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天光强盛,间歇有虫鸣,铺中伙计们搬运货运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偶尔管事古患远嫌弃哪个小伙计做错了,急声说上一两句。
陆行鸯拨了会儿算盘,扭头问旁边的木靳:“莫清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木靳没有回答,他告诉过陆行鸯:莫清说他要出去一个多时辰。主子心里清楚,现在不过是等了两个时辰,无聊了。
陆行鸯看他不理,小声叹了口气,起身道:“我要去趟郡王府,你帮我备车,再同古患远说声。”
木靳愣怔了瞬,默声应了。
陆行鸯到郡王府时,府中管家见她来,笑道:“哎呀,陆掌柜来了!郡王刚好从宫中回来,您进来坐,我这就去告诉他。”
受此热情招待,陆行鸯微笑询问如何称呼,那位管家叫梁幕,笑着回答后,又让王府侍女送茶水过来,去顾寻安休息的卧房了。
“木靳,”陆行鸯端着茶水盏,状若不经意间,对木靳微笑感叹,“这位梁管家好懂人情世故。”
木靳“嗯”了声,认同陆行鸯的评价。
小片刻后,顾寻安急步走来,见到陆行鸯眉开眼笑。
“阿鸯!前几日画绣回门,你大概很忙,我便没去铺中,今日刚好得闲要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就来了!”好好几句话,生生被顾小郡王说出守株待兔的感觉。
陆行鸯笑了下,转眸看向周围侍女,顾寻安了然,一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
“阿鸯今日来,是要问我什么?”
陆行鸯指尖磨了下杯盏外沿,看顾寻安不坐主位倒寻最近的位子坐下,忍不住笑了。她问:“自我回京,便没去拜见过陛下,他……可曾提过我?”
以往琐事,陆行鸯都会隔段时日去向瑞帝禀明,她在西河闹出如此动静,更该去给瑞帝解释。几月不入宫,瑞帝也未派人召见她,也该猜到陆行鸯醒悟此局,避不入宫只是不想再掺入这多事之秋。
陆行鸯知道瑞帝之前是没心思放在这种小事上,随了她去,然而她也知道:帝王没那么多耐心,费心与手下一枚棋子周旋,再避而不见,她大概很快便成为对方的弃子——即便她愿当作弃子,杀伐果断的帝王又怎会如她所愿?
所以她该入宫,表表忠心了。
在此之前,陆行鸯想先探探口风,以备应变从容。
顾寻安仔细回忆,须臾后回答:“提倒是提过,但是问我一些……类似家事,比如伯父身体如何,行规表哥在西河铺子开的怎样?还有就是……”顾寻安看着陆行鸯,弯了点眸,继续道:“他问我明年弱冠后,打算何时娶你……不过阿鸯放心,我没怎么和他提。陛下这阵子极忙——天御国那边下月来人,要和瑞国好好商议丞相的事,我觉得像援兵之计,估摸陛下也不会信,另外就是……陈时那边不太好处理。”
陆行鸯愣了下。
“陛下想要立她为后,我去桐安没几日,听到探子报说:后几日陛下命人将陈时送回帝师府,派了兵看守着。唉,陈时回府后,却得知她那表兄……竟趁着她在宫中期间,起了色心,对住在府上的林姑娘行龌龊之事!”
“林秦秦?!”
“正是她,”顾寻安想到陈守初之前还上陆府求亲,顿时一腔怒气涌上心头,愤而起身,“那陈守初,玷污了人家姑娘不说!还、还不承认,帝师让他负责,他却说林秦秦勾引在先,把帝师气得吐出一口血,林秦秦本愿嫁,受此侮辱,也不愿嫁了!”
陆行鸯尚在愣怔,顾寻安站起身仍觉不够表达他的愤怒与鄙夷,转了个圈,继续道:“是我我也不愿嫁,这个狗东西!!”
印象中,小公子第一次破口大骂,陆行鸯忍笑压下莫名生起的一点情绪,不让顾寻安越说越远,她提醒:“可这和茵茵有什么关系?”
顾寻安哼了声,继续道:“大有关系!帝师那老古董好面子,铁着脸要陈守初娶林秦秦,陈家高门大户,对方家世自然要弄清楚,一查发现原来林秦秦的父亲原来是林栖,帝师当场脸色就变了。“
“河阳那位?”陆行鸯沉吟,“我倒是派人查过,听说以前也做官,大约后来犯了事,自觉羞愧,连以前的亲家乔家提起这事时,也不让人说了。”
顾寻安瞪了下眼,想到河阳乔家那位大公子,他家阿鸯又是搀扶人家,又是送礼,哀嚎一声,看向陆行鸯的眸光带了些幽怨。
陆掌柜身正不怕影子斜,忽视过去,继续猜测:“看来,林栖和帝师是旧相识。”
“阿鸯说的不错,我后来也查过,林栖比父亲那些人做官早,曾是帝师门生。后来这人犯错后,帝师明哲保身,与林栖断清关系……没想到,兜来转去,差点成了亲家。”
顾寻安相信,当时帝师想再吐一口血。
“后来如何了?”陆行鸯按额,有些头痛,心想流年不利,祸不单行,想逃的东西终归逃不掉——此时她撞上去,会被那高坐龙椅的老狐狸怎样算计?
