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野和郜洪山商量了很久。
将所有零零碎碎的事情全部都再次核对了一遍。
等全部确认无误了，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边野这才离开了教育部门。
转而朝着嘉云市第一实验中学的方向驶去。
现在剩下的...
就只有扫尾的事情了。
*
“王老师，您确定要移籍至启明附属中学吗？”
嘉云市第一实验中学内。
副校长齐明辉拿着手里的这份报名表，再次认真地问了一遍眼前的这个人。
王书磊沉默了许久。
还是缓缓点了下头：
“我确定。”
齐明辉叹了口气，将这个空白的报名表递给他，轻声问道：
“和孩子们都说了吗？”
王书磊拿起水笔正要填写报名表的动作停住。
声音有些沙哑道：
“还没有...”
齐明辉叹息着站起身，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再多说什么。
按理说王书磊这种中坚教师，学校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他离开的。
只是可怜了那些孩子们。
王书磊带的可有足足8个班的物理课。
他一旦离开...那受影响的可不是一两个人。
正常情况下。
学校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放人走的...
什么感情牌啊、资源牌啊，能用的都用上。
就算是磨，也要把教师磨到这一届毕业才行。
可他也明白王书磊算是彻底和实验一中闹掰了。
再没有任何修关系的可能性。
不过好在，实验一中想走的老教师不多。
到现在为止...算上王书磊也不过才六七个。
其中主要以刚任职没两年的新人为主。
相比较实验一中固定的教师队伍来讲，还算是可以承受。
其他人或许都还在观望。
也或许都没有这种背水一战的勇气。
但这一刻。
齐明辉还是有点庆幸。
庆幸没有出现大批教师同时转移的事情发生。
这样起码不会影响到现在的这些孩子们...
齐明辉拿着自己的保温杯站在饮水机前，沉默地接着热水。
回想起自己抽屉里放着的那份任命书。
突然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
自己...
这算不算是虚伪至极？
明明已经打算离开了。
却还要为着老东家着想，即便是他在老东家这里受尽了窝囊气。
自己这算是什么？
身在曹营心在汉？
拿着启明的资源担心着实验一中的事情？
是不是有点犯剑？
就在这时，他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齐明辉下意识地看了眼身后还在填写申请书的王书磊。
随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外。
这才接通了电话。
“哪位？...是我...对，好的，我会尽快将详细资料传给你们的...哎，好的...”
等挂了电话。
齐明辉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
这是G省教育部门的人打来的电话。
因为之前他听到教育部门扩招教师的通知。
他也想着尽可能将离开的教师岗位重新补充回来。
所以搭了一趟顺风车，跟着进行了一次招聘。
也算是自己能为实验一中做得最后一件事了吧...
实验一中哪怕再如何，底子还是在那里的。
每年想进来的人确实都很多。
虽然现实情况是...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可真正离开的人却寥寥无几。
有家庭原因，有自己的原因，也有环境的原因...
不过都是在这个泥潭里继续挣扎罢了。
又过了一会儿。
齐明辉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这才重新推门进去。
而里面的王书磊已经填好了申请表所需要的信息和资料。
见到他进来，连忙站起身将手里的申请表递给他。
“齐校长，我已经写好了。”
齐明辉放下保温杯，接过来看了看，按照程序，再次确认了一遍：
“你确定要转到启明附属中学籍吗？”
王书磊用力点了点头：
“我确定！”
齐明辉放下申请表，打开抽屉，拿出了学校的公章。
用力地按在了这份申请表上。
随着大手缓缓移开。
红色的章印清晰的出现在了它该存在的位置上。
几份不同的文件上依次落下公章。
这一刻。
书面文件的法律和意义正式生效。
他从嘉云市第一实验中学的高二物理老师...
转变为启明附属中学的一名任课老师。
此时的王书磊老师心中很复杂。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有些沉闷下来。
这是心中后来居上的良心在谴责着自己。
自己就这么走了。
那些孩子们该怎么办？
你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因此王书磊此时的脸上看不到轻松，反倒是满面愁容。
就在这时。
副校长室的门被推开。
边野看到里面有人，这才尴尬的后退了两步，然后敲了敲门：
“抱歉，忘记敲门了...”
