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说着,把他的手臂一拽,一扯,气汹汹地拍了一掌,以作泄愤。
顾衍抓她的手心捏揉,顺带着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是他处在当时境地会如何,一片刀光剑影的胡思后,沉吟道:“若是杀上来,也无不可。我……挺喜欢你那般。”
“你竟也这般想!?”
辛越微惊,当时境况之下,她确实被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打了个晕头,心里是被些许愁丝绊了心神,但云开雾散之后,她升起的正是这份心思。
她心里登时涌起一股得遇知音之感,激动片刻,想到彼时,又黯然惋惜:“我反应也挺快了,可惜你们走得更快,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顾衍心中思索,如何让她挽回这点遗憾,看来只能牺牲一番,让她拿鞭子将他捆一捆了,届时她过了瘾,他再捆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这一停顿,辛越更加萎靡:“你是不是觉得,我平日里这般看得开,末了遇事第一刻竟退了一步,我那时心里有些害怕,此时心里也有些害怕,我是不是再升不起从起那样的意气了……这是我今日不高兴的因由。”
“这有什么,”顾衍开解她,“意气这东西,经久不用,生疏些也是有的,日后若有个什么小性子,只管使出来,今日在老宅,你使得就很好,令我差点招架不住。”
招架不住?招架不住!?
辛越很是激动,能让顾衍招架不住,看来她宝刀未老,英雄气概尚在。
顾衍点头,侧身双手穿过她腰下,把她抱起面对面放到自己腿上。
辛越挣扎两下:“你这般……我有点招架不住。”
她这一动,顾衍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哑声:“你再动,我也招架不住。”
辛越忙不迭自己滚下来,坐回去,道:“你不觉得丢面吗?”
“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要它做甚?”
辛越一噎,这是她说过的话,如今他倒是还给她了。
顾衍继续道:“不过,往后你须得在其他地方使使性子了,像今日这般的事情,本侯痛定思痛,幡然醒悟,往后里,你必是见不到我同什么女子相处了。”
辛越讷讷:“你对我捏酸吃醋这事,是不是还挺乐见。”
“一开始,的确如此,”顾衍坦荡承认,“但想到你心里会难受,我那点子窃喜早散了。”
“窃喜!”辛越心喊离谱,“堂堂定国侯,不会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是无理取闹吗?”
“怎会是无理取闹?”顾衍轻轻转了下扳指,平静道,“若是你见了那场面都无动于衷,我才要慌。我爱你爱得像个毛头小子,宠着你哄着你还不是为了让你鲜鲜活活地同我闹,同我耍,难不成要将你拘成一个呆子?”
“……”
外头的雨线织成细网,淅淅沥沥罩在车顶,好像头脑上蒙了一层油纸,顾衍的声音透过这层油纸,半实半虚落入耳中,辛越好久没能转过神来。
一时之间车厢中只余二人清浅的呼吸声,同寒风细雨绵绵交缠。
马车转过一条街巷,辛越微晃了下,直愣愣盯着轿顶,一时恨自己拙口钝腮,只茫然地喊他:“顾衍……”
他明显地不自在了起来,别过脸看车窗,自顾说着。
“为国、为大家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道墙,像把刀,像支箭。”
“为你、为小家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人。”
辛越咬了咬唇:“顾衍……你方才说什么?”
倏尔利落转身,袖袍生风,用力将他的脸扳到正面:“你再说一遍!”
“为你、为小家……”
辛越一口咬上他的唇瓣,严肃警告他:“不是这句。”
顾衍扣住她的后颈,加深这个吻。
“爱你啊。”
天外云凝,远岫飘丝,马踏清沙软泥,行人信步笑语。
唇齿纠缠间,辛越听到了第一句爱你。m.ýáńbkj.ćőm
唇齿分离时,辛越忍不住告诉他,爱这种事,除了用做的,多说说,也有助于夫妻感情精进。
仿佛那句爱你耗空了顾侯爷的精气神,他难得沉默着没搭理她,耳根子悄悄热起来。
辛越磨着他不撒手,他只好无奈道:“说不出口,做的比较容易。”
辛越鼓励他:“做侯爷不能畏难的呀,你方才说得多好。”
顾衍臂弯被拉开,腿上坐上来一个香喷喷的小娘子,他把她挪挪好,突然以退为进道:“要如何说?”
