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我忙回道。
九岁那年老爹意外离世之后，正巧镇里二人转戏团招学徒，村里人为了我以后有口饭吃，就把我送了过去。虽叫戏团，其实就是个草台班子。开始这戏团不想收我，因为我岁数太小。直到我唱了两句平时听老爹唱过的戏，班主直夸我是个唱二人转的好苗子，安排我拜了团里的老管头儿为师。
二人转又称小秧歌、过口，是东北的地方戏，表演形式与唱腔极为丰富。我的师父老管头儿就是专攻二人转里的一个特殊曲目——神调儿。第一回听见老管头儿唱起那句熟悉的“日落西山黑了天”的时候，才发觉竟然跟老爹唱的戏十分相似，我也明白了班主为什么安排老管头儿来教我。
学艺两年多以后，我就开始了上台表演。近几年，二人转的表演形式除了传统的唱，更是融入了许多的小品、相声、哑剧等表演元素，通过“逗笑”的方式吸引观众。而我年龄小、学艺不到家，就自然成了剧团常用的“丑角”，经常上台扮傻子、小乞丐活跃气氛。而今天，剧团就是给“白事儿”唱戏，俗称“唱白活儿”。
“耿健，到你了，快过去。”
我赶紧把表演用的瓜皮帽扣在头上，跑到台上。到了台上，我故意摔个跟头，引得台下笑声连连。见台下反响不错，我假装摔得很痛，捂着屁股站起来，夸张地说道：“骑洋马、跨洋刀，我呱唧呱唧就是蹽……”
这时候台下突然飞上来一个酒瓶子，啪地砸在了我身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开口就骂：“唱得什么破玩意儿！”我定眼一瞧，正是今天办白事儿这家的男主人。
班主赶紧跑上台来，把我护在身后，说道：“各位老少爷们儿，这小演员岁数小，学艺不到家，有啥冒犯的，还请多包涵。“又赶紧喊来我师父老管头儿，让他接替我表演，然后拉着我就要往台下走。
这时候那中年醉汉又嚷起来了：“我让你们走了吗，就让他唱。”那醉汉又指向我。
班主马上转身赔笑：“您看，这孩子岁数小，学艺才三年多……”
我挤到班主身前抢话道：“这位大叔，你要听我就唱，但我只会几段单出头，也就是神调儿……”
醉汉不耐烦地说：“单出头就是没搭档呗！那你就对着我唱。”
我不再言语，虽然从来没在台上唱过戏，但我还是伸手要过老管头的皮鼓和短鞭。鼓声一响，这就开唱：
“请～神儿～啦～！”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龙龟沧海虎归山，这个龙归沧海能停雨，虎要归山得安然。这个鸡上架、这个牛上栏，喜鹊老鸪奔大树，家雀土鸽奔屋檐……”
唱着这神调时，我心里憋着一股气。一是这醉汉瞧不起我的表演，我要证明一番；二是学艺三年多，第一回真正登台唱戏，我得让班主和师父见见我的能耐。于是我有意紧敲皮鼓，加快唱词。就对着这醉汉唱，让他敢瞧不起我。
我的师父老管头儿听着我唱得不错，心里也是高兴，但他抬头看了看天，对着班主说：“这天已经擦黑了，行里规矩，天黑可不能唱这请神调儿，尤其咱这还是白活儿。”
班主则是答道：“这小子第一回上台唱，可不能这时候把他整下来。”然后也看了看天，说：“天还没全黑，这段快唱完了，没事儿。”
我这在台上是越唱越兴奋，越唱越自信，于是就来到了这一段：“老仙家你快来吧，这要是不来呀，我就一个劲儿的搬，我这搬到三月三，我这搬的那，深海蛟龙入了海，这千年王八归沙滩……”
突然间，凭空生出来一股凉风，吹得我一口气没上来，唱词也就断了。我第一反应是朝那醉汉看去，心说这可别又起什么幺蛾子。这低头一看，就见那醉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两侧嘴角同时向两侧一咧，发出“嘿嘿嘿”的冷笑。
老管头儿就在台边，看得也清楚，惊呼了一句：“不好！这是真把仙儿给唱来啦！”
这台下的观众也看见了那醉汉的变化，又听见了老管头儿的呼喊，吓得一窝蜂地四散跑开。但这戏台就搭在了院子里，一时都挤在大门口。
这时候那醉汉开了口，声音竟是个老太太：“小二神儿，你这把我请过来，是有啥事儿啊？”
啥事儿？我特么都吓傻了！我哪见过这个场面，好好的唱个戏，还把鬼给招来了。此时我是吓得一动不敢动，话也不敢说，腿还直哆嗦。结果，这本来往外跑的人群竟然也不跑了，都停下来看热闹。
我这在台上快吓尿了的时候，还是老管头儿说话了。他走到我的旁边，把我护在身后，对那醉汉说道：“老仙儿见谅，这孩子唱戏不懂规矩，把您给招来了。一会儿我去路口给您送两座金山，您就饶他这一回吧。”
那醉汉又发出两声嘿嘿的冷笑，没回话。倒是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个胆大的小孩儿，捡起一个石子儿朝醉汉扔了过来。醉汉被砸了个正着，回头看着小孩儿，又发出老太太的声音：“小崽子，等我能动了，我把你给带走。”
那小孩儿的父母听了，赶紧下跪磕头，是又哭又嚎，请求老太太原谅。那老太太上身的醉汉还是嘿嘿冷笑，不再言语。
我拽了拽老管头的衣角，提醒道：“师父，他刚才好像说他现在不能动。”
老管头儿也是听他刚才说了那句“等我能动了”，于是看了眼班主。戏团早年也算得上走南闯北，稀奇古怪的事儿也见过、听过不少。班主也是果断，暂且不管那个醉汉为什么“不能动”，忙叫来后台的几个年轻小伙子，说：“去后台找双筷子来，去夹他中指。”
几个小伙子胆大，找了双筷子就来到了那醉汉近前。忙活了半天，一个小伙子满头大汗说道：“他拳头握得太紧了，夹不上啊。”
只听那醉汉又嘿嘿冷笑几声，老太太的声音又从嗓子里传来：“冤有头债有主，跟我有过仇怨的，今天全带走！”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耿健更新，第2章 唱白活儿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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