齐明辉挥了挥手，无力道：
“没事，进来吧，正好我也想找你。”
等边野关好门进来后。
齐明辉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王书磊道：
“这位是想要移籍至启明附中的王老师。”
“我认识他。”
边野笑着伸出自己的右手道：“欢迎你加入启明附属中学。”
王书磊笑容有些尴尬和牵强地点了点头，伸手回握住边野的右手：
“谢谢...”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人。
边野没在意他有些纠结的表情，转身直奔主题道：
“齐明辉副校长，之前跟您说的那件事情，考虑得如何了？”
齐明辉也有些尴尬。
他打开抽屉，拿出那份任命书，缓缓解释道：
“你们给的职位太高了，正校长的位置不该由我来。”
启明这种规格的学校...
正校长怎么都不可能由他这种小人物来担当。
这种级别的学校。
正校长一般都是由特殊领导来压阵的。
他一没人脉，二没相应职务。
上了这个位置，反倒是容易给启明惹出问题。
听到这。
本来想找借口离开的王书磊怎么都张不开嘴。
有些懵地看着桌子上那份文件。
什么情况？
齐校长也要去启明的吗？！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过呢...
边野笑道：“这件事您不用担心，启明常在的副校长有三位，教学、德育、后勤，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同样，您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她不这么说倒还好...
可她这么一说，齐明辉更慌了。
“不行不行...我真的担不起这么重要的职位，真不骗你。”
边野看他这么抗拒的模样。
终于是不吭声了，就这么无奈地看着他。
别人想要还要不到呢...
他这倒好...还嫌咬手？
可实际上，两个人终究还是有代沟。
齐明辉是多年以来体制内养成的眼界了。
他一没有职务，二没有人脉。
当真以为没有背景和关系就能走到那个位置？
呵，真要那么简单。
胡敏诚早就被人撬下来了。
白身坐到那个位置，学校有事情他都不知道该找谁。
说难听点...被架空都只能笑脸受着。
这就是多年养成的惯性思索方式。
同样...
也是现实。
可启明看中的则是他的一心一意，务实肯干。
同样启明不需要考虑什么背景，什么人脉...
启明自己就是自己的背景。
反倒是那些已经有了职务的人，就不再方便进入校园管理体系之中了。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沉默地看着对方。
齐明辉态度很坚决。
他可以走，但不必给他这高的职务。
不然他宁愿不去。
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
这叫什么？
被爱的有恃无恐？
边野拿他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道：
“您稍等，我和上面商量一下。”
她说得这个上面，自然指的是乔珂。
很快手机对面就传来乔珂平静的嗓音——
【什么事？】
边野一边叹气一边道：
“是你给齐明辉副校长的职位太高了，他说自己受之有愧，还是副校长就行。”
对面的乔珂好像很忙，正在处理着什么事情，中途还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
不过人员安排这方面，乔珂并不清楚，所以她快速道：
【你看着安排。】
边野点点头，继续问道：
“那行，你还有什么人选吗？”
这话问了仿佛白问。
乔珂认识什么人她自己还不清楚吗？！
边野捂住自己额头无奈道：
“好吧好吧...我看着安排。”
等挂了电话。
边野又给郜洪山厅长打了个电话过去，将齐明辉的事情说了一下。
郜洪山倒也听得稀奇。
别的不说，就启明附属中学这几个位置...
嗅到不同动静的那几个有资历竞争的人，最近都在跑关系。
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变着法在给自己添加筹码和声望。
要不是这个正校长的位置被乔珂提前指定了下来。
还不知道底下的人能整出来什么幺蛾子呢。
齐明辉倒好...
还一个劲儿的往外推。
听了边野的解释，郜洪山也跟着叹了口气。
心里还是挺复杂的。
是赞美他识时务？
还是该嘲讽内部这种如老太太裹脚布般又臭又长的裙带晋升关系？
哪一个都很讽刺。
齐明辉这样的人啊...
唉。
他这种清朗、清明、清醒的人在这人世间...
无时无刻不在映照对比着这黑暗扭曲的环境。
郜洪山放下手里的文件，靠在椅背上沉声道：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向上级汇报的，你还有什么人选吗？”
正校长这个位置。
怎么着都得启明自己推人上来。
无论那些人怎么争，都不可能落到他们头上的。
这样才能彼此双方都放心。
哪怕推上来一个白身...
那他从任职那一天起，也就注定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白身了。
启明这一个筹码。
就足够在天平上和那些人平起平坐了。
可偏偏现在那个白身却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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