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斯与Alex正趴在排泄管道前津津有味地看个不停,身材矮小的马洛左左右右想要找寻空隙钻入瞧个究竟。而我,则坐靠一边墙头,颇为烦躁地注视着他们。
“完了,早知如此,昨晚根本不该提出陪他上山来。”手表在他们擎着的镜灯照耀下熠熠生辉,而我却不敢撸起袖管看看时间,这种心情就像很久以前我胡吃海喝后不敢去查信用卡零钱余额那般。尽管明知最后总会面对,但此刻我能拖就拖一点不想知道。从定时四十分钟到现在,已然浪费得差不多,不用多久,停驻在606公路另一侧的Chris就会驱车回埃苏迪加,然后走进警局,再然后,没有然后了。
人真是一种绝对自私的生物,眼前三人此时又怎能体会我心头所想?他们没有任何负累,所有兴致都在这座鬼气森森的阴宅上。如果可以选择,再多给几天,他们也更愿意逗留。
我也明知客观现实就目前局势,大家谁都出不去。游走底庭的怪雾一时半刻也散不了。我所需要的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佯装出焦虑神情,对我道一句抱歉就行,这难道是很奢侈的期冀吗?
“让我看看,你们在说什么窥眼?”马洛终于找到了个空隙,打断俩人的对话叫道:“把镜灯拿近一点,我需要光,怎么这东西那么奇怪?”
“奇怪?哪奇怪了?就你那眼神,能看出什么来?”范斯团着手退到一旁,忽然注意到我,说:“小老弟,你独自一人坐着想啥哪?看大伙忙得满身臭汗,过来帮一把老马。”
我摇摇头,断然拒绝了胖子。
“老范,我刚才就说它不简单,看这东西的背面!哪种窥眼上会有USB插口的?”耳边飘过马洛掩饰不住内心激动的高叫,他似乎发现了新大陆,此刻正声调发颤地说话:“这分明就是联数据线的,这东西不仅可以镜面放大,没准还能录制视频呢。”
“有这么先进的高科技吗?起开,我来看看。”边上俩人似乎也注意到不同寻常,活动筋骨走上前去,开始解皮带,预备相互串在一起,将这个玻璃球设法掏出来。
“霍利斯曼,给我你的皮带,另外躲远点,一会儿屎喷出来沾你一身。”Alex向我摆摆手,把碍眼的包都踢开,随后将所有皮带都提给范斯,说:“九米深度,我看够呛,你们带着的家伙什就没掏阴沟的工具?”
“就算有也不一定管够,更何况全在车上,我来试试。”胖子把连成一线的皮带放入排泄孔试探,显然够不到,索性便趴倒在地,将整条胳臂都探进去,顿时一股陈年老粪醇醇臭气飘了上来,迅速弥散整个厕所。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望着范斯那张扭曲变形的脸,我不由叹了口气。照这趋势下去,没准会拆了整个厕所也在所不惜。这会儿,他们已然忘了屋外还有个足以威胁所有人生命的诡异生物。
一番竭尽所能的努力下,三人最终也没能掏出想要的窥眼,却无意间排空了粪道,反倒让玻璃球的全貌显露出来。在镜灯照耀下,他们瞧见窥眼背后有个商标贴纸,随即眯着眼左右比对抄写下来。
这个玻璃窥眼是加州某家叫钻石龙(Diamonlone)的公司产品,系列号是CTL-860.
“不管那人到底想瞧什么,刚才小老弟所说的水池子并不一定在马桶底下。窥眼45度角斜着卡在粪道内,这足以表明,这处景观会在其他地方。”范斯站立起身,抹了把臭汗,举起拇指参照玻璃球位置比划,在不断调准角度后得出结论。他显得迷惑不解,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这人到底在想什么?那个地方,我想应该是右侧公馆的底庭!”
“就这样吧,窥眼肯定是弄不出来了,总之出去后查一下网页也许就能买到,我们也都尽了全力了。”马洛对我耸耸肩,莫名其妙地道歉起来,就仿佛这玻璃球是给我掏了,他竟然说:“你看,老范整条胳臂全都是屎,我们一定会想到其他办法,你也不用太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胖子正打算拉马洛起身,忽然注意到他始终捏在手中的圆盘木雕挂饰。
“老马,你手里端的是什么?”
