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被锁着,沈太傅将衣袖子拢了拢,沉声道:“我如今这身子,我清楚得很,不必相看了,郡主是个聪明的,此番来牢中,莫不是还有旁的话要说?”
牢里冷得很,寒风在里头肆意穿梭,白华英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朝老太傅淡道:“这桩事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太傅也不必着急。”
沈太傅抹了一把老脸,凝着白华英,“难道你此番来,不想让我沈家助璟王一臂之力不成?”如今太子纵然是监国了,可大权还是在璟王的手里,如若璟王要那个位置,那也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
白华英有些意外,“王爷何曾有过不臣之心?沈太傅这些年一直对他多加防范,为的也不过是替官家守住这江山,可太傅细想想,这些年王爷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可曾有过半点不忠?纵然如今他手里握着大权,可若大权移交给太子殿下,殿下就真的接得住吗?”
沈太傅目光暗了暗,“如此说来……竟然是我看错了眼。”他岂止是这桩事上看错了眼,他更是替儿子挑错了儿媳,搅得沈家如今祸事连连!
“老太傅,话我先前已经说了一回了,您是再忠正不过的人了,如今不该背上这样的骂名,我会与王爷商议商议,为沈家想想办法。”白华英站得笔直,纵是遮着帷帽也遮不住她那通身的气量。
沈太傅长长的叹了声气,“竟然是我看走了眼……”
沈家大娘子见状跪在地上,朝白华英直磕头,“原是我当初不该将银钱都顾了娘家,后来公公病了,主君一时想不到法子了,这才出此下策,可也只是暂时挪用的,马上就想法子还进去了,根本没有贪污的说法,郡主,你最是正派能干的,你可千万要救一救沈家。”
她的头磕得狠,一个接一个的,没一会儿就渗了血,白华英见状抬了抬手,“我说是因为沈太傅的病,不知是得的什么病?老太傅,还是给我瞧一瞧的好。”
沈太傅紧收着手,低低的咳了几声,“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沈家蒙着冤,我也不至于这时候就死在这牢里郡主不必担心。”
沈宜音见状急道:“祖父!你前些日子本就在咳血,怎么能不看?我求了郡主过来,郡主定会帮咱们的。”
白华英附和道:“不过是几个贪污了的联合起来想将锅甩在沈家,由沈家来做这个替罪羊罢了,沈老太傅若真的是为着这桩事与自己过不去,那才是不值当!”
她凑得近了些,凝着沈老太傅,老太傅眼神浑浊,脸色极差,整个人从望的角度来看,是很不好的。
“老太傅为了朝堂与百姓辛劳这么多年,难道不应该寿终正寝吗?这冷冰冰的牢里走了,难道太傅当真甘心?纵然你甘心,你以为,此事若是盖棺定论了,沈家还能在上京,在朝堂立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老太傅应当明白。”
白华英是很敬重这个人的,他手里头一生写下了与民谋利的好策论颇多,关于朝堂的治理与权衡更是了得,当年三元及第,名满天都,也是十分罕见的!
沈老太傅微抬了抬眼,白华英看破了他的想法,又叹道:“如若太傅什么都揽在自己的身上,那些人也断不会放过沈家!老太傅不如博一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咳咳咳,我真是……老了,糊涂了。”他艰难的抬手,抹了抹微温润的眼眶,整个人像枯烂腐朽了的木头一般,散发着沉寂的死气,他本就没几天好活头了,如今到了这牢里,身体是愈发的差了。
“郡主,既然那些人想将罪责泼到我们的身上,那不若……我去自首!只是那审案子的是周成那个混帐,有他在,只怕这案子也呈不到官家跟前去。太子殿下如今监国,只怕要拿了咱们杀鸡儆猴,咱们到时候只怕就撞上了枪口了。”沈大人叹了叹气,神色憔悴。
沈从水躺在草堆里,一身的伤动弹不得,但脑袋转得却快,“如今不若就拼死一博,将沈家家财奉上去,这样也算是全了太子殿下的颜面,但那些贪污的,一个也别想逃!郡主,劳你将此案上呈!哪怕是由璟王,或者太子殿下亲审也好,咱们若落到姓周的手里,只怕死的也要被他翻成话的了。”
周成竟然推说太傅府以公谋私,挪用济灾款!那是济灾款,是要命的东西,他们如何敢去弄三十万!眼下他将沈家架在火上烤了。
白华英思量了片刻,小声道:“太子殿下……说起来沈太傅也是教过他的,若公然处置了,只怕会寒了天下人的心,但若要王爷与太子来审案子,那这桩案子必定要大!”
