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章献给在暮光中逐渐走远,直至消失的落难者欧罗拉。)
尖椒玻璃泡轰响的那刻,垓心之中的落难者与黑浑尸双双炸成了碎片。这股气浪在凡人眼中至多背过身去避免双目直视,而对半妖来说,就是致命的伽玛射线。我与小苍兰哪怕窜得再远,也难以抵挡它的冲击。感觉自己浑身血肉被摧毁,就连骨髓也化为了乌有。
夹杂着糙盐、黑铁屑以及压缩气体的连环大爆炸,其威力胜过长崎广岛核爆,我感觉自己被震出躯壳,不复存在了。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目,眼前横行着无穷尽的黑雾,逐渐弥漫了整个天际,让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刺耳嘈杂去散,逐渐陷入到一片神圣的静谧。
我知道这是哪里,这片永恒的黑暗之地,属于所有半妖尸魂的归宿——冥河长廊。
一个五大三粗,长发如毒蛇般飘在空中的人影团着手,似乎正靠在某根不存在的柱子前,眨着对丹凤眼,朝我微微点头。她示意靠上去,近一些,再近一些。
“这是我所能留给你的最后讯息,不久前,我的尸魂被劣畜横皇粉碎了。他上了哈草胖子的大当,现在变得无比谨慎,将目视所见的每条游魂都彻底荡涤干净,理论上讲,我已是个过去式不复存在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既是个活人,又是条尸魂?这是如何办到的?”
欧罗拉的游魂也如范斯一样,这是她处在任何时间点,也许是过去也许是未来中的某一刻传递而来的返金线。与其说是对话,不如说是她的独述,因为我并不存在。
“体会到自己能力诞生,却时运不济,领悟得有点晚。受缅床支配的半妖,自然而然就能明瞭自己的能力所在,而半途出家的,好似我这种,想要弄懂就只能靠不断尝试。我的能力是感觉,可恨!这份能力并不输于蝴蝶头饰,我为何不能更早些觉醒?”落难者愤愤不平地捏紧拳头,眼珠几乎要滴出血来。她自我发泄了一阵,很快恢复平静,开始背着手在漆黑中漫步,边走边说:“这真是个神奇的世界,在这里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我知道那可能就是一瞬,可意识却在告诉我,漫长得比活一辈子更久,我已厌倦继续停留在此。”
“感觉?这究竟是什么能力?也像法鲁克斯那样偷学他人绝活?”我紧追过去,问。
“我太暴躁,又心急如火,任何话都藏不住。我知道自己所有缺点,但就是不愿顺着别人,结果,我害死了自己的米兰小男友。我真是可怜,这辈子无数次期待爱能绽放,结果却孤零零一人直到终结。感觉是什么?其实从和黑浑尸角斗开始,就一直在支配着他。当我感到气愤,他会无端气愤;当我想让身子变重,他将再也移不开步子;当我打算轰碎自己,他也只得将自己炸裂。这就是感觉。”
我不仅心头一悸,语焉不详的落难者此刻道明,确实令人懊恼痛惜。这份顿悟若能早几分钟被觉醒,此刻高呼胜利的便是我们,而不是那头每时每刻都在作弊的黑浑尸。
“即便领悟也已经晚了,索性让它随风去吧。吕库古小姐,你必须明白过来,决定一切的是缅床,而缅床所能改造的只能是女性,黑浑尸即便站在铁棺前,也无法被进化。换言之,它赋予了全部流离失所的女孩们特殊能力,你也是其中之一。我希望你能快快觉醒,我不愿见你落到我这种下场。记住,每个闯进雷音瓮的人,都是必然会来到这里的,是早于星辰大爆炸便已决定好了的。在某个世人遗忘的宇宙边陲里,确实存在着拉普拉斯智者。”
“欧罗拉,你有什么愿望吗?”随着眼前的人影开始变得模糊,我知道分离的时刻即将来到,便探出阴爪,伸向那剧烈摇晃的人影。
