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百多十只小眼睛飞冲出横皇躯体,射向众人时,我基本已放弃去斩他右臂,而借助惯性将正直者先撞出去再说。其余俩人见状也是一愣,同时向边侧散开。这样的浓厚白烟外加火光映天,即便半妖眼力,不在斗位也难分辨,只知道喷薄而出的小物数量惊人。
这些东西一经砸地便噼噼啪啪炸裂开去,崩飞的碎物铺天盖地,抬手遮挡时,犹如被马蜂群狂蛰,两条臂膀已是达摩鲨咬痕般的血色斑斓。好在这东西量虽多但不致命,即便站得笔直任它噬咬,应该也能屹立不倒。
待到一颗崩飞的小物击中正直者额头,她扫过一眼后,惊呼起来。
“这是逆百子?为何他会预先知道我们的变阵?”众人里只有希娜不受影响,她弯腰捡起霹雳火,不由双目惶然地拖起我胳臂,开始往侧后奔逃,沿途不停预警:“各自返回斗位,换组钢铁玫瑰,花轮被破了,那东西斩了欧罗拉头颅,已霸占了她全部的思维!”
小物炸开的浓烟与起先霹雳火烟尘两股撞上,很快混杂为一片,瓮形大屋本就是足球场面积的密闭场所,此刻被两股浓雾浸透,仿若三月里伦敦的午夜,可视度不足二米。我只能紧紧抓着希娜,凭借印象回到走墙,紧贴石壁开始往右侧靠拢,打算与其余两人会合。
他们苦心经营的花轮,遭到横皇腹中暗藏之物乱袭,打破了阵法,等于斗位也不复存在了,即便爬梁也是枉然。目前只有铁妆壁花仍然起效,但恐怕也维持不了太久。如今站在大屋正中的横皇,已不是过去那只横冲直撞的黑浑尸,他吞噬掉落难者的同时,也承继了她的头脑。因此,圣维塔莱那套阴谋阳攻,黑浑尸均烂熟于胸。换言之和他交手,就等于在和欧罗拉交手,凡是之前所采用过的一切,都不可能再会奏效。
我在右侧三十米处找到了稻草男孩,他也在向我们靠拢,很快摸到了正直者的罩袍。由于脱离接触较早,他周身除却胳臂其余一切完好,当听完希娜的陈述,不由蹙紧浓眉连连啧嘴,说这却要如何是好。若对手换成了圣维塔莱的头脑,那他们这套异端邪说则全成了摆设,对方只需凭籍本能反应便能找出破绽,自然想搞联动阴袭的套路就没法施展。目前的状况是横皇见自己陷在百子中,也采用同样的散物抛射破了困阵,我们的视野一同被剥夺,与他丧失五感一致无二了。唯有等白雾徐徐散去,找到彼此位置后,才可再度短兵相接。
“我心安了不少。”移出第三瞳搜找小苍兰的同时,目视无法忽略的黑浑尸一晃而过。见他正原地僵站着扑打烟雾,再无更大作为,我不由长吁一口气,说。
“诶?心安?破了百子你反倒觉得心安?”正直者抱着血流如注的残臂,龇牙咧嘴地瞪着我,道:“凭着血气,即便满目白雾,他也能慢慢嗅到我们,这是早晚的事。”
“不,我所说的心安,是指他只袭夺了落难者的一小部分,其他的断肢身躯都在大爆炸中摧成了灰末,因此横皇并未成功剥夺走欧罗拉的能力感觉。”我指着稻草男孩小臂喷薄而出的紫雾,站起身道:“至于血气,就靠他的寒雾掩埋气味,我得先找到小苍兰再定计。”
