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放肆了!”
祁墨龙颜大怒,“南院什么地方?那是关押重犯和战俘的特殊牢狱,花重金去那里惩治犯人的都是我大邺的壮士,是我大邺的英雄,是为充盈大邺国库无私奉献的功臣!孤的功臣,说阉就阉,你将孤置于何地?!!”
眼下已经亥时,按理祁墨应该早换上了常服。然而此刻他皇冠龙袍穿得威严无比。祁焰明白,祁墨是在告诫他,别忘了他们两人如今的身份。
一年前,祁墨禁宫接出祁焰的场景,祁焰还历历在目。
也是在宣政殿,祁墨声泪俱下取下皇冠,脱下龙袍,塞到祁焰怀里,他痛苦道:“皇兄对不住你,坐了你的皇位,可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
“父皇驾崩母后薨逝,你被父皇一纸圣谕关在禁宫没人敢抗旨放人。你也知道,当时大邺正和郢国、大庸联盟讨伐周、覃、晟三国,朝政堆积如山,前方将士听闻家国无主人心涣散,祁遇腿中毒箭毒气攻心锯腿在榻,百官选无可选,硬是把我推上了龙椅。”
“五年里,皇兄没有一日不是心怀愧疚努力治国,只希望大邺富强昌盛后,我能有底气违背父皇旨意尽快放你出来。”
祁墨说着,如释重负一笑,“好了,我办到了,皇位还给你。”他即刻便改口,“希望皇上能体量臣的苦衷,不计前……”
“皇上,”祁焰打断祁墨的话,将被塞他怀里的皇冠龙袍亲手恭恭敬敬穿戴回祁墨身上,“谢皇上给臣弟重见天日的机会。皇上登上天子位乃众望所归,天命所授,是真龙天子。臣弟不过一条沉溺情爱的蛇,担不起任何大任。”
“孤哪点对不住你,你要将孤架火上煎烤?你一夜阉掉我大邺几十位功臣,以后谁还敢踏足南院?你让孤怎样面对那些个功臣?你让孤怎样面对被阉掉麾下将士的尉迟疾?”
祁墨怒声唤回祁焰思绪。
“怪就怪,他们欺辱的是虞如棠。”祁焰漠然,“皇上不是最清楚不过,臣弟尚在十五岁时就被他迷了魂么。”
他本想问,虞如棠没死被送来大邺,祁墨为何不告诉他,话到嘴边却不想问了,因为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惩罚的是大邺最痛恨的罪人,”祁墨近乎咆哮道,“是他射死父皇间接害死你母后,是他射残祁遇,是他迷惑你的心智害你被父皇关禁宫!他本就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祁焰想说,他父皇的死是自找的,祁遇的残是自找的,若不是他们要把虞如棠脑袋割下来,何以至此?至于祁焰自己,也是自找的,是他硬要和虞如棠交朋友,是他被拒易容也硬要死皮赖脸粘在虞如棠身边,是他没能劝服他父皇……冤屈的受害者,只有他母后和虞如棠而已。
然而,上面的话,祁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那就把他分尸了吧,”总比天天被不同的人摁榻上分腿好,祁焰淡淡道:“顺便把臣弟也一并分了,届时把我俩的尸块拿去喂同一条狗。如此我就可称心如意和他在一起了。”
祁墨:“……”
“臣弟只有一个遗愿,请皇上让尉迟疾放了东霖。他不过是受我之命,他无罪。”
与此同时。
大将军府院廊的灯盏被士兵手中熊熊火把衬得黯淡无光。
木架上的东霖绑成了大字型立在将军府宽阔得能操练兵士的前院正中,被数百将士团团围住。
脸上只有两道鞭痕的他,衣袍却是已经被抽得开血花,嘴里更是不断淌着血。
着玄色武服身姿挺拔如苍松的尉迟疾目测比祁焰还要高出半头,他乌发高束剑眉飞鬓,鼻如刀锋眸似寒星,嘴上是邪肆的笑,神情是目空一切的狷狂桀骜。
他狠狠一把捏住东霖下颌,近乎贴着东霖鼻子说:“是不是以为我会一刀砍了你?”
东霖冷眼看着尉迟疾橘红薄唇在他眼皮子下张张合合,血口冷笑道:“奴才的以为重要吗?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死不死,怎么死,大将军怎么开心怎么来便是。”
“好!是条汉子!”尉迟疾退后两步,敬佩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禁宫待五年还能有棱有角有锐气的东霖,喊道:“来!把他的裤子给我扒了。”
话没落音,东霖的裤子便近旁小兵一扯到底。
尉迟疾落在东霖腿间的瞳孔一缩,大步迈前拿手里一掂,“嗬,又高又壮,还挺威武。”
祁焰昨夜南院里撞见那个睡虞如棠的壮汉痛苦捂着裆部走上前,咬牙切齿道:“大将军,大将军能否让末将来动手。”
“废物!”尉迟疾猛地一个眼刀剜向壮汉,余光森然瞥着旁边另外二十余位没了命根子的兵士,声色俱厉道:“堂堂副尉,居然让个守家奴才剁了鸟,疾风军的脸,都给你们丟尽了!”
那副尉没脸,咬碎银牙肚里吞,默默退了后。
尉迟疾训话,握住东霖的手却并没松开。
私物就这样被陌生的手当数百人抓住不放,若不是手脚俱缚,东霖应该已经嫌弃地挥刀自宫了。
“尉迟大将军欣赏够没?看够了赶紧动手!”东霖说。
尉迟疾手上使劲狠狠一捏,冷笑盯着痛得面目扭曲的东霖,“着什么急?”
