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一口气提在喉咙口不上不下,最终抚抚胸口长吁出去,看着眼前的少年:“十七啊。”
他们做暗卫的,除了长亭那种少根筋的,日日插科打诨,其余基本上脸上都不带什么表情。
因为已经见惯生死,且常常掌控旁人生死,自己的生死也被人所掌控的人,都晓得情绪是最无用的,若有必要,情绪只会化成一把手中刀。
但少年一贯英俊冷淡得像一座石像的脸此刻却布满忧惧和自责,眉头拧在一起,单膝跪在她身前:“夫人,属下护主不力。”
外头人流攒动,伞面前后交接,每个人的头顶都顶着斑斓的纸面天空,各成一个小天地。
他们往巷子的深处走。
一路上,辛越都在絮絮叨叨地安抚这个脸又绷成石像的少年,少年心气高,自打跟了她就没少受挫。
月钱的涨幅和护主难度增长的幅度相比,真是惨不忍睹。
据说一月一次的考核不但难度层层拔高,还改成了一旬一次,顾衍甚至贴心地在考核内容里加了许多项。
有十七带路,她不到半刻钟便与两个丫鬟汇合了,把方才的话掏出来好生安抚了她们一番,说了两句她乃是在天水楼后园子里追辛扬去了,结果撞破陆于渊行事,双双被拿下,之后被他带走。
虽然说得简单,但暗卫自有暗卫的行事,辛越很肯定,他们已经像细雨一样渗进了天水楼里。
想起一件要事,辛越道:“对了,辛扬呢?!你们见着心花没有?”
似是点到了什么导火索,黄灯语气竟有些激昂愤懑:“回夫人话,白七已经找回辛少爷了,被送出了江宁城。”
“啊,你们为何一脸怒色?”
红豆快言快语地解释:“方才十七发现心花,竟也在天水楼上空,不一会便往城外飞,想到夫人您也进了天水楼,慎重起见便派了一队人出城追,得回的消息是只有辛少爷,没有您,大伙都急得很。”
“……”辛越觉得不应该问,但以辛扬的为人,她还是小心问道,“你们把他捞回来了罢?”
十七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了一声:“已在前头马车中。”
黄灯看了眼天色,道:“侯爷已经收到了消息,夫人先回七子苑罢?”
最终辛越在马车上见到了辛扬,他先头那件被血喷得红星点点的衣裳换了下来,收拾得干净清爽,看起来倒像睡得深沉的模样。
辛越想要把他拍醒,但他的状态同在天水楼里时没有两样,捏鼻子也不醒,黄灯提醒她,已经试过各种办法,都无果,好在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辛越原本担心的是他伤势太重,但好在陆于渊没下死手,教训的可能性更大,只能回去让丘云子瞧一瞧。
雨停风缓,春水涨新湖。
日头拨开云层,刚露出脸,就以不可逆转的趋势落入西边连绵山峦下。
同样以不可抵挡的势头朝辛越马车飙过来的,还有一队风尘滚滚,满身肃杀的人马。
急促马蹄声惊雷一般从身后传来,辛越从瞌睡中惊醒,“下大雨了?”
刚坐正,揉着眼,马车门突然大开,一股清寒湿气夹着隐约的火石硝烟味、血腥气飘入鼻腔,原本该在边境巡军的人此刻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他逆着傍晚的光线,身后是漫天绮丽的粉紫烟霞。
“顾……衍?”她揉着眼睛挪到车门,想看得更清楚些。
一双手穿过她的腰侧,环住后腰将她揽下来,动作急躁,近乎粗鲁。
马车车沿。
顾衍一只手握着她的腰,一只手箍住她的后脑。
额上的血流过眉峰,划过眼皮,凝结在眼睫上,他就这样盯着她,眼睫都未动。
辛越愣了愣,脑子里一片空茫,甚少见这般狼狈的顾衍,狼狈不在他额上的伤、沾灰的衣、凌乱的鬓发。