这种白烟横贯的环境,对我而言却不受影响,若裸眼看不透,第三瞳依然能辨别瓮房原貌。刚踏出几步,就听得正前方十米外“蓬”的一声巨响,霎时火光冲天。刚想追过去细观,我就被希娜拖住手腕,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提来圣维塔莱的铁手套。
“你既然要去,就索性多跑些路,回到前面那间大屋,设法将欧罗拉的铁网捞回来。接仗时我看得分明,那劣畜虽披着罩袍却回避了挂网,说明横皇仍很忌惮黑链。不过,以你的半妖体质,去捞这东西,恐怕也是有去无回。”说着,正直者解下罩袍搭扣提过来,她朝远处瞥了几眼,说:“你戴着它去捞,如果感觉很烫手,就别浪费时间立即回来。”
圣维塔莱的罩袍上,缠着层层叠叠无数的铁索。百鬼潭群尸开战后,我们遭遇了三只嗥突者袭击,她和无式者正是靠着它们才消灭了两头,为逃入山根石道的人们换取了生存空间。这些铁链拆解下来,是个柔韧度极强的链条渔网,采用了黑铁屑同等材质制成。常人拿着毫无感觉,但半妖被套住后,有如直坠炼狱被焚烧的痛苦,不消几分钟就成了冒烟焦炭。
我应了一声,转身疾走,越过燃起的火堆我放眼去辩,那是条焦糊的臂膀,已被萤火虫烧得只剩骨渣。谁都不曾料到,这个失败的偷袭,只有小苍兰夺得斩获,趁着混乱下黑手,斩断了黑浑尸的左臂。我又惊又喜,更想立即找到她询问清楚,一回头便见那东西矗立在身后不远处,手脚挥舞想要拨云见天找人厮杀。见他如此,我心头邪念顿起,顺势压低身段隐藏在雾下,双足一蹬冲将出去,借势凌空一脚踢向那颗欧罗拉首级,他全无防备挨了个正着,脑袋立即耷拉在肩头,落下后我再一个回身横扫直捣黑浑尸下盘,他便应声倒下。
见他被击倒我并不恋战,立即跳出圈外按原路前行。这只是我的小小测试,目的并非要给他重创,而是按自己意识出牌,看看能否走得通。正直者的话给了我些许启示,那东西融合了落难者,对圣维塔莱的手段已烂熟于胸,那么接下来他们可打的牌面将会越来越少,同时我就增添了许多选项。
本质上讲,欧罗拉击倒我就跟杀小鸡般容易,哪怕面对七、八个我也自信满满。正因为她受过常年锤炼,而我只是个略通花拳绣腿的小市民。圣维塔莱的招式一板一眼,自身受许多限制,若非面对强敌,基本就是点到为止。而我不同,采用的攻势是趁乱捞一把,逮着机会就狠揍,打不过就逃的流氓泼皮战术。这种毫无规则的打法令欧罗拉一时难以适应,对她而言我是陌生的。所以,小苍兰才能偷袭成功,这是最好的说明例子。
凭着斗杀半神的经验,对付这类处处限制你发挥的恶心玩意儿,依旧走常规破敌路线是行不通的,必须得集思广益,选用赌徒思维模式,才能令他眼花缭乱,从而找出生机。
地下车库破窑那场昏天黑地的大战,不就是处在一个放空头脑发挥相对自由的环境里,众人不断想出各种点子,先后采用香水粉红炸弹、狼狗扑杀模式、车轮循环套路逐层消减半神优势的?当然这其中少不了碎骨骷髅的猛攻,还有那把至关重要的中世纪波洛克匕首,但大大削弱怪尸实力的,正是集全体智慧的我们。