“我刚才还打算问你这东西的事,这不,底厅一闹动静起来,慌乱中就只顾着逃命。”
“这究竟是什么?”我打昨晚就很关注这个话题,此刻也憋着一肚子疑惑,开口问道。
“我想,这应该是个面具。”马洛皱着眉头,手指圆盘某处,问胖子说:“看这里,你觉得这会是哪里的饰品?”
“可这上面都是一团团云彩,怎么看都不像面具。”Alex指了指我,又指指自己,颇为尴尬地自嘲起来:“我俩都是艺术系的,不懂历史文玩类学问。”
“你反着看当然看不出是什么!这哪是什么云彩,而是卷曲的胡须。”马洛闻讯忍俊不禁笑了,他对我们摆摆手,道:“这可不是什么学问类的讲究,它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冷僻学科。在美国,还有大把人会说首都是纽约,你俩根本不必感到难堪。”
一听这是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搞懂的疑惑,Alex立即有了底气,变得神清气爽起来,他背着手走上前,推了把范斯,问:“在看什么哪?没准我可能知道。”
“你觉得这里的两只动物是什么?”胖子将圆盘提给他,似乎心里已有了答案,得意起来:“我考考你。”
“猎豹?美洲狮?或者老虎?”他自然是一窍不通,照例猜了一遍。难道这东西上还有动物?我听着他们扯淡来了兴致,也走上前去端详,果然在盘子最边沿的花边上,刻画着两头动物在相互厮杀。
“猜得都不对,没瞧见这动物头颅明显比身子大许多?告诉你吧,这两只动物,就是猫!”范斯伸出满是屎尿的手,有力地拍了下瘦子,顿时神采飞扬:“想到什么了没有?”
“难道,这描绘的是古代可萨人战猫?”马洛的眼中闪着难以名状的感慨,脱口而出。奇书屋
“战猫?真他妈好笑。”我和Alex光听这词就觉得滑稽,一没忍住乐得抱住肚子蹲坐在地。猫这么娇小可爱的动物,会有哪种神经病用来角斗?这个可萨又算什么鬼东西?就我博览群书的广泛猎奇中,搜肠刮肚也没见过这个词。
“你们笑什么?这真的是猫!难道我还能瞎说?”马洛一听顿时急眼起来,他扯着我袖子,做出一副打算从公元前几几年朔源到现代的架势,结巴起来:“我看过许多书,还有第一个发现的也是我,不知道我会乱说?自古有斗猫习俗的就只有博斯普鲁斯的可萨人,你们!你们真是无可救药!”
“老马说的没错,看模样你俩应该是在校生吧。我们都大学毕业好多年了,又是灵异频道的博客主持人……”范斯倒没他反应那么大,此刻正擎着一支weed乐呵呵地开脱道。
“行了,你俩一会儿彼此抬杠一会儿又相互吹捧,夸口胡扯真不是你们这种岁数该有的态度。”Alex好不容易收住笑,扶墙站立起身,问:“那不嫌麻烦的话,有劳你普及普及也叫我们这种留级生长点见识?”
“好说,你们哪,还太年轻,别一听猫就想成家猫。战猫可不是肥嘟嘟的加菲,而是大型的北欧森林猫,极度凶残嗜血,体格跟猎狗差不多。就你俩这皮包骨,还不够七、八只战猫塞牙缝的。”胖子见又有了显摆的舞台,装模做样地踱起方步,在厕所里一圈圈绕走,说:“古代个别游牧民族打猎,在带猎犬的同时还会带上只森林猫,为啥啊?因为猫比犬只细心,狗只听命于主子吆喝,打得一多往往就会有所忽略,而猫却能一只不漏全找出来。因此,将猫既作为猎手又兼具角斗取乐的,只能是可萨人。”
“那这东西是干嘛用的?打猎时戴在脸上吓唬猛兽?”见他说得一板一眼,我也慢慢止住笑,开口问说。
“不,可萨人不崇尚神巫,他们不戴面具。这应该是一只可萨突厥人凯旋式上所供奉的物件,象征纪念意义的玩意!”范斯举着挂饰,左右端详,然后迷惑地望着我俩,道:“你们说怪不怪?这件东西和整座宅子丝毫关联都没有,却很突兀地挂在最显眼之处!”