在于他形容荒溃,神色一片颓败和绝望,眼底织满猩红血丝,呼吸粗重,隐约可闻硝烟和血腥气。
他动了一下,眼睫承不住血滴的重量,打入地面,溅成红珠。
箍着她后脑的手往前移,停在她侧脸咫尺之处,似乎想要触摸,又在竭力克制。
回想起来,记忆中寥寥数次他失了从容镇静的模样,都与她有关。
辛越晓得他接了消息心里担忧,但不晓得他如今的克制、不自信是为什么。
辛越莫名地觉得此刻丘云子的灵丹妙药都不是他需要的,她忽地抬手,把他颤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你很疼吗?我们回家啊。”
顾衍眼里愈发猩红,喉咙口滚了滚,声音哑到极致:“辛越……”
辛越皱了下眉,把他的手掌攥得更紧,摸到掌心一片火热又粗糙,有些许沙砾嵌入他的皮肤。
辛越有好多话要告诉他,开解他,但她知道他比她更懂得这些道理。
她拉着他的手,不管不顾往自己脸上按,柔嫩的脸贴着他僵硬粗糙发烫的掌心,轻柔又坚定地告诉他:“我在这里啊。”
周遭的人都散了开。
辛越费力踮起脚,双手穿过顾衍的腰,攀在他肩上,仰头在他唇瓣一点,再一点。
见他仍一副失魂模样,咬牙道:“吻我呀……”
话还在喉咙口,她整个人忽地被提起放在车沿坐着,同顾衍平视,下一刻,顾衍激烈的吻压过来。
有了她点起的火星,他燃起了熊熊的爱|欲。
重重厮磨她的唇瓣,强势撬开她的齿关,侧着头,看她卷翘的睫毛在激吻中轻颤。
感受她的双手环着他的脖颈,以一种热烈挚爱的劲头,回应他。
他沉沉闭眼,二人呼吸交缠,灼热又潮湿。
身后是晃晃生波的七子湖,湖面蹙起粉紫鳞片,湖边长道上,两道交叠的身影被拉得斜长。
是一种短暂的尘埃落定,短暂的心安,在一下午的兵荒马乱之后,足够了。
过了好久,两人终于分开些许。
辛越的面颊绯红,眼生秋波,终于生出一点迟来的羞赧。想起此处虽是他们的地盘,所有暗卫都极为晓事地齐刷刷背对他们,但到底还在屋外,咫尺处还躺着个昏睡不醒的人。
她收手抵在他身前,轻轻推。
他却纹丝不动,把她搂在怀里,呼吸好久才平静下来。
此时七子湖旁的长道尽头又传来狂乱碎踏的马蹄声。
顾衍终于放开她,一声不吭,指腹轻轻拂过她的唇瓣,把那抹润泽的嫣红拭去,目光一扫,敏锐地发觉她身上的衣裳不是家里的。
轻轻把她抱下来,手在她头顶轻抚两下:“都好了。”
这三个字说得轻飘飘,语气却甚是郑重。
辛越抬手放在他眉骨,一丝细细血线从他眉骨上方蜿蜒而下,横在她食指上,她瞪他一眼:“哪儿好了?此时此刻,应该先检查一番,上一下药,听说破了相的男人没人要……”
马蹄声直直停在马车后头。
一道略显轻佻的声音响起,“哦?夫人也知道这个风俗?不错,我们江宁破了相的男人确实不好找伴儿。”
辛越脸颊悄悄烧红,平日里在属下们跟前没脸没皮都需要竖起强大的自信心,如今怎的还来了外人。
顾衍眼皮子一撩,转头扫一眼来人,目光又沉又冷,只是一眼,便是警告。
下一刻,辛越收回手,指头在他衣袖上擦了一下,神色自若。
来人翻身下马,朗笑着朝他们走来,看着四十来岁,面容白净斯文,步履生风,片刻就到他们跟前。
抬手作了个礼:“下官张起思,见过顾侯爷,顾侯夫人。”
张起思?!那个据说隐瞒南地军情,拖了一个月才上报,作为耿思南的右臂,扇了耿思南的左膀庞老将军一巴掌,结果惹得庞老将军的小儿子上京来告状,被辛越盖上“滑不溜手”四字的张起思?
噢……如今看来,确实当得起“滑不溜手”四字。
“嗯。”顾衍接过他手里两只匣子,打开看了一眼。
“将军有礼了,”辛越从容端和,客气了一句,忽然眯着眼,看他们身上同样的风尘仆仆,同样的带有硝烟味,语气急转直下,“侯爷这一身伤,不知将军有何解释?”