想到此,我心头便来了底气,脸上不再愁云密布。快速来到第三座瓮房,我在两条断桓碎石中瞥见一地的残肢断骨,黑铁罩网果真被丢弃在这堆腐肉里。探出铁手套去捞,黑索就像烧红的铁链,手指还未贴近就灼烧起来。敢情落难者之前屡屡将手探去后背,就是想捞它,结果却浑身火起。黑铁罩网对半妖来说,实在太过骇人。我只得抓起正直者给我的罩袍带子,扣上搭链结成套去勾,来回多次挂住便开始拖,就这般重新走回石道。
此刻瓮房内浓雾散去不少,也不知这密闭空间哪处存在着排风口,总之视野开阔了许多。铁罩网拖在地上,沿路发出阵阵脆音,不啻是在提醒黑浑尸我的方位。下到廊前我便立即弃了网兜,往上一窜趴在天顶周旋,逐渐越过侧开的石门转入大屋,焦虑地搜找小苍兰的身影。原本我以为她逗留在门廊一带,可能同时也在找我们位置,显然是错了。黑浑尸听见背后索链声,开始缓步过来,我只得快速爬远,避免被他堵在这逼仄的死角内。
正绕得头昏眼花摇摇欲坠时,忽然感觉小腿被人轻轻地摸了一把,我慌忙往下打量,见那东西仍在底下抓瞎,连门廊的边也没摸到。侧转回来时,迎面撞上一张脸庞,正对着我眨眼,那是不知去向的小苍兰。见我满脸困惑,她指了指瓮门侧角,要我去看。
抛在墙角尘土间的,是正直者被斩落的小臂,鲜血打断肢汨汨渗出,黑浑尸并非去追铁索声,而是凭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找来。他捡起断肢在身上比划,随后将之按在断臂之上。
如此一来,横皇就成了个长着两条左臂的怪胎,一面是落难者蒲扇大手另一面是正直者的虎拳,黑浑尸正望着它们发呆,自我感觉似乎良好,显得尤为滑稽可笑。
“要我看他续接手腕?肯定不是,你杀他心切,岂会有这种闲心雅趣?”
小苍兰心思缜密,比任何人都冷静,所以她让我看的必定不是这个,另有其他深意。我不想让她继续看扁,便沉下心来细细观察。久而久之我悟出了问题所在,那就是这条被斩落的小臂。前一轮偷袭时,我处在黑浑尸右侧深处,断肢是冲我扑面而来,掉落的位置按理说在大屋尾根,可现在的状态是,它却无端出现在廊下,两者间相差了将近五十五米。这条残臂又是怎么跑去了那么远的位置?
“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我扭过头,轻声发问:“看清这是怎么回事了么?”
“三分钟前发现的,所以停在天顶盘旋没来汇合,一眨眼它就在墙角边冒了出来,简直不知所谓。”她帮我梳理着凌乱长发,问:“你经历那么多恶战,以前见过这种情况吗?”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先随我下地,不论这事有多蹊跷,必须得让他们俩个知道。
就在此时,伴随耳边枪声大作,黑浑尸被接连爆头,那颗欧罗拉首级的眼珠飞出腔外,直接甩在了我脸上。我知道第二轮厮杀已经开始,忙招呼她迂回包抄,从两个方向夹攻横皇。
稻草男孩打光子弹,挺着两把刮刀,一路狂奔一路飞掷,向黑浑尸冲去。两条黑影撞上后,便成了场拳击赛。稻草男孩憋足了劲正扭着黑浑尸猛揍,你来我往中横皇硕大个头果然不敌,被近乎疯狂的公羊揍得脚步打滑,腥臭黄酱正从各处破口喷涌而出。