Khazaria(可萨帝国),前身为西迁到高加索地区的一支突厥化部族,公元七至九世纪,可萨人占据了原博斯普鲁斯王国全部疆土,在伏尔加河中下游建立起强大汗国,现在的克里木半岛,过去也被称为可萨利亚(利亚的含义为某某之疆),这个帝国成为丝绸之路北道上的重要中转站,同东罗马帝国和阿拉伯帝国保持着密切的政治经济联系。
可萨人以犹太教为国教,忠心耿耿地作为拜占庭最可靠的军事同盟,多次出现在历史关键时刻,帮助东罗马帝国转危为安,拱卫其北方边境安全。然而可萨帝国最终却悲剧性地亡于他们数个世纪以来最亲密的盟友之手,在中世纪的欧亚草原留下一曲令人扼腕叹息的北国悲歌。
在这支高度文明化的突厥人文献中,他们素有驱赶神巫和反偶像崇拜的习俗,断不可能会去制造这类面具头饰,唯一只有过两个时期,曾搞过规模宏大的凯旋式活动。一个是发动阿塞拜疆战争胜利后,另一个是发起里海征服战期间。所以,木雕雕刻时间容易判断,只会产于这两场战争之间。
但是,与吕库古公馆有直接联系的,是关于侵入古埃及的喜克索斯人凶王古蛮传奇故事,一份指代名为曼涅托信经记载着肠葬所在地。兰开斯特兄弟来北卡,也是怀疑此物线索可能藏于阴宅内,打算搜寻到手来扬名立万。但是,阴宅内却高悬着一只与此无关的面具,也不起任何作用,究竟是谁放在这里,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这便是此刻,范斯与马洛俩人最不解之处。
不过,吕库古公馆本身各种谜面已足够多,区区可萨面具悬挂正堂之谜实可谓沧海一粟,现在要搞清不仅办不到也毫无任何收效,反正人已在路上,兵行险着也好赌上性命也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见此刻大伙想无可想,厕所外那怪雾折腾劲有所减缓,他们便有了直闯右侧公馆的念头。我也有此打算,但目的截然不同。我想去到那里,是打算站在直面606公路的连接木梯前,眺望远处Chris是否还在原地。
“走吧,咱们一起去找那水池子。”范斯扶着我肩头,言罢,他让我打头走第一个,为众人警戒四周环境,蹑手蹑脚扭开了门,随后直奔遗忘之地——右侧公馆而去。
说话之间,我们四人已来到大宅屋尾最末端,这本应是通向三楼的梯道,却被眼下一堵厚墙阻挡去路,见那石材涂料皆相当古旧,显然是存在久矣。我透了一眼,其背后除了墙还是墙,看来并非是改建屋企的人故意所为。Alex沿路不断提醒,这地方他也到过,无法通行,不然充满求知欲的他早就上去一窥究竟。面前的过道确已走到末路,再继续往前,就来到连接过道上。
带着侥幸心理,我焦虑地往606公路方向扫了一眼,只见远处群山上空乌云盖顶,百鸟纷飞,眼见是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到。而山坳森林一带,开始起山雾,天地间一片灰沉沉,我那小车和Chris的踪影,自然肉眼无法洞穿。
无奈之下,我只得让众人止步,稍稍上前仔细观测右侧公馆来。很快发现对面的门洞被人填上厚达二十五厘米的不规则砖石,若不使用专业工具破墙,显然是进不去的。唯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走到废宅外,沿着外墙绕到破门下去,这点在目前看来是天方夜谭。而且,这道正厅大门,以我的眼睛看进去,也同样黑漆麻乌,完全辨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只道明一点,大屋内部,有人采用了某种特殊材质。若是非想看清的话,唯有动用我的第三瞳,但那头晕目眩的感觉此时尚未完全消退,我不打算再次冒险。
此刻的我们,后退不得前进无门,站在木扶梯上哀叹不已,如果想要绕开前楼底庭离开,只能从这跳下去。最早提议的马洛说完便想付之行动,当他往底下探了探头,旋即乍舌缩了回来,连连摆手说不行。这层高将近六米,奋力一跳虽然容易,但能否还活着就另当别论了,纵然摔不死,腿肯定是瘸了。
“林锐,看你的两点钟方向!”Alex左右环顾,忽然大叫起来。
