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被人不轻不缓的叩响三声,一个身穿黄色僧衣的小和尚端着托盘走进来,搁放在四方的案几上,“施主,已到午时,我给你送来些斋饭”。
解辞衣点头回礼,“多谢小师傅”。
那小和尚摇了摇头,微转身时,这才看到床上的曲尘,眼里惊讶之余还有欣喜,“这位施主可是醒了”。
曲尘刚想开口,却想起解辞衣叫他别出声,于是闭合起嘴巴,颔了颔首。
小和尚又关心的问,“伤势可有好些?”。
曲尘再次轻点了下头。
见此,小和尚心生疑惑,“这位施主为何不言,难不成……是个哑巴?”
曲尘一听,微微一愣,最后还是点头。
这让心地慈善的小和尚心里对曲尘是更加的怜悯,满目同情,“阿咪陀佛,施主,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僧祝施主身体早目康复才好”。
曲尘只能再次装作哑巴点头表示感谢。
待小和尚转身要走时,解辞衣扬声叫住了他,“小师傅,且慢”。
小和尚顿步回身,“施主可还有什么事?”
解辞衣立掌叩礼,“这几日多谢贵寺的收留,现兄长已醒来,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
和尚转首看了眼曲尘,“可这施主才刚醒,想必身体还很虚弱,何不在我们空觉寺再多待几日?”
解辞衣委婉拒绝,“多谢,但我们出来已久,恐家里人担心,要早些回去才行”。
“阿咪陀佛,既如此,小僧也不挽留了,但路上要小心,别再遇到妖魔了”。
“是,多谢……”。
小和尚微微拘礼,“施主,无须客气,那小僧先下去了”,待他也向曲尘行礼时,眼睛无意瞟到他的右手腕,瞳孔顿时猛的一怔,但这异常转瞬即逝,他努力的强装镇定,再往曲尘的腕上看了看,然后退出,甚至替他们带上了门扉。
看那小和尚走后,曲尘这才再次摘下面具,眉梢轻挑,“兄长?,原来我是你兄长啊”。
解辞衣在长凳上坐下,一个吝啬的眼神都不愿给,喝的冷声道,“闭嘴”。
曲尘被吼的只能收起想要继续调侃的意思,而后斟酌再三,最后说道,“辞衣,恐怕这里我们不能多待”。
解辞衣终于抬起墨黑眸子,探究似的看向他,“怎么,难道魔主跟这空觉寺也有仇不成?”
曲尘有些哑然,说是有仇,其实还真的有,但这事解辞衣恐怕不知,因为这是两百多年前,花九楼还是少时发生的事,所以才会大胆的带他来这空觉寺,这件除了当时的人,也很少有人再知道。
他犹豫后,没有说出实情,则是找了另一个理由,“……我究竟是魔族,来这佛门之地,总有不妥”。
解辞衣闻听冷哼一声,“呵,原来魔主也会有怕的时候,这就是所谓的邪不压正”,他字字带着嘲讽。
另一边
当小和尚走出东侧禅房后,脚下的步子走的是又急又乱,最后终于狂跑起来,中途甚至撞到了其他迎面走来的武僧,也再顾不及礼数,慌慌张张的就向住持的方丈室跑去。
门被人大力洞开,发出一声砰响,让里面冥思禅坐的人也不禁震的微微一惊,那人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那小和尚慌乱失措,气喘吁吁的样子,顿后,他只是眉目和悦一展,“悟心,何事让你如此惊慌啊”。
这位慈眉善目,一脸温和的老和尚就是空觉寺里德高望重的住持,他身披黑袈裟,头戴棕色僧伽帽,还留有一撮白色的长胡子,虽年事已高,但一双眼睛依旧明亮睿智。
“住持师父,那……那个……”,悟心小和尚像是咬到舌头一般,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住持见悟心急乱自恼,想着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尽量柔和耐心的询问,“可是发生了何事?,且慢慢说来”。
悟心用力咽了咽喉头的干涩,粗缓了几口气,这才说道,“住持师父,那个……那个花九楼,那魔界之尊的花九楼就在我们寺中”。
话一甫落,住持一时有些怔愣,“你说什么?”