我闯到跟前,见黑浑尸半跪在地,稻草男孩得意洋洋地揪住欧罗拉那颗脑袋,阴爪挥舞!一眨眼便从劣畜脖腔间砍落下来。人头一路飞滚滑过我脚踝,我掏出萤火虫,望着它出神。这张熟悉的大脸,还凝结着宁死不屈的怒容,我当真也要走到戮尸这步?这样岂不是往后连祭奠落难者在天之灵的骨灰也收集不起来?当首级滚落到正直者身旁,她狠狠瞪了我一眼,立即掏出萤火虫将之挫骨扬灰,半点犹豫都没有。掉了脑袋的黑浑尸没能缓过劲来,浑身都是破绽。我一跃跳到他背上,张开血盆大口便咬,硬生生扯断刚续接上的小臂,一脚将它踢得远远。小苍兰同时猛攻他下三路,从脊背犬牙喷出大量紫雾,公羊眼疾手快,阴爪狂舞,一下斩断其冻得发白的脚踝。
我正杀得性起,忽闻耳畔口哨吹响,稻草男孩打了个响指,示意全体暂退,我们便立即舍了横皇跳翻出去。这东西还未弄清怎么回事,便见当空有张黑网兜头落住,一接触铁甲,这东西便被裹得严严实实。黑铁索遇皮肉便收紧,紧紧扣住黑浑尸,每根铁索瞬间变得通红刺目。劣畜自当困在其中苦不堪言,竭力想要挣脱,但越是挣扎束缚也越紧,不久露在网外的枝枝杈杈便被纷纷烧断。
然而很可惜,黑浑尸的体型不是嗥突者个头可比,罩网虽大但盖不住全身,横皇表面惨遭重创,但内部并未受损,若它腔子里也躲着软肉,黑网锁链根本伤不了它。沿途我瞧见滚飞的首级,已被正直者一颗萤火虫烧成烂糊,虽然它曾属于落难者,但已沦为邪恶的帮凶。显然在我去捞网罩的时候,他们又定下计策,此刻若是能再甩入一张黑索网兜突袭横皇背部,这东西哪怕手眼通天,恐也难逃覆灭。
“我去捞!”见自己距门最近,我将脚步一拐,调转方向迎着黑浑尸直冲而去。
机遇一旦产生,丝毫犹豫下,瞬息间稍纵即逝。我咬咬牙折转回去。此时烟雾散得差不多了,视野逐渐变得清朗,为防不测我唤来大批羽蝶,朝着横皇劈头盖脑扑腾,将他里里外外兜了个金光遍体。其他三人见我只身犯险,担心有失,便同时窜起开始冲击黑浑尸。
面对这只劣畜,我们是处处受限。他能遇见未来,又擅长精密计算,同时拥有高智商,哪怕头颅被砍依旧可以辩听众人对话,同时拥有碎颅者体魄,返金线只要连接就会被窃听。种种加持的妖法,令我们只得以眼神交流意见。虽如此,我大概还是领会到意图,他们的意思很简单,若是两道网兜能收拾掉横皇,那是最好。若是不行,便继续采用群妖战术逐步削弱黑浑尸,慢慢耗尽其优势再图。不过正直者血流如注,以她这种伤势,恐怕难以支撑。
当跑到中段,我忽然瞥见横皇身躯剧烈颤抖,另一张罩网无端地腾空而起,覆盖住他的脊背。黑浑尸瞬间成了只被扎紧的粽子,困在铁索里哀嚎不休,满地打滚。两张罩网每根锁链都像锻造的铁条,将这具铁疙瘩烧出大团脂膏,满鼻子都是异常刺鼻的焦发臭味。
难道这是见鬼了?冥冥中死去的欧罗拉化作不可思议的鬼魂?可这不能啊,她连魂魄都已被扫除干净了!不知何故,那张弃在石道的网兜无端腾起,稳准狠扣到了横皇背上。两张渔网好似彼此间有了感应,顿时红透半边天,冒出的热焰烫得半妖根本靠不上去!黑浑尸一张铁索未剥除又飞来一张,顿时绝望地长啸起来。它在廊头侧墙间来回乱撞,企图挣脱束缚!
