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愈斗愈快,身形电闪,劲气纵横,围在最里一层的观者脸上有如被寒风吹刮,赤赤生痛,圈子逐渐扩大。
邓涛双腿得以活动,立即把逆刀拔出,交与傻苍手中。傻苍刚才打斗耗力太尽,脸色比白纸还白,倒地后连连咳嗽,竟然还呕起血来,直至僧丐二人打到二百多招时,仍然站不起身,邓涛便陪他一直挨在墙边上观斗。
甘丹措虽然已战一场,但一来耗力不多,二来内力浑厚,与丐帮帮主张学荣相比,气力并不处于下风,他见张学荣棒法神出鬼没,虚虚实实,相互交替,有时明明以为打狗棒会击过来,不料只是虚晃一棍,有时感觉是虚招时,打狗棒却径直打过来,令得他不得不一直凝神以待。
甘丹措愈战愈是佩服,十多年前昆仑不冻泉神女峰上相交范摇光,被其博大精深的武学理论所折服,更对其北斗七星混元神功赞叹不已,以为他便是中原武林最顶尖的高手。彼时互通有无的两人年纪相仿,武功相当,兴趣相投,半月的联床夜话,给予他极大的的启发,分别后,甘丹措两耳不闻窗外事,全副身心浸淫于武学海洋当中,苦练拈花弹指、密莲掌与龙象般若功,艺成出关,功力远超一众师兄弟,连师父卓弥·释迦意也自愧不如,已成为名副其实吐蕃高原第一高手。
此番东游中土,最要紧是寻转世灵童,但他暗地里却还想会一会好兄弟范摇光,以印证自己武功到达何种层次。和丐帮张学荣交手之前,他自认天下能打败他的人不超三个,有机会问鼎武功天下第一的宝座,保守些也是坐三望二望一,岂不知眼前这个干枯瘦弱、毫不起眼的糟老头儿,便让得自己老鼠拉龟,无处下手,更前一场打斗,两个小伙一个剑法精妙,一个刀法诡异难料,都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不游不知中土是一块藏龙卧虎之地;不斗不知中原武林高手辈出,而自己偏居一隅,坐井观天,还以为武功天下无人能敌,实是自负狂妄已极。
甘丹措知耻而后勇,面对张学荣如梦如幻的打狗棒法,没有急于求胜,而是静下心思,沉着应战,仔细观察寻找棒法漏洞,终于他发现打狗棒每一次出击,棍头都会轻轻点一下,而如果是虚招,棒头则不会摇晃,当下他紧盯打狗棒,四指暗暗凝力。
张学荣以一根打狗棒对阵空手的甘丹措,可说是占了便宜,但数百招斗将下来,没占得优势之余竟然还略处下风,则对方功力比己为高,实是不可争辩的事实。适才甘丹措三指弹断长剑的过程,旁观者以及当事人邓涛看不出其中奥妙,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纵是三指而非一指弹断长剑,于世上依旧是绝无仅有之才。此时忽见甘丹措脸上保持微笑,双手六指常呈拈花指状,知他又要使绝技,心下暗暗戒备。
鏖战中,甘丹措瞧准机会,左腿踏上一步中宫直进,右手密莲掌迅捷无伦推出,径袭脸门,张学荣见他来得凌厉,即刻后退半步,以棒横扫,直取敌人下三路。突然噗的一声闷响,打狗棒被敌人拈花弹指点上,顿时一股极强劲力传来,打狗棒意欲脱手飞出,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心中一个念头陡然闪过:“失去打狗棒,胜负已分。”当即潜运内力,全然不顾虎口被震裂出血之痛,五指紧紧握住打狗棒,打狗棒纵然留在手中,右臂却已酸麻一片,无力展开攻击,张学荣左手持棍,高声叫道:“藏巴叶神好强的指力。”
甘丹措满以为这一指能弹飞打狗棒,不料未能如愿,更见他左手持棒,力度与灵活性不减分毫,禁不住赞道:“张帮主双手不分彼此,实在是天下少有的能人异士。”话音刚落,左臂膀竟然被打狗棒扫中,虽未伤到筋骨,一番疼痛自是少不了,眼前这人实是劲敌,不斗到最后一刻,胜负难分,当下立即收束心神,静等良机到来。
两人你来我往,片刻间又斗了五十余个回合,正所谓一尺长一尺强,一寸短一寸险,张学荣知道敌人实力更浑厚,自己又手持打狗棍,便刻意远离甘丹措,以防身体被他天下无双的拈花弹指击中。