“你曾问我,为何取名叫落难者?这样岂不是很晦气?这个名号正是记载了我肤浅的一生,充满失败的尖叫。我无数次在黑夜中醒来,抱着脑袋扪心自问,怎么会落得没人搭理连男人都退避三尺的境地?我真有那么可怕那么丑吗?因为与瓦莱松走得近,我就必须要背负告密者的诬陷?随着绝望的游走,我逐渐放弃了取悦他人的那份心思,我心灰至极,我不愿再与他人媾和,我要做回我自己,再多的解释也不想有。就这样,快活极了,我仍拥抱着属于自己的尊严。吕库古小姐,我揍过你,希望你别怀恨在心,很快人们就会将我遗忘,你也是一样,就让我作为你人生历程中一段噩梦好了。其余的,就去问天上的流云吧。”
“我怎可能记恨你?我真正认识你太晚,这才是遗憾。你身上弥漫着大姐的气息,似乎就像命中注定了将与我羁绊。欧罗拉,为何走得那么决然?对你而言我只是个陌生人。。。”
落难者欧罗拉,圣维塔莱的菁英女剑士,如同她的名字,像曙光女神般在天际划过,化为璀璨星空下的尘埃,战死于雷音瓮地底,享年三十四。
一颗人齿伴着这股冲击波飞旋出来,削去了半片指甲,我心头剧烈颤抖,泪水不由脱眶而出,五把钥匙,已折去了一把。落难者果如其名,在此折戟,成为群妖之战的牺牲者。在一地烂皮碎骨间,那颗烂蛆般的心脏滚落在地,无精打采地望着我。
“抢啊!你愣着干嘛?别让她争取到的时间白白错过!”身后传来小苍兰的怒吼,她已渐渐痊愈,但双腿依旧枯槁。我被这天籁之音一激灵,回过神来,立即像条鬣狗般直窜,一把抓起心脏。与此同时,我感觉左胸一麻,低眼去看,这条毁灭欧罗拉的虚弱阴爪,被气浪震飞,穿透漫天阴火,直插胸膛,正在我体内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快速殖生。
他究竟是什么,仅凭落难者临死赠言,并无法领悟全部奥秘。我现在也挨上当胸猛击,是否即将步她后尘?想到此我惊出一身冷汗,竭力想要拔除阴爪,但横皇躯干如毒蛇般在体内游走,眨眼间将我刨得满目斑斓。我只感到浑身酸麻,无数羽蝶飞将出来,将我裹在其中,胸中好似火烤,变得通亮无比,一团圣艾尔摩之火破膛而出,激得枯爪猛一缩手滑出腔子,我顺势摆脱出来,向这万恶之源打出颗萤火虫。再去看时,小火球正在残尸身上呼呼轮滚,并发出阵阵低电流的噪音,当滚到那颗没了外形的黑头前,化作了极致耀斑。
“快扶我起来,你决不可以被他拿下!”小苍兰口吐黄酱,手指瓮门叫道:“赶紧转换战场,我已经尽全力了。他俩不具备第三瞳,跟不上局势发展,这样下去将会越来越糟。”
我应了一声,将她驮上背开始飞奔,当跑到瓮门前,只听得身后呼呼风起,四下满是小龙卷,转瞬间便将满地碎尸拼合成一具。玻璃泡的大爆炸虽然将黑浑尸化作无数碎块,大部分皮骨被烤成了青烟,但依旧没能要了劣畜的命。此刻拼凑起来的怪躯,体格已大大缩水,但显得更加狰狞,既生着落难者的猿臂,又身背短剑,龟甲缝里嵌满了女人断发。
黑浑尸支起怪躯,脚步蹒跚地向我们爬来,他显得很不清醒,又开始发出连串啸叫。我被小苍兰催得手忙脚乱,一时竟移不动石板,就这样横皇离我们越来越近。小苍兰见状,不由惊得高声尖叫,同时张开背脊的深孔,打算独自应战。
我也只得弃了瓮门,照这么近的距离,即便侧开石门也挡不住他趁机闯入,索性背水一战再度将他撕成碎片。与黑浑尸交手差不多有十分钟,不论肢体还是意识已慢慢适应起来,横皇无惧躯体支离破碎,他就像团烂泥,能随时收拢恢复回来。唯一需要谨防的是,不能让他手脚断在自己体内,他能将对手同化为自己足肢,这也许就是噬种浑元的含义。
只听得身后数声惨叫,本以为小苍兰遭了毒手,但那嚎声全然不是她。大屋深处传来一阵阵阴笑,听得叫人毛骨悚然。我立即回头去看,只见黑浑尸僵站原地,一蓬黄酱自肩头轰开,霎那间便撕碎了那颗黑头。不仅如此,就连矿石般闪着红光的怪眼,也被这股无形之力轰成粉末。黑浑尸哀嚎一声,直挺挺栽倒下去,体内喷出的黄酱甚至溅到了天顶!