我不由停下脚步,想釐清这是怎么回事。不论怎么说,我是头一个窜出的人,她们全在我侧后,怎么忽而有人就跑前方去了?结果一回头,便瞧见小苍兰也纳闷地瞪着我,显然与她无干。正直者与稻草男孩离得远,瞥见烈焰窜起,只道我已得手,便噼噼啪啪窜将上来,追着翻滚的火球,举起家伙什疯狂砍劈,眨眼间将这团走肉削得七零八落。
可谁都不曾料到,恰在此时,廊前侧门轰然锁合,有看不见的东西推了轻石!如此怪异如此突然,令人满头雾水,见状我不由高叫不妙,双腿一蹬滑出圈外,示意众人疾走,莫要中了那劣畜诡计。他们见战果达成,便转身跳开,直至退出十七、八米远才驻足细观。
浓烟散尽,两张罩网完成了历史使命,丝丝缕缕断成一地废铁,遍地如岩浆般流淌的焦糊中,死中求生绝望的横皇果然心起歹念,他又化作了那只铁甲龟壳,俨然被打回最初形态。
这样的铁板一块,不论刀矛还是枪弹,全奈何不了他,黑浑尸再强也胜不了阴火,因此只能甘当缩头乌龟。我敢肯定,这是他迄今为止遭受的最大危机,在横皇乱滚企图熄灭全身烈火时,我能嗅到空气中来回飘荡的绝望。可好不容易换来的胜局,再度被这诡计多端的劣畜化解了,他正阴藏壳中,思量着报仇雪耻,而我们却只得默默注视着火焰,无计可施。
巨大龟壳直径接近三米,分为甲壳与腹板两层,以及连接上下部分的甲桥,厚达几十厘米,棱皮龟的外形。天晓得这是靠什么原理才殖生出如此巨大的铁甲,横皇将自己足肢紧缩在层层叠叠厚皮中,不敢再像过去那样肆意阴笑,伏在岩浆里纹丝不动。
“别再给他机会,趁胜追击彻底收拾了他!立即将盾甲刨开!”我手指龟板厉声喝道,同时跃上板甲,阴爪开始往里狠掏。众人一惊,让我不得莽撞,以免正中毒计。这群人已被狡诈多端的劣畜耍得神经衰弱了,然而,我却不那么想。基于黑浑尸成型时那幕,她们并未亲眼目睹,而我才是目击者。
那时的情形,与现在一模一样,法鲁克斯冷冷地推开我,示意由她来收拾龟甲。她脸上毫无半点惧意,相反透着无穷得意,似乎在说,你也有今天,这种虚弱至极的形态也妄图逃过一死?恰恰因我不知底细,担忧她会杀害范胖,耽误走太多时间,才造成这之后一系列的麻烦!世间之事有对错吗?肯定有,但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对与错。太多人带着主观观念去指责对方,好似自己代表着世界的真理。从不去想,自己也不过是某种论调。我如此小苍兰亦如此,对往日的仇杀与亲人的丧命心怀怨念而彼此攻击,却全部是将自己看法强加他人。
现在黑浑尸又故技重施,这便是他最后的庇护所。严格来说他只继承了碎颅者的躯壳,并为自己加持诸多妖术优势,才变得相当棘手。我是个心肠特别软的女子,哪怕被勿忘我屡屡殴打,也总念她身世可怜寻女心切多次加以原谅。但这横皇不同,因为他的缘故,毁灭了无数游魂,更将孤独的欧罗拉残躯肆意凌辱,我哪怕就是小苍兰口中称谓的白莲圣母,也产生不了半点怜悯,恨不能将其寝皮饮血。这是最阴暗的邪恶黑洞,将一切无辜生命吞噬殆尽,以填补他永不满足的野心,根本就是反人类的象征。
此外令我恨得牙根痒痒的便是自己的无能,化作半妖后各人都具备了不同能力。缅床只是座触发器,每个躺下的女孩都因特质不同而纷纷觉醒。当下能保有记忆的只有小苍兰,她依然可以炮制出圣埃尔摩之火,只是大不如前。而我却对自己暗藏的能力一无所知。因这份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落难者丢了性命,却无能为力。
至于还有没有必要处处限制自己,例如不能相互交谈不能建立返金线,我觉得已毫无必要了。血腥残杀到了这份上,其实双方一直在彼此摸底,只是烈度强弱不同。黑浑尸虽然套走我们许多底牌,同时自己也被我们摸得差不多了。先后破了轨道之袍、噬种浑元、半神之摧以及猩红毒咬,直至成了现在僵死的龟壳,若还存在某些未知,也是牌面越打越少。
“你们谁都不准动手,我向惨死的Alex起过誓!撕烂黑浑尸每寸筋骨,吸吮他每滴臭血,将他挫骨扬灰的那个人,必须是我!”
