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王一派弃卒保车,如今案情的进展虽还未明面牵连到誉王和左相太多,但如宋家、孝文伯府这类誉王拥趸却已经被揭发了不少罪名。
牵扯越广,永宣帝越发愤怒,也不让誉王继续在寺庙里呆着了,传旨把人痛骂一顿叫了回来。
晋王倒想趁誉王不在京城将罪名定下,然而蒋家毕竟浸淫官场多年,短时间内想要抓到实打实的把柄也没有那么容易。即便永宣帝动怒,但蒋家几乎控制了小半个朝堂并不夸张,如今出现这样的事这半个朝堂都一损俱损,自然会想方设法地阻碍调查的推进。哪怕晋王努力推动,进展也并不太顺利。
祝瑞鸿是后期才与誉王接触,实则与蒋家牵连并没有那么深,如后续沉金船案的宋家,才有可能真正让蒋家伤筋动骨。然而后者调查起来却要困难许多。
誉王回京被永宣帝狠狠一顿痛斥,但只承认了几件不痛不痒的小事,其余什么都没承认。永宣帝当然并不全信,把人禁足在了王府,但案子也逐渐陷入了停滞。
“宋新原死了?”容昭听到方简说到探子报上来的消息,皱了皱眉,问:“怎么死的?”
方简:“说是用刑过重,我们的人找机会验了验,像是窒息而亡,灭口的可能性更大。”
容昭:“人死之前还没问出东西来?”
方简摇头:“据说这人一开始抵死不认,口很严实,这次刚用重刑没多久就直接没了。宋家其他人知道的东西不多,恐怕问不出什么了。”
“蒋家手段倒是不少,”容昭冷声道,“查出好几个人都'畏罪自杀'了。就这么下去,晋王恐怕一个人都逮不住。”
如今比较关键的证人几乎只剩下祝瑞鸿还活得好好的,祝子翎不想让他死得太容易,容昭自然让人把某些小动作挡得严实。晋王则是顾了东头顾不了西头,可用的人手不够多,反倒是让人一次次钻了空子。
方简闻言神色微动:“那……我们要不要想办法动一动?这次确实是解决蒋家和誉王的好机会,错过就可惜了。”
容昭自然也知道这点,而且只要想办法让祝子翎接触一下那些人,或许很容易就能查出足够的罪证,但他思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如今各方都在剑拔弩张地关注着这桩贪腐案,他若是有大动作,必然会将很多悉心隐藏的力量都暴露出来。没有成为赢家的把握的话,这样其实得不偿失。毕竟扳倒誉王和蒋家对他来说还不是最重要的,对他来说最大的阻碍应该是永宣帝。
“再等等看吧,现在几方都不会善罢甘休,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容昭淡淡说道。
果然,调查虽然停滞,京城中却越发变得风雨欲来,誉王和蒋家低调龟缩,但暗中阻挠的动作不断,晋王越来越急躁,已经骂了手下的人好几遍废物。
偏偏这个时候,西北边关又传来北狄入侵的消息。
这次比上回北狄袭扰的规模要大上不少,虽然如今的西北守将仍是将敌方打退了,但容昭去西北带兵抗敌一事也再度提上了议程。
容昭对西北战况早掌握得清楚,因此并不着急,朝会上议及此事,首先表示要粮草军饷,拿出足够的后勤保障再说。
战时和平常需要的粮草饷银自然差得远,西北十几万军士,容昭也不客气,这一要便是不小的数目。听到这话,户部习惯性便先出来哭穷讨价还价,然而让如今的永宣帝听见,难免又想起贪腐案的巨大数目,自然又是气上心头,大发了一顿脾气,训斥负责的刑部还不赶快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容昭去西北的商议则是暂且不了了之。
永宣帝仍要追查到底,晋王自然更不会消停,没多久就真的刑讯逼供死了几个,还想办法抓了蒋家和誉王府的几个下人。可惜那些人确实知道的不多,晋王没能挖出什么线索来,反倒让一些人暗暗骂了几句残暴不仁。
事情的僵持一直没有打破,就在容昭再次考虑要不要主动找个办法破局的时候,意外从江南那边来了进展。