“你刚才做了什么?这又是怎么办到的?”我看傻了眼,不由扭过脸大声发问。
“我不知道,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她推着我双肩,让我趁机移开瓮门,大叫道:“先保住命再说其他!总之我们破了那畜生的猩红毒咬,受些损失仍旧是值得的。”
我架起小苍兰穿过石道,窜回第二座瓮房。稻草男孩与正直者见石板移开,不由端紧利刃探头张望,见是我们才松弛下来。修士走到门侧向外打量,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希娜上前按下轻石将瓮门闭锁,然后从我身上接过小苍兰,提来两罐夏眠茶。
“出去三个回来两个,你为何不问我欧罗拉怎么了?难道她不是你的同伴?”喝下水后,我才从慌乱中恢复过来,懊恼与沮丧也同时挤上心头,头脑被定格在落难者炸成碎片的瞬间。见正直者仍自顾自忙活,神态十分从容,不由感到悲愤,指着她叫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人在哭?你们什么话都不说?欧罗拉孤伶伶丧命在那,死状悲惨到无法形容。虽然我知道像她那种人注定不会平凡死去,但她和所有战死在此的圣维塔莱一样,直至粉身碎骨的一刻都在奋战,她是带着种种不甘告别人世的。可你们,却连掉一滴泪都觉得奢侈,难道她是尘土?她是空气?她不配活着?她就理所当然要背负他人诬陷她的,莫须有的告密者污名?”
“大姐的事我很抱歉,要是手脚争气些,或许能将她挽回。”小苍兰欠了欠身,道:“我也同样收到了她的返金线,也明白了她所有的委屈和苦楚。”
“你给我闭嘴,最虚伪的就是你!你只在乎Alex,其余哪怕天塌下来也不闻不问。可你为老马,为范胖淌过一滴泪吗?正是你非要返魂死尸才害他形魂湮灭。”我指着正在收口的胸膛,问:“你明明能释放出圣火,为何不是给她而是给我?”
“因为,这是欧罗拉在冥河长廊前要求我这么做的!她说你的秘密连自己也不知道,对横皇来说就是最大谜面,所以我不能让你出任何纰漏,懂了吗?你才是个虚伪的圣母婊!”
“我没想到欧罗拉内心会这么孤单,往常众人也是将她当作奚落的对象,一旦被泅水之星找去问询,自然就会怪到她头上。从没有站在她的角度去体会那种出离愤怒,仇怨太深了,可能永远也化不了。虽然同为圣维塔莱,但她更讨厌我们,或许也包括我。我不想因她而得罪全部人,仅仅只能当个沉默者,不落井下石罢了。我当然会哀伤,但不是现在,我更关心她那颗心脏去了哪。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尽全力打倒横皇才是最大缅怀,相信她在天之灵也乐见这一幕,若不如此,很快你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正直者冷冷地扫了我一眼,说:“你不能将自己情绪随意施加给他人,包括另一个自己身上,我知道她也感伤,只是比你更内敛。”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大屋恶战简略说明了一遍,并举起鲜血淋漓的心脏,让她们安心,三把钥匙仍在我们这一边。随后便将落难者临死之言向她描述一遍。
“如果这是圣维塔莱的判断,那我们就很难胜他。”稻草男孩取过支烟点燃,摇了摇头道:“噬种浑元是污鬼的最高阶形态,实力甚至超越了半神,也更加歹毒。半神通过肢体接触恢复自己,你越是血气方刚就死得越快;而噬种浑元则利用躯干当武器,他的身躯就像病毒,刺入对手体内能驱杀正常细胞,同时光速复制,被拿下的人自然就成了他的血肉。”
“都快要疯了,我到底前世干过什么,今生会遭到这种报应?所遇见都是一种比一种更加恶心的污鬼!那也就是说,你们也拿他没辙?”小苍兰仰着脸,问。
“不,这种东西相较我们,军队可能应付他更轻松些。靠五零机炮、地雷什么的先炸成碎末,再抛掷白磷弹烧他个干干净净就完事了。”稻草男孩苦笑着将手一摊,说:“可我们哪来这些重武器?就靠几条猎枪,一袋子破铃铛?噬种浑元根本无惧于普通步枪子弹。”ýáńbkj.ćőm
“他恢复过几次?每次恢复又花了多久?你俩谁做过记录?”正直者在原地踱步,问。
“前后共两次,第一次他将自己轰碎了,恢复回来花了两分半钟;后一次是欧罗拉抱着他同归于尽,由于铁粉阴火的缘故,恢复估计被延迟,但那时我已昏厥过去,无法计算得出时间。”小苍兰指了指自己未恢复的小腿,说:“是我们预先估计不足,没想到混杂糙盐的黑铁屑颗粒是把双刃剑,在杀伤他的同时也将自己点燃。我已经在不停散布高寒紫雾,可抑制不了阴火的蔓延,最后就被烧成了这样。对了,你们在门里做了什么布防?”
