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阴影在逐渐收缩,被凝固的时间再一次恢复了流动。火焰开始缓缓跳跃起来,扭曲得像是毒蛇一般妖娆,躁动起了顶层的空气,化为热风扫在瓦伦丁的脸上。
他站在边缘处低着头,视线像是根钉子一样扎在了远处的底边,眼中只有那在阴影中闪烁着微光的天使。
在那束光的前方,有恶臭的黑暗在涌动。就像是这腐烂的世界,正道始终被阴险邪恶的人用力踩在脚下,还要狠狠地转动脚踝,施加痛苦。
[但我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天。]
血已经干涸了黏在一起,将瓦伦丁的衣服变成了厚重的块。但他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只是简简单单地调整身体的中心,张开双臂,好似一片羽毛从高处滑落。
有这么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启示录里的艾吉奥·奥迪托雷。
瓦伦丁的手指尖闪过电流,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条蓝色的直线,冲向高空。在只有他能感受到的那片红色世界中,无数藤蔓树木从塔顶的火焰中冲出,肆意伸展着它们的叶芽和枝桠跟随在瓦伦丁的身后。
血红的苍穹之上,有龙在嘶吼。伴随着他的吼声,门后的世界逐渐染上了更多的颜色,同时缓慢地向现实中蔓延。
城外的荒野上,有绿色在浮现。
[那是我来到切城一年的日子了,是个下着的大雪的冬季。]
阴影收缩的速度慢了下来,似乎是要给瓦伦丁流出足够的时间回想过去。在关键时刻角徵羽一直都是很靠谱的,虽然那句“没有人比我更关心你”听起来暧昧,但这是不可怀疑的事实。
只要满足一些小小的条件,或是源石,或是代理人的醒悟,角徵羽就能给瓦伦丁这个任务规则中允许的一切,除了爱情。
……甚至包括爱情。
回忆一帧一帧地浮现在瓦伦丁的脑海之中,他闭着眼感受着重力轻柔的拉扯,精神仿佛穿越了时空,再次回到那个寒冷的雪天。
[那时的薇拉还是个任性的小女孩,大雪纷飞的日子竟然还想着要去找自己的朋友。]
真理的模样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瓦伦丁看着这个一直冷着脸的乌萨斯女孩,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虽然那两年薇拉的表情和话语中满含对他的厌恶,还不时拿一本厚厚的书糊瓦伦丁的脸,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小姑娘没有恶意,只是有些内向害羞,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心实感。
无论她再怎么凶再怎么任性,这个乌萨斯女孩一直就没想过要逃离那栋别墅,用来砸自己的书还是自己送给她的。
在午夜自己肚子饿去厨房觅食时,如果碰到一样在寻找食物的薇拉,这个可爱的小女孩还会分给自己一些饼干。
挺甜的。
[现在想想,自己还真的该感谢她的任性,不然拉斐尔就不会闯进自己的生活中。]
倔强的少女冲进了大雪之中没有回来,瓦伦丁为了找她狠狠地摔了一跤。这个看起来有些滑稽的瓦伊凡男孩在雪地里一路滑到了医院门口,抬头看到的却是一束金黄色的光。
瓦伦丁盯着那张在自己眼中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忘记了脑海中的一切。他的心脏也被这浅浅的光包裹住了,仿佛太阳升起,再无黑暗。
天使朝他露出了笑脸,伸出了手。
“您好,瓦伦丁先生,我是拉斐尔。”
好似命中注定。
“您……好,我,我是……瓦伦丁。”
在结巴的话语之中藏着的,是一颗剧烈颤动的心脏。
[我从来就没想相信过一见钟情这种事,它在我的记忆中只存在于永远不会发生在现实中的文学作品里。]
[但是那一天,我盯着那副美丽的笑脸恍了神,就连雪花的寒冷都无法拉回自己已经被吸引住的精神。]
[我终于明白了,有些东西你不相信只不过是没有经历过而已。]
现在想想,那一天的相遇中真的是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哪怕自己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时的拉斐尔身上穿的不过是一件白大褂,黑色的裤腿上还溅上了小小的泥点,自己眼中看到的却是另一幅景象。
