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第六章帝心

　　亲眼见着姑母即将被软禁在景仁宫内不得出，我的心头真是五味杂陈，既有出于对乌拉那拉氏同族人的惋惜和心疼，更多的却是含了一丝报复的快乐，当年姑母如捏一颗棋子一般，把我随意指给弘历，如今她也被盛怒的君主随意囚禁，个中滋味，不知她是否也能体会？

　　“来人，扶皇后回宫。”皇上已然下令，但剪秋似是并没有在外面，久久也没人来，小宫女赶紧边要搀扶皇后边禀告道，“剪秋姑姑刚瞧着皇后娘娘头风又犯了，刚刚赶回去给主子拿药去了。”，苏培盛笑呵呵地顺着说，“许是剪秋姑娘不在，皇上，奴才送皇后娘娘回宫。”

　　他伸手去扶姑母，但姑母只是哀哀哭泣，不愿起身，皇上略一心软，看着乌压压一片跪着的人，终于看见了我，道：“青樱，你姑母伤心糊涂了，快扶她回宫休息吧。”

　　我左右为难，最终不能违抗圣意，应了声是，扶住姑母起身回了景仁宫。

　　已是深夜了，打更的小太监贴着宫廊低头缓缓的前行，我扶着姑母路过时他只是福了一福，并没有下跪行礼，也是，失去了轿撵仪仗的皇后，不过也只是个被皇上厌弃的女人罢了，下人们怎么敢去看皇后娘娘的脸，他们能记住的，不过是那肩膀上沉重的木头压在身上钝钝的疼痛，主子们脚下不沾尘泥的金线绣鞋而已，世人拜高踩低，我怕小太监凉凉的态度让姑母难受，可她自从永寿宫出来后便一直低头思索，任由我扶着她往前走，我实在觉得难受，便握住姑母的手，劝道：“姑母你别难过，皇上只是一时在气头上，他冷静了自然会觉得您是被冤枉的·····”

　　“连你都能看出来我是被冤枉的，皇上怎么看不出来！”姑母的言语凄惨，她有点老了，脸上软嫩弹滑的肉早已不在，只留下高耸的颧骨，在黑暗中仿佛一具骷髅般恐怖，“皇上是天子，怎么会看不透女人们曲曲折折的心肠，当年华妃嚣张放肆，他亦宠爱不已，我只当他忌惮年羹尧的势力和兵权，如今甄嬛心计歹毒，他却仍然放任她诬陷中宫！只因她像姐姐？还是·····”她凄楚的又是两行清泪，“还是他不敢也不愿意承认，他爱惨了甄嬛！因为甄嬛抛弃过他，所以他爱惨了她！我一生视他如天上神龙般供奉，自己也紧守礼教，从不逾矩，他却越来越厌弃我了！·····”

　　姑母很少用“我”字。她是皇后，要时刻以本宫自居，她也骄矜她的身份，时刻都端着个架子。可如今，她却在这走廊里悲怆地哭诉她的男人对她的薄情厌弃，宛如宫外街角卖草鞋那家的婆娘哭诉丈夫娶小妾一般，想到这，我不禁也流下眼泪，带着哭腔道：“姑母······”

　　“青樱，你怎么也哭了，难道连你也可怜我？”她迷茫着泪眼，突然笑起来，“连你也可怜我，觉得我这皇后不中用了！你也觉得我不中用了·····”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冰冷的手握着姑母同样冰冷的手，谁也无法温暖谁，但只会让彼此觉得更冰冷刺骨，我不断重复着没有用处的话，“姑母，青樱没有····姑母，会好起来的····皇上···皇上他只是一时盛怒····他····您是先皇后的妹妹····您和皇上多少年的夫妻了····姑母····姑母····”

