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双越想越气,“东家,我去把这个骗子追回来,把画退了!”
杨易拦着他,“算啦,不要惹事生非!”对他而言,几十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除了那幅画,别的还是蛮有收藏价值的。
回到驿站,天色已黑。
刚进驿站,周遇吉就迎了上来,“大人,衙门给我们安排了官邸。白天你不在,我就擅作主张安排大伙先住进去。齐司吏他们已经过去了,我就在这儿等你。”
进苏州后,一直住在驿站,自己同知府大人和衙门同僚互不待见,居然给自己安排宅邸,杨易觉得很惊讶。不过,住在驿站确实很不方便。杨易沉吟道,“陆文声和那两个书生呢?”
“也搬过去了,大人放心,我安排人手看的紧。”
杨易点点头,然后带人过去。
出乎杨易的预料,自己的“官邸”出奇的精美,完全就是一座园林。园子不小,所有随行人员住进去都不觉得拥挤。园林秀美精致,有山有水,楼亭俱全,蜿蜒的长廊,成群的锦鲤,尤其是成片的竹林增添不少韵味,乃典型的江南园林。园林有个别名叫竹园,杨易非常喜欢。
能住进这样的园林,杨易当然欢喜,但是他知道,这样的宅邸不是随便能住的。一早起来,杨易就吩咐周遇吉去把安排宅邸的衙役找来,连哄带威胁,才搞明白。这座园林不是衙门提供的,是苏州一位富商所有,富商自愿提供给钦差大人做落脚之处。至于富商姓甚名谁,衙役就一无所知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凭直觉,富商献园林必然同自己查案有关。既来之则安之,有这么一座园林居住,杨易也不想回驿站了。他相信,对方很快就会来人了。
果不其然,才住了两天,一位皮肤白净,身体略胖,衣着华贵的富商就出现了。富商乃翕县人吴良儒,是盐商,捐了个员外郎,竹园就是他在苏州的一处产业。
一番寒暄后,杨易道,“本官初来苏州,人际生疏,与吴员外并无交集。让本官住如此豪宅不知是何用意?”
吴良儒叹口气,“在下虽然捐了个员外郎,可终究是做买卖的,脱不了一个商籍。出门做生意,没个照应难之又难。每逢有新的官员前来,商人们总要前去打点一二。我吴良儒也是俗之又俗的一个商人。杨大人年纪轻轻就能坐学政,将来必然前途无量。故此冒昧,想攀交一番。”
大明开朝以来,商人的地位都很低,即使富商巨贾也没有多大政治地位。只是他们可以通过贿赂官府,来维护自己的利益。但这毕竟是桌子底下的交易,上不了台面。各地商人攀援地方官,早已经是明末官场的潜规则。按照朱元璋的规定,商人们都不能穿华丽的衣服,只不过时过境迁,很多规矩虽然还在,但是形同虚设。
“吴员外说的倒很坦白,商人们各处行商实则艰难,如果不能与官府通融一二,恐怕步履维艰。我入仕前也做过小买卖,算得上半个商人,也理解商人的难处。只要是正当营生,本官不仅不会刁难,还会大力支持。”杨易品口茶继续道,“我大明开国两百多年,很多规矩都是呔祖定下来的。但时移世易,很多两百年前的规矩早就不适合现在了,应该改改。比如卫所制度,在呔祖时期为大明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可是几百年下来,卫所兵都成了农民,哪里还有战斗力。以至于剿不了流寇,战不了鞑子。”
吴良儒认真的听着,杨易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振聋发聩了。
杨易继续道,“还有商业。商业能促进能繁荣经济,增加税赋,解决就业,于国家大有好处。但是我大明历来轻视商业,商人们也没有多少地位可言。地方官员可以肆意勒索商人。导致商人们要行商就必须贿赂官府,使得腐败横生。商人们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就不断渗透进官府,形成官商勾结。”说到这儿,杨易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吴良儒。吴良儒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不得不佩服杨易的见解。
“堵不如疏,与其商人们的银子都流进了贪官的腰包,不如朝廷给予商人们政治地位,让商人们能正大光明参与朝廷和官府的政策制定。朝廷还能多一笔税赋,减少贪腐。吴员外,你说是不是?”
