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穿着暖白色中衣,一头青丝披散在脑后,边打哈欠边揉眼睛,慢慢吞吞往里走。
顾衍卷好羊皮卷的功夫,辛越已经走到他跟前,腿一抬,跨在他身上,直接将他抵进了圈椅里头。
他的身形高大丰伟,坐在圈椅里本不留什么空位,她的身量小,这些年折折腾腾瘦了一大圈,这般跨在他腿上坐着,除了占他怀里的位置,倒也不挤。
不但不挤,顾衍还想更紧密些。
辛越环着他的脖子,把头往他胸口埋。
她难得有这样主动的时候,顾衍顺着她,把人往怀里压了一寸,不留缝隙。
“通常……”
顾衍等了好一会,没听到她接着说,便问了句:“通常如何?”
辛越声音蚊子般微弱:“困,还没编好。”
“……”顾衍道,“我抱你回去,你继续编。”
顾衍托着她的屁股站起,四下一看,没有遮挡的披风,若她明日里反应过来,他这般将她挂在身上抱回去,手指头怕是都得撅折三根。
顾侯爷十分惜命。
于是一手揽背,一手拉下她的腿将腿弯抄起,横抱着往回走。
辛越把脸贴到他身上,打了个哈欠:“通常,夜半私会的都是风流少年和寂寞女子,你在私会谁?竟从本夫人床上溜下去了……”
顾衍脚步一顿,严肃道:“我觉得,平常人不会选在书房私会。”
“说不准就是个喜欢红袖添香的呢?”辛越想起一事,“你诓我给你磨墨的时候,就说过喜欢红袖添香这一款的。”
顾衍道:“那是因为,红袖添香的是你,窗下看话本的是你,捶背递茶的……罢了,是我。”
辛越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好容易逮了个机会,怎好轻易放过,继续逗他:“他有没有我好看?”
声音又娇又蛮。
顾衍爱得要死。
手上抱着她,也忍不住要在她手臂处轻轻捏一捏。
转身用背顶开房门,走入屋内,反脚一踢把门关上:“没你好看。”
辛越:“有没有我香?”
内室里留了一盏灯,拿灯罩罩着,团出一朵暖黄的光晕。
顾衍把她放在床上,埋下头在她肩颈处飞快一嗅:“没有你香。”
辛越一脸你被我抓住的样子,挑起声调:“啊……你就是私会人去了。”
“是私会,”顾衍脱了外衫,扔在一旁,“四个老头罢了。”
说罢把她轻轻一推,辛越当即翻了个滚,滚到床内沿去,衾被铺天落下来,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她探出一颗头,听见他说,“你先睡,别等我,我去沐浴。”
拿好衣裳后,若有所思道:“等我也可以。”
辛越在床上抱着软枕翻来覆去,帐幔落了两层,昏暗的烛光透不进来,她时不时撩开帐幔看,也未重复几次,人心一安定下来,便沉沉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似是成了一团云,荡在空中,一时被烈日暴晒,浑身水汽蒸腾,轻飘得被一阵狂风吹得漫天乱舞,头晕眼花。
一时又被雨点浸润,整个身子沉甸甸,在空中飘也飘不起来,眼看就要以势不可挡的趋势跌入泥地,辛越立刻使了吃|奶的劲儿,将身子往上拔高。
跌入泥地可以,脸朝下可不行啊!
可却是徒劳,她的身子仍在飞速下落,耳旁刮过呼呼风声,满身云絮都被吹得七零八落,就在即将落地的一瞬,辛越伸着两团松软的手,捂着同样一团松软的面颊。
我的脸!
令人害怕的撞击没有到来,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身子蓦然一轻,整个人腾空起来,感受到了令人安心的力量。
魂归其身,她唰地睁开了眼,呼吸急促得不得了,心头砰砰跳得极快。
“不怕。”
辛越整个人被顾衍横搂在怀里,一只手还在她背后温和安抚。
她还未完全清醒,嘤咛道:“你看看,我的脸还在吗?”www.ýáńbkj.ćőm
“在,你自己摸摸。”
辛越探出手,吓得脸色雪白:“软的……摔扁了吗?”
顾衍低低叹一口气:“你摸到被子了。”
他抓着她的手,往脸颊上摸了摸,辛越这才安心,慢慢又阖上眼。
顾衍轻轻将她放床上,正要起身,却被拉住了衣襟。
“别走。”
顾衍轻声:“我给你拿水。”
“不喝。”
“好。”顾衍拉严实帐帘,躺上来摸摸她的后背。她睡觉习惯极差,要么踢被子,要么将自己闷一身汗,半夜悄悄给她换里衣的事他都不知做了多少回了。
手上干爽,顾衍将她搂在胸口:“做梦了?”