“那个花九楼,现就在我们东侧一间的禅房内,三日前我们收留的那个人就是花九楼”。
这次,住持终于听的真切,下一秒就直接从打坐的蒲团上起身,“你是说……那个花九楼就在我们寺里?”
“是的”,悟心小和尚连忙点头。
住持心惊,但还是想一再确认,“你如何能肯定那人就是花九楼?”
“虽然他一直戴着面具,不见其容,但方才我给他们送去食膳时,他已转醒,然后我无意看到了他腕上的一串黑色佛珠,上刻有经轮二字,这是无通大师的经轮佛珠”。
“师兄的……佛珠”,住持愣愣低喃。
悟心接着又说道,“住持师父,悟心决不会看错的,无通大师的禅房都是我去打理,那壁上的立轴画像里,无通大师手持的佛珠上便刻有经轮两个字,我刚才还特意又看了一眼,虽颜色已不同,但不会错的,那就是经轮佛珠”。
住持在悟心小和尚一顿讲述后,心下怔忡茫然之际还有沉痛,“师兄当年就是死在花九楼的手上”。ýáńbkj.ćőm
悟心也是惊慌一片,“住持师父,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住持稳了稳心,“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不曾,我发现后,一路就跑来了”。
住持神色未定的坐回到位置上,说,“此事莫要声张,一切如常,待我想个办法”。
在这时,一个武僧执有木棍从外走了进来,对住持立掌微微一叩,“住持师父,寺外妖王苍廉与武林盟主庄嵩想求见师父”。
住持略一思想,便知他们前来是所谓何事,“好,带他们去偏殿见我”。
转眼天暮,最后一缕夕阳被浓重的墨色渐而覆盖,最后晕染了整片天际,今夜似乎格外静寂,就连撞击的钟声听来也有几分的杂乱与急促。
曲尘本想白天就走,但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妥,白天走恐会引起注意与怀疑,于是想着还是等天黑了再行动。
他感觉今晚有些异常,于是让解辞衣先待在房间里别出来,而自己出去探探,夜风袭来,吹起了他背后几缕发梢,曲尘走在幽寂修狭的回廊里,发现过道上没有一个和尚走动,这怪异的使他不得不心生警惕。
此时的他大伤未愈,走几步路已让他气息不稳,胸口泛疼,他发觉越来越不对劲,于是原路返回,脚步走的略显急遽,既而牵动了伤口,他不得不停下来缓顺口气,脸色越来越发白,他手捂着胸口忍痛继续往回走。
他走回到东侧禅房,推开门,却发现里面没有解辞衣,不对,严格来说根本不是原来所在的房间,曲尘心下一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是要走错,那也完全不可能,只是从东侧拐至走廊再原路折回,这怎么可能会错?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浑身赫然一怔,“难道是……空间转移?”,如果能让一个空间产生变动或转移,那这人的修为定是不俗。
如果他没有受伤,或许还可以闯上一闯,但现如今,他心脉受损,气海受阻,灵力更是紊乱不堪,想要打破这空间恐怕艰难,而由此可见,他的身份应该也已经暴|露。
“如果身份被暴露,那……辞衣岂不是也有危险”,此人特地用空间转移之法隔开他们二人,想必是要一一对付他们,“怎么办!”
曲尘定下心神,刚想撤离出房间,蓦然一抹刺眼的金光从上方屋顶迅速笼下,只在转瞬之间,并将他所在的一片方域尽数罩住,他急步走出门扉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铜罩鼎盘旋于上方,周边皆被这泛着透明的金光所覆盖,金辉熠熠。
“这……”,他想起之前在醉风楼时,苍御就拿出这个鼎对他使用过,说是他哥哥的东西,叫什么困斗鼎,所以……苍廉在这里?