齐霜月传来消息,说带着毛团在调查靖国公案时,意外发现了某个官员与沉金船有关。京中最近的动静江南那边已经知道了,相关之人难免为之提心吊胆、心有戚戚,因此借助毛团读心的能力,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就从对方身上得知了不少相关的信息,包括几个勾结的官员、金子的一些去向,和这人经手掩盖痕迹的部分。
有了这些信息,再循着一一去查,绝对能查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容昭刚有些纠结如何破局,可以打破僵局的钥匙这就来了。只是无论他安排去江南调查靖国公案的齐霜月等人,还是毛团的特殊能力,都是不能对外去说的,因此即便有了这份消息,容昭也不得不考虑要如何才能把它拿出来用上……
为了不暴露齐霜月他们,厉王府自然是最好完全不要牵扯到其中。那就只能想办法把这份信息交给其他和誉王蒋家敌对的人,让其他人将之捅出来。
最简单的肯定还是利用埋在晋王那边的人手透露给晋王,但消息的来历还是难以说清,恐怕会引起晋王对他安插之人的怀疑。不过只要能借此机会彻底扳倒誉王蒋家,倒也算得上划算。
要想既撇清容昭派去江南的人,又让晋王采信这个消息,还得再小心做些安排。容昭和方简等人商讨的时候,祝子翎带着一碟子芝士火腿玉米饼进来,听见却提出了一个反对意见。
“何必那么麻烦?”祝子翎听懂了他们要干什么,一边啃着玉米饼一边随口说道:“不是还有个祝瑞鸿在吗?让他把这些招供出来不就行了?就算他其实跟那些人没关系,晋王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吧?”
容昭和方简闻言都是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发现,这确实称得上是最好的办法,即便祝瑞鸿的供词没那么清楚,跟其他人也连不上,但疑点也只会留在祝瑞鸿身上。如今祝瑞鸿的性命处境都攥在容昭手上,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审问出是他们指使。
至于如何要祝瑞鸿配合,想来简单的威逼利诱就可以了。就算不行,也还有祝子翎的异能可用,不管怎样都比让他用异能去接触其他蒋家人查线索来得安全。
事情很快敲定,祝子翎和容昭再一次来到了关押祝瑞鸿的牢房。十来天过去,对方的状态又肉眼可见地差了许多,就连看到祝子翎和容昭,也没了多少波动,只眼中隐隐透出一丝惶恐和惊惧来,显然经过这些天,已经再不做让祝子翎放他这个亲爹一马的指望。
祝子翎见状眉梢微挑,对祝瑞鸿略作打量后开口说道:“看来你最近也过得不怎么样……不过现在还算好的了,至少命还留着,王爷也没怎么让人给你用大刑。现在查出来的,你还是最严重的那个,若是案子就这么草草结了,等着你的也不知是午门问斩,还是凌迟车裂。”
听到祝子翎的话,祝瑞鸿裂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脸上仍旧透露出一丝恐惧来。祝子翎见状心道果然,对方虽然已经是苟延残喘,但至今也还是贪生怕死。这样的人,只要找准点威逼利诱,不难让对方听话。
容昭这时便开口道:“祝大人之前不是求我们饶你一命?如今倒是有个机会,只要你按本王说的做,本王可以保你这回不死。”
祝瑞鸿愣了好一会儿,听见能有机会保住命先是忍不住严重掠过一丝惊喜,但很快便面露怀疑,看着容昭和祝子翎并不敢相信。
容昭和祝子翎也不再说话,面色未变,只等他做决定。果然祝瑞鸿迟疑半晌,还是艰难地用嘶哑的声音问道:“要、要做什么?”
容昭:“只要你供出几个人。”
这显然是要他做假证,好把某些人拖下水,排除异己。祝瑞鸿面色变幻了几下,再次确认:“王爷确实会保下我?能不能帮我改名换姓去别的地方?”
