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还有名录整理么?”六离问他,“我看其中也有药效记录,那个如何?”
“……我们试了几项,倒是都对……”文正接过话去,“只是其来源不明、到底让人心中有虚。”他接着问,“那位月白姑娘究竟是从何处寻来这些……还有这位姑娘现在身在何处,可否与之相见、让我们问问?”
“月白姑娘在哪儿我也不知。”六离回道,“不过她似乎也与慕阁主有交。早间秦必楚传音过来,说是慕阁主亦有留信为其背书。希望仙门诸位信任其中所写,以消除魔气、护卫人间为重。”
“慕阁主?”文正一惊,“慕天问?她怎么会认识?”
“这个就不知了。”六离摇摇头,“但既然慕阁主信任,我们也该多些信心。且我看月白姑娘虽爱低调,但所作所为也是善意。无念对她……亦是评价颇高……”
说到季无念,文正这眉头又皱起了,“那丫头要在人家那里待上多久?莫不是想改换师门了?”
“……也别这么说。”六离无奈笑笑,又正经起来,“无念只怕是看中了月白姑娘身上能力……目前除月白之外,无人可查这隐密魔气,更别说清除抑制。若无念当真能学会其中窍门,我们便也不必去求月白姑娘了……”
“她肯教自是好事。”这点文正也要承认,但还是一叹,“只是如此大能……竟也惜身啊……”
“月白姑娘将此药制出、便已是帮了大忙。”六离拍了拍文正的肩,“我看齐悦那里的八卦罗盘也已研制得差不多了,不日便可发给在外弟子。如此一来,我们便与那些魔修同等、至少可无后顾之忧得一战。”
“是啊。”文正点头,又问六离,“说来许久没听得藏雪消息,他们如何了?”
六离摇了摇头,“左任离奇昏迷,虽有闻折枝继任,但门派中似有派系滋生、各不服气。也还有坚持要寻左任之事的真相的,到现在还没压下去。”六离面有遗憾,“以门派而言、元气大伤。”
左任虽暗地里残害弟子、放任妖物,但其在藏雪之中实际上一直是个受人尊敬师长。出事之时、就有许多人并不相信这些是左任所为。而之后左任离奇昏迷、再不苏醒,闻折枝又趁机上位,更是在许多人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尤其是那些本就与左任亲近的。
甘乾身为左任大弟子,本是藏雪之中令人敬仰的大师兄,其也自认刚正不阿、未行过半点奸邪之事。可当时天雷几道,劈开了冰雪之下的血腥,也劈开了甘乾内心的坚守。他亦怀疑、亦询问,想知道自己的师尊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此十恶不赦……
可他没有机会当面质询,只知几日之后、他的师尊便如死了一般,再无清醒。他那骄纵的小师妹也没了踪影,就此消失。
这样、对么?
甘乾自问,应答为否。
无审无判、无明无朗,他的师尊就这样遭人诋毁迫害。无论如何,他无法接受。
“便是他有私心,这百年藏雪功业、北方安稳,难道不是他辛苦维持、矜矜业业!?”
“我等弟子成于风雪、立于天地,难道不是因他教导、要‘清白留世、坚守本心’?”
“便是师尊当真有错,难道他就该死得如此不明不白!?”甘乾声声问道,“师尊养我育我,我等何能接受他如此结局!?”
大师兄多问,底下许多弟子亦心中动摇。许多事实让左任变得不完全可信,但其任藏雪掌门百年之久,除魔卫道、尽心尽力。不仅是在藏雪之中,便是在这个仙门,左任也是声名远扬、令人心向往之的温和老者。
如此之人、是很难让人完全倒戈相向的。
可这样一来,藏雪之中便生疑窦,亦有人是怀疑此时上位的闻折枝故意毒害左任、令其昏迷,不服者不少。
“……哎、这不就是阴谋论么?”九一说道,“真无聊。”
无不无聊得月白不在乎,但九一吵是真吵。
“……不是你让我给你说的么?”系统委屈兮兮的。
月白就是想知道一下那药在仙门之中的流传情况。明云有“慕天问”的留书自不必说,三清无极在秦必楚通气之后应该也会慢慢遵从。可藏雪内耗严重,虽然也有人开始动手研究,但进度很慢。九一说着说着就开始偏题,扯到了甘乾身上。
“……左任都做成那样了,他还这么死心塌地的……”九一不赞同了,“也不怕自己进去那个鬼地方哦。”
月白以锦缠困左任于识海,已经拿他做了许久的练手对象,实际对他也稍稍得有所了解。“除却柳云霁一事,左任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魔乃人心,入则叛道。发现既罚、何错有之?
月白对此并不评判,她对左任的杀意、也不是因为那些弟子生成。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月白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虽然这段时间仙门有不少好消息,但功法也好、灵药也罢,都还需要时间推广。而魔修不会因此销声匿迹,反而愈加活跃,甚至又有两处“空阵”被毁,其中宝物也被拿走。
季无念知道这个消息时愣了许久,眉间蹙起、忧虑极重。
月白安慰她,“其实让他们拿走也没什么,去补上就是。”而且阵所在处必然有伤人结界,那些人自己想去找死、还给她们省些力气。至于被拿走的所谓“宝物”,对月白大人来讲实在不值一提。只要之后拿出东西替换,再将“阵脚”补上就好。空阵本就偏于稳定,稍微缺失一点、还不至于无法运转。
季无念低声轻语,“……我只是觉得……他们寻得太快了……”
月白其实也有此感觉。天下四海,那些魔修又不是四处遍布,是如何在这短短时间内寻得这么多处?