“做是做过一些,但工序可能搞错方向了,因为之前判断他可能也是只半神,所以布下的杀阵都以围绕它为主。既然他是噬种浑元,就得另外布局,好在陷阵也没白设,稍加修改依然能奏效。”正直者推了把善良公羊,问:“你觉得百子花轮配合铁妆壁花行得通吗?”
“既然黑浑尸这么难斗,他被封在外面也不进来,何不定下心好好设计,咱们并不急于一时吧?”我指了指心脏,道:“三颗心脏并未受损,或许仍可以去斗一斗。”
“你快别发白日梦了,心脏什么功效都没有,只是开墙的工具钥匙。半妖比拼仍靠体质。放在一个公平环境里,你俩配合强过所有污鬼,可惜被混进来一头噬种,这东西偏偏钻所有人空档,才显得难以应付。严格来说这东西杀不死,因为他本身就是死的,没有生命。”稻草男孩闻讯一把拉住我,叫道:“你多一颗也没用,反而会被他追着撵。我倒是有个主意。”
善良公羊的主意便是将欧罗拉那颗心转移到他身上,理由是我们四人里他伤得最重,如果真要对付黑浑尸,可能会成累赘,将拖慢所有人步伐。听完他的话,我不由陷入沉思。
这不啻是个好主意,刚下“仙境”时,稻草男孩与现在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差。他先被勿忘我的百音盒炸了个半死,又在百鬼潭斗尸中身负重伤,最后还被我一顿狠刨。那套黑西装早已被鲜血浸透,整个人萎靡不振,气若游丝。要是烂蛆心脏能让他成为半妖,无疑将大大增加战斗力,往差里说也能迅速痊愈恢复。但心脏进出移植的都是女性,安入男子心房的例子只有一次,最后就成了Alex暴走的状态,这种险我实在不敢轻易去尝试。
“那我们设计了一层层的陷阱困阵,究竟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夺取全部五把钥匙?那夺取钥匙又为了什么?为了打破壁垒进入天穹花祭坛,只要磕倒了守护尸像,咱们就能出去并回到自己的世界里。”稻草男孩见我低头不语,甚至连眼睛都不抬一下,有些急了,叫道:“我们下来前,博尔顿曾经算过,他说血月到零点就将结束,如果破不了修罗之松,那所有人都将被困死在此。现在离十四号还有三小时,我们依旧头绪全无,继续拖延对谁都没好处。这不是你我的事,是关乎所有人的头等大事。”
“是,关乎所有人,可这些人正盘算着将我生吞活剥,你要我可怜他们?好了,我并不担忧自己这条小命,而是横皇三番五次追着这颗烂蛆般的心脏猛攻,若给了你,你不就成了下一个目标?”我拍拍他宽阔的肩胛,说:“我在想,这颗心脏为何对他如此重要?”
“也许黑浑尸追的并不是心脏呢?你不是说落难者临死前才领悟自己的能力是感觉吗?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横皇通过窥透时空线已经察觉,所以才拼尽全力,在这份能力未觉醒前先剪除她?当然我所说的都是假设,也许真相根本不是如此,但备个份总好过一切,毕竟感觉这种能力实在很厉害。”稻草男孩见说不服我,便拉拢正直者为自己站台,问:“诶?你倒是说句明事理的话啊,独自一人跪坐在地,究竟在想什么?”
