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拿毯子的话,不应该去那边啊。”珂雅的声音将杜若颖的神思重新拉了回来。
“你说什么?”
“我说,”珂雅愣了愣,“张姨好像走反了。”
杜若颖这才想起,张姨去的是客房的方向——而苏晓川现在就在那边。
难道威廉是想拿苏晓川当诱饵来钓凶手吗?
想到这里,杜若颖不由得心中一沉。她立刻追上楼去,直奔向苏晓川的房间,恰见张姨对他挥起了刀,她赶紧冲过去将张姨撞开。
意识到事情不对的珂雅也立刻赶了过来:“张姨,果然是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张姨明白事情再也瞒不住了,索性坦然起来,她舒展了眉头,苦涩一笑:“为了泽诚。”
“更具体地说,是为了当年的冤案,”杜若颖说,“五年前,这里出过一桩谋杀案,珂雅姐姐你不会不记得吧?”
“我……记得,没想到你全知道了,那我也没必要再瞒你。”珂雅的声音低了下去,“阿诚当年杀了我们的一个服装模特——蓝萱,在她登台前,他偷偷去后台往她的服装上撒了磷粉。服装秀开始后,磷粉在聚光灯的高温作用下烧了起来,把蓝萱活活烧死了。而阿诚则因为拒捕,当众将剩余的磷粉倒在自己身上,点火自焚了。”
“那个模特根本不是他杀的!”张姨怒吼道,“阿诚那孩子虽然内向,但是绝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我一直确信他一定是无辜的!后来,有人建议我回到阿诚上班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打听出什么,于是我来到了这里,果然发现事情不对劲。”
“难道您是?”
“她是张泽诚的妈妈。”杜若颖说。
“可是……”珂雅依旧有些困惑,“阿诚的妈妈我是见过一面的,而且我记得对方姓李。”
“呵呵,是整容啊,”张姨说,“阿诚的事过去之后,我和孩子他爸遭受了你们难以想象的舆论暴力,丢掉工作,被人挖苦,半夜还经常有邻居的孩子来砸窗,日子过得寸步难行。所以我们搬走了,整容,改名易姓,以为这样就能重新开始,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我们知道儿子一定是被冤死的,为此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没多久,孩子他爸就积郁成疾,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于是我听从别人的建议,来到了这里。”
众人沉默了。
“事实证明,我果然没有白来,”张姨冷冷一笑,“有天晚上,吕竹和吴夜翎喝得很高,我帮他们收拾夜宵的时候,亲耳听见他们承认,是他们算计了阿诚。他们早就要杀蓝萱,而且蓄谋已久,蓝萱那天要穿的那套衣服,他们故意选择了易燃布料来做,而且穿脱方式也设计得复杂而困难。临登台前,他们给了阿诚一瓶闪光粉,让阿诚倒在蓝萱的衣服上,这一幕被监控拍下了,警方认定阿诚倒的是磷粉,他们后来搜查阿诚的房间,找到了和监控里一样的瓶子,瓶子里装的确实是磷粉——只不过,那瓶子是吕竹放的,用来栽赃阿诚。”
“竟然是这样……”珂雅愕然了。
“吕竹他们以为这样做就能逃脱法律的惩罚,呵……呵呵呵,他们就没想过,有人能代替法律来惩罚他们。”
“可是,如果你当时把他们的谈话录下来,然后检举他们,法律就能惩罚他们了啊。”杜若颖说。
“那有什么用?阿诚已经冤死了,用的还是那么痛苦的方式……他爸也不在了,他们都不会再回来了,”张姨的目光变得空洞,思绪仿佛沉得很远很深,“更何况,只靠录音就能定罪吗?呵,我可听人说过,没这么简单的,他们说不定用一句‘酒后胡话’的借口就能让一切翻篇。与其和这群人渣正面对质,让他们对我产生防备,从此失去接近他们的机会,倒不如趁现在——”
“就算是这样,青蓝也是无辜的!”珂雅说,“还有晓川。”
“因为温青蓝小姐认出了你,没错吧,”杜若颖说,“那个芝士蛋糕,恐怕是她认识的味道。”
“是的,”张姨低下了头,“阿诚这孩子,加班时爱吃甜食,偏偏肠胃又不好,吃不惯外头的,所以我经常做些糕点让他带着。温青蓝小姐说,她有一次被吕竹骂哭后,阿诚为了安慰她,就和她分享了自己带的芝士蛋糕,所以她今天认出了我。”她的眼神忽然重新狠戾起来,“认出我之后,她不仅不支持我的所作所为,竟然还反过来劝我去自首!”