祝子翎冷笑了一声:“留你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指望帮你安排好去路?反正这件事也不是非你不可,你不想活命的话我们就去找别人。”
“……”祝瑞鸿见祝子翎和容昭面色都不为所动,讨价还价无果,最终还是微微咬牙:“罪臣谨遵王爷王妃吩咐。”
祝瑞鸿的供词一出,朝中再次沸腾。几拨人将祝瑞鸿审了一遍又一遍,有容昭让人拦着,倒没让人动大刑,故而祝瑞鸿还是死咬住了容昭给他的那份供词,没有承受不住刑罚说出真相,或是胡乱攀扯。
虽然这份证供有些缺乏前因后果,但经过来回的审问,可信度还是显得越发高了。朝中要将相关人员抓住一一审问,或是直接派钦差去江南调查的方案也逐渐明晰。
相比于前者,后者的可行性和效率显然更高。若是只将祝瑞鸿供出的这几个人带到京城来审问,路途遥远耗费时间不说,后续查出其他人还得再一个一个抓来,关键是还给了其他人毁尸灭迹的时间。若是钦差直接去,能现场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往后再一并将人送审下狱,自然要好上许多。只是这个钦差的人选要小心抉择,否则很可能是白跑一趟,还让那些人彻底擦干净了尾巴。
“这次一定要趁机将蒋家连根拔起,儿臣准备向父皇自请去江南。”韦贵妃宫中,晋王咬着牙,势在必得地说道。“没想到其他人都是硬点子,倒是让给了老四的祝瑞鸿开了口,如今我绝不能再落于人后了。”
这次不光要扳倒誉王,还得是他揽下最大的功绩才行。
韦贵妃闻言微微皱眉道:“这次容昭会不会又要跟你抢?”
一般的官员当钦差去查这种大案,很多时候是祸不是福,说不定反倒引火烧身,甚至能把命都搭进去。不过晋王是皇长子,江南那帮人再胆大包天,想来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因而韦贵妃倒不担心他的安全问题。但只要能查出东西,谁都看得出这是一次大好的功绩,这个钦差之位恐怕也不缺人觊觎。除了晋王,容昭也有不怕涉事官员暗算的先天条件,而且之前才强行要求插手了祝瑞鸿的案子,分走了晋王的功劳,韦贵妃有心怀疑这回容昭也会跟晋王作对。
晋王倒没她那么刻意针对容昭,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上回他抢了祝瑞鸿的案子就是为了给他那个王妃出气,其他的看起来都没心思插手。况且北狄那边的动静看起来要越来越大了,老四说不定马上就要去西北,父皇怎么样都不会让他去江南查什么贪腐案的。”
韦贵妃这才放下心,忍不住说:“要是你这次能扳倒誉王立下大功,容昭也能跟北狄人同归于尽就好了。这样到你登基之后也没了后顾之忧。”
晋王近来烦躁了好一阵,如今终于笑起来:“那儿臣就借母妃吉言了。”
很快,永宣帝果然透露出决定安排钦差南下的意思,晋王立刻自告奋勇,大义凛然地表示要为皇帝分忧。
除了调查案情的能力有待考证,晋王确实称得上是一个上佳人选。如今群臣大都小心翼翼,有誉王出头,自然没有其他人再主动请缨。永宣帝又安排了两个刑部的人给晋王做副手,便把江南之行定下了。
仍然还站在朝中,但已经沉默许久的左相蒋庆泽见此神色晦暗不明。晋王立刻要去江南深查,说明他们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大。
明明祝瑞鸿知道得不多,因而在一些试探的动作被容昭的人拦住后,他们也没有执着派人去灭口。本以为断尾求生,只要将沉金船案的线索一斩断,晋王束手无策后事情就会慢慢平息,却不想竟是祝瑞鸿那边出了问题。
一开始蒋庆泽只当祝瑞鸿是受不住刑随口胡说,并未太过忧虑,结果得知对方供出的内容后,差点便直接露出端倪,好不容易才维持住面上的镇定,心中却是心神俱震,怎么都想不明白祝瑞鸿是如何准确知道的那些事。
为了验证这些信息的来历,也担心对方还会暴露出更多,蒋家又几番派人去接近试探祝瑞鸿,可惜全都受制于厉王的严防死守,没有一个顺利回来了的。
担心继续派人会被趁机抓住把柄,蒋家也只能先偃旗息鼓。如今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就只有去江南调查的不是容昭,而是晋王了。没有祝瑞鸿这突如其来的一笔,还哪有晋王发挥的余地;往好了想,以晋王自己的本事,想凭借几个人在远离自己势力范围的江南查清楚整个案子,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不光蒋庆泽,容昭其实对于晋王南下的作用也不怎么看好,不过至少能给誉王那边添些堵。这两方专心互相争斗,也能少给他找点事。
当然,若是齐霜月他们还能碰巧发现些东西,容昭倒也不介意像这回一样,有机会就暗中帮上晋王一把。
晋王离京后,近来的这段风波似乎平息了些,誉王一派的人职位被撸下去不少,好在这时候永宣帝还在气头上,发作了两个想借机揽权的大臣,剩下的人便也不敢再多做小动作,蒋家等人更是低调行事,于是政事运行仍如平常,没有起太大波折。
关于容昭去西北坐镇的安排,讨论过几次三番后,也差不多快要定了下来。厉王府已经提前做起了准备,要带的东西都一样样清点了出来。
容昭以往都是轻车简从,这次却是多了许多的行礼,不为别的,纯粹是为了祝子翎。只是怎么比起王府,无论是西北还是路上,带再多的东西条件也总有欠缺,容昭看了王向和列出的行礼,蹙着眉,头一回有些不满当初没有早早把北狄给解决了。
到时候路上就得花半个月,不知道祝子翎受不受得了。
想归这么想,容昭也没有再劝祝子翎留在京城的打算,被叫到御书房去商讨战事安排时,更是干脆把这个要求也提了出来。
老臣里有十分讲规矩礼仪的,愣了一晌当即就要怒斥,目光落到容昭那张隐含煞气的脸又一个激灵卡在中途,声音终究没敢出口。
“你去边关带兵,又不是就封,还要把王妃带着做什么?”永宣帝皱起眉头,“顶多几个月之后就回来了,把女……亲眷带着行军打仗,成何体统?!”