“别烦我,我想静一静,”希娜睁着惶然的大眼,默默注视着脚下流淌的黑水,再也忍不住内心汹涌,一把挣开修士大手,叹道:“就当行行好,让我为欧罗拉默哀几分钟。”
“因为扉门,他想夺取这颗心脏是为了多打通一道可以算计所有人的扉门。”沉默中,站在一旁的小苍兰忽而背着手,蹙紧的眉头大开,她思索一阵,缓缓说道。
“怎么讲?你难道知道对应着哪座瓮房?”我们三人齐刷刷扭过脸望着小苍兰。
“我并不知道,只是自我判断。试想一下你们若是他,又会怎么做?所以这颗心脏对应的,就是我们身后大屋内的扉门。”她用手指划了个圈,指了指轻石,说:“只有绕到最初的石穴,沿路按下条石,才能将所有大屋洞开连成一片,这和下棋是同样道理。”
“既然如此,那就更有理由这么做,好了大小姐,你也别思前想后,我豁出去了。”
“这不是你豁不豁出去的事,而是这颗心脏必然包含隐藏的信息,只是我们谁都没料到罢了。”我烦躁地推开大个,一把将小苍兰拉起身来,问:“在瓮门前,你到底做过什么?究竟是你还是我,无形中做对了某件事,才给予横皇当头棒喝?”
她却一口咬定那是我干的,反而劝我花些时间赶紧领悟过来,同时称自己从未听见那种阴笑。曾经的记忆里,在被打回原形后,血红视野变得清澈,便一切都不记得了。这应该与水斗怪屋里斜面水台有关,或许是建筑某种防御自卫体系无意被触发了。
“快决定吧,于其像这样半死不活地硬挺,我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快意。”在稻草男孩的一味纠缠下,我最后只得同意,将那颗血淋淋的心脏提将过去。他睁着一对牛眼,充满了对神奇力量的渴望,也更期待自己会在接下来的大战中起到关键作用。正直者斜眼也盯着心脏,不住咽着口水,显然她也是极度渴望,但碍于自己是层级更高的圣维塔莱,拉不下脸面想要争抢。因此她未加阻止,而是转身举起长枪,来到了修士的背后。
正直者高举长枪对准稻草男孩天灵盖,点了点头,说只要发现任何异常,就会瞬间结果公羊性命,并让我们也抖开阴爪,环伺一旁做好准备。稻草男孩颇不自然地张开大嘴,抓起心脏吞咽下去,结果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连味道都未品出,钥匙就直落体内。
吞下烂蛆心脏后的稻草男孩,脸色由苍白变得发灰,他怪哼数声,手脚乱蹈,就像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跟着便直挺挺栽倒在地,手脚开始剧烈抽搐,其状与那时的落难者略有不同,起码他可以控制自己。惨叫声中稻草男孩浑身开始冒出各种尖刺怪芽,当大家围拢上去,他已一骨碌爬起了身,脸上神采奕奕,两颗灰暗的眼仁变得碧蓝如海,再度显露出无比凶狞之态,活似回到一天前刚爬入“仙境”时的模样。总之他也成了我的同类,化作了半妖。
“我的老天,这种感觉,体内源源不断蔓生出无穷的力量,简直难以想象,即便获取了‘兽突’,也不过如此吧。”稻草男孩高高跃起,在空旷的大屋内高速翻了上百个腾空翻,激动得差点背过气去,他一把抱住担当侩子手的希娜,将这高大女人举到半空转了个圈,欢声笑道:“我丝毫没有恐惧,只有冲天的怒火想要发泄,这才是老子的本色,大战快快开始吧,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我的心绪暗暗焦躁,也不知是他的前后反差如此强烈,还是自己对即将要发生的事很不乐观。为保险起见,我招来一群羽蝶,将它们分散在石道间。
“在想什么呢?”见正直者正满脸木然地瞅着修士,我推了她一把,问。
“具体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烦躁得很,眨眼间身边最后一个人类也不存在了,自己陷在半妖堆里,不知是幸运还是担忧。算了,反正跟你说,你也难有体会。”她哀叹一声,指了指自己心房,说:“我终于体会到欧罗拉内心的孤单,现在的我,后悔得想死。”
“我见你俩对话很亲昵,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见稻草男孩正对着小苍兰描述自己感受,我提给她一支Weed,擦火点燃,问:“她当真一个朋友都没有?”
