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妖后银月准时出现在了陈平的临时洞府外。
“齐了?”陈平走出洞府。
“一百二十支,够了吗?”银月小声回答。
“够了,够了。”
陈平打量了一下银月。
练气境界的修士,没办法做到日夜不眠不休的劳作,即便不睡觉,也需要运功来恢复自身的生机。
银月很明显有劳作过度的疲惫感。
但此刻更多的精神抖擞,有一种回光返照的感觉,陈平不由地担心她的状态。
忍不住想起了那句话:
——为了生活拼尽全力,可,这是谁的母亲,又是谁的女儿,这是谁的父亲,又是谁的儿子。
“放心,本宫没那么弱。”银月像是看穿了陈平的心思,平静道。
“那走吧。”陈平笑了笑。
“今天怎么不化妆成百里野的模样了?”走在路上,银月揶揄道。
今天有你背锅,不需要。
“今天时间还早,天都还没亮,不用担心他人看到。”陈平若无其事道。
银月继续揶揄:“修道这么多年,你这么怕死,都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什么?
那可实在是太多。
最重要的是。
“晚辈还活着,不就是最大的收获么?”陈平笑道。
银月闻言一滞。
这话好有道理。
走到金丹、元婴这一步,往回望去,身边的亲朋好友换了一批又一批,脚下也早已经白骨累累。
能活着,不就最能说明一切吗?
“修行的资源呢?修仙并非按部就班,也并非用时间就可以熬出来一切,很多机缘是要以命相博去换取的,本宫很想知道,你的修行资料如何得到?”银月好奇道。
她原本是想揶揄陈平、打趣陈平,来寻求博回这些日子以来被陈平剥削的平衡感。
但此刻她更多的是好奇。
所以问题很认真。
可问题是,陈平没办法回答她。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天道酬勤,只要付出就可以有所得吧?
“大概是我有一个好师父吧?”陈平毫不犹豫地把锅丢给曦月。
师父?
师父也不是万能的。
那么多徒弟,同样需要徒弟用自己的价值才能去换取对等的功勋和资源。
宗门是不养闲人的。
银月八卦道:
“你和曦月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平小声道:
“我师尊她喜欢我,一开始就馋我的身子,向我表白了很多次,想让我和她结为道侣,天天烦我。”
“不过我这人比较传统,她是我师尊,我怎么可能接受她的表白呢?那不是欺师灭祖吗?所以才一直没答应她。”
银月:.
她的手在袖口里动了动,无辜的大眼睛闪了闪,道:
“什么?本宫刚才没留意听,你再说一遍?”
陈平:.
“那啥,前辈袖口里的那个东西是留声法宝吗?能送我一块吗?晚辈一直想要一块。”
“什么?什么留声法宝?”银月双手一摊。
袖口里空空荡荡。
“.”
陈平发现,当银月单独一人在一起时,褪去了那层她自己刻意营造的威严和端庄感,其实也挺好交流的。
还能开玩笑。
不像一个母仪天下的长辈。
更像一个热衷于交流的朋友。
两人不多时来到了陈平每日都会来的固定训练场。
拿到那一百多支银羽长枪之后,陈平没有再耽误时间,开始做最后的投掷冲刺。
银月则站在陈平的身后,打量了一会儿陈平的投掷动作。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陈平投掷。
陈平的每一个动作都看起来很随意,但仔细观察下去才发现,每一个动作都高度复现。m.ýáńbkj.ćőm
相同的灵力输送方式,相同的力道,相同的轨迹,相同的角度.
每一个动作几乎毫无差异。
她心中暗自惊叹,且不说这些动作对不对?单单是要保证每一次的动作都高度一致,一丝一毫没有偏差,这就极其不易。
这个效果需要用无数次的重复练续去换取。
让肌肉、灵力输送产生记忆效应。
她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在静室里炼器时的不忿情绪,心中有些惭愧自己确实很辛苦,而陈平又何尝不是付出了常人难以坚持的努力?
她想起当初陈平去鸾落城时,其实他那个时候就已经表现出一些不凡的迹象。
当初炼神岛死了不少人,她曾进入到炼神岛查看,被迫玉狸说了一些事情,知道些许真相。所以别人都以为陈平能从炼神岛活下来是侥幸,是走狗屎运。
但她知道,哪有什么气运?
那都是他自己争取的。
那个时候陈平还只是一个筑基。
‘倘若那个时候本宫主动收他为徒,应该也就没曦月什么事了吧?’
‘可惜了,失去了一个不错的徒弟。’
‘果然,本宫在把握机缘方面就是不如曦月。’
“咻~“
“咻~“
“.“
“滋!”