容昭面无表情:“翎儿是男子,那些于女眷的规矩并不适用。况且也不是没有丈夫和男妻两人皆从军的,有何不可?”
“翎儿势单力薄,又不懂人心险恶,若是单独留在京城,本王在外领兵也不会放心。”
“……”永宣帝听得眼睛抽了抽,面色古怪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心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去就去吧。人留在王府里还担心,好像谁能吃了他似的。”
虽然确实存了些容昭离京,祝子翎留在京中就可以作为软肋人质,约束容昭不会起兵造反的心思,但容昭坚持要带人走,永宣帝也没法坚持跟他对着干。毕竟去西北跟北狄打仗这活计,比之前派钦差去江南还要无人问津多了,除了容昭根本不做他想。为此对于容昭一些稍微出格的行为,永宣帝也只能忍了。
确定即将赶赴西北,容昭开始安排京中的各项人手和事务,确定好各个消息渠道的联络方式,布置一些暗线……另一边祝子翎则是去属于他的那几个产业——美食城,银镜店,还有抚幼院转了转,简单安排了一下之后的经营。
美食城和银镜店都已经稳稳立足,其实不用祝子翎再操什么心,便是几个月没有新菜式和新妆面,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不过祝子翎还是想了些东西写下来,之后店里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通信。
林姨有些担心祝子翎跟着去边关会有危险,但见他没有改的意思,也不好再多劝,只好让他把周生也带上。
祝子翎却又摇了摇头:“周生就留在京城。我又不缺人伺候,带他去西北也没什么用。相反我嫡系的人也就他一个,我出门了这些产业当然要他留下来帮忙看着。”
在外容昭肯定也不会亏待他,但林姨虽然也知道容昭对祝子翎好,见人要远行显然还是止不住担忧,只是到底说不过祝子翎。
“我又不去前线,去了西北顶多就是艰苦一点,没什么危险的。反倒是店里这边,我和王爷一走就相当于靠山走了,要格外小心些。”祝子翎说道。
他跟容昭一离开,大部分人应该还是会慑于厉王府的名头,但也保不齐有胆子大动歪心思的,祝子翎让店里的人在他们走后格外提高警惕,损失些钱财东西不要紧,绝不能让人动手脚坏了口碑。
因为容昭如今没什么发病的危险了,这次萧越铭和一队暗卫便被安排留守京中,正好能顺便给这几个店增加些保卫。
抚幼院那边也怕人动手脚,按照容昭原来那个凶残的名声,某些阴损的人想要再从这方面抹黑他,八成会暗害院里的小孩,再来散布厉王沽名钓誉办抚幼院,实际却残害虐待幼童的消息。因此祝子翎干脆让几个暗卫以武师傅的身份进了抚幼院,尽量防患于未然。
就在厉王府的人纷纷四处忙活的时候,另一边的誉王府却是显得死气沉沉,来往的丫鬟仆人都不敢嬉皮笑脸或者大声说话,府上唯一会清晰回荡的响声是一阵阵乒乒乓乓的嘈杂声响——那是誉王又在砸瓶瓶罐罐泄愤。
突如其来的响声让路过的丫鬟瑟缩了一下,往声音来源处看了一眼,旋即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躲着那边快步走了。
这次回来之后,他们王爷再看不出之前的翩翩气度,反倒越来越像个疯子,三天两头就要发脾气。砸东西还是好的,莫名发作下令把下人打得皮开肉绽的次数也不少。如今便是原来有爬床心思的丫鬟,这会儿都想方设法躲着誉王走了,王妃和几个妾室更是能避则避,见到誉王时也显得十分僵硬。
这些人这样的反应反而让誉王的怒气越来越大,瓷器摆设换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了。
不过誉王确实已经憋闷很久了,自从被容昭拧断一只手,还反被罚去了云光寺思过,誉王就几乎相当于一直被关着。如今终于被永宣帝召回京城,却是因为更加危险倒霉的麻烦,一回来就又被禁足在了王府。
如今他几乎什么都不能做,得来的消息也几乎只有坏的没有好的,难免控制不住情绪,变得越来越焦躁。
看着眼前自己刚刚制造出的一地狼藉,誉王略微恢复了几分理智,擦了擦手上一道细微的伤口,冷声叫人进来打扫。