“就因为她劝你自首,你就把她杀了?”杜若颖愕然了。
这番话显然激怒了张姨,她将杜若颖扑倒在地,并再度举起了菜刀:“我自首?凭什么我自首,该自首的是他们啊!既然法律这么不公,那它有什么资格审判我!劝我自首的人都该死!你也该死!”
杜若颖强忍住心中的战栗,直视她道:“你说法律没资格审判你,那你又有什么资格判我们该死呢!”
刀刃在离眼睛咫尺近的位置猛然停住。
“你一边痛恨冤枉你儿子的人,一边却又亲手冤枉无辜的威廉,这样的你,跟吕竹他们有什么区别?”
“呵,你说威廉先生无辜?这恐怕不是事实吧?”张姨冷笑道,“有人可给过我那位教授的一些东西呢,那看起来可不是无辜的人会有的东西。”
杜若颖顿时心中一虚,但她还是故作镇定道:“那温青蓝总是无辜的吧,苏晓川也是无辜的吧?你对他们挥刀,难道就比法律做得更对吗?”
见张姨有犹豫,珂雅也赶紧劝了起来:“是啊,阿诚肯定也不希望您为了他做这种事,而且——”她犹豫着收住了声,似乎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而且什么?”
“而且,正因为是为了阿诚,您更不应该杀死青蓝。这些年,除了你,就属她对阿诚的案子最上心,她一直在偷偷寻找真相,想为他洗清冤屈。”
“原来她研究那么多推理诡计,是为了解开当年的谜团,而不是为了兴趣。”杜若颖了然了。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张姨似乎还有些半信半疑。
“因为关系非常要好吧,”杜若颖猜,“那么内向的人,却愿意和青蓝分享自己妈妈做的蛋糕,那关系一定不浅。”
“是恋人,”珂雅说,“虽然相处还没多久,而且也没告诉任何人,但我能看出来。”
“恋人?!”
这个惊人的事实让张姨如遭雷击——
她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却不成想会亲手杀掉他最爱的人。
“那阿诚……阿诚他一定不会原谅我吧……”
她无力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刃,呆坐到一旁,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双眼空空,再也没了反抗的意念。
“不过,为什么你还要杀晓川呢,他跟阿诚的案子应该毫无关联才对吧?难道他也对你造成威胁了吗?”杜若颖问。
“差不多吧,”张姨说着就将偷听威廉打电话的事告诉了杜若颖,见杜若颖脸色突然凝重,她又解释道,“不用担心,我只是在威廉先生的茶里放了点安眠药而已,他过会儿就会醒过来。”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杜若颖忽然紧咬住了下唇。
把威廉药倒的难度究竟有多大,她心里最清楚不过,那家伙根本就不可能这么轻易睡过去,他分明就是在伪装。至于那通电话,显而易见——
他想借刀杀人。
再往前一点推测的话,也许早在最一开始,威廉就已经算到了这样的结局,他之所以选择默默承受这一切,只不过是在顺水推舟而已。
杜若颖顿时感到了极度的不寒而栗。
为什么威廉要杀苏晓川呢,明明……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啊!
说起来,张姨似乎一直在提“有人”,“有人”建议她来这里寻找真相,“有人”说光凭录音无法定罪,“有人”能代替法律惩罚吕竹,“有人”给她看过威廉的资料……
难道说——
杜若颖正要开口继续询问,却见张姨突然浑身抽搐了起来,随即一头栽倒在地上,彻底没了气息,口袋里,一瓶装了胶囊的棕色玻璃瓶缓缓滚出,上面写着“二甲双胍格列本脲胶囊”的字样。
电击样死亡,嘴唇发紫,全身皮肤泛樱桃红,口中有苦杏仁气味……
“是氰·化·物中毒。”杜若颖恍然,“可是,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因为——”苏晓川虚弱地从地上爬起,“她对自己犯下的罪恶感到懊悔了吧,懊悔到恨不得自我了断的地步。”
傍晚,山路重新恢复通畅,警方也到了,在勘察过现场并录取完众人的口供之后,同样以“犯人畏罪自尽”为由结束了这宗可怕的连环杀人案。
“杀戮就像罪恶的火焰,一旦点燃,就只能疯狂蔓延。”耳畔传来了不知道谁的声音,“无论最初的理由多么正当,也迟早面临失控。毁灭性的高温终将裹挟一切,不管无辜与否。直到最后,纵火者本人也被吞噬殆尽。”
“纵火者本人也被吞噬殆尽……么?”杜若颖怔怔地看着窗外红蓝闪烁的警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句话。
是的,一切都看似很合理,听起来也很合理,可为什么,她仍觉得无法接受。
氰·化·物显然是事先就藏在张姨的药里了,午饭后不久就被她服下,难道她在那么早的时候就有自我了断的念头了么?怎么看都不像……
趁其他人各忙各的,苏晓川凑到了威廉的身边:“喂,你真狠啊,我只是帮传个话而已诶,你不想交易也不必弄死我吧?”