“嗯,”辛越的声音带了鼻音,“什么时辰了?”
“辰时,你再睡会。”
辛越睁开眼,床上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他的气息清冽,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尖,甚是好闻,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了钻,“你沐浴了。”
“对,刚打完拳。”
辛越醒了大半,难得今日没什么起床气,攥着他领口的盘扣问:“昨夜发生何事了?”
依着顾衍的性子,没大事他是不可能半夜里偷偷跑去同四个老头私会的。
半晌,他低声道:“渭帝薨了。”
辛越:“你说过了啊。”
顾衍没有回话,辛越慢慢回转过来,他不会将一件事说两遍,那便只可能是……
“新任渭帝,又薨了?!”
这属实太过匪夷所思,前任渭帝,缠绵病榻数年,靠一口汤药吊着命,自是相当于把命交到把持朝政的国相手里。
国相被陆于渊架空,权力交迭更替之时,渭国几个皇子坐不下去了,顾衍趁乱推了一把,这才让他干干脆脆地断了一口气,解脱了。
但二皇子上位才没几日,又死了……渭国虽是世家的天下,皇权甚弱,但朝纲也得震上两震罢。
她喃喃道:“这是不是史上在位最短的皇帝了?怕是龙椅都没捂热。”
顾衍:“十四日。”
“是他的风格路数。”辛越叹了口气,两人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前任渭帝薨逝算得上突然,打了陆于渊一个措手不及,他匆忙赶回渭国,自然来不及阻止二皇子登位,但也不妨碍他再将二皇子从皇位上拽下来。
编个暴病而亡,或是栽赃其他皇子什么的,或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将前任渭帝之死推给二皇子,法子多得很,二皇子手上没有实权,便是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是如履薄冰。
对陆于渊来说,只要他手里握着世家大族,握着兵权,把他脚底下那层冰凿了,是轻而易举的事。
想着,辛越脑中一道霹雳划过,她瞪大了眼:“他不会要称帝吧?!”
顾衍眼眸微眯,抬起她的下颌,贴近她下唇,慢慢游移:“没有,扶持了五皇子的小儿子登位,如今,已承了国相位。”
“……”
辛越推开他。
顾衍神色一滞,眸光晦暗。
辛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一片黑暗中,压根看不清顾衍的神色,兀自同他打着商量:“明日起给我多加派点人手,十七前头有没有个一二三四五六七什么的,多派点没事的,我怕……”
顾衍眼底的晦暗消弭于无形,片刻后轻笑一声:“好,拨给你。”
……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流逝。
顾衍仍是在京郊、皇宫、府里三处跑,辛越送了他一幅字——栉风沐雨,朝乾夕惕,来自从他书房里翻出的《庄子》。
他回了辛越一匣子光滑莹润的南珠,乃是辽国进贡。
辛越宝贝得很,除了玩珠子,她近来仍是致力于在话本、书册中提高自己羞于启齿的见识,但没什么进展,甚是遗憾。
除了仍保持着诡异的吐血规律,生活再无什么可操心的。
但最近这规律还有往长里延伸的迹象,想来过个几年,也就延得同她的小日子差不多了,届时大可将它视作一项正常的身体活动。
如今东风解冻,蛰虫始振,深谷寒渊下蛰伏的生机盎然欲发。
齐都冬日漫长,春天极短,且来得拖拖拉拉,反复不定地耍着人玩。
留山园的枯树都挣出了些许绿芽,前几日却又降了温。
西北风刮得像一个五内翻腾的妒妇,令辛越嘴皮子起了三两条死皮,手不老实地扯了下来,登时渗了点血,晚间便略略红肿。
顾衍放话说,敢再扯一回嘴皮子,就将她的手捆起来。
但她辛越何时被一句话就吓住,他越是不让,她越是在意嘴唇上一小道口子,抓心挠肺地想撕。
在一日夜里,顾衍扯了腰带,将她双手绑在床头。
唉,此事是她的一桩疏忽,她近来看的话本子书册子,竟都是些清汤寡水的,半点没有提及还有这般闹法。
为了一道小口子,辛越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这几日莫说撕嘴上的皮,便是抬手碰一碰嘴也是满脑羞耻告饶之事。
这道口子好得极快,这也是一桩疏忽,若是好得慢些,今日也不必坐在这马车上,在恼人的天气中,赴一场恼人的宴。
辛越抬头望天。
穹顶像房里新换上的青灰色釉面花瓶,斜风带着漫天牛毛似的雨丝潇潇而落,清寒之意顺着掌心的濡湿,透人心底。
下一刻,手上落了块雪白的丝帕。
半边身子被拉回,车帘啪地拉得严实。
她的眼前由一片青灰天幕,落回四壁昏暗之处。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云水遥更新,第 112 章 捆起来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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