“怎么?”东霖也笑,露出裹着血糊的齐整白牙,“大将军莫不是要当着你的属下伺候奴才一盘?”
尉迟疾脸一僵,才发现手心里的东西已经被他捏得坚硬滚烫,他猛地松开手退后丈远,鬼使神差道:
“本将军统军数十万,万众归心,靠的是以能力服人,以德服人,以理服人。他们遭你毒手,也怪他们自己武艺不精,活该。”
“所以,本将军决定给你一次机会。”尉迟疾趾高气昂道,“我们单打独斗一场,就赤手空拳,你若输了,便把它割下来烩了送去给你家王爷下酒喝,你要赢了,本将军即刻放你回闲王府。”
“当真?”东霖直勾勾盯着尉迟疾问。
“哈哈哈哈哈,他居然问’当真’?”院里众兵士狂笑,嘲讽道:“这狗奴才不会异想天开的以为他打得过咱们大将军吧?哈哈哈哈。”www.ýáńbkj.ćőm
尉迟疾勾唇,抬手止了喧哗,“给他松绑。”
他盛气凌人盯着提上裤子血淋淋惨不忍睹朝他走近的东霖,“本将军让你一只手。”
话音未落,东霖刚劲有力的拳便携风迎面而至,尉迟疾暗骂一声,侧仰躲过,应势反击,没想被东霖行云流水化解掉。
东霖手法看似软如棉,沾身却硬似铁,他动作轻如飞腾,重如霹雷,形如捉兔之鹘,神如捕鼠之猫,竟逼得尉迟疾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百招,便被东霖反剪掼压在地。
尉迟大将军战场上叱诧风云多年,无论团战独战,从没被打得如此狼狈过。前一刻还各种嘲讽的数百兵士懵了。
尉迟疾也懵了。
他脸贴着地,兵士手中的火把在眼里燎原,尉迟疾半天才回过神来,狠声道:“闲王身边居然培养着你这样的人物,他居心何在?!!”
东霖暗叫不好,牙一咬,硬生生将自己反绞住尉迟疾的手臂毫不违和地弄成被尉迟疾反攻的样子给掰折了。疼得抱臂翻地上,“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尉迟疾:“……”
另一边,宣政殿内。
祁墨愁肠百转,他神情痛苦凝视着腰杆笔直跪他面前的祁焰,“你这是为难孤!虞如棠是杀害先皇伤害皇子穷凶极恶的凶徒,你让孤怎么放?!”
祁焰抬眼迎上祁墨难受的目光,丝毫不为所动地说:“臣弟适才已表明过心迹,要么杀了他,连臣弟一起。要么放了他,让我带他回府。太后寿诞,皇上大赦天下,免了数百人的死罪,同样死罪,为何那些人可以赦免,虞如棠就不行?!!”
“你——!”祁墨气结,摁着胸,在总管大太监禄满公公搀扶下退回椅榻坐下,沉声说:“你先回去,容孤再考虑考虑。”
祁焰行礼起身,“希望皇上不会考虑太久,否则臣弟不敢保证会不会干出直接去南院抢人的荒唐事。”
说完,不待祁墨反应,便转身径直离去。
听脚步走远,禄满公公才沏了茶奉与祁墨,忧心道:“皇上,闲王留不得呀。”
祁墨接过来饮了口,递回禄满,瞥着禄满转身放茶盏的眸子深不见底,“要做千古名君,就得忍常人所不忍,能常人所不能。此前朝里那几个老顽固太子党虽然对祁焰失望透顶,却也始终不肯归心于孤,如今放出祁焰,他们不就彻底臣服于孤了吗。”
“孤这两位弟弟,不可否认都是帝王之才,可惜一位断腿残废不能自理,一位早在身为太子时便因追逐情爱失了绝大部分肱骨之臣的心。闲王无职无权无人,能掀起什么风浪?他越张狂越僭越大不敬,孤便越要纵着他,孤容得了他,百官容不了,尉迟疾更容不了。”
禄满马屁,“皇上高明。”
“他不是要虞如棠吗?孤就给他。”祁墨阖目仰靠椅背,禄满连忙转椅子后面给他按揉太阳穴。
祁墨舒服地长长舒了口气,闭着眼接着说:“企图复国的周国余孽日益壮大,郢国不堪其扰便把虞如棠这个烫手山芋硬塞我大邺来。太子棠有射杀先皇之罪,孤不能拒收,也不能斩杀,杀了他周国余孽定会玉石俱焚攻打我大邺,养闲王府最好,他若死在那里,孤只要交出闲王,必能熄灭那些人的怒火。”
郢国将虞如棠囚禁松竹馆凌虐数年隐而不说,被幸存周国壮士发现后,便也紧接着“发现”其身份了,同祁墨说收拾战场的人不认得他,所以把他当作普通俘虏送去了松竹馆。如今,身份既然已经明了,这个杀过大邺先皇,射残大邺亲王的国之罪人,自然是要送与大邺处置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帮忙把杀父仇人送上门,祁墨只能收下。
禄满一脸不解,“那皇上适才……”适才怎么不就直接答应了闲王。
“急什么,孤得痛苦纠结,犹豫再三,才能表达出孤在对父皇的敬和对兄弟的爱之间的万分为难。”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亡国太子失忆后更新,第八章 祁墨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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