张起思愣了一下,他自诩风流,红粉知己遍布江宁,生平爱在两处打滚,一是兵堆里,二是女人堆里。自认对女人的心思摸得还是很准的,这顾侯夫人看起来娇娇弱弱,他远远过来时,那风流身段站侯爷跟前,都快化进去了。
原以为是朵娇花,不成想是朵霸王娇花。
且这问责的语气活脱脱又是另一个顾侯爷,他下意识道:“下官知罪……”
这模样不就是她爹爹写完礼赋,自视甚佳,准备朗诵一番的模样吗。顾衍头上还挂着彩呢,辛越没心思听他长篇大论,打断道:“嗯,回头上一份请罪函给侯爷吧。”
张起思又是一愣,目光转向顾侯爷,却见他微一颔首,抛给他其中一只盒子:“你先回去,照刚才说的,把东西做出来。”m.ýáńbkj.ćőm
他苦笑一声,得,又是跟耿都督一样,是个窝里软的,随即拱手转身,听到后头传来一句,“请罪函明日递过来。”
脚下一个趔趄,飞快地上了马直奔回府,他就不该跟过来扎眼。软玉温香,才是他老张该待的地方。
辛越心里着急,漫天粉紫烟霞染上重墨的时候,他们回到正院。
正屋中。
辛越用小签子挑出一小团药膏,搓匀了敷在顾衍的眉骨上方,细细盖住那半指长的一道擦伤,耳下还有一片,她轻声说:“侧头。”
顾衍微微偏头,露出耳下四五道同样细长交错的伤口。
辛越小心地在他耳下敷上药。
其实这等程度的伤口,搁在往常,顾衍定是不会上药的,但今日辛越不知怎的,就是连这样细小的伤口都见不得,非要给敷上药才安心。
顾衍安安静静,随她摆弄,眼前的月白男袍晃过,斜襟到腰的那一端有寸长的衣中袋,用金线滚上一小段,既别致,又能装些小物件,是她的习惯。
可却不是她往常的款式,她身上这件衣裳,陌生却贴合她的身形,符合她的穿衣癖好,锦缎隐隐流出银色暗光,能看出月白丝线里搀了飞银丝。飞银丝这种东西,向来是渭国皇室专有,等闲不可用,抬袖时,袖口内侧三寸长的风火纹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晦暗下去,忽然拉过她的手,手掌两道细细印痕,一道斩在四指上,一道卧在掌心里,泛红,血色明显,食指指腹处还破了皮,显然是抓着利器才能留下来的。
“啊,”辛越也看到了,讶异道,“竟一点也不觉得疼。”
“喏,”她移过药膏,摊开掌心,“该你帮我上药了。”
“怎么回事?”顾衍将药敷在她掌心。
“说来话长。”
药盒子被放在一旁,“慢慢说。”
辛越:“好,那便等会儿我。”
她转身欲走,手腕被拉紧,回头对上顾衍冷沉目光,语气却克制得软和极了:“去哪儿?”
辛越拍拍他的手,目光扫过他光裸的上身,缠紧的白布从他的肩头到右腋下,右手臂上亦是缠着两道,红豆低着头把一盆带血的白巾往外端,她道:“去看看,是要同你算账,还是给你吹药汤。”
辛越走到桌前,小声问丘云子:“只是外伤吗?”
丘云子正在药箱里,上百个小药瓶中挑挑拣拣,拎出四个小药瓶放在桌上,道:“是,夫人,无妨,这点子伤连疤都留不下,交给老朽,三日还您一个完好如初的侯爷。”
辛越放下心,须臾,递给顾衍一碗药:“我吹过了,快喝。”
同这边的温情脉脉不同,一扇屏风之隔的辛扬简直嚎得房顶都快教他掀了。
“啊啊啊啊啊……轻点,小爷这身皮子嫩着呢!”
丘云子手上皆是药油,年纪虽大,手劲却是老道,穴位找得又准又快,下手又狠又辣。
辛越让长亭搬开屏风,观赏辛扬的惨状。
但这人实在是太能嚎了,偏偏自己都听不出来嚎得有多么中气十足,顿时怒道:“别嚎啦!吵着顾衍喝药了!”
辛扬不可置信地瞪着辛越:“小爷今日为国为民受这一身伤,差点就被卖到渭国去了,你竟只顾着你夫君喝没喝药……”
“推宫过血,你当我不知道,压根就没多疼。”辛越冷嗤。
“你不懂!”辛扬别过头,“小爷心里受伤,侯爷,方才同你说的可都是我拿命换回来的消息,杨珂锦那蠢蛋根本靠不住,被人三两句就套出来了,现今那姓陆的要帮崔家转移那批布呢!”