没想到辛越摆出了为人师的激情,道:“先是按顿说罢,三餐各说一遍,睡时说一遍,沐浴时说一遍,意境不错的时候也可说一遍,喏,现在这意境就不错,佳人满怀……”
“……”下一刻,佳人被从他腿上拎开,坐回了她自己的位置。
顾衍以退为进计策失败,装不经意地转了转护腕,再次岔开话题:“你方才说,常莹之事,我须得同你提一提。”
果然,辛越立刻正襟危坐,竖起耳朵,道:“你老实交代。”
“她原是江宁人氏,后嫁给张起思手下一员大将,那人也是顾家旁支子弟,数月前病逝,她带着孩子回京,族长对她母子多有看护。”
辛越啊了一声,“也是身世堪怜。”
“阿越。”顾衍不大满意她的反应,这人就是这般,旁人同她真刀真枪,她倒是不惧。但旁人若是动点心眼子,一示弱哄个三句两句,她就被迷得七荤八素。
辛越完全没感知到他的怒其不争,抓到了关键一点,问:“你方才说她同母亲有旧?”
“嗯,”顾衍支了下侧额,“她比我虚长几岁,小时候母亲带过她几日。她说要去宅子里给母亲磕头上香。”
辛越炸毛了,差点在车厢里站起来,被顾衍好悬拽住,她反手握着他几根手指头,凑过去逼问道:“你让她去给母亲上香了?!”
顾衍这回很满意她的反应,不紧不慢地说:“自是不可能。”
那地方,他只带辛越去过一次,怎能让旁人沾染。
“你忘了?我只说了三句话,定国侯夫纲如此,我怎可能让她去给母亲上香?”
辛越低头发觉自己攥太紧,随即在他手背上安抚似的轻轻摸了两把,哼唧道:“这还差不多。”
不过以她细腻又机敏的心思揣度来,竹林外头那一幕,还有花厅门口道别时那一幕,常莹透出来的心思简直不要太直白,她就是对顾衍有心思。
思及此,辛越转头告诫顾衍:“离她远一点!”
顾衍嘴角含笑,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衣襟,诱|哄道:“攥着,再说一遍。”
“……”辛越木然道,“我这段时间,在市面上都寻摸不到香|艳一点的话本子,全是清汤寡水的,那些东西,是不是都被你买走了?”
“什么?”顾衍面容僵得犹如石像。
辛越觉得很有可能,手攥在他衣襟上盘问:“否则你为何,为何懂那么多,玩得那么野,那日,那日还将我……”
辛越羞于启齿,扑上去跨坐在他身上,突然的力道将他往后压,背抵靠在车壁上,捧着他的脸。
重重地,在他前额撞了一下。
“……”
“……”
辛越满眼泪汪汪,“疼……”
她撞的是脑袋,外头驭马车的长亭和黄灯却只听了这一声哭喊。
二人皆是一呆,转瞬抬臂,手下发狠,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往前飞驰疾奔,辛越坐不稳,一下子又往他脸上撞。
顾衍对她的动静琢磨不透,但对于外因,还是反应得很快的,当即一手固住她的腰,一手扣着她后脑。
带满襟伽南清香,强势地吻上她的唇瓣。
当夜,定国侯府那匹拉车的骏马多吃了半槽上好的豆子草料;
顾侯爷命人从兵库里取了十几条上好的软鞭给夫人玩;
浴池的灯火燃到四更天。
第二日,侯爷难得没有起来打拳。
北地的春日来得拖沓,南地却早早地吹起了和暖微风。
三月初十,渭国临尧城,陆相府。
清晨,薄雾侵裘,盘圆的日头从东山之巅升起,耀耀天衢,满院轻雾散去。
中庭,蓝衣相爷站在高处,手中执一只玉骨毛笔,笔豪处一抹鲜红。
底下青霭平缓的声音响了许久,最后道:“秋将军已于牢里自尽,如今青、珑、渊、华四军,临尧城的五万守军也已落入您手,当是后顾无忧了。”
