼?”
容昭淡淡道:“都是。对我不干人事,对誉王是誉王白眼狼。”
永宣帝:“……”
若是往常,听见容昭和祝子翎这样说话,永宣帝肯定早就要动怒,然而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是往日那个呼风唤雨的皇帝,真心疼爱的孩子弑父篡位,却只有这两个一直不被自己待见的后辈还主动过来,为他抱了一句不平,永宣帝不由地再生不起气,只是心情格外的复杂难言,终于有了几分亏欠容昭的愧悔。
不管怎么看,容昭帮他将西北边关守得固若金汤,其实有功无过,而把自己父亲残害成这样的誉王,才是那个真正不折不扣的灾星!
可惜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
永宣帝看着面无表情的容昭,突然眼神一振,努力想要传达自己的意思:容旭当了皇帝肯定不会容你,你功夫高强,还有兵权在手,不如去把容旭那个弑父谋逆的畜生杀了,你来坐这个皇位!
永宣帝已经不受控制的肢体表达不了这么复杂的含义,但有祝子翎在,还是很快看出了他的意思,惊讶地眉梢微挑,立刻用精神力转告给了容昭。
“皇帝说想让你坐皇位欸……”祝子翎看向容昭,眼睛发亮,“要不我给他治一治,让他说是立你为太子?”
容昭得知这个消息停顿了片刻,却是微微冷笑了一声:“他要是好转了,就不会这么想了,必然要反悔。”
祝子翎怔了怔,就听容昭又说道:“不过,确实不好让皇帝就这么死了,恐怕是得给他稍微治好一点,不能让容旭就这么‘名正言顺’地当上太子。”
祝子翎跟容昭商量完,便不着痕迹地给永宣帝提供了些治疗异能。
容昭特意叮嘱他不要给太多,只要能让永宣帝能说话,短时间内死不了就行。留个病灶一直拖着天天疼最好,并且尽量小心最好不让要永宣帝察觉到不对。于是祝子翎就只分出极其细微的一缕来,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花上个半刻钟就能达到容昭要的效果了。
永宣帝主要是中了一种烈性的毒,因为完全没有好好进行清胃解毒的处理,所以这么长时间下来,一些内脏都已经有不少损伤了,要想完全治好得消耗的异能不少。
但只要死不了、能说话,就简单很多了,祝子翎只要控制一下异能治疗的位置,耗费的异能大概只有进来后给容昭用上的三分之一那么多。
永宣帝并不知道自己有救了,见容昭没法理解他的意思,忍不住面露失望。这时却又听见祝子翎嘀嘀咕咕的声音响起来:“皇上真没救了吗?我怎么觉得也不一定呢……”
祝子翎一边偷偷治永宣帝的嗓子,一边给他做心理暗示:“突然冒出来的毛病,这才几个时辰,哪能这么快就无药可救了,我看是那个什么周院判没给好好治吧……”
永宣帝听到这话又愣了一愣,不知为何心里竟也生出一股希望来,回想了一下,蒋皇后找来了好几个太医,但实际只让周院判给他看了病,之后关于治疗和药方,都只是周院判把情况转述给其他太医做的讨论。
周院判明显是被蒋家收买了的,肯定是故意不给他治,告诉其他太医的也不是他真的病症!若是换成其他太医,兴许本来就可以治好!
永宣帝一下子又振奋起来,刚忍不住想挣扎,找其他太医来给自己看诊,却见那边刚刚自封了太子的誉王似乎终于过足了瘾,把注意力投向了没有去向他臣服的祝子翎和容昭。
蒋皇后冷冰冰地盯着他们眯了眯眼,厉声道:“厉王,厉王妃,还不快来见过太子?”
说着她又故意斥道:“皇上如今病重,你们远远地磕个头就是了,凑那么近耽误皇上休养,是想做什么?”
既然事情顺利,那永宣帝也不必多留了,以免夜长梦多。容昭和祝子翎自己要跑过去,倒是正好可以借机把永宣帝接下来的“意外”甩到他们头上。
蒋皇后自觉自己的儿子已经旗开得胜,神态和语气都有掩盖不住的高傲和得色,哪知道祝子翎却是浑不在意道:“太子?哪里有太子?”
祝子翎甚至都没看蒋皇后他们,漫不经心道:“我倒是看见了有个太想当皇帝于是睁眼说瞎话还找了一群观众自欺欺人的傻子。”
“你说什么?!”
没有想到事已至此祝子翎还这般胆大,誉王和蒋皇后霎时间都是面色一变,连蒋庆泽也忍不住目露凶光。
“疯言疯语,难登大雅!”誉王冷冷看着祝子翎,说道:“不要以为你是亲王妃就可以胡作非为,如今孤乃太子,君臣有别,还不给孤跪下!磕上三个响头,孤姑且饶过你这一回。”
誉王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太子的身份里,加上想到马上要解决掉容昭,畏惧之心尽去,满面颐指气使之色。
容昭看到他这么对祝子翎说话,一双黑眸中已经尽是杀意,懒得再等誉王和蒋家的后续招数,忍不住就要直接出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竟还有一个人动作比容昭更快。
“住……住嘴!你算个什么狗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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