“那只是相较于其他人来说,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落难者当然有自己的密友,曾经。那是一个叫夜奔者的女圣维塔莱,只有她才敢不顾一切为她执言。但很可惜,十六个月前,她与其他两名圣维塔莱去处理要务,再也没回来过。”
“没有回来过,难道说她已经战死了?”正直者这番话,引起了我极大兴趣。
“不知道,总之就是再无音讯,也许死了也许是忍受不了别人奚落借故跑了。因夜奔者的遭遇,每当欧罗拉遭人羞辱时,我什么都不敢说,我明知落难者总被人误会,但时刻担心自己会受她株连,成为让别人不待见的第二个。处在复杂人际圈里,接触的都是头脑简单的糙汉,我对自己说,保持沉默那样便不会伤害到她,沉默就不是对她的犯罪吗?因为我的怯儒,看着她渐渐自我封闭,拒绝与所有人交流。”
“我知道这么问不合适,落难者之所以变得沉默寡言,是因为夜奔者这件事吗?”我在心中描述出一个不存在的夜奔者,但不论怎么幻想,都是欧罗拉那张严肃的脸。
“她一直就很沉默,夜奔者也同样。老实说,她今天与你俩的交谈,超过我认识她七年来的总和。欧罗拉喜爱你和小苍兰,正因为你们才使她从阴郁中走出来,内心产生了一个声音,老娘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没人缘,这不,那俩小妞就敬佩我,管我叫大姐呢。这就是欧罗拉宁可牺牲自己,也非要掩护你们撤退的原因!可他妈我为何泪流不止,生命哪能与借钱对等?这个代价太昂贵了!她临走那刻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可你并未对她做过什么,又为何懊悔至此?我也知道她常常带着赌气的情绪,别人施加她的,自己施加自己的,”我探出阴爪,打算扶她起来,问:“另外,她的米兰小男友是怎么回事?好了,事已至此多想也没用,你快起来了。”
“我不配叫正直者,而应该叫沉默者,自私鬼胆小鬼才对。你让我发泄发泄,趁着这个没有旁人的机会。正因为没有人缘,留在训练场馆最后一人总是她,而泅水之星就欣赏心无旁骛之人,觉得她是最可靠的。结果所有人只要被瓦莱松叫去训话,回来后就想尽办法报复她,称欧罗拉是个阴险狡诈满肚子坏水只想往上爬的心机婊,我连想站在她的角度,那种念头也不敢有,太可怕了。”见我扶着她肩头,正直者摇了摇头,制止我发言,说:“至于米兰小男友,是唯一顺从她的人。欧罗拉很强势,她不喜欢与自己观念相否的朋友,所以小男友战战兢兢,但那男孩是真心的。所以只要两人相处,落难者花起钱来达到疯狂的程度。好不容易有了次旅行机会,俩人蹬车去意大利山谷,结果她非要看日出,导致那男孩黑灯瞎火翻沟里,当场就跌死了。为这事欧罗拉哭得泪水流尽渗出血来,所有同僚讥讽她活该自作自受,从此后我再也没见她笑过。”
“现在的她应该释怀了,欧罗拉自己也说,就让一切随风而去,不论后悔还是其他,就去问天上的流云吧。”听着这些圣维塔莱之间的秘密,我也一阵慨感,这哪是没人缘,简直就是令人发指的霸凌侮辱,不由悲叹道:“她至始至终都对得起自己良心,从没出卖过他人,哪怕被人修理。这个世道,难道非得等人故去后才想去了解,才感到撕心裂肺?我们不全是虚伪势利的混蛋吗?”