“弄死你?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明明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威廉冷冷道。
“要不是小若颖在,我还真就蹦跶不成了,呜呜呜,你好可怕,我再也不要接和你相关的委托了。”他看起来竟十分委屈。
“委托?”威廉会心一笑,“原来是这样,那我能不能也委托你,给你那位委托人回捎一句话。”
“不能!”苏晓川举起双臂,冲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叉,然后退避三舍道,“从今以后,和你有关的委托我一律不碰!你也别想委托我!你离我远点!”
回到教师公寓时,天色已晚,杜若颖终于还是决定和威廉聊聊自己的想法:“这个案子不对劲。”
“哦?”
“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不光是这个案子不对劲,五年前的那个案子也不对劲。”她说,“能在聚光灯下燃烧起来的磷粉,一定是掺了白磷的,可白磷是国家管制品,作为服装设计师,他们有什么渠道能获取到这么大量的管制品呢?而且还能调制出配比合适的混合磷粉。”
“谁知道呢?”威廉耸肩道。
“同样,张姨作为一个在糕点店上过班的普通人,又是从哪里获取的白磷呢?她又怎么会想得出这么复杂的犯罪手法呢,不仅要用到设计专业的软件,而且还得了解盐雾试验,对电话座机的交换机也得有不浅的认识。”杜若颖说,“还有那个不在场证明诡计,那个诡计实际上用起来是很冒险的——毕竟谁知道你手机内存有多大,万一大到通宵拍垃圾视频也填不满呢,那她这个诡计岂不是就要告吹了?难道她能提前查到你手机的信息吗?”
“这么一说,还真是些有趣的发现呢,”威廉忽然对她微微一笑,“所以小颖同学怎么看?”
“我觉得她不可能拥有这么庞杂的知识体系和技术能力,应该是有人在背后帮她做了犯罪策划。”杜若颖说,“而且,根据你的反应来看——是苏晓川。”
“哦?我的反应?”
“既然他敢算计你,那就反过来杀掉他——你是这么想的吧?”
“小颖同学的推理能力真是日渐精进了,”威廉鼓掌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向你哥哥多学学——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有些事,最好不要乱讲。”
杜若颖正要继续辩白,一阵敲门声却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威廉上前开门一看,来者是个学生,手里抱着硕大的快递纸箱,箱子里的东西看起来很硬而且很沉。杜若颖记得那个学生,他被威廉指导过数学竞赛。
“威廉老师,您的东西。”
“谢谢,箱子很沉吧,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对方腼腆一笑,“老师,那没什么别的事了的话,我就先回了啊。”
“嗯,路上注意安全。”
“好嘞。”
等对方离开后,威廉将箱子搬回了自己卧室。
匆匆一瞥间,杜若颖隐约看到箱子的贴纸上好像有个“白”字:“喂,你又在网上买什么奇怪的东西啦?”
然而威廉只是轻笑了两声:“是秘密哦。”随即将卧室门关上,并反扣住了门锁。
这家伙……
杜若颖一脸无语地偏转开目光,无意间,鞋架上的红色高跟鞋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记得那双鞋,那是他叫来的特殊服务小姐留下的。
她好奇地拎起鞋子看了看,皮质质感很好,颜色也鲜亮得高级,一看就不便宜。拿出手机一搜,果然如此。
那个小姐姐当时离开得匆忙,所以把鞋落下了,这一点,杜若颖勉强还可以接受,可毕竟是一双这么贵的鞋子啊,这么多天过去了,竟然都不回来取走的吗?
杜若颖不禁感到有些费解。
另一边,关上房门后,威廉收敛了温和的神色。他戴上手套,将纸箱拆开,顿时,一个黑色行李箱露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拉下行李箱的拉链,揭开箱盖,里面赫然蜷着昏迷的弥缪莎。
“弥缪莎……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威廉柔声道,“已经让你休息这么久了,接下来,该陪我好好聊会儿了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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