顾衍盘腿坐在榻上晾一张密信,冷冷淡淡应了声:“嗯。”
辛越拿起信扬了扬,字迹干透后折起放入信封,封上火漆交给长亭。
丘云子抬起手肘抹着汗,提醒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辛少爷这伤得好生养上几日,这几日都不要下床为好,否则许会落下暗伤。”
辛扬龇着牙,悄声道:“老头儿,其实我也没多疼,这么嚎乃是一种致富之道,没功都嚎出功来,咳咳……这个你不必多听,但你这般配合小爷,小爷明日发达了,给你送一面锦旗。”
丘云子捞过帕子擦去满手药油,恳切道:“老朽并未诓您。”
辛越偏头瞅了一眼,心下讶然,辛扬后心一只乌黑手掌印,腰下肩头多处淤青,额头上一个红肿包,果然破相又伤身。
丘云子又给他补了一刀:“您这伤不重,未伤及要害,只是要受一番苦痛,好好将养即可。之所以如今还感觉不到,乃是下午时夫人给您服的药丸子的药效仍在,到夜里您这伤便开始疼了。”
辛扬被吓得脸色惨白惨白,抖着手:“你你……”
丘云子啪地给他肩头淤青处贴上一记药膏,“切记,勿要大喜大怒,心绪平和对伤势牵动才小。”
辛扬自来怕死,闻言立刻平躺到榻上,拿着一柄小铜镜看额上又被打出来的红肿包,同辛越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下午时的境况。
辛扬怪她身旁竟不带人。
辛越怒骂,他竟敢往她身后躲,拿她当人肉盾。
辛扬道这是权宜之计。
辛越说他忒没出息,打不过,跑竟也跑不脱。
你来我往的,顾衍基本上将下午之事听明白了。
辛扬忽然道:“后来呢,小爷怎么晕过去的都不记得了,你上哪儿去了,你是不是眼睁睁看着小爷被拖走,在一旁跟着鼓劲打气呢。”
“……”辛越翻了个白眼。
余光瞥见顾衍的眼神落在她脸上,不自在道:“也没鼓多久,忙着捞你呢,否则你这身皮肉就要喂鱼了。”
辛扬还待反诘,丘云子将药箱一合,心想这年轻人,怪道一把年纪了还娶不上媳妇,这般不上道,此时正该将屋内留给侯爷夫人才是,他朝身后孔武有力的两个侍卫点了下头,二人把哼哼唧唧的辛扬用薄被一卷,抬着往客房去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今夜寒峭,重门掩蔽,风一阵阵地拍打窗扉,她走过去关上半扇窗,放下竹帘,风力被削了八分,只透过竹帘细密的缝间漏进一二丝。
素风拂面。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不好好听夫子讲学,到爹爹要考较她的功课时,她只消抓住最有把握的问题发挥出十二成功力,至于毫无头绪,题都听不明白的,就胡扯一句,少说少错。
爹爹会感慨她偏科太严重,但偏才与蠢才比起来,总归不用挨打,偏才同全才比起来,总归没有那么累。
她心里盛着好多事,陆于渊的伤重得不明不白,让她莫名觉得有一层很要紧的关窍她没有想明白,且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仁义,她都不能将陆于渊伤重这事泄露一丝。
她想,她就瞒这一件事,苍天在上,往后她一定做一个诚实的姑娘。
如何能瞒住这件事?
今夜,她打算祭出这个法子。
她头一回在顾衍跟前搞鬼,心虚得后背都沁出汗来,但越心虚,越要撑出正经严肃的门面。
辛越清了清嗓子,扭过头隔着半间屋子打量顾衍,正色,铺垫一番:“有些事,不能过夜,过夜便生了味道了。”
先絮絮道来:“今日我跟着辛扬进了天水楼,撞见他和陆于渊打在一起,其间我俩的狼狈你方才也略知一二了,他已经到了回光返照要你给他塑金身的程度,明日里他若是找你要什么塑金身的拨银,你别理他。嗯……此是正事。”
再一句带过:“陆于渊怕我坏事,扣了我约摸一两个时辰,便放我出来。”
最后把问题抛回去:“让我来猜猜,你今日压根没去静阳河边巡军,你去了……崔家?”
说完后,她松一口气,端起桌上的杯盏狠狠灌了一杯茶,心道此法虽是好极,但也太费心力,可一不可二,再来一次她非结巴不可。
不料,她自以为瞒天过海,在顾衍面前就是浅水一汪,澄澄澈澈。
顾衍看着她紧张得攥得发白的手,心潮暗自涌动:“是,去崔家老巢探了探,没想到被人设了伏。”
辛越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像只归巢的小鸟扑过去,在离他身前几步时缓下来,将他的伤口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严肃道:“快,继续交代。”
看她扑过来时,他的眉目松缓一二,手贴着她的鬓发:“崔家老巢设了八卦阵,折了两个人均入了死门破不开,里头有些东西挺有意思,要取出来,我便亲去了一趟,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行军布阵多年,对此道也有涉猎,不会出事。”
辛越柳眉倒竖,坐到他身边:“那你头顶的伤!”
“崔家老巢有道机关,连着天水楼,彼时收到消息知道你在天水楼里,我便炸了那玩意,往天水楼去,半途知晓你已脱身,便折返回来。”
她恍然大悟,今日竟是一个计中计中计中计。
陆于渊使了个调虎离山,用边境的小动静换顾衍离城;
顾衍使了个金蝉脱壳,真身留在城里,往崔家去;
陆于渊再使了个瞒天过海,用辛扬引她进天水楼;
顾衍在崔家来了个釜底抽薪,把崔家东西取了,再炸了机关逼陆于渊放人。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云水遥更新,第 134 章 计中计中计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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