他如此想着,就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往他这边重重踏来,待定目一看,果然其中就有妖王苍廉,为首的是一个身披黑色袈裟,手握九环禅杖的和尚,这不难看出,此人应该就是这空觉寺的住持了,在他右侧的是人界武林盟主庄嵩,而他们身后各自站着一众手下小妖还有少林武僧。
曲尘见此阵仗,想必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他们一起在合谋如何对付了。
苍廉一身水绿轻铠,手执玄铁长刀,一米九五的身量使他看上去威猛挺拔,他站在困斗阵的界外,正一脸冷傲却满带不甘与忿意,那双幽深的眸子宛如鹰隼,怔怔的睇着他,“花九楼,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一个魔头居然也敢躲到这空觉寺来”。
曲尘只是淡漠的冷笑,要说是大胆,还属解辞衣,不过若是他知道花九楼跟这空觉寺也有仇,恐怕也不会带他来这了。
苍廉见曲尘神色依然淡定,咬牙愤慨道,“要不是无玄住持慈悲不杀你,本王定将你碎尸万段,哼,现如今,本王这困斗鼎已经开启绝煞阵,那是无论如何都破不开的,把你封禁在此处,永生都别想再出来”。
曲尘在刚刚才发觉这阵法与苍御那时释放的有所不同,这布下的结界流光有一种威压,外层甚至还有经文卍字随着金光在涌动。
他感觉到正有一股力量在慢慢的化解他体内的灵力,如果真的被困此处,长此以久,灵力最终会被消融,修为散尽,成为一个废人,永封在这里面了。
曲尘俊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薄唇紧抿,一身素白衣袍虽显得他脸色苍白无光,但神情依然镇定自若,丝毫无惧意。
这时,为首的无玄住持看着里面的曲尘,一手执仗,另一立掌于胸前,声音沉而浑厚,一脸慈悲为怀,“阿咪陀佛,你贵为魔界至尊,却心性暴戾,作恶多端,残杀生灵,此造的业障已擢发难数”。
他说完又喟叹道,“我师兄无通大师本着想除掉你的魔性将你向善,结果却死在你手中”,无玄住持眼睛看向曲尘右腕缠绕的一百零八颗玄色佛珠,“魔性难除,却更造杀孽,阿咪陀佛,罪过罪过”。
曲尘刚才注意到那无玄的视线,他低头伸出右手腕,“原来……是这个暴|露了我的身份”。
他理好袖袍,对他们扬声问道,“你们把辞衣怎么样了”。
言落,却惹来苍廉一记讥笑,“现今你自己都自身难保,居然还担心男宠来,本王竟不知你什么时候这般至情至深了”。
曲尘根本不想理会他,问这话时,眼睛一瞬不瞬的看向无玄主持,如若这主持都能不杀了花九楼,那想必应该也不会杀解辞衣,可即便这样,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无玄见曲尘指定要他作答,他轻叹了口气,道“那位施主身染魔气,心中有恶,老衲正让人为他诵念梵经,摒除魔念”。
解辞衣心中的恶无非就是对花九楼的恨,说是魔气那也是纯魔血所导致的,念再多的佛经梵文都没有用,可心下他还是有所担忧,如果真的只是念念经那还好,如果是佛心咒,那对于魔族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痛不欲生。
曲尘此时体内的灵力正在渐渐流失,但现在他们不杀他,已是万幸,否则真要夺取性命,他也无力再反抗了,既然他们开启了绝煞阵,那断然不会再放他出去,所以也没必要开那个口,只能另想办法。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他们,朝无玄主持的方向微微一鞠躬,而后旋身走进了禅房。
界外的苍廉看着一脸泰然自若又冷傲的曲尘,心里痛恨不已,恨的不能亲手杀了他,那日见曲尘他们掉下山涯,便派人下去再三仔细寻找,可却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空觉寺就立于山顶之上,那时他有想过会不会借此躲到寺内,但又想着花九楼虽然恣意妄为,但应该不会胆子大到去佛寺,但因找寻无果,只能来寺内问问,没想到还真在这。
而这无玄主持又秉着我佛慈悲,不可杀孽的一堆大道理,最终决定将他封禁。