陈平的投掷动作不断精进。
在银月看来每一个动作都在不断重复,可实际上每一个动作都有微调,只是这个微调太细微,越接近大圆满越细微,以至于别人看不出来。
当投掷出第五十一支银羽长枪时,那支银羽长枪准确无误地命中了光幕中快速移动的紫色斑点,刹那间发出“滋滋滋”的电流声。
陈平心中一紧。
身旁的银月同样心中高度紧张。
两人都神经紧绷地盯着光幕。
这一刻等了十多年,都指望着命中紫色斑点之后,能出现一个完整的虚桥。
可这些都是他们的推测。
或者说是猜测。
没有明确的定论。而此刻,显然就是检验真理的时刻。
紫色斑点在被银羽长枪命中后,紫色斑点被定格在原处,不再移动,几条闪电以紫色斑点为圆心,沿着光幕向外传递,发出耀眼的光芒。
光幕也已经定格,不再移动,也同样没有消失。
一座虚桥从陈平所在的岸边形成,以拱桥为形状,向着对岸延伸,不断延伸.
银月呼吸紧促,下意识地向前跨了一步。
袖子里的细长手指握成了拳头。
眼睛紧紧地盯着不断延伸的虚桥。
然而就在两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时,当虚桥即将链接到对岸时,虚桥光影几度闪烁,竟然沿着桥面断面向回不断消失。
一截一截消失,刹那间荡然无存。
“为什么会这样?”银月满眼的失望,心中的信念在坍塌。
等了十多年,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陈平却是认真盯着河面上的情形,没有说话,看出了异常。
按以往的经验,光幕即便被击中也不会保留很久,然而此刻,光幕重新恢复了移动。不仅如此,紫色斑点在一阵沉寂之后也重新恢复了移动。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陈平二话没说,抓起一支银羽长枪,再次投掷了出去。
再次命中。
紫色斑点暂停,光幕暂停,闪电形成,滋滋滋的声音冒出,虚桥形成,然后又消失,紫色斑点和光幕重新移动
刚才的画面原原本本地又重现了一次。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陈平提起银羽长枪,再次抛出一支.
命中。
然后是第四支,命中。
第五支,命中。
第六支,命中
第九支,命中。
这一次,没有再给陈平继续投掷的机会,在第九支银羽长枪连续命中紫色斑点的那一刹那,光幕突然发生剧烈的震动,而光幕上的紫色斑点呈涡轮状迅速转动。
紫色斑点仿佛变成了黑洞,将光幕上的所有斑点、所有光晕全部吸入旋涡之中。
一道紫色的光柱突然冲天而起。
猛烈的气息涟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荡而开。
陈平和银月猝不及防,被抛飞而起,摔倒在数十丈之外的草地上。
两人顾不得形象的狼狈,爬起来继续注视着眼前的异象。
不仅仅是光幕被紫色光柱吞没,整条河流上空都出现了一丝丝流动的光晕,这些光晕全部向这边的紫色光柱汇集,拉出了一条条肉眼可见的光丝。
北营地。
清晨的营地充满了烟火气,数个洞府炊烟袅袅。
竟如同神仙画卷般恬静和美好。
然而这样的美景此刻竟无一人去欣赏。
所有的修士都走出了洞府,在营地外围劳作的修士也停下了手中的活,纷纷抬头,望向河面上那些快速流动光丝。
然后又望向西面冲天的紫气。
百里野兄妹俩亦在人群之中,他们俩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陈平。
“走,去西面,现在就走。”百里野大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清醒过来,放下手中的活,向西面疾驰而去。
另外一处。
中岛的二十余修士队伍原本正在商议破解之法,此刻眼见天边的紫色迹象,又看了看河面上的流动光晕。
“张师兄,应该是北营地那边,我等回去吗?”一个修士问。
毕竟当初是因为看不起那些西荒、东海这些地方的乡巴佬修士才分道扬镳的,现在再回去,多少有些颜面过不去。
“看着样子,说不定是他们真的找出了破解之法。或许我等真的错了,同为西洲修士,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我等中岛修士,只不过宗门更强大一些罢了,但这或许并不代表那是我等自己的实力更突出。”另外一个修士补充道。
张师兄目光横扫了一眼身后的几人,道:
“老夫并非因为他们是偏僻之地的修士而看不起他们,老夫只是纯粹的不服银月,就像看看是她有能耐还是老夫。倘若她真找到了破解之法,老夫亲自向她认输。”
“走,去看看。”
另外一些地方的修士也同样发现了天边的异常,纷纷狂奔。
河边。
陈平和银月注视着河面上的异象。
随着河面上的光线不断地向这边汇集,一座虚桥开始凭空搭建。
只是搭建的非常慢。
每吸收大量的光丝,才搭建出短短一截桥面。
一炷香之后,搭建的长度还不到整座桥梁长度的十分之一。
不过陈平不急,从当前的迹象来看,应该没什么问题。
接下来只需要等就行。
很快。
第一个修士赶到。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修士。
“母后,陈兄。”百里野和百里纤翎匆匆赶了过来。
“陈大哥,你果然母后,你果然投掷中了紫色斑点。”百里纤翎兴奋道。
银月:.