还是他眼尖,无意中的一瞥,隐约瞧见被巨大建筑遮蔽的墙体背后,露出半截树丫。我让众人闪开,放眼去透,果然有株大型松柏种在那里。对角的外墙都已被人堵死,只有正三楼一扇侧窗洞开着,里头破渔网般的窗帘随风飘荡,时不时挂在树梢上。
这也表明,只要我们能设法走去这间屋子,就能通过爬树逃离阴宅,重新回到古老慈祥的荒草大地。
“就假设现在我们已在眼前废楼里,你看看,能不能去三楼?”Alex不断拍着我的后背,催促道:“至于怎么进去咱们再想办法,当下不容耽搁,时间已剩不下多久,Chris那里拖不下去了。”
“也罢,头晕恶心就头晕恶心好了,我试试这最后手段。”望着近在眼前脱身之所,却进不去,我咬咬牙,再次拖过胖子范斯当靠垫,道:“我来为大家找出条毫无人味之路。”
这个世界是由多维空间构成,空间与空间之间,往往会有并列层叠的道路。这种线路,人不可能走,世间万物也很少进出,即便是无意闯入的,也只是一纵即逝,不存在任何记忆。所以,这样的路线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生气,一切都是死的,这就是所谓毫无人味之路。
说完,我调出第三瞳,头昏眼花地死盯着前方砖石结构,试图找出一线生机,眼前出现如麻般的绿线,穿透厚砖像锦缎般平铺出去,丝毫波折也难有。这亦表明,眼前这段木扶梯,是段使不出力的过道,想要直线进去,没有任何可能。不过,这么一透,我的困惑无以复加地填满整片心扉。纵然现在我们跑进楼里,这个三楼也上不去,它照例是人为的缺乏设计。令我感到莫名的是,这整个三楼,竟然没有一间屋子是有门的!它们都被各种墙隔断起来,形成一个个密室,天知道造这栋阴宅的人,图谋的是什么!
既然三楼上不去,我只得将视线往下移,很快跟到了底庭。这下,通过第三瞳我倒是看清了大宅内部构造,它比起其他两座废宅,规整得多,各色房间也不狼藉,显然极少有人闯入过。而那个底厅,压根没有大家在厕所里所猜测的水池子,而是杂乱无章的地面,被横倒着许多难以想象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黑沉沉的超大家具!
它们有些被压在地砖上,有些被固定在边墙,更有一些离谱到被人悬空钉在天花板上!而被这些巨大的破橱掩藏着的背后,
是一扇扇三角形的怪门,总共有七扇之多!
“这哪是什么水池子,你们俩个假道学再次误判,专业点行不行?那分明就是……”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范斯掩住口鼻,死死拽到一旁角落里。望着众人惊恐的目光,我也听到异样声响。原本那只已下楼去了的煤炭脸儿,此刻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二楼,也许适才我们各种高声喧哗让它寻到了灵感。它兀自趴在距离我们二十米外的过道中央发呆,似乎感觉到生人气息,自颚骨到鼻前沿面部裂开,使劲地嗅着。
这果然不是人类,看来错怪了范斯马洛,那的确是只难以想象的怪物。
煤炭脸儿闻了半天一无所获,便抬起肥胖臃肿的身躯,心有不甘开始移动。它朝着楼梯漫无目的爬行,忽然浑身一震,扭头调转方向,偏偏往我们这头过来。Alex暗暗咒骂了一声,将背着的枪分拨各人,只待它走到眼前,一起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火。
随着那沉重的碾压声滚过地面,它距离我们越来越近,15米,10米,5米,即将就要转过拐角进入射程。
“I‘vegotthepower!”谁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手表发出了阵阵铃声,声音之响简直是震破耳膜。完了,智者千虑终有一疏,我忘记关闭手表报时,此刻40分钟已过,它忠实地提醒我时间到点!
那只东西闻讯兴奋地浑身一震,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扭曲蠕动高速冲来!