仆人进来后,动作十足的小心翼翼,头也不敢抬,行礼时声音都有些发抖,誉王看得又是一阵不痛快,差点又想发作,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忍了下来,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走出屋子之后,倒是难得有人迎了上来:“王爷,相爷来了。”
誉王怔了怔,很快迫不及待道:“带本王过去。”
虽然被禁足,但外面的消息蒋家还是能随时传进来的,但平常只动用信任的手下就行。这次蒋庆泽作为左相和誉王的外祖父,亲自上门来找誉王,显然是发生了极为重要的事。
蒋庆泽如今年逾五十,但看起来算年轻的,本来还算一头乌发,然而这段时间费尽心力提心吊胆,竟是一下冒出了不少的银丝,面色也显出几分憔悴疲惫来。
誉王看到人先是怔了一下,接着不由眉头紧蹙,语气忧虑:“外祖父,您……您怎么亲自来了?是又出什么事了?”
蒋庆泽却是微微摇头,让誉王再检查了一遍,确保安全僻静,没有人偷听,这才说道:“晋王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江南,厉王马上要启程前往西北。”
“……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誉王一时没有听懂。
蒋庆泽一双鹰目定定地看着他:“不能让厉王走了。”
誉王闻言眉头紧锁,不解道:“……这是为何?”
蒋庆泽沉默片刻,“晋王不在,你若要登基继位,便绝不能让厉王与西北大军会合,否则无异于放虎归山了。”
誉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蒋庆泽话中隐含的意思,呆了一会儿,仍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外祖父的意思是……是要这个时候……”
最后的逼宫上位几个字誉王迟迟没能说出来,显然仍旧不敢相信,蒋庆泽却点了点头,“不错,这个时候动手已经是最好的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晋王离京,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这时候皇帝出事立你为太子,并且立刻直接继位,对方之后再是后悔也无力回天。且厉王还未离开,身边没有那十几万大军护卫,还可以想办法在京城里彻底解决这个心腹之患。”
蒋庆泽说得肯定,显然是已经做好了打算,誉王听得目瞪口呆,思绪仍然有些发飘:“这、这样行吗……会不会太冒险了?”他咽了下唾沫,嗓子干涩道:“就、就不能再慢慢想办法让父皇立我为太子吗?再说……再说父皇现在还年富力强,突然出事,肯定会引起怀疑的。”
对此蒋庆泽早有准备,冷冷说道:“只要及时把厉王一并解决了,之后关于皇帝出事的原因,尽可以都推到厉王头上。有一个名头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即可,夺嫡之争,本就是成王败寇。晋王无能,只要你先名正言顺登基,他回京也成不了气候。”
“皇帝既然年富力强,若要等储君继位,不知还要多久。况且这个太子还未必立的是你。到时候若想再成事,可比现在还要名不正言不顺得多。”蒋庆泽说着深深看了誉王一眼。
“……”
誉王虽然仍旧有些难以接受,但听见这话,也确确实实有几分心动了。
不逼宫的话,就算一切顺利,他也还得要十年二十年才能当上皇帝,但如果真能像蒋庆泽说的那样,或许再过十天,他就可以龙袍加身了。
誉王不愿意逼宫,是因为对永宣帝确实有些父子亲情,但古往今来皇家血脉相残的故事何其多,无外乎是在权利的诱惑之下,那一点血脉亲情其实不值一提罢了。
见誉王眸光闪动,已经有意动之色,蒋庆泽这才放松了神色,转变语气,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如今不走这一条路,殿下和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誉王闻言皱眉看着他。
蒋庆泽说道:“殿下这一年来接连不顺,自从祝瑞鸿那匹夫被胡家的弃妇报复告发,事情其实便已经走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便是没有后头被人挖出来的沉金船案,想要再让皇上立储时不排斥殿下,估计至少也得再耗费三年五载的功夫。皇上虽然还称得上是龙马之年,但这个年纪还未立储的天子也少有,立储之事如今已越来越迫在眉睫,想来再拖不了那么久。”