沈大人揉着眉,“若是要大些……那就要将那些贪官一网打尽!当初的疫病死了这么多人,或许可以一用,郡主,我当时挪用公款的帐本一应锁在太傅府我父亲书房的挂画后头,劳你亲去找一趟,若沈家能以此好生活下去,沈某感激不尽。”
白华英望向沈从水,觉得有些可惜,“若沈公子入朝为官,或许是有一线机遇的,沈公子饱读诗书……”
沈从水浑身都疼得麻木了,脑袋却格外的清楚,“读的那些诗书,总能再用上,若沈家离了朝堂,我就去寻个去处,做个教书先生也是好的。”
沈宜音见状急得眼泪又出来了,“那怎么成?你为了考功名,白天也读书,晚上也读书,天寒天热的,一天也没落下过,怎么能做个教书先生!郡主,就没有旁的法子了吗?我哥哥才华横溢,将来……将来也定是栋梁之才啊。”ýáńbkj.ćőm
白华英见状将她拉了起来,叮嘱道:“这些都是后头的事了,若是他往后要再考功名,那也不是没有法子,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将这事儿挑得大些。”
沈大人见状附和道:“郡主说的事,当年赈灾一路过去的几位大人,我都有记录,想来也能有些用,劳郡主一并找一找。”
“好!时辰不早了,我们也不能久留,老太傅,你将手伸出来,我替你瞧瞧。”白华英朝着牢门又靠得近了些,伸了手从牢门的细缝里进去。
沈老太傅见状也不好推脱了,只得将手伸了过去,“有劳郡主。”
白华英把着脉,好一会儿才松开,沈宜音急得如同锅上的蚂蚁,“怎么样?我祖父如今可好些?”
白华英摸出两瓶药递给他,“一瓶是护心的,一日一粒,另一瓶是降火的,每日三粒,余下的一瓶药,是调理身子的,切记每日都要吃!”
沈太傅接过她手中的三个花瓶,神色深深,“郡主医术了得,想来这药是无碍的,老夫在朝这么多年,也奉劝郡主一句,帝王家,最是多疑,王爷如今一时之盛,恐不长久,若有异心,亦或可一博。”
白华英有些意外他竟然说了这样的话,“太傅说笑了,王爷如今是累了,也没有那样的心,这天下之大,做什么的都有,未必做了皇帝才是最好的,往后这样的玩笑话,太傅还是不必提了。”
沈太傅晃然,觉得自己的格局小了,“王爷有此贤妃,真是好福气,我那书房里尚有些不成气侯的策论,若是有用处的,到时候郡主也只管一并带走。”
沈从水意外的看了眼沈太傅,却没答话。
沈太傅讪笑道:“那些东西,于老夫已经无用了,白敬辰是个好苗子,他日朝堂迭更,他或许会有一席之地。”沈太傅的目光忽的亮了亮,于昏暗的牢房里,格外的显眼。
白华英见状笑了笑,“那我就替兄长多谢太傅了,告辞。”她遮了帷帽,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沈宜音叮嘱了几句,这才同白华英一道出了牢房。
沈从水躺在草堆里,叹了叹气,“如今咱们在牢里也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沈大人十分后悔,“郡主是个聪慧机敏的,当时你说你要娶的时候,为父就该请了媒人备了聘礼替你上门求娶,是为父糊涂了,误了你的大事。”
“如今还提这些做什么。”他垂眸,盯着白华英先前呆过的位置愣神,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勇安侯府的丧礼上,那时候的她行事还有些稚嫩,如今才过了多久?她已经十分老成了,终究人都是要成长的。
“那书房里的东西,我都藏得好好的,若非刻意去找,旁人是找不着的,你放心吧,郡主如今有王爷护着,必不会出事。”沈大人回头看了眼沈从水,这是他儿子,所以心里想的什么,他比谁都明白。
“儿子只是担心那些人知道了消息,要杀人灭口。”毕竟当初贪污的不是那一个两个,若是一群人要一个人死的时候,那这个人比谁都要危险。
“王爷手中的那些个兵马,哪个不是以一挡十的好手?放宽些心,咱们与郡主没有缘份,但他日若郡主有难,咱们也必定义不容辞。”沈老太傅服了药,吁了一口气,他到底还是想要寿终正寝,死在沈家,埋在沈家的坟里头,敬受沈家子息的香火的。
“父亲说的是,儿子谨记在心。”沈大人为了老太傅的身体,剑走偏锋,他是个极孝顺的人,可沈太傅心里却不是滋味。 奇书屋为你提供最快的顾璟云白华英更新,第498章 沈太傅叮嘱免费阅读。https://www.yanbk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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