阴沉的天被一分为二,太阳再一次出现在了苍穹之上,撒下金黄色的光却只照耀拉斐尔一人。她身后的四对小翅膀在这圣光之中缓缓张开,逐渐变大,最后变成了羽翼浮在她的身后,不停有金色的羽毛从她的脚边出现浮起,缓缓飘向天空。
拉斐尔穿的也不再是白大褂了,而是一件洁白的长袍。瓦伦丁能看到她精致的小腿,那肌肉的弧线仿佛镶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很想摸一摸,但又忍住了这种没有礼数的行为。
这是完美的艺术,触碰都是亵渎。
两年来,这宛如幻境一般的景象瓦伦丁只在初见时见过一次,也让他永远记住了这飘着大雪的一天。
[太美了,太美了……]
瓦伦丁不知道为何那时自己脑海里的景象跟眼睛看到的景象不一样,他也清楚自己双眼看到的才是真实,但内心却更倾向于脑海里想象出来的场景。
这个世界大抵是真的有神存在,因为有天使降临在了他的身边。
或许,这就是拉斐尔的人气如此之高的原因。没有任何人会拒绝这种机械降神般的美丽,哪怕他们是无神论者,在看到这位天使时心中的信仰都会小小的颤动一下。
真是幸运。
阴影已经收缩到了指挥塔下,瓦伦丁也感受到了吹过脸颊的冷风。他已经很接近地表了,速度也快得吓人,如果下面没有什么缓冲那下场只有复刻穿越这一个结果。
但他相信自己不会死,有龙会帮他。
往常,这个傲娇毒舌的背后灵一定会好好地损一番此时正在找死的主人,龙门粗口就不说了口吐芬芳是一定的,还可能会在精神世界里喷他一脸电光。
但是今天这头龙出奇的安静。他盘旋在精神世界的高空,看着不停下坠的瓦伦丁,想骂人却骂不出口,心中的火也烧不起来。
背后灵跟自己的主人是绑在一起的,心灵相通甚至能共享视野。此刻瓦伦丁心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却无比平静的情感飞龙也能察觉得到,对方的身体状况也是一清二楚。
但他还能说什么?对一个将死之人,一个想要保护住心中那束光的人大喊大叫吗?
背后灵始终是背后灵,哪怕觉醒了神智也无法跟主人分割,他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帮助瓦伦丁迸发出死亡前最耀眼的雷光。
最后,他闭上了眼向下冲进了瓦伦丁的身体,只留下一句叹息。
这个男孩平静的心情下是愈发汹涌的旋涡,瓦伦丁会将心中的怒火毫不客气地挥洒到那些试图夺走一切的混蛋身上。
包括他自己。
飞龙冲进了瓦伦丁的身体之中,化为无数电光缠绕着他。很快,这些跳跃的电流被一股力量强行凝聚在了一起流向瓦伦丁的后背,构成了一对庞大的翅膀,与他的背后灵无异。
蓝色的太阳再次出现在了指挥塔门前,耀眼的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斐尔心有所感,扭头看向身后,对上了那束从雷霆中传来的目光。
他的眼睛依然跟以前一样漂亮,而且总是会在自己遇到危险时出现。只不过跟曾经看到的敬仰炽热的视线不同,现在的瓦伦丁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看着家人的目光。
真好。
看着向自己露出微笑的拉斐尔,瓦伦丁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热。他双脚落在地面上,背后的雷霆翅膀散开化为无数电流冲向双臂,伴随着他的冲刺击打着周围的地面发出噼啪的声响,看起来像是神话故事中的雷神。
[拉斐尔,拉斐尔。]
阴影已经尽数散去,但瓦伦丁所感觉到的时间却仍然缓慢,慢到他能够仔细看清周围的环境,看到那些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萨卡兹佣兵们,看到拉斐尔缓缓抬起手臂指向前方的守护铳。
她背后的翅膀发出明亮的光,深深地印在了瓦伦丁的心中。
[你究竟是谁?]
曾经的拉斐尔就像是一个能够吸引视线的自走光源,只要她出现在瓦伦丁的身边就会让这个小龙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过去,因此还被邢一凰给吓到过。
再结合着他第一次见到拉斐尔时脑海里自动脑补出来的景象,瓦伦丁一直在怀疑天使姐姐的真实身份。
毕竟魅惑人心这种事更应该跟恶魔扯上关系,而不是天使。
拉斐尔的出现太过巧合,好似命中注定,仿佛背后有人安排了这一切,包括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心中对自己的感情。
邢一凰是在角徵羽的安排下跟自己扯上关系的,那你呢?