小苍兰将手一扬,数团明亮火球汇集在胸口中央,她猛地将手一扬,袖珍圣埃尔摩之火便钻进龟甲内,同时她加剧撕裂脊背豁口,盘踞在表皮的犬牙纷纷倒竖,从她体内喷薄出难以计量的紫雾,瞬间便吞没了龟甲。她让断臂的布伦希尔蒂退得远远,负责监视和增援,配合我与稻草男孩开始猛撬盾甲。谁能想到,就这样一个胸大无脑的傻妞,在做这步前,已暗暗设下两道对策,实在是心智缜密,比我更懂韬略。
龟甲在浓厚紫雾中被冻得发白发脆,半妖阴爪破甲的狂劲,洞破它们如摧枯拉朽。我们怀着刻骨仇恨,三下五除二便刨断发脆甲桥,上下两层迅即断开,如流沙般倾出大滩漆黑皱皮,软塌塌铺满一地。我正看得稀奇,耳边传来正直者高声大喝,与此同时,她将手一扬,打出十来发阴削,直奔站立龟甲之上的我们而来!
水银对于半妖而言就是浓硫酸,一经沾染便皮破肉烂,疼痛难耐,短期内很难恢复。在希娜高喊之际,我的反应快过意识,早就高高跃起,而稻草男孩迟钝了许多,直至阴削在龟甲上炸开,才夺路而逃。双脚跳离的那一刻,巨大龟甲如高压锅锅盖,被一股强劲气浪顶飞到半空。横皇见自己命在旦夕,也准备拼老命了,他再度将大量阴秽积聚体内,猛然将自己在原地炸开!漫天血污与黄酱顺势喷薄满满一天顶,如暴雨般落下。我与小苍兰已见识过一回,深知其厉害早已趋避远离。虽然大团污秽被阴削与紫雾化解,可稻草男孩却无直观概念,又是最迟窜走的那个,腾挪躲闪之际,马脸被大团臭血覆面,翻在地上滚作一团。
我心中暗暗叫苦,拧住他后衣领拖回墙角,好不容易避开血肉炸弹洗礼,却仍伤了一人。
“别乱来,我还好。。。”稻草男孩感觉到耳旁风起,忙支起身子大声嚷嚷。
毒血已开始渗入公羊眼眶,在稠血中慢慢爬出藤壶来,小苍兰连连啧嘴,不待其说完,一伸手便挖出他两颗眼仁,不让这宿毒继续戕害。我急得连连搓手却又无可奈何,既恼恨黑浑尸狡诈多端,又恨自己无能,环顾四周时,望见正直者独自一个僵站发呆。
莫非连她也着道了?我只感到双眼发黑,顿觉胸口发闷,吐了一地黄酱。待身子略感舒爽些,慌忙跑到她身旁细观。结果希娜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一味凝视着黑暗深处。
“怎么了?你究竟在看什么?哪里伤着了?”我抬起她伤残的小臂,问。
“太奇怪了,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异样吗?”正直者握住我腕子,说:“我有种感觉,这间大屋好似多出一人来,可数来数去还是咱们四个。那张网兜究竟是不是你甩的?”
廊外抛来一张网兜,本就让我感到困惑,随着第二轮激战开始,我只得暂搁一旁,以全力打倒横皇为先。谁知同样的诧异和难以理解,她也感受到了。
“这难道就是黑浑尸所谓未知的力量?你瞧,他是怎么在一瞬间搞出胜过自己体魄的巨大盾甲,又是哪来的怪风吸收网兜的?难道这畜生做好了再死一次的准备?莫非是非死一次才能搞出更大动静?”正直者一把扯下包扎断肢的破布,将臂膀一扬,吞了口气压迫肢体将鲜血喷溅出去,血沫一接触空气便化作干涸的血粉,顺着阴风往四面扩散!