“要缅怀落难者,纪念她的不朽,就是将横皇碎尸万段。”稻草男孩衔着烟卷过来,望着我俩摇头大笑,道:“听你们说话,我竟插不进任何安慰的话,果然太不了解女人,难怪留言板上总撩不到妞。这趟意外之旅,一下子掉进花堆里,认识了那么多不凡的女性,对我来说是心境升华,如此幸福,此生很难再会有。动手干活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我按照他的指示,开始与小苍兰爬上天顶,来到瓮门前的大凹槽内隐秘声息。正直者头一回见到这种怪异,本能地挺举钢矛。我对她做了个噤声,让其不要分心,向稻草男孩点点头,示意做好了伏击准备。
“这座瓮房将可能成为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战场,因为丢失这里我们将无路可退,当大家被迫退却,等于梭哈五张好牌被人抽走四张,不论是谁,都难以承受。若不得不舍弃生命,也要在临死一刻用萤火虫焚灭自己,活着的人务必捍卫心脏,不能再被横皇趁机袭夺。”稻草男孩定了定神,推下轻石,瓮门缓缓打开,他手指前方,说:“那小畜生站在原地已等了很久,他知道决出胜负就在剩余三小时内,咱们就成人之美吧。”
善良公羊说完,抬手朝前方打出一枪,就像是比赛发令起跑,黑浑尸浑身一震,亢奋地怪嚎数声,像道闪电般直刺过来!当来到廊下,露出真面目,不由叫人汗毛倒竖!
此刻的横皇,已经趁着十来分钟休整,将自己烧烂的躯干丢弃改头换面,变得更为狰狞。他被焚灭的两颗黑头无法复原,便将欧罗拉的首级架上脖腔,双拳也换成了落难者蒲扇般的大手,紧紧端着长剑,披着她的罩袍,总之各处都显得不伦不类,极度的血腥暴戾!
稻草男孩高喝一声,与正直者连连射击,将布在门廊四周的布包射得螺母飞溅,由四面八方锲入他胸腹。同时爆出的火花擦燃地上一圈圈洒落的黑铁屑,顿时阴火四起,浓烟腾生。谁知这东西根本不当回事,几个前腾翻跃出圈外,挥舞着利剑闯进百子花轮困阵中。
所谓百子花轮其实就是霹雳火阵,百子即散物,这东西丢个云诺虫只能起到惊吓作用,又怎能奈何得了黑浑尸?稻草男孩慌忙取过木匣朝前吹拂,顿时粉尘飘飞,将瓮房地貌严重扭曲。我们四人或站或爬都在斗位,彼此间一目了然。可黑浑尸就两眼一抹黑,彻底迷失了方向。那颗落难者的怪头眼光频闪,两条大粗腿胡乱奔走,纷纷踩在百子上,霹雳火牵一发动全局,成陀螺状各处开花,蔓起的火花浓雾将横皇困在中央,他顿觉天旋地转,分不清方位,嗅觉视听同时被剥夺!
望着落难者那张冷峻的脸,我心中的怒火到达极点,杀其身不算完,还将尸骨这般蹂躏,这到底是条多畜生的肮脏灵魂,才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见百子花轮起效,众人从四处出击,由上至下,开始进行立体化大规模扑杀,第一目标是在短时间内砍断四肢,能削成人棍固然好,做不到也求伤筋动骨!这个困阵讲究的是齐头并进,刀砍斧劈要在同一刻完成,不能有半点差池。唯有如此,才能将战果发挥最大。
我距离黑浑尸最近,因此也是最后扑出之人,将协助小苍兰从两侧斩断他胳臂,立即抛掷萤火虫将其焚灭。可在跃下之后闯进白雾,我却深感不妙,此刻欧罗拉那颗首级正带着难以琢磨的冷笑,他好像预见会发生什么,气定神闲得很!
而攻杀一旦行进就覆水难收,彼此都不能暴露身影,我只得潜身在雾中按轨迹窜行。当我来到横皇三米距离,就见眼前一黑,一条粗大的胳臂扑面扫来,紧贴着头皮滑出八丈远,他们已然得手!
“这么容易就办到了?”我深感疑惑,不由睁大丽眼仔细打量。
直至看清黑浑尸全貌,我才惊叫起来,不由暗自叫苦,这哪是得手的景致,被砍断小臂的分明是正直者。而稻草男孩的两把刮刀本已直刺胸膛,偏偏这凶物龟甲一抬,将整具身躯蜷缩起来,硬生生从他手中拽开刀柄。修士见偷袭失败,不由暴怒起来,他抖开阴爪,斩向横皇肩胛,双臂往外一带,将它斩开道长达半米多长的创口!而在这破皮之下,躲藏着无数幽暗小眼睛,一嗅到空气,便迫不及待地急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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