“嗯。”高高木梯上的主子没什么反应,仔仔细细地在树上纯白花瓣上涂画。
青霭迟疑着,终是开口:“秋家小姐还在绝食。”
陆于渊:“随她去。”
“……是。”青霭知道相爷不待见这秋家小姐。
公子甫一回临尧,遇到两路人马下死手的阻挠,一路是顾侯爷安在临尧的暗卫,一路是二皇子的人,也就是掌临尧城军防的秋将军。
秋家不是个坚定的二皇子拥护者,乃是个没根骨的墙头草,只看东风西风哪股更强盛,便往哪头靠。
这回公子气势汹汹杀回来,领着二十万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驻兵临尧城下,这东风就朝西风压下去了,秋将军暗中命人寻了公子,打的是利用女儿,以姻亲关系笼络相爷的主意。
其实在他看来,公子有一条更快更轻松的路子可走,只消受了这示好,哪怕是让秋家小姐做妾室,或者甚至是做个样子,先应下来,再将人悄悄处理了也不是甚难事,但公子偏不。
秋将军恼羞成怒,彻底倒向了二皇子,费了公子不少功夫,公子身上更是因此添了两道深极的刀伤。
后来他才知道,这秋家,乃是顾侯爷送给公子的一个方便,也是一柄双刃剑。受了,能更有把握、更安全地将二皇子拉下皇位,但公子就彻底失了在辛姑娘跟前说话的机会。
公子啊。
静默半晌,忽听木梯上的人问道:“那边如何?”
青霭立刻反应过来:“人已经搬出侯府了。”
陆于渊手下不停,一头松散的青丝被晨雾浸得微湿,此刻落在朝阳下如一匹柔亮的黑缎,随口问:“顾衍干的?”
“不是,是……辛姑娘。”
一片花瓣被扯落,顺着长指飘落地面,一半纯白,一半新红。
陆于渊稍显疲累的脸上有了一抹笑意,停笔咳了两声,似是没想到:“她真是……没把人留在府里做厨娘?”
“没有。”青霭几句话禀了一遍辛越借着山栀的手,开了六局学馆一事。
陆于渊收了笔,站在木梯上,笑了半天,最后才收了笔说:“爷费心费力布的局啊,让这小东西一下就从头给我扯坏了。”
从七八阶木梯上跳下地面,弯腰捡起那片半红半白的花瓣,问:“她高兴吗?”
青霭:“应当……是高兴的,近来传的消息都是辛姑娘同两个交好的女子早出晚归,忙那学馆之事。”
陆于渊把笔往一旁的石桌上一扔,“行,她高兴就行,没白忙活。”
青霭有些迟疑:“相爷,常莹怎么处置?”
“一枚想脱线的弃子,处置什么,”陆于渊摆手,“给她一条体面的退路,不走,她既不甘心要往顾衍门上撞一撞,本相就当礼尚往来送个陷阱给顾衍,”
“您,”青霭十分错愕,“您不是为着借常莹让辛姑娘难受,难受了再同顾侯爷吵一吵,伤伤心,您好趁虚而入?”
陆于渊怔了片刻,失笑,眼角眯得一片清艳,“爷看不上,爷要她……要么真心喜欢我,要么到我身边,慢慢喜欢我。”
“相爷,”青霭实话道,“道阻且长。”
陆于渊渐渐凝神:“对,那么就先走到江宁罢,走到江宁,就近了。”
“你看,临尧的春日到了,她喜欢温暖干燥的日子,天水的竹楼也修好了,就等她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云水遥更新,第 116 章 招架不住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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