这是圣维塔莱专用于索敌的手法,叫做燧石云翳,以自己的血肉去追踪潜伏之敌,其原理与往后Alex擅长的恩膏燃烟指路相同。一种是用植物香油焚烧蔓出的烟雾去索敌,一种是靠皮下脂肪内燃蒸干鲜血去索敌,后者代价大得多,实为釜底抽薪的自杀行为。
“你别像只花蝴蝶般再围着我转了,将重心放在龟壳上,我来设法破解这个谜面!”希娜一咬牙,狠命推开了我,叫道。
望着正在原地喷薄稠脂污血的横皇,我决定反其道而行。打黑浑尸轰裂自己开始,体内尸气毒液已喷尽,想要再聚需要客观时间。我所等待的就是这个空档,趁其空虚猛攻本尊。
横皇所图谋的,是袭夺全部人的心脏,我们一直以来对其采取守势,只想悟透他没暴露的底牌,却从未真正想过挖走他的两颗心脏。此刻黑浑尸将自己炸得支离破碎,门户大开,又防范圣埃尔摩之火蔓延解除了厚重盾甲,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便不会再来。
我不再犹豫,专心锐意朝着大屋垓心狂奔。身后众人见状不由高声尖叫,她们不明白我这是吃错药了还是陷入绝对疯癫,若是连同伴都感到困惑,黑浑尸更难以明白,如此,我便获得胜手!不错,此刻我所想的,正是必要战术——围魏救赵!
人多未必是优势,我此刻感触如此之深。每次产生转机时,横皇都在利用大家保有人性这一缺点,大肆淫威。不论是血肉横飞还是毒血漫天,我们总将注意力放在同伴身上,如此一来战机转瞬即逝。我扑向横皇的用意,正是打破他常规逻辑,就像在轭门前的苦战,对付这种阴险无耻之徒,你就得敢下险棋。如此作派,只可能损失一方,要么是我要么是他。黑浑尸无法分身,只能专顾一头,进退之际便是胜负立决,这就是我的韬略。虽不至于十拿九稳,但对付不停作弊的对手,在赔率上统计学上是最公平的对策。www.ýáńbkj.ćőm
你问我不顾横皇血肉横飞前突打算干嘛?我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趁机袭夺他暴露在眼皮底下两颗跳动的心脏!不论实施成功与否,都将彻底打乱他全盘计划!
此刻最佳的战术联动,应该是趁我逼近烂肉,其余三人抛洒萤火虫,将散在一地的断肠臭脂焚个干干净净。然而她们被我的举措吓坏了,竟丢开稻草男孩直追上来,尤其是小苍兰,脸色煞白大叫着我绝不可被拿下。
她当真会那么听欧罗拉的话,使尽全力保我平安?我深感质疑。听着她大声咒骂,我的心头掠过一片暖意,瞬间明白了她在担忧什么。正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哪怕不存在返金线的羁绊,也能明瞭对方内心最脆弱的一面。
对她而言,我是最后一名兰开斯特兄弟,也同时是她自己,纵然有着仇怨与鄙视,她都害怕会永远失去我,我的存在,是支持她走出荒漠阴暗的全部。
小苍兰,你可知我有多深爱着你?甚至可以为了你舍弃自己。因为,我是流苏般的泡沫,你才是真正的我。影子岂能喧宾夺主取代真实?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确保你能活着,代替我走完人生。听着这种绕梁三日久久挥不去的谩骂,我忽然觉得死在他人之前是何等美妙。
我不及说明,转瞬间已冲到龟甲前,凌空跃起跳进烂肉堆,双爪照准两颗心脏抓去,这东西彻底慌了,收回全部精力,不再大鸣大放,像只陀螺般高速旋转,再度激起小龙卷四起,妄图通过离心力将我震飞出去!