迅如捷雷的拼斗中,打狗棒一不留神又被弹中,这次轮到左臂一片酸麻,无力拿捏,正想将打狗棒交到右手,突然甘丹措闪身急进,右手密莲掌势如猛虎下山推出,径拍胸膛,张学荣欲退已然来不及,当下不假思索右掌迎上,呯的一声巨响,双掌相交,甘丹措微退一步,张学荣则连退两步,胸口只觉气血翻涌滚动,双眼发黑。
甘丹措不等对方有喘息机会,欺身直上,右手食指弹出。
张学荣身经百战,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眼下虽身处劣势,丝毫没有慌乱,当即左臂强运内力,提打狗棒径直迎向对方食指。一端为血肉所造的手指,一端为坚硬异常的乌金木,两者相碰,孰胜孰败似乎一目了然,然而指尖木端相撞的一刹那,旁观众人眼中所见到的却是打狗棒脱手飞出,甘丹措顺势直进!左掌运起龙象般若功硬生生再拍对手胸膛。
眼下态势已是硬碰硬的打法,无分毫取巧余地,张学荣不作他想,大叫一声,右掌再度迎上。两掌双交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冲击波与声浪以两人为圆心四散,烟尘陡地暴起,将打斗两人覆盖遮蔽。
傻苍神色焦虑,道:“涛哥,瞧情形张帮主不是这番僧敌手,咱们境况危矣,可得想个办法。”邓涛道:“没错,可是眼下咱们那能插得上手,只怕刚走近就要被掌风指气所伤。”
烟尘退去,渐见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两人正在斗掌比拼,甘丹措脸色红润平静,张学荣枯瘦的脸庞渐渐发青,额头有细密汗水渗出,全身微微颤抖,只听得他道:“你们几个快逃,我拖住他。”
傻苍心中一惊叫道:“他们两个在比拼内力,看情形张帮主很快会不敌,趁番僧不能动弹旁顾,涛哥你快去捅他一剑。”邓涛道:“这个,这个时候下手未免太过趁人所危吧。”
傻苍当即大怒骂道:“操你狗蛋的趁人所危,再无耻卑鄙的手段也得使,你不想救你父母吗?我们一路这么艰险辛苦到底为了什么?你又忍心张帮主为我们而死吗?”
邓涛闻言一凛,这时还和敌人讲江湖道义君子行为,实是迂腐得无可救药,当即一跃而起,挺着断剑往甘丹措扑过去。
甘丹措虽与张学荣斗掌中,仍是耳听六路眼观前方,听得傻苍与邓涛的说话,暗叫不妙,随后见邓涛扑过来,心下更是焦急,他本不欲与人拼内力,只因两人内力相拼,便只能心无旁骛、全力以赴,不到一方油尽灯枯而不能收手,纯属你不死便是我死的打法,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运用,却不料与张学荣第二次交掌过后手掌被粘上,欲缩不能,对方内力从掌心吐出,源源不断攻来,不得不运气抵挡,片刻后又感对方掌力耗尽,整条手臂软绵绵不带一丝内力。
他和张学荣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本无分个生死的打算,只是这时机会摆在眼前,对方又是名震天下的丐帮帮主,击杀他即可威震武林名扬天下,禁不住杀机顿起:“你这是自寻死路,可怪不得我!”当即运内力反攻,从对方手心贯入,经手臂直逼心脉。欲以雷霆之势把浑厚霸道的内力直逼入心经,瞬间震碎敌人脏腑。
可敌人一股平和中正的内力自手太阴肺经的云门穴与中府穴跳出,如是一座坚实堤坝,把滔天洪水阻挡在臂膀之外,并且反攻回来,甘丹措嘿嘿一笑心道:“与我斗拼内力,真是不自量力。”催运起高深莫测的龙象般若功心法,丹田内息汹涌,全身真气流荡,进攻的力道又加一成,随即又加多一成,眼看就要冲破防线直取心脉,猛见邓涛疾扑而来,心中惶恐不安,忍不住暗骂:“都说中土武林君子之风甚盛,从不搞偷袭暗算、落井下石的下三滥举动,怎么这两个官差却完全相反,不但以倚多欺少,兼且乘人之危下痛下杀手,丝毫不讲江湖道义,还是不是人?”
