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看到醉眼朦胧向自己走来的任天慰的时候,从前那乱撞的心跳再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下意识的蹙眉和防备。
她细细端详着一步三晃的任天慰,深感这些年来,这个骄傲清高的男人也有了些变化。
男人的意气风发大部分来自于事业的成功和口袋的富足,任天慰却从仕途有望的优质青年变成了一个在家啃老本的肥硕家鼠。
日夜欢歌饮酒,美色环绕的生活令他有些发福。
原本清瘦的脸颊变宽了,棱角不再分明,眼神里那种坚定青涩的少年气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疲惫与迷茫。
“娘子,孩子们都睡了吗?”
任天慰嘴角噙着笑,一身酒气,摇摇晃晃走到正坐在书案边看账册的曹从丽身边。
曹从丽说:“大的回房睡了,小的有些发热,今日就留在我房中照看,此刻正在榻上睡着。相公,你若没什么事情,就去别的院子里歇着吧。”
“哪有做娘子的赶相公走的?”任天慰呵呵笑了笑,兀自端起曹从丽刚才饮过的茶盏,喝了一口。
“娘子,这些年辛苦你了。家中有你打点,我很放心。前些日子你以我的名义给受旱灾的贫户施粥,倒是给我赢得了不少赞誉。知州大人听闻我任家善举后,竟然赏了个七品官儿给我……呵……没想到我任天慰竟然是靠娘子善举才步上仕途,真是有趣。”
这话里话外透着酸味,任天慰显然不是真的在感谢曹从丽。
曹从丽心知肚明,不想与他辩嘴,便说:“既然相公目标是走仕途之路,那么无论是哪种方式走上仕途,都值得高兴。相公本就是有才之人,只要沉下心好好钻营,莫要再荒唐下去,他日一定能有所成就。”
这番带着劝慰的说辞倒也诚心诚意,夫妻毕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曹从丽犯不着盼自己相公不好。
任天慰听罢十分感慨。
那几个妾室只知道美色诱他,言语捧他,却从来不会规劝他做正事、好好努力。www.ýáńbkj.ćőm
现下一对比,任天慰还是觉得只有发妻才是真正关心他理解他的良人。
酒气翻涌间,往昔耳鬓厮磨的亲昵画面再次萦绕心间。
任天慰很是动情的俯身拥住曹从丽,言语中十成十的温柔诚恳:“从前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伤害了你们母子。今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补偿咱们的儿子。娘子,你原谅我,好不好?”
这样的话,不知道对几个女人说过。
曹从丽有些厌烦地推开他,“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看完账册还要去给儿子换帕子,实在顾及不上你。”
这冷言冷语让任天慰心里憋闷已久的火气瞬间倾泻而出,他猛然将茶盏、茶壶摔在地上,不由分说地抱起曹从丽就是一阵狂吻。
边吻边说:“你我几年未曾欢爱过了,难道你就不想我吗?我讨厌你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嘴脸!怎么?现在有了儿子,掌了家印,便可以在任家嚣张了是吗!你可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任天慰给你的!没有我,你根本什么也不是!”
曹从丽极力挣扎,却根本无法对抗男人盛怒下的力气。
任天慰将她压在窗边,狠狠羞辱了她。
她却一直捂着嘴,不敢出声,怕惊动了仍在榻上发热昏睡的小儿子。
这样受辱的模样却让任天慰更加羞愤,他故意手握窗棂弄出巨大声响,硬是吵醒了孩子。
小儿子迷迷瞪瞪光着脚下了床榻,他小声的喊了声娘,入眼便见被摁住的曹从丽。
小孩子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好奇的往前走了两步,便踩到地上湿润的茶水重重的滑倒在地。
还没发出叫声,孩子便昏了过去。
曹从丽慌乱间推开任天慰奔向孩子,却只见尖锐的茶盏碎片刺入了孩子的脑袋脖颈,顿时血流如注。
没等郎中赶来,孩子已经没气了。
任天慰傻了。
曹从丽疯了一样的将能见能拿的一切家具物什都砸向任天慰。
烛台划破了任天慰的脸颊,烛火引燃帷帐,将地上的大滩血液映照得通红刺目。
大火烧尽旧梦,也带走了曹从丽的心头肉疙瘩。
若不是大儿子一声声阿娘,哭嚎得声嘶力竭,曹从丽怕是已经抱着小儿子的尸体一头扎进大火之中了。
几番争执几番撕扯,曹家兄弟终于忍不住出手教训了任天慰。
这一次,失去小孙子的任家没有任何人再帮任天慰说一句话。
自此以后,曹从丽的命便拴在大儿子身上,将一切悲痛压抑心间,眼中再无其他人。
任天慰也好像深受刺激大彻大悟,未再流连花丛,独居一室,日夜苦读,终于在三十多岁考取功名。
金榜题名时,他跪在曹从丽的身前,只落泪,却不发一言。
曹从丽面无表情的闭上双眼,差遣下人将他赶了出去。
一晃数载,婆婆过世,任由心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在曹从丽悉心教诲之下,任由心不仅知书识礼,也能恪守道德信用,有自己的想法且尊重女性。
终于,任由心凭借出色的学识和不俗的仪表,考取功名,娶了真心爱慕的姑娘,生下一双儿女。
眼见儿子拥有了美好的人生,曹从丽那布满伤痕的身心也撑到极限。
在孙女满三岁的第二日,她便摇摇欲坠,病的下不来床。
离开前,任天慰也来到她的床榻边,试图说些什么,却只听到曹从丽用尽全力的最后一句怨怼:“任天慰!你杀了我的小儿子,这阳间的官府奈何不了你!我便去阎王殿状告你!你就等着吧!好孩子!娘亲来陪你了!”
曹从丽含泪咽下最后一口气,众人皆跪了一地,流着眼泪送这个辛苦一生的女人离去。
只有任天慰,表情呆滞的站在人群之中,嘴唇颤抖着,心中一片荒凉。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子孙,只觉得他们虽为自己的至亲,却那么陌生遥远。
家中最有出息的长子任由心,从来不和他亲近。
媳妇一如年轻时候的曹从丽,温柔又能干,尊敬他,却也保留着一分戒备和疏远。
这也导致孙子孙女从不围绕他膝下承欢,即便他在朝为官,在外风光,回到家迎接他的,也只有妾室们唠唠叨叨永无休止的争宠和细碎琐事。
任天慰这才恍然大悟,这世界虽然对女子荒诞不公,却也在不知不觉中偷偷惩罚着不负责任的丈夫与父亲。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泠月黑霜更新,第127章 春晖怨·曹从丽(终下)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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