随着那鼓点般快速逼近的沉闷,我那压抑至极的心中,发出一声悲叹,逃亡生涯,看来是就此结束。接下来不论是肢体遭受摧残还是幸免于难,等待着我的,都是最悲惨结局。
因为只要开枪,就会引来山下毗邻的埃苏迪加警员,一旦被带到炮局锁起来,用不上十分钟,他们便能发现我这个保释越境的在逃犯身份。
想我打北加州一路狂奔至此,沿途越过六个州,处处险象环生。整整四个月来,我始终神经高度紧张,无法享受片刻安宁,直至在街头邂逅了Alex.与这个法国小青年所遭受的磨难相比,我的人生简直可以用幸福一词来形容,遂逐渐放松麻痹警惕,简直快要遗忘危机。
无尽黑暗中,我紧紧握住拳头,喊着一些幼稚赌气又不甘命运摆布的狂话,回想自己竟落魄到这等地步,着实叫人哀伤不已。然而,在即将到来的最后时刻里,我简直可以预见到命运结局,一是让那只煤炭脸儿撕成碎片;二是蹲在号子单元里怀着惊惧,在某一天下午或深夜,让被人买通的囚犯乱刀捅死,随后像堆建筑垃圾般被抛入一口草草挖掘的墓穴里,任由蛇虫噬咬,化为一具与荒草乱石相融的枯骨。
而一切与我有关的,远在西雅图的父母,早早出社会的二姐,搞学问的大姐,以及不远山下的Chris和孩子,以及许许多多住在不同国家不同洲际的人们,都将化作尘烟,消失殆尽。由他们来见证,某个熟人、某个儿子、某个亲戚以及某个男友,如彗星般一闪而过。再过上几年,我将从这世上彻底被人遗忘。
穿在Chris柔美身躯上一袭泼墨般的丧服,在不久之后,慢慢变成雪白婚纱,她也终将因此解开枷锁,去找寻到另一半,重新开始快乐的新生。
也许,我根本不该出现在她生命之中,从过去到现在,所能带给她的就只有无尽磨难和颠沛流离。如果Chris真能快乐,我的死去未免不是件好事。
尽管在这短短几秒间我仿佛像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悠久,但迫在眼前的巨大危机,让散在四周的人们神经紧绷,手指牢牢扣在猎枪扳机上,甚至连那把仿真水弹枪,此刻也紧紧抓在胖子范斯手中顶替火力。他们已被逼入绝境,只得做困兽斗。开枪犹如丧钟敲响,是势在必行的,也是无可指责的。没人会视自己生命而不顾,去考虑他人将来。
闻讯扑来的煤炭脸儿收不住惯性,一头扎入墙面,以此来稳住步伐。在其急速转弯时我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此刻那东西不再是之前模样,黑色人形已有了即将站立起来的趋势。这东西背后拖着浓厚的黑色水雾,身躯又暴涨了数倍,整张范斯怪脸被拉长变得极度狰狞,正被窄小过道限制住冲速。
“我艹,那还真是我的脸!难怪你会盯着我看个不停!”范斯惊得脸色煞白,眼睛一闭,再也管不住手指开了枪。如雨般的水弹打在这东西身上“噗嗤”作响,居然炸出一片片碗口大的洞,不过仅仅只是半秒过后,就被那如幕般的黑雾所填塞,完好无损!
Alex“诶?”了一声后,收起了单发猎枪,打身旁抓起把壁炉钩钳,对着那迎面而来的巨脸就是狠命一捅。铁条几乎全部插入煤炭脸儿惨白右眼窝里!它似乎有痛觉,发出一声长号,犹如数百人同时吹口哨,整张怪脸一下子撕裂成两半!这东西把控不住身体平衡,笨重地往后摔倒,露出它那始终隐在黑雾中的下体。那是一个类似蜘蛛腹腔般巨大烂肉团,上面裂出数条没有外形的节肢,盘着密密麻麻犹如章鱼般的吸盘,和长着绳索粗细的硬毛!
眼见它翻过身来,我也顾不上炮局那档子破事,神慌意乱地扣动扳机,结果真是人若倒霉喝水也塞牙,还偏偏卡壳了。枪弹射不出,只能抡圆了当铁棒挥舞。我急得连忙回头大叫,示意Alexb别闲着快开火。而他却一把抓住我后脖衣领,使上全部气力往连接木梯猛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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