顾寻安看她似乎头痛,简洁回答:“陈时大概觉得姐妹受辱,家事未尽,也跟着闹起来,呼!一波未平一波起,陛下的打算就被他们闹的耽搁了。”
陆行鸯“嗯”了声,通过指缝的间隙去看顾寻安,又想起方才小公子捶胸顿足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不想顾寻安察觉敏锐,很快回头,问她笑什么。
陆掌柜探听口风差不多了,心绪平稳下来,便有心思揶揄小公子,“寻安,你方才说——是你你也不嫁,你一介男子,如何嫁的?”
顾小郡王的表情呆滞了。
“再说,你就算可以嫁,那也该嫁我才是,为何想到了陈守初?”
顾小郡王一口闷气回转在心口。
“怎么不说话?”陆行鸯泄出一点笑语,仍然装作正经,似乎颇有疑惑,“莫不是真有这个念头?”
顾小郡王绷不住了,他想摔杯子。
下一刻,顾寻安扑身前倾,伸展两臂撑在陆行鸯椅子的两侧,将她圈进怀中。
陆行鸯本是坐着,存心要开顾寻安的玩笑,如今小狐狸的动作虽在她的意料之内,但距离拉进后感受到顾寻安呼出的轻微气息,陆掌柜差点自乱阵脚,玩火自焚。
她伸手推他,故作无奈低语:“唉,不是就不是。”
倒像是顾寻安耍了小孩子脾气,导致陆掌柜无奈妥协一般。
顾寻安简直愣傻了,他知道这是陆行鸯在开他玩笑,也猜出陆行鸯此举目的:频繁从他这里探听消息,他的阿鸯大概心中有些内疚。
不过这时候,思想和身体宛如互不相识,顾寻安甚至觉得他丧失了会儿对身体的控制。
陆行鸯笑盈盈看着,不知这人还要愣到何时,正准备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忽然——
顾寻安有了动作,他低了头,将脑袋偏了偏,枕在陆行鸯的肩上,没等她有所反应,已然感到颈侧温热。ýáńbkj.ćőm
一个温润、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是顾寻安点水般吻了她的颈。
这下,慌乱至失语的换成了陆掌柜,她甚至在最初,忍不住低喘一声。
得不偿失,悔不当初!
陆行鸯默然不言,心想算了,谁让她先招惹人家。
顾寻安拿捏好陆行鸯的耐心,他蜻蜓点水般吻过后,飞快抬起头,仔细观察对方脸色。
陆掌柜与之坦然对视。
而后她听到小狐狸窃喜,“阿鸯,你耳朵和脸,都红了……”
陆掌柜:……
她淡定瞥了眼小公子的耳尖。
嗯,也是红的。
“彼此彼此。”陆掌柜的招牌微笑,露了出来。
.
翌日一早,木靳备好车马,等府门开,接陆行鸯去皇宫。
他没等多久,陆家府门开了,他家主子走了出来。
饶是木靳甚少关注女子的衣裙妆容,也看着陆行鸯愣了一瞬。
他少见地主动开口,“主子今日……很好看。”
闻言,陆行鸯弯了下眸,也低头看了眼衣裙。她今日穿了件深蓝色衣裙,黑色纹路松散相衬着,配以一支白玉簪子,自己也觉得好看。
被人夸总是件高兴的事,陆行鸯道了谢,告诉木靳两个时辰后来接就行。
木靳应下了。
陆行鸯坐在马车上。
京中路途平坦,马车并不颠簸,她听着街道人声嘈杂,却忽然觉得有些静。
或许是身边不再有个小丫头嘀嘀咕咕,问来问去了。
陆行鸯闭了闭眼,梳理思路:这几月一直未去拜见瑞帝,一来是陆家要在这场变故中表态,让瑞帝知道她并不想参与进去,二来也是让瑞帝明白,她知道自己被利用,也只敢默默躲起来生闷气,对帝王没有实质的威胁。
至于如今入宫,不过是她终归也要向瑞帝妥协,一国境内,蝼蚁之力怎敢触怒帝王?此时入宫,帝王就算迁怒看她不顺眼,也不会要她性命。
是以林铭过来,让她跪着等陛下时,陆掌柜便乖乖跪下了。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商谋更新,第 105 章 第 105 章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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