吴良儒站起身来,恭敬道,“本以为大人年少懵懂,没想到大人见识深远,在下佩服!如果朝廷真能如大人所说,保护商人的利益,相必大多数商人都会愿意为朝廷缴纳税赋。毕竟,暗地里交易,如老鼠一般见不得光,个中滋味那是一言难尽。可是朝廷能这样做吗?”
杨易摇摇头,无奈道,“这只是我的想法,我会找合适的机会向圣上言明,至于能不能实施,本官也不知道。”
“几百年的祖制,哪是轻易更改的。”吴良儒一声叹息,转而道,“不知大人对竹园满意否?”
杨易点点头,“精美秀气,非常好!”
“大人满意就好!”吴良儒从怀中掏出房契,放在茶桌上,“既然大人满意,那小可就赠予大人,望大人笑纳!”
杨易大吃一惊,这样的园子,加上地段,起码也值上万两银子了,这吴良儒真是财大气粗,说送就送。“如此大礼,本官受之不起。刚到苏州,随从众多,住驿站确实不妥,所以就来这里暂时安顿。待本官安顿妥当,自会另寻居处。本官不是刻意刁难之人,吴员外也不必如此。”停顿片刻,杨易沉声道,“不管如何,本官也承你的情。想必吴员外也并非闲来无事之人,既然来了,有什么事就直说。”
吴良儒犹豫片刻,一咬牙道,“大人年少睿智,见解入木三分。我也就不矫情了。”
杨易吹一口茶沫,静待下文。
“大人此次来查乡试舞弊一案,不知大人如何处理?”吴良儒解释道,“不瞒大人,你抓的那个叫周之夔的人是我的小舅子!”
“哦,原来如此!你放心,本官只是限制了他的自由,并没有苛责于他。”杨易恍然道,“至于怎么处理,那是朝廷的事,本官只负责查清案子。”
“朝廷处理必然过刚,说不定人头滚滚。大人身为钦差,是非曲直都是你说了算,案子的大小也在你一念之间……”
杨易摆摆手,“非也,非也,人在做天在看,朝廷在看,那些落榜的学子在看。本官身为钦差,不是有多威风,而是有责任,吾不能负了圣上之托。”
吴良儒心一沉,面色有些不好。
杨易看在眼里,接着道,“本官非好大喜功之人,也不希望牵连甚重,定会谨慎处理。”
吴良儒松口气,如果来的是酷吏,那后果不敢想象。这个杨钦差倒过得去,不由对杨易多了几分好感。在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后,就告辞离去,也没拿回桌子上的房契。
杨易也希望通过吴良儒给他背后的人传话,自己会适可而止。希望他们不要再阻拦自己办案。苏州虽好,但杨易一天都不想多呆,只想早点办完案子回自己的农场。
夕阳西下。
虎丘山上,虎丘塔下,无数文人士子不惧炎热,聚集在塔下,他们仰望着虎丘塔,眼神充满崇敬之色。
塔上一位儒士,一袭白衣,西风吹来,衣袂飘飘,犹如仙风道骨。
“夫天下之论,不过是非两端而已。一是一非,一非一是,谓之异,不谓之公。一是偕是,一非偕非,谓之同,不谓之公。公论出者于人心之自然,而一似有不得不然。故有天子不能夺公卿大夫,公卿不能夺之愚夫愚妇者。”
“夫天下可以一人理乎?恃一人之聪明,而使臣下不得关其忠,则陛下之耳目有时而雍矣。凭一己之英断,而使诸大夫不得献其可,则陛下之意见有时而左矣!”
“天下之大,非一人所能周,必分而治之,要使同归于大顺!”
……
白衣儒士站于塔上,慷慨激昂,声音如洪钟大吕震颤着大地。其惊世骇俗的观点撕开了覆盖神州大地上千年的陈旧黑幕。天下岂是皇帝一人能治理好的,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兴衰掌握在一个人手中是为不公,皇帝不能随意剥夺士大夫的权利,士大夫也不能随意剥夺普通百姓的利益等等观点,与千年的忠君思想悖逆。但是儒士的话语却赢得了士子们的阵阵喝彩。千年来的封建伦理让人压抑,当有人欲撕裂黑布时,激发着人们的激情。无数士子看向儒士的眼光,充满了炽热,充满了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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