银月看了下赶来的轩辕玄策,交待:
“布置下去,都做好战斗的准备吧。这里动静太大,你们注意到了,魔族说不定也已经在来的路上。”
“是,娘娘。”轩辕玄策领命。
事实确实如此,很快,远处的森林里出现了魔族。
不过这些魔族站的很远,且没有任何动作,所以人族这边也没有肆意去追逐对方,而是保持警惕状态。
又半个时辰后,中岛的那群修士出现在了这里。二十来人眼见这里的异象,眼见紫色旋涡和即将形成的虚桥,心中惊骇无比。
知道破解之法已经形成。
居然真有人投掷中了紫色斑点。
要知道这个办法他们尝试了无数次,最后却不得不放弃。
张修士走过来,胸口起伏,对着银月作揖道:
“见过银月真君,当初离开北营地自谋生路,是张某一个人的意见,与张某身后的这些道友没有关系。”
“张某自知当初冒犯道友,如今更没颜面借前辈的势走出去。但还望银月真君看在同为人界修士的份上,让张某后面的这些道友跟着前辈离开。”
“若道友不解气,张某可以当面自裁了结性命。”
现场一片寂静。
北营地的不少修士看到这些中岛的修士过来,原本还想调侃他们几句,不过此刻见到张修士这么一说,他们也不便开口。
只是看着银月。
银月看了一眼陈平,见陈平没什么反应,风轻云淡道:
“好。”
“那你自裁吧。”
张修士一怔,但也仅仅是一震,似乎早就想到了是这个结局。
他面无表情,在他身后的修士还来不及劝导之下,竟然毫不犹豫地一掌击向了脑门。
此掌带着浑厚的灵力,气机外溢,一旦拍下,即便不死,只怕也下半生都会成为一个傻子。
可就在脑门快要被击中的那一瞬间,在众人还来不及惊呼之时,银月一剑刺出,弹开了张修士的手掌。
张修士面部肌肉在气息动荡中如同涟漪般晃动,他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诧异地看向银月。
银月依然面无表情:
“魔族当前,你却为了一己私欲,怂恿同道分帮建派,你可知这对大局的破坏性有多大?若不是看在你的心还不算太坏的份上,本宫一剑刺死你。”
“回去后,本宫会亲自向你们天武宗韦掌门讨要说法。”
张修士面色难看至极,同时还有惭愧。
但嘴硬得没说一句话。
银月负手而立:
“营地不养闲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为今日走出逐墨场做出了或多或少的贡献。既然诸位想一起出去,那身后的那些魔族就交给诸位去杀了。”
此话一出,张修士看向身后森林里的魔族,没有丝毫犹豫,提着剑疾驰而去。
他身后站着的二十余修士站立,其中一个为首的修士对着银月拱手“多谢银月前辈不计前嫌”,随后带领二十余人,跟着张修士杀向了森林。
这银月挺飒啊。
不止有端庄淑贤的一面。
陈平暗中给她点了个赞。
虚桥还在自行搭建,不少修士都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
一个修士呼吸急促,兴许是担心机会稍纵即逝,竟然不待任何人反应过来,猛地冲上了虚桥。
“哈哈哈,终于可以出去了。”
此人灵力一荡,朝着岸对面疾驰而去,在他的同伴还没喊出“不可”一词之时,在众人目睹之下被乱流切成了碎片。
现场一片寂静。
“蠢货。”银月骂了一句。
陈平则是暗自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何必呢。
都等了十一年了,就不能多等一刻吗?
看。
命没了。
这边虚桥还在搭建最后一小截,身后的战斗也在激烈进行。说是让那二十来个中岛的修士出手,但都是同胞,轩辕玄策其实也带着弟子参与了进去。
魔族本身数量就少,不成体系,在人族和妖族的联合攻击之下,很快溃不成军。
死的死,伤的伤。
等到他们回来时,甚至还带回来了两个俘虏。
当最后一小截虚桥搭建完成时,因为有刚才那修士惨死的经历,众人都没有说话,等待这银月发号施令。
银月则看向了陈平,她知道陈平对虚桥的理解最透彻。
“让那个魔族修士先上去试一试。”陈平看向身后的一个魔族俘虏。
“娘的,杀了我,有本事杀了我。我记住你了,我要是活了下去,天涯海角也要追杀你到底。”魔族俘虏大吼。
轩辕玄策一脚踢在魔族俘虏身上,被束灵绳禁锢了灵力的魔族俘虏当即被踢到了虚桥之上。
魔族看了看这些人族,又看了看对面,一咬牙冲了过去,当顺利到达对岸时,见自己无碍,顿时心中大喜,朝中森林呈蛇形状狂奔。
然后就是两支银羽长枪呼啸而至。
一支擦肩而过,一支正中背心。
擦肩而过的那支是银月的,另外一支是陈平的。
其他的人注意力都在虚桥和那个魔族身上,未必看到是谁出手,但近在咫尺的轩辕玄策看到了出手对象。
心中有些惊讶不是说皇后娘娘最近一直在练习投掷术吗?不是说皇后娘娘投掷中的紫色斑点吗?
“可以过去了,诸位抓紧时间,有序过桥。轩辕玄策,你来组织,有不服者,格杀勿论。”银月沉吟道。
说完第一个上了虚桥,向对岸飞去。
陈平紧随其后。
身后传来震天的狂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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