“便是往好了想,殿下胜算也不大。更何况……”说到这儿蒋庆泽也忍不住眉头紧蹙,显然对如今的境况也很是不满意,“更何况如今结党贪腐案已经越闹越大,晋王还去了江南查证。皇上并不傻,哪怕晋王查不出什么东西来,有宋新原参与贪墨那三十万两黄金的证据,还有更多人在为此事遮掩的证据,皇上其实多半也已经认定此事与我蒋家、与殿下有关了。”
“皇上本就偏宠韦贵妃和晋王几分,有此一事,殿下想来再与储位无缘。便是明面上没有证据,皇上念及旧情兴许不会再追究殿下和我等,但必然要进一步打压殿下手中的势力。经此一役,往后殿下再想争储,恐怕也没有多少倚仗了。”
“若是让晋王即位,往后殿下和我蒋家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甚至能不能保全性命都难说。故而殿下如今实则已经是走投无路了!为免落得被晋王戕害身死魂消的下场,也只有这个时候放手一搏了。”
誉王还没有意识到情势对他来说已经糟糕到了这种地步,听了蒋庆泽这一通分析,彻底动摇起来。片刻后,咬了咬牙道:“外祖父是如何打算的?能有几分把握?”
蒋庆泽眼中精光一闪:“我与皇后娘娘已经做了安排,只等殿下下定决心。此等大事难以判断把握,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见誉王略显忧虑地皱起眉,蒋庆泽微微一笑:“不过依老臣所见,殿下自然该是天命加身、众望所归之人。”
厉王府里,去西北的行礼已经装了六辆车,所幸都是些生活用品和吃的,不怎么沉,到时候马拉着跑官道应该不影响赶路。
容昭把京中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刚能歇下来,又接到了一个有点古怪的消息。
“探子说,宫里最近的动静有点奇怪。”方简又来向容昭汇报:“因为贪腐案,皇帝连带生了蒋皇后的气,把凤印都给了韦贵妃。蒋皇后是最爱冷静自持那一套的人,前段时间都深居简出,最近不知怎么,竟然主动去找皇帝小意求和。被拒之门外丢了面子还一再又去,听说最近天天都去给皇帝送补汤呢。”
容昭微微蹙眉,一时判断不出什么,问:“皇帝什么反应?”
方简:“据说一开始给蒋皇后甩了几次脸子,后来兴许看蒋皇后一再低头,就心软跟人好好说话了。如今据说是'帝后和睦'。”方简说着感觉有点好笑,补充道:“凤印还是在韦贵妃手里。”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发生么?”容昭顿了顿,问道:“除了蒋皇后,誉王那边如何?蒋家呢?”
方简皱眉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倒是城门那边有个消息,说这两天进京的会武的人似乎有点多。”
这两个消息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容昭思忖了一下,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又没法形成切实的想法。片刻后沉声道:“目前看不出来什么,让各方面都关注着。”
总感觉……他这次一走,京城里可能会发生不小的变故。
容昭眉心微蹙。
好在决定将祝子翎一起带走了,要不然恐怕确实不能让人放心。
等他们离开,京中再起变故应该也影响不到他和祝子翎什么。毕竟有霍玄照那几万京畿守备军在,哪怕是有人谋朝篡位,应该也能压制住。
不过容昭还是特地又去和霍玄照见面谈了谈,将京中可能有变务必盯紧动向,以及到时候如何联系应对的事情商量了一番。
虽然容昭有些隐隐的预感,但没想到的是,变故比他想的来得还要快。
就在他和祝子翎要启程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宫里来人敲开了厉王府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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