无玄主持见曲尘没有反抗,自行进去,心里也有丝难以置信,他深知这“花九楼”魔性难改,困于此境,必然也会愤力拼搏一番,结果竟然如此平静,虽然自己师兄的死已过两百多年,但还是难以介怀,可身为佛门中人,本应无私无怨。
他心里暗暗喟叹,“如果是师兄你,想必……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吧”。
他朝那禅房立掌微微作礼,“希望你在此处能摒去魔根,弃恶从善,好自为之……”。
一间四方的禅房外,困斗鼎如泰山一般悬于上空,金光笼罩,经文流动,在这幽深漆黑的夜里却泛着刺目光芒。
房内,无半盏明灯,却因为结界屏障发出的流光而使整个房间都金灿明亮,曲尘捂住发疼的胸口环视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墙壁的一幅轴画上,画里的和尚身穿黄色僧衣,外披朱红袈裟,他闭目盘坐,左手立掌,右手拨珠。
曲尘在花九楼的记忆里得知,这画像上的人就是无通大师,也是花九楼的师父,但在那段邈远悠长的残酷回忆里,却又不禁让人扼腕痛惜。
骤然间,他感觉到手腕上的佛珠在微微发烫,随即便看到一缕白烟泛着微光从佛珠上升出,轻转飘浮几许,然后缓缓的飘向那画像里,下一瞬,曲尘便看到画像里原本禅定的老僧居然慢慢站了起来,从画里向他伸出了手。
曲尘思想本就现代化,虽然身穿书里,但这非自然的现象还是把他吓了一跳,这原本已经死去的老和尚居然活过来一般,一脸慈祥的向他递出手来,声如洪钟,“随我来……”。
曲尘忍着胸口传来的钝痛,最终犹豫再三,向那画像里的和尚伸出手去,瞬即他就被一股拉力吸了进去,空间扭转,明暗交替,一抹眩晕之感顿尔袭来,身体也像是失重了一般。
周围晦暗深沉,幽蔽的就像一个暗无天日的闭室,须臾,前方闪起碎末光点,一道银色光华正形成一个莹莹甬道,不断像那处汇集,曲尘粗缓了几口气,脚步略微有些虚浮的朝那光亮缓步走去。
而另一边
解辞衣只在木凳上等了一会,便开始有点耐不住了,于是起身推门出去,当他抬步刚踏出房扉,便看到一群手立木棍的武僧步伐划一,大步朝他这边奔来,瞬即散开将其半围,一声厉喝挡在了门口。
见此状,他面色无波,但已偷偷运起内力为自己解开隐灵术,将修为回升。
可在同一时间,一个着曼衣僧服的和尚从中走出来,不由分说的开始闭目默念着什么,而下一秒,只见解辞衣所站在地方快速的窜起一光圈来,将他围困其中。
解辞衣的灵力刚一恢复就想打破这光圈,却发现灵力被受制,脚也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而那和尚此时的嘴唇翕动的更快,捻着佛珠也拨弄的更加快速,随之而来的是解辞衣的一阵头疼。
那和尚睁开眼眸,看到解辞衣头痛欲裂的样子,面上一沉,“他体内也有魔气,但入魔不深”,说着,他转身对身后的武僧们说道,“我们诵念佛心咒,将他的魔气给摒除掉”。
话音一落,那些武僧们哗地一声席地盘腿而坐,双手合十,木棍横放于手臂上,合目开始诵经,随之围绕解辞衣的那道光圈顷刻骤亮,而那声声经文就像魔音一般不断的钻入他的耳里,痛的仿若在搅动他的心脏。
“啊……”,他双手紧紧按着头部,里面就像是要裂开了一样,疼痛难当,因为他的排斥反抗,竟唤起了体内的魔血,断而生出了淡淡的黑色烟缕,“啊,别念了,别念了!”。
那些和尚见他反抗巨烈,还有那延出的丝丝魔气,心里一惊,然后嘴巴开合的更快了,透明金光在随着经文的漂浮围绕渐渐加深,彻底将他笼罩。
解辞衣疼的跪地撕声低吼,这种痛又来了,甚至比那次更甚,血液在他体内开始疯狂流窜,沸热异常。
他全身炽热滚烫,宛如被烈火燎烧,碎发被渗出的汗湿的镶在额前,而那佛心咒却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灼痛着,大口大口的粗喘着,而那从体内窜出的魔气却是越来越浓,越来越盛,甚至将他全身覆笼,幽黑的眼眸最终被逼的变成了猩红色。
“幽邺……幽邺,啊……我终于闻到你的气息了,幽邺……!”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曲尘司空玉更新,第 56 章 封禁(修改)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