真的只是天意吗?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
人有理智,有逻辑,但终究是感性生物。爱情在很多时候能解决很多问题,就像现在。
瓦伦丁不想再纠结拉斐尔背后的命运,既然两情相悦,那就好好地在一起。
哪怕只剩下了最后几分钟。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应该以一种什么身份去看待你。]
[不太及时,但也不晚。]
就像是那副瓦伦丁脑海里的景象一样,曾经的拉斐尔在他眼中相当于神派来拯救他的天使,自己就是这位天使的信徒。
瓦伦丁一直在以一种敬仰的心态跟她生活在一起,哪怕日常生活看起来很亲近,但是他们都清楚两人之间有着隔阂,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如此之多的暗示下守住本心的原因。
不仅仅是“责任”,更多的是“不想”。
他心中一直固执的认为拉斐尔是完美的人,她不应该被自己所触碰,不应该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甚至恋爱都是对她的不尊重。
就像是一束照进黑暗中的光,从未见过如此纯净光束的瓦伦丁呆呆地站在这束光的旁边,只是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光线的最外围就缩了回去,蹲在黑暗里静静地守护着它。
他大可以享受这束光带来的温暖,或者将这光分给其他一直在黑暗中生活的人,但瓦伦丁没有这些动作,就是站在光的旁边,把它当成了“神”一样膜拜,却又一直想着一开始触碰光时感受到的温暖,不停地在边缘徘徊。
就像刚刚他心中突然明白的一样,“原来自己是个这么自私的人。”
光渴望挥洒在这个男孩的身上给他带来温暖和希望,但一直被黑暗的阴冷潮湿所影响的瓦伦丁在触碰到温柔的光线时被这两股极端的感受所影响,产生了一种极端的情感,变相地将拉斐尔禁锢在了自己身边。
一种双方都会痛苦的放置PLAY。
[呵。]
想到曾经的自己,瓦伦丁只想狠狠地嘲讽他一番。
不过现在,陈月已经死了,过去的瓦伦丁也消失在了火焰中。他看着自己不断靠近的女孩,手中闪耀着一束诡异的电光。ýáńbkj.ćőm
幻境中的拉斐尔很美丽,跟真的天使一样神圣,但对于此时的瓦伦丁而言,还是眼中所见到的天使姐姐更好看。
现在的拉斐尔看起来并不神圣,唯一能让人感受到那股气息的恐怕只有她背后闪耀着的小翅膀和头顶的光环了。但在周围这些可怖的萨卡兹佣兵的衬托下,就连这点仅剩的神圣感都湮没在了扬起的尘土之中。
她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那副白袍了,浑身上下跟白色沾点关系的恐怕就只有胳膊上带着的医疗干员袖标,但那上面也溅上了血,只剩下了干瘪的红。
厚重的罗德岛标配防护服将拉斐尔武装到了牙齿,瓦伦丁看不到她完美的身材,视野之中只有一身脏兮兮的黑色战斗服。
金色的长发被拉斐尔盘了起来藏在了头盔之中,那顶蛋壳形状的头盔更是拉低了这个女孩的颜值——拉斐尔的背影可是非常美丽的,但现在瓦伦丁只觉得眼前不远处的女孩跟一个滚过战场污泥的士兵没什么两样。
震耳欲聋的枪响从前方传来,瓦伦丁甚至闻到了源石底火燃烧后发出来的刺鼻气味。
一颗黄澄澄的弹壳掉在了地上,它甚至还在冒着白雾。一名干员被萨卡兹佣兵击飞了出去,正好撞在瓦伦丁的身上,但他的速度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瓦伦丁只是一抬手,刚刚消失不见的巨大雷霆羽翼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拖住了这名被击飞的干员,同时治好了他身上的伤。
成神之路的大门再次被打开,瓦伦丁已经站在了火力全开之后的精神世界中。但他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那片神奇的环境里,而是一直盯着面前的背影。
这才对啊……
这才对啊。
拉斐尔不是什么女神,她只是一名普通的萨科塔人,哪怕被拉特兰安上了圣人的名头。
但她仍有着自己的感情,会笑会哭会生气,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副永远在微笑的模样。她也需要进食喝水,有自己的朋友和所爱之人,在洗漱餐具的时候会搞恶作剧,需要时常打理自己的头发,需要执行任务给罗德岛出力来换取工资。
她身上的衣服也会溅上污泥,她的脸也会被硝烟染黑。她也会受伤流血,也会对着敌人发怒爆出粗口,也会看到朝自己冲来的那个家伙露出微笑染红眼眶。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女神,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爱着别人也渴望被爱的普通女孩。
她一直在等着自己。
等着那句话。
剧烈的感情在瓦伦丁身体中不停地颤动着,他原本平静的心在此时终于压抑不住了,掀起了滔天巨浪。原本混乱的战场在此时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忘记了自己心中所有情感,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指挥塔消失了,废墟消失了,甚至他们脚下的地面都消失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无边的黑暗。但很快,这片黑暗之中有东西出现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是……
那是灰尘吗?
