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南歌愣了一瞬，笑着说：“老神仙爷爷也失眠吗？”
苏鸿煊笑捻着胡须，纵下屋顶，来到屋前的平台上，鹿南歌正好也走了上来。
“人老了，觉也少了，索性不睡了。”
鹿南歌着急道：“那怎么行，这样多伤身体啊。”
苏鸿煊笑了笑，没有答话，倒是叹了口气。
鹿南歌看出爷爷的眼神悠远，一直望着山门的方向，似有心事。
“爷爷，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发生么？”
苏鸿煊沉吟良久，这才轻声说道：“明天有位故人要来，我却不愿见她，想要借着出门游历避一避，但刚与你们见面，实在不舍。”
鹿南歌听出爷爷话里的意思，舍不得他们是一方面，恐怕这个人爷爷又想见，又怕见才是。
她试探地问道：“是位奶奶么？”
一下被孙女拆穿心事，苏鸿煊咳嗽了两声，算是默认了。
“爷爷是与那位奶奶之间有什么误会么？”
苏鸿煊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似的，把过往跟鹿南歌娓娓道来。
当年，苏鸿煊一气之下出了家，拜在师父无为真人门下。
师父见他根骨奇佳，又很对自己胃口，便将一切倾囊相授。
师父的女儿楼听月亦有道心，甚至比苏鸿煊的资质还要好，成人后，便成了他的师妹。
小师妹楼听月从苏鸿煊入门当天，就对他一见钟情，也大方地表露了自己的心声。
怎奈苏鸿煊当时满心满意都还是小枫，便严肃认真地拒绝了她。
楼听月虽然很失落，但并没有再来纠缠他。
可他知道，小师妹对他的心一直没有变。
给他做衣服、留饭、帮他解惑，在小师妹的照顾下，他受益良多。
可他放不下小枫，放不下年少时的白月光，无法回应这份深情的他在师父羽化后，便四处游历来逃避。
收了徒弟后，才建了那座白云观。
建好后，师妹也曾来找过他一次，他再次回避不见。
这么多年，小师妹没再来打扰。
这次一定是因为他换了地方，以为他放下了小枫，特来相见。
鹿南歌认真地听完了爷爷的过往，清澈灵动的眸子看着为难的爷爷，用心地问道：“爷爷现在放下小枫奶奶了吗？”
苏鸿煊想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放下了，早在我愿意出手救你的时候，就放下了。”
“那为什么爷爷还不愿见楼奶奶呢？”
苏鸿煊叹了口气，无不愧疚道：“听说小师妹一生未嫁，是我蹉跎了她那么多年，现在又有何面目再见她？”
鹿南歌抓住爷爷的手，严肃且笃定地说：“爷爷，正是因为错过了这么多年，你才更应该见奶奶一面，用往后余生来相伴，不是么？
难道，真的要蹉跎一辈子，爷爷才甘心？”
一句话宛如一道惊雷，把当局者迷的苏鸿煊给点醒了。
道家讲究逍遥不羁，无拘无束。
苏鸿煊参了一辈子道，别人的前世今生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唯独看不破自己的心。
一阵微风袭来，把月光吹进了苏鸿煊的心里，他心里最后一点蒙尘被风带走。
一颗澄澈的道心让他老泪纵横。
他拍了拍鹿南歌的手，鹿南歌适时跟爷爷告辞，回去了房间，从明天开始，她就要有奶奶了，得赶紧准备见面礼啊！
……
画了一页设计稿的鹿南歌，终于在天亮时完成了创作。
那是两套道家的服饰，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一套属于乾道，一套属于坤道。
乾道白衣，其上的老虎是黑线画成。
坤道黑衣，其上的白鹤是白线画成。
衣襟处点缀祥云，看着就不凡。
还有拂尘、簪冠，腰带、佩剑一个都不少地出现在设计图上。
鹿南歌满意地点点头，赶紧给自己冲一杯咖啡喝了，换上爷爷给她的道袍，梳了个道髻，顺便用淡妆遮盖一下脸上的疲态。
精精神神地迎接奶奶去咯！
等她一开门，只见爷爷已经穿上了自己最精致的紫袍，一头白发整整齐齐地束在一起，白玉簪冠更是她从没见过的隆重。
所有徒弟衣着统一、面容严肃地列立山门两旁。
爷爷在门前焦急地等着，拿着拂尘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鹿南歌赶紧给两小只换好衣服，从房子抱出来，来到各位师兄旁边等着。
两小只还没睡醒，哼唧哼唧地趴在鹿南歌怀里补觉。
有师兄担心她身体瘦弱，想要接过来帮她分担一下。
没想到没睡醒的两小只根本不让除了鹿南歌之外的人动他们，一动就把鹿南歌抱得更紧了。
哪怕这人是白天刚带着他们玩了的师兄爷爷。
鹿南歌无奈，跟师兄说了抱歉后，只得自己硬撑。
好在没过一会儿，在晨曦刚好铺满整个上山路的时候，风姿卓越的坤道带着徒弟缓步而来。
鹿南歌探头看去，只见在阳光的辉映下，一位身着月白道袍，手持拂尘，身形修长，面容慈祥的奶奶出现在众人眼前。
楼奶奶保养的极好，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嘴角噙着温和的微笑，看着苏老道长的眼睛里，仿佛若有光。
殷泽栩、聂淼和陆衡也早就站在最高处向下张望着。
“殷大哥，不知这位是？”
“我也没听苏老弟提起过啊。”
“啧啧啧，怎么还留一手呢？”
苏鸿煊是前所未有的紧张，记忆里的小师妹还是当年的少女模样，细算下来，他们已经五十年没有见面了。
“师妹，你来了。”
“师兄，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苏鸿煊眼圈一红，哽声道：“是我没有堪破尘心，让师妹受苦了。”
楼奶奶从容地摇了摇头：“缘分未至而已，师兄不必介怀。”
她将五十年的等待轻轻化作一句：缘分未至。
鹿南歌的眼圈骤然红了起来，奶奶的心境当真宽广澄澈啊！
“乖孙女儿呢，快让我见见。”
不等苏鸿煊招呼，鹿南歌赶紧抱着两小只赶上前去：“奶奶奶奶，我来啦！”
楼听月一见鹿南歌，眼中的慈爱真诚且坦然。
“多乖巧的孙女儿啊！”
她亲昵地把鹿南歌搂进怀里，鹿南歌也不抗拒，反而自有一股亲切。
楼听月从宽大的袍袖中拿出两个白玉项圈，轻柔地给两小只带上脖颈。
“来得匆忙，没给乖重孙带什么好东西，这两个项圈能祛病消灾，护着他们呢。”
鹿南歌感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突然，原本安静列立两旁的白云观弟子中气十足地齐声道：“恭迎师娘回观！”
鹿南歌没注意，被吓得一个趔趄，楼听月笑眯眯地看着她被自己身后的弟子稳稳扶住，顺手把两小只也接进了怀里。
鹿南歌震惊抬头，只见两小只在一个宽阔坚实的胸膛里睡得香甜，丝毫没有抗拒。
定睛一看，入眼是一位钟灵俊秀的道长，面容白净、眉目冷峻，却在对上她的眸光时，莞尔一笑。
鹿南歌的心跳不规则起来：这位道长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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