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去也真有些弄懂了皇帝的心态,皇帝宁愿有辽国这么个大敌在外,也不愿留着狄咏这颗说不清楚的炸弹在边……
皇帝要看着狄咏致仕回家,远离朝堂,才能睡得安心。
但富弼也知道,狄咏那边,解决不了辽国这个心腹大患,是不可能远离朝堂的,因为狄咏与他说过,他的愿望,这辈子的追求,就是为后人留下一个四海升平的国家。
狄咏这句话,富弼是信的!深信不疑!因为这句话与狄咏未来是不是国贼,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国贼也可以有这个追求,是国贼,也可以有这个追求!
谁也没有错。
或者说,谁都有错。
夹在中间的,就是富弼,没有办法。他甚至忽然有点羡慕……羡慕那些没有他这么通透的人,也就没有他这些为难。
谁为国家好,就跟着谁干嘛,谁乱国祸国,就干谁,多么简单的道理。
但偏偏,富弼就是有这么一颗通透的头脑,就得要面对这份为难。
富弼开口:“陛下……陛下可有想过,即便狄咏真是国贼之辈,即便他真是,而今,他一心为国,功勋如山,何以能诛之?天下人何以能诛之?若真无罪而诛,何以取信天下?何以安抚人心?军心民心一乱,家国必有大乱!天子便成笑柄,岂非辽人趁虚而入之机?岂非党项作乱之机?”
这一点,皇帝还真没细想过,或者是之前有意回避去想这个问题。
富弼这么一说,皇帝果真有几分心虚,却道:“是啊,那就得狄咏自己致仕而走……他却不做?非逼得朕行那诛杀之事?”
反正错都在狄咏!
富弼接着说:“既是如此,陛下何以还去立二殿下为储君啊,若是将来国贼要起,二殿下又岂能应付得了这般局面?唯有颍王殿下,有这般能力应对此局啊!”
皇帝面色一变,阴晴几番,声音小了不少:“仲针已然被人蒙蔽!不为人子!”
“陛下,颍王聪慧非常,但有国贼,岂能不知?待得那时,又岂能受人蒙蔽?”富弼语重心长!
皇帝内心之中好似受到了什么冲击,心中乱了起来,想得一大堆,但口中却言:“休要来蒙骗,朕不受尔等胡言!”
富弼该说的话,彻底说完了,叹着气,摇着头,看了看皇帝……心想还能说些什么话语?还有什么话语能说。
没什么能说了……摆事实,讲道理,乃是换位思考,什么都做了!
求的就是皇帝别再作了!
如果皇帝以后还要作,富弼也没办法了!能擦的屁股,尽力去擦,实在擦不了的屁股,也无奈何!
富弼有气无力:“老臣……告辞了!”
“嗯?”皇帝眉目一张,下意识想留一下……他说得正起劲,也是难得有人这么与他真正有一番交流。
其实,与富弼说这么一番话来,皇帝心中是很舒服的,倾诉本就是一种极好的安慰。
与文彦博之间,文彦博是真说不出富弼这么一番话来,文彦博没有这个水平与见地。
奈何富弼忽然不说了,要结束今日的会谈。
“老臣拜别!”富弼认真行了一礼,慢慢退后。
皇帝手微微一抬,却终究也没说出留步的话语,只看着富弼远走。
皇帝忽然也叹了一口气……或多或少,是那郁郁之气!
富弼,出得皇城,一时间不知该往哪边去,心情也是极度的不好,走得几步,自有车架来迎,富弼上车……
车夫在问:“相公何处去?”
富弼想了一想,说道:“渭南郡王府去吧……”
渭南郡王府里,狄咏似乎早已等候多时,知道富弼要来。
落座上茶,不等富弼先说,狄咏先问:“可真有一番推心置腹?”
富弼点点头:“话语已尽,毫无保留!”
“极好!想来陛下当也有深思!”狄咏点着头。
富弼看向狄咏,也问:“狄相公果真如此坦荡?”
狄咏笑着摇头:“不谈坦荡,只求扫荡寰宇,四海升平,青史圣明,无愧先帝,无愧家国,无愧自身!”
“教我……教我多少有些惭愧啊!可惜早生数十年,不得见久远……若是与狄相同活一世,该是美事!”富弼唏嘘着。
“兴许,也不一定是美事……”狄咏说出了一种自己才懂的暗示。富弼这般的人,如果真能见证未来,见证狄咏要做的一些不忠之事,又无力拦阻,岂不死都死不瞑目?
“此言何意?”富弼不一定真没听懂,他只是理智上不信真也不信假。
“见我来日落魄,乃至身死……岂能是美事?”狄咏把话解释成另外一个意思。
富弼看着狄咏,惨烈一笑……也想,狄咏年纪轻轻,又何必如此通透?不通透的人,才是活得幸福的人啊……才是教人羡慕的人!
“狄相公实不必如此忧心啊……”富弼又得安慰狄咏。
“不必忧心吗?哈哈……”狄咏笑得莫名其妙。
富弼心虚,却还得安慰:“杞人忧天了,颍王殿下,明君圣主!”
“君如虎狼,帝心难测……”狄咏就是要富弼左右难受,还是要他死都死不自在。
富弼看着狄咏,一时竟然是无言以对……
某一瞬间,这一瞬间,富弼真想钻进狄咏的心里去,看看狄咏到底怎么打算怎么想……他真的迫切想知道一个未来的答案。
未来,没有答案,狄咏还有话语:“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富弼忽然有一种共鸣,点着头:“此语大善!”
狄咏问正事:“与那萧特末谈得如何了?”
富弼答着:“盟约已然谈好,今日朝会本要奏此事,却是……罢了,午后便去签订了……”
狄咏又道:“如今文彦博在三法司受审,那萧特末怕也是忧心忡忡,当不会有变吧?”
萧特末是算盘打得噼啪响,但他如何也想不到文彦博三天之内就成了国贼受审,这种情况下,萧特末还会签这个盟约吗?
狄咏倒是希望萧特末忐忑之下,不签了,免得狄咏还得面对这件事。
富弼说道:“缓兵之计也,岂能有变?既是阳谋,有没有文彦博,此谋也当继续……盟约一定,军心思归,民心思定,便也是辽人之机……”
“军心思归……唉……坏我大事!”狄咏是真的烦。军心思归这件事,真的烦,要稳住这军心,不知要费多少手段。
狄咏又说:“富相公那小伎俩,当要速速去做,只待辽人质子一入宋,立马要有这谣言四起!”
富弼出的主意,说辽国皇子非辽皇亲生,是辽皇后与乐师私生,乃至辽皇胯下无能,否则岂能这么多年只有一子?也说辽皇后正因为此事入狱,此时此刻,不过就是借宋人之手掩盖辽国丑闻,一石二鸟,还来骗取宋人退兵,只待来日趁我不备……
这是多么好的谈资,只要辽国质子一入宋,军中,民中,朝中,皆要谣言大起。
这事,交给富弼去做,得弄出一点实证出来,找一些辽人来作证,乃至萧特末给文彦博写的亲笔信也要有这种事的记录,乃至辽国皇后身边伺候的人也要出来说出真相……
到时候,还得弄到朝堂上来商议,朝会日日说,每天说……谣言就怕人多说!
不求说得如何确凿,那也要说得将信将疑,将信将疑,就有一个不得不防的理由。不得不防,那狄咏做什么就都合理了,这种事,宁愿徒劳多防,也不能出个万一。
富弼点着头:“我自去安排……”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宋好武夫更新,第854章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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