罗德岛干员们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这从黑暗中突然显现的物质,它们看起来像是一团烟雾,不停地变换着自己的形状,同时向外扩展。
这团烟雾的颜色看起来也十分奇怪,非常的漂亮,无数鲜艳的色彩互相撞击、杂糅,融为一体,包裹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但罗德岛干员们并没有对这团奇怪的烟雾感到危机感,有些人甚至都看得入神了。拉斐尔环顾着突然包裹住自己的在这团“烟雾”,突然想起了什么东西。
那时的她还是个穿着修女服的小可爱,每天最喜欢的做事除了去靶场感受大口径铳械的力量感就是跟加百列姐姐一起翻看那些稀奇古怪的书。
在一堆故事和怪谈中,一本记录了各种奇怪画像的书本吸引了小女孩的注意力。她拿起那本书翻开,里面是形状各异有着鲜艳色彩的雾状气体,上面还点缀着点点光芒。
“这是星云。”
加百列注意到了小女孩脸上的疑惑,走到她的身后轻声开口。
“存在于我们从没探索过的高空之上。”
那天下午,小可爱的脑海里除了源石技艺的知识之外,又多了些许关于星空的回忆。
而此刻她看到的这些,正是跟“星云”几乎一模一样的存在。
或者说,是星云的形成过程。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所生存的世界并不存在,太阳也没有成型,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只有到处乱撞的基本粒子。”
回忆中加百列的声音出现在了拉斐尔的耳边。
“在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爆炸之后,这些物质不停的向外逃窜,宇宙的质量也在不断上升,温度开始降低冷却,基本粒子逐渐凝聚在了一起,形成了原子、原子核、分子等物质,它们又复合成了气体,渐渐凝聚成了星云。”
“星云是星系的摇篮,这些物质的质量逐渐增大,变成了一颗颗恒星或是行星,也就是我们晚上能在天空上看到的星星。”
“也包括了我们所生存的这颗星球。”
“只不过一开始,星球上是十分荒凉的,什么生命都没有,只有石头和岩浆。”
“那我们是怎么出现的呢?”
小可爱拉斐尔依偎在加百列的怀里,提出了她心中的疑问。
“雷电。”
加百列说出了很简单的两个字,紧接着开始解释。
“在原始世界的大气层中,无数道雷霆不停地跳跃着,让大气中的物质发生化学反应,为第一条生命的出现提供了物质基础。”
拉斐尔站在荒凉的大地上,视线移向浑浊的天空,湛蓝的雷霆在她眼中出现。
“这是……”
一道蓝色的光划开了昏暗的天空,好似世间最锋利的剑。无数雷霆在此刻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仿佛群魔乱舞,不停跳跃着向中间的缝隙凝聚。
在那片天空之上,瓦伦丁冲破了厚重的云层,无数道雷霆击中了他缠绕在他的身上,耀眼的像是太阳。在他的右手中,一根粗长的雷枪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里面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生机,在这个男孩的怒吼中跟他一起如陨石般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掀起一阵猛烈的雷暴,气势恢宏。
下一瞬间,这片荒凉的大地就被绿色所覆盖,无数枝芽破土而出!
没有任何元素能比它更适合代表这片生机,没有任何元素能唤醒这片垂死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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