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为此事急得夜不能寐，不足三日，便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宽阔的宅院半是阴雨半是晴，东头的议事厅，小蓉的爹和几位长老坐在里头唉声叹气，西头的院子里，小鸥和小蓉却边斗嘴边晒鱼干，懵懂甜蜜。
说来也巧，当年族里人给小鸥修筑屋院的时候，寻遍金珠岛南面的空地，愣是七嘴八舌定不下来。
后来还是小蓉插嘴，说自家对面有处许多年未曾用过的杂房，拆了之后可以建新院子。
大家伙一瞧，那块地方不大不小，修筑三两屋房再适合不过，便定了下来。
小鸥以前不觉得和族长家做邻居有什么好的，现下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倒是方便他日日串门献殷情。
反正不过就是跨两个门槛就能到的事情。
按照当地白族纳亲的习俗来说，若男子瞧上哪家的闺女，需要去闺女家做三年活，最后得到闺女及闺女家认可了，才能迎娶。
看小鸥每日在族长家又是劈柴又是烧火做饭的架势，族里的人也便心知肚明他小子的心思了。
或许是得到了小蓉的默许，族长家的伙食现在都由小鸥负责，小蓉娘乐得清闲，小鸥自然也巴心巴肝做得快活。
一晃到了晌午，两人嘻嘻哈哈把饭菜摆放好，便去叫小蓉娘和族长长老们来吃饭。
小鸥洗干净手，绕去东头议事厅，刚准备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虽然在争吵，但几个人却明显压低了声音，看来争吵内容不想被其他人听到。
小鸥在门前站了一小会儿，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身上一个激灵，下意识蹑手蹑脚轻轻凑近门边，附在墙边想趴个壁角，听听是否关于自己与小蓉的事情。
一说：“我们金珠岛说到底是座孤岛，若是那位大人发怒，神通之下，岛屿覆灭那是顷刻间的事情啊！”
一说：“一人牺牲保族人整年风调雨顺安全无虞，这是舍一人顾大全啊！”
一说：“说这些既成事实的老话有何用，有这功夫呜呼哀哉，不如赶紧去游说一下那些有意中人的男子上苍山！咱们先挺过这几年，待新村落建好，我们也就不再受制于那位大人了！”
一说：“造孽啊！明知上苍山不会有好果子吃，还……我们这么做岂不是棒打鸳鸯，把人往死里逼吗！”
一说：“您要是于心不忍，不如今年自告奋勇独上苍山，牺牲自己顾全大局！”
一说：“你！”
……
小鸥越听越觉得奇怪，这几年的火把节，但凡有男子上苍山必出意外。
可这样的意外屡见不鲜，倒不说苍山地形险恶环境复杂，从古至今，被困死山中之人不计其数，就算是仲夏时节上山采菌子，被山兽攻击致死的人也不计其数。
族长和长老们为保大家安全是很必要，可也实在不需要这样着急吧。
现下争吵声越来越大，屋里已经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有长老开始互相对骂，词句粗俗不堪入耳。
这帮老家伙！
小鸥听不下去了。
扣扣扣。
争吵声将敲门声掩盖。
小鸥无奈的推开了门，“族长、各位长老，吃饭了。”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实在是慌乱。
族长率先站了起来，示意大家先吃饭，一行人这才出了屋。
一顿饭吃得沉默而不安，除了小蓉时不时的几声小话，院子里只剩下碗筷交叠的声响。
晚上小鸥临睡之际，小蓉却忽然冲进他的屋里。
小鸥挑亮烛火，只看见小蓉抽泣的脸。
“发生什么事了？”
小蓉一把抓住小鸥的衣袖，哭着说：“我爹打了娘一巴掌，娘一时想不开跑出家里，现在还没有回来！求你快帮我找找娘吧！”
突如其来的急迫家事让小鸥睡意全无，他立刻起身，提了个纸灯笼便同小蓉出了门。
金珠岛东岸是族人浣洗衣物的地方，素日总有人，热闹得很，若杨婶子当真来过这里，肯定会被人瞧见。
金珠岛南北全是靠水而建的屋房，杨婶子能去的大概只有西边的渔民码头。
可是渔民码头除了一艘艘大大小小的渔船外，就只剩水域了，且此水域很深，黑灯瞎火倘若不小心踩落水，后果不堪设想。
小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里开始紧张，脚步也下意识加快起来。
西岸的码头一片静谧，皎洁的月亮悬挂在明朗的苍穹之上，湿润的湖风扑面而来，卷着若有若无的花香，仿佛要将它所到之处都占为己有。
渔船上坐着个熟悉的人影，小鸥松了口气。
怕两人突然出现吓着杨婶子，小鸥示意小蓉脱掉鞋，轻轻走了过去。
纸灯笼的光亮提示有人寻来，杨婶子微微侧了侧身望向他们。
小蓉怯生生的喊了声娘，杨婶子忽然哭了起来。
“你爹说，若是今年族中没有汉子上苍山，他便亲自去！我劝不住他，同他吵了两句，他居然……”
小蓉安慰杨婶子：“娘，你别哭！不就是上苍山吗？爹不是族中最勇猛的猎手吗？他自小就在苍山里穿行，这苍山能困得住别人，还能困得住爹不成？”
“你说什么胡话！几十年前的勇猛小伙子能够打得死老虎，不代表几十年后的糟老头子能斗得过山里的猴子！这些年苍山里也不知来了什么怪物，去一波死一波！我看这火把节上苍山的仪式就该取消！谁也别去最好！”
毕竟确实年年都有人死在苍山，性命攸关，小蓉也不再多说什么。
母女两个从上苍山的事情讲到杨婶子挨的这一巴掌上，一会儿哭一会儿骂，一会儿抱怨苍山上有怪物，一会儿又说男人靠不住，最终还是将话题落在族长要亲自上苍山这件事情上。
这才是一切矛盾的终极源头。
小鸥坐在船沿上听了许久，忽然开口道：“这几年也不是每一个上苍山的人都死了，前年那个鲁家小子不就活着回来了吗？我还是觉得，苍山那些事情是意外，只是恰逢火把节和龙女花，才显得神秘诡谲起来。”
见她们不说话，小鸥继续说：“你们想啊，就岛东头洗衣裳的水域都淹死过几个小孩，难道就证明这叶榆泽里住着怪物吗？若按照这个说法，但凡死过人出过事的地方都有怪物，那大家伙真的都别出门了，呆在家里最安全。”
母女俩愣了一瞬，旋即点头应和，觉得十分有道理。
小鸥想了想，瞧着小蓉的目光逐渐灼热起来。
“那个……婶子，我愿意在今年的火把节上苍山寻龙女花，如果我能找到龙女花送给小蓉，可不可以同小蓉订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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