不过,横皇见我是老王八吃秤砣,既然已经在干了不打算放手,便立即舍了他人刮起漫天狂飙,以此收拢所有碎皮断骨,以及甩在远处的大龟壳,企图将我包裹其中。我眼明手快,阴爪早已揪住掩在皱皮间的两颗心脏,死命乱挖。无奈它们遍体油脂,滑腻得像条泥鳅,手很难抓住。见大龟壳自半空覆盖下来,我便放弃刨挖,索性张开血盆大口照准最大的一颗噬去,三两口吞落下肚。
黑浑尸见眨眼之间便丢了一把钥匙,硬生生将皮骨聚起肉锯,将我上半身割得支离破碎,无数肉芽蚯蚓探入胸腔,拼命想要夺回心脏。我不仅微微一笑,任由血蚯蚓肆虐,反正躯壳内那颗法鲁克斯的金色心脏无关紧要,爱拿随便拿去,有失才有得,新的不来旧的不去。我才不会像个小孩为争一颗两颗拼死力争,要玩就玩盘大棋。肢体没有痛感,由着他任性,我的双眼紧盯剩余的一颗,再度张嘴大噬。横皇见我贪念如此执着,便收了神通,将心脏藏进皱皮深处,一番争夺之下,他掏走我的心脏同时,自己那颗也被我吞下。
换言之,法鲁克斯临死前说的所谓最强心脏已为我所得,这番意料之外的短兵相接,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令人来不及反应,所有举动皆不受大脑思考,全凭血胆。
赌徒的人生,果真壮丽,它就是一场接一场的冒险,那么成功那么成仁。历经多番厮杀,我心中顿时没了恐惧,就像亡命徒赚够本,不在乎自己会横死在哪个角落,人生本就是这么回事。我才是雷音瓮的正牌女魔,他妖法通天也难以啃下我这块硬骨头。凭着这股信念,促使我只身犯险,暗藏体内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也许非到濒死一刻我才能领悟。
无数夜贝由体内滋生,迅速封堵破腔。我憋足劲道,将身子蜷曲成团,顿时体内活气尸气纵横变得坚若磐石。连肉锯也奈何不了我,何况张牙舞爪的血蚯蚓?脆弱的节肢撞在身上,跟挠痒痒没区别。虽然乐观,但盾甲覆盖下来,我再难逃脱,被陷在横皇肥厚皮甲里。
此情此景,不就跟孙猴子大闹狮驼岭那般,我正可以在老妖驱壳内大做文章。
就在我打算翻江倒海时,忽见两团软肉也一同被收入进来,那是稻草男孩被剜除的眼珠。我本能地伸手去抓,哪知手指刚一接触便被激得浑身刺麻。缓过劲后再去看,这眼珠子竟消融在肥厚皱皮间,纷纷化作暗灰稀糊,气味腥臭难当。
稠脂渗进皮肉,霎那间殖生起无数藤壶,它们不顾一切地疯长,很快爬满两道龟甲的甲肋,逐渐连成一片。这个逼仄的空间被缩得越发窄小,我被挤得无法再待,便发了疯般狂刨盾甲。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乱流的嘈杂,这团庞大烂肉活像吞了两只孙猴子,再也受不了体内多股力量同时折腾,只得将龟壳抛飞上天,把自己炸成无数碎片。
奏效了,对付最高阶污鬼噬种浑元,果然得采用非常规超限战,只有主动夺得战机才能胜他。我心头狂喜,几个空腾翻,跃出这具腔子。
横皇除了咆哮怪叫,无奈之下只得故技重施,再度将自己炸得粉碎,震碎体内海量藤壶,随后化为一滩肉山,让毒血肆意乱淌。
这场破袭,我打乱了他的阵脚,将他再度逼入死角,本该趁势追击。可恰在此时,我瞧见正直者合不拢嘴,盯着大屋某个角落暗自吃惊,顺着地上凌乱的干涸血粉查找,我不仅头皮一麻,将要出大事了!
在我们身后,牢牢关锁住第一座瓮房的石门,悄无声息地被人洞开了,横皇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骗过所有人,已偷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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