张学荣本来想借斗内力之机缠着甘丹措好让两人逃走,见得邓涛扑上也是大出所料,勉强叫道:“你们快点走,迟了来不及!”。
邓涛救父母心切,人未到长剑已至,断口直指甘丹措咽喉。甘丹措连催三次内力欲一举将对方击毙,不想丐帮内功心法有独到之处,真气绵延纯厚,遇强愈强,短时间内无法突破,眼见长剑刺至,不想丧生只能破釜沉舟奋力一博,当下左臂收力右臂食指弹出,“铮”的一声把邓涛长剑弹飞,与此同时张学荣内力潮水般倒攻入体,激流滚滚直冲丹田心脉,胸腹有如刀割,肝肠如寸寸断裂。
“啊”的一声大叫,甘丹措双腿轻弹,翻身飞起,远远直摔至五六丈开外,邓涛知他已然受重伤,此刻取他性命正是其时,当即拾起长剑又追上去。
甘丹措落地后连吐三大口黑血,眼睛耳朵鼻子皆有血渗,见邓涛持剑追来,暗骂不已,凝起身体残存的最后一丝气力,拔腿狂奔,一瞬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邓涛不敢追也不想追,见其远遁即返身回到张学荣身旁,发现他满头汗水,脸色苍白,问道:“张帮主,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张学荣无力说话,嘴角流下一缕鲜血,双唇紧闭,双腿交缠坐于地上,闭目运气调息。
傻苍挣扎着站起,把打狗棒拾起走过来,说道:“我瞧番僧所受伤害极重,没十日半月恢复不了,咱们倒不用太赶,在这好好守着张帮主罢。”
过得四柱香时间,张学荣终于缓缓睁开双眼,跳将起来说道:“藏巴叶神好强的功力,这位大人若是迟来一步,老叫化子早已血溅当场,到阎王殿上报到去了。”
傻苍、邓涛、邓德夫妇瞧见他身体恢复过来,似乎没有受内伤,心下大慰,齐声道谢。张学荣问:“两位大人怎么称呼?”傻苍抢着道:“在下钟六,这位同僚叫黄少,京城大理寺属下,任断丞之职,深感张帮主出手相救之恩。”说完两人齐齐躬身拜谢。
张学荣道:“两位大人太过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有什么好说的,再者身为大宋儿女,面对异族番夷狂傲骄纵,任谁都该挺身而出,绝不能折了我汉人锐气,糟老头子虽沦为丐,却也不甘为人之后。”
严寒赞道:“丐帮义士除恶扬善,为天下人所赞,怎能说是沦落?张帮主豪气干云,铁骨铮铮,真令人佩服。”
众人移步入客店房间详谈,了解完事情经过后,张学荣道:“两位大人既然有要务在身,邓先生伉俪又蒙冤未雪,此地不宜久留,请尽快动身上京罢。”
邓涛道:“张帮主,你老人家救我众人性命,大恩难报,本不该再相劳烦,只是帮主眼下若无要事,不如便随我们上京一趟如何,也好让我们报答一番,以尽地主之谊。”
傻苍看了邓涛一眼,心道:“我俩连京城在那都不知道,还大言不惭说尽地主之谊,涛哥胆子可是越来越大。”张学荣道:“老丐才从汉阳动身,欲奔赴兰州而去,恕不能相陪。”
严寒多口问了一句道:“张帮主,兰州已属西夏国境,难道那边也有你的弟子分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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