此问无答,便是月白搜了诸多魔修识海,也只回到“魔尊”二字。可真正的魔尊神秘,便是现在的这位“漆墨”也几乎不见人影,少有人知其所在。
月白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还是先做可行之事。
手中印记变换,月白牵引着墙体之上的纹路改变。季无念坐在她身后的落石,注意看着。www.ýáńbkj.ćőm
她近期学了不少,隐约能在瞬息万变中看到几个自己熟悉的形制。只是那些转瞬即逝,更多的是让她眼花缭乱的编理细节。而最后一切归简,只有那作为阵脚的团扇漂浮空中,延出几道丝线进坚硬的石壁,又消失无踪。
季仙长不禁感叹,“能造出如此精妙的阵法,当真仙神……”
“……多试罢了。”月白收了手上的印,呼出一口气来。
季无念跳过来,扶住月白,先问,“累么?”
月白摇摇头,再看向那把团扇。其背后都是碎石,本是柬衣设下的守护阵、现在已被毁去。月白也不打算重修。她伸右手向前,团扇应之发亮,也随她手臂下沉,最后似没入涟漪,消失在漆黑的深邃里。
在一切暗淡后再看,那里便是什么也没有。
季无念想到月白说的,时空阵本该如此、就是要藏在无人可及的底层。可仔细想想,这个“本该”,有究竟又多少人可以做到……
晃神一瞬,季无念又被身旁的晃动惊回了神,赶紧再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月白体虚,这两日补阵藏阵又耗去不少心神,此时是有些胸口闷疼。不过这种程度不算什么,她说一句“还好”,眉间微皱,“先走吧。”
这里血气太重,不舒服。
柬衣到底是和月白同格的存在,就算神息减弱,她留下的结界还是杀伤力颇强。那些前来夺取的魔修铺了一层尸体在此,血肉腐臭、有些恶心。
换到近处的一个镇子,季无念寻了一家有包间的餐馆,点了一桌农家小炒。月白从长夜中带出秦霜,陪她靠在窗边、看看人来人往。今日早市已过,街上还有些在收拾的。邻里之间叫唤呼喊,多是笑意。
人间烟火,便在其中。
季无念带着餐食回来,当起大人专属的小二,搭酒布菜,还递筷子给她,笑道,“大人辛苦。”
真诚有之、调侃有之,月白接过,又递给秦霜,“小霜吃饭。”
“嗯。”小小的孩子已经会用筷子,就是制式有些长。她握在中间,有好长的一半留出来,看着有趣。
季无念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秦霜碗里,“小霜慢慢吃。”
黑红发亮,肥肉相间。月白看得出这肉炖过之后又蒸过,问她,“这个和东坡肉有何区别?”
“我也说不太出来。”季无念笑说,“这家的厨子喜欢这么做,虽属北方、但做法还真是偏南边口味。他家的卤牛肉也很有特色,一会儿吃完了、我去切两斤。”月白口味偏淡,但噬甜,季无念也给她加一块红烧肉,“你也试试。”
汁水下流,甜鲜的味道和着透亮的猪油渗进米饭,着了色又上了漆。月白夹起一口,入口嚼动,软嫩相间、确实味道不错。
这里的米饭也特别,月白问她,“你的‘赈灾粮’也发到这儿来了?”
“嗯?”季无念一下没反应过来,“你指什么?”她看看手中的碗,“这米?”
“之前给你的种子,”月白提醒她,“你是收了再种了?”
“……”季无念这才记起,笑着回她,“是啊。那时你不是说可以收走魔气么,我便打算这样试试。”她捧起碗来,笑问,“有用么?”
有用是有用,不过也要月白承担。大人想了想,还是点头,顺道夸她,“动作很快啊。”
去岁给的东西,她一季种完便收种,又赶上晚稻再种一季,今年开春又有,如此循环、倒真是快速。这也得益于先皇推广的选种修田之策,使粮食丰裕、产粮多升。如此年年积累,使人间虽多磨难,但都还算安稳度过。
没记错的话,那修田之策是在季无念上三清之后不久才开始推行,不知道与这小狐狸、有没有关联……
月白看看她,不再就此事多言,只递出一个瓶子给她,“精纯有别,若是种子不够,你还可以用这个。”
“……大佬……”九一知道那是月白自身血液,有些不同意了,“你的身体撑得住么……”
“这样只是简单点。”月白回九一,却没跟季无念多说。看得出来,季无念将收上来的粮食和带有月白气息的种子多数布置在了她知道有“阵脚”所在之处,应该从那时候开始、她便在规划对魔气的抑制控制。不过资源有限,她到底没办法将为数不多的粮食分摊给所有地方。既然如此,月白便帮帮她。
“可是你自己……”九一还说。
月白打断他,“只是部署。”对于神息的收集到底还是月白主观动作,实在撑不住了、再放放也可。
“多谢大人。”季无念也不推辞,好好收下,但皮一皮还是要的,这便撑着脑袋问,“如此大礼、不知月白大人想要我如何报答啊?”
秦霜正好吃了一口,睁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得看她们。
系统有点担心,“……当着孩子的面开车、不太好吧……”
月白看她这得意,本是想巧妙得回上一句,可突然心间一紧、沉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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