　　我的哀哀哭泣声许是叫醒了姑母自尊孤傲的那一面，她失焦涣散的眼神又一次凝聚起来，似寒冰般冷漠，又似菩萨般端静。

　　“有什么用？你可怜我有什么用，我也不要你们的可怜，我始终是这宫里的皇后，”姑母坚定地甩开我的手，拂了拂因傲然端立地向前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有脸上还未干的泪痕证明了她刚刚地脆弱，“皇上宠爱妃嫔无妨，一时因着妃嫔和本宫有了嫌隙也无妨，本宫是唯一的皇后，自然要体谅皇上的心思，他日三阿哥成了太子，本宫就是圣母皇太后，她甄嬛····始终斗不过我。”她冷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寒光，半怜悯半调笑地审视我，仿佛我是蝼蚁一般，“你不必担心，弘历并不得皇上喜爱，宫里子嗣稀薄，我也不会因为和甄嬛斗去伤害四阿哥，我还不至于动手去收拾一个热河行宫宫女的·····孽子。”

　　一缕薄薄的讥笑从她的嘴角溢出，是啊，此时她是受挫的，但她仍然是布局的人，我虽在自己眼中是成功的保全了自己当上了弘历的侧福晋，却依然是她眼中不被三阿哥看上所以随手丢给被皇上早年刻意遗忘的孽子的区区侧福晋，我未曾想过姑母会如此奚落我，窘迫难言，姑母见状，更加不屑，仿佛又带了些可怜的口吻，道：“若不是你无用，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哈哈，叫送本宫回宫会惹熹贵妃不快，叫熹贵妃额娘又让本宫厌恶。青樱啊青樱，你以为你有孝心又有善心，两边圆滑周全，其实不过是蠢而已！”

　　她突然靠近我，脸上带着诡秘的微笑，道：“本宫若是你，自投靠了熹贵妃的阵营就不该再与本宫再有密切交涉，你猜皇上指你送我回宫，熹贵妃会怎么想？”

　　“青樱不敢对姑母有二心，姑母与青樱同族，又怎会和熹贵妃扯上关系？”我慌忙跪下，昂着脸和姑母解释，这话我都不敢信，但又不得不干巴巴的解释着。

　　“哎····蠢，蠢呐，乌拉那拉氏怎会生出你这样无用的女儿！”姑母居高临下，冷然看我，片刻她道，“青樱，本宫只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想抓住便听好了，本宫只说这一次。”ýáńbkj.ćőm

　　“姑母·····”我的目光躲闪，不敢直视。

　　“熹贵妃这次孩子没了，母体定然是大大受损，是得好好休息一阵了，能不能赶在我解封前好起来还不一定，”姑母的眼光似是在看向宫外的天空，那样的渺远，仿佛是在说一件极平常不过的事情，“温太医自上次一事后，身体受损，且不日就又要回惠贵妃的梓陵守丧，听闻丹参性凉，可以活血化瘀，最适用于小产后排出体内淤血毒物，但用多了也伤元气，可能会血不上荣，人也会更加虚弱。我要你在未来日日守在熹贵妃左右，极尽儿媳本分服侍她，用药擦洗，全由你在伺候。”

　　“姑母，这万万使不得啊！”我越听越害怕，抱着姑母的手不松开，“熹贵妃知道我是您的侄女儿，她定然防着我，如果真的出了事儿被发现，皇上也一定知道和您脱不了干系啊！”

　　“她也不会因此就死了！你怕什么！束手束脚只会不成事！本宫要的不过是一时片刻让我喘息周全自己的时间！”姑母挣脱开我的手，似带有一丝嫌恶，道：“青樱，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你不是想左右逢源？那如何能让我满意，还不让熹贵妃起疑心，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手一松，缓缓地跪坐在地上，中秋的风带着些秋天的萧瑟，宫殿的石砖地透着刺骨的冰冷，我大口喘着气，眼泪因为恐惧而不自主地大滴大滴掉落。正赶上剪秋听闻消息急忙忙地来迎皇后，她看见此场景十分诧异，将手里给皇后带着的披风披在皇后身上，躬身道：“皇后娘娘，大小姐，有什么事回宫再说吧，仔细着了风·····”

　　“不必了，”皇后打断她，“侄女儿留步吧，本宫自己能走，希望你记着刚刚本宫对你的教导了。”

　　“恭送皇额娘，秋夜风寒，您多注意贵体。”我忍住齿间的颤栗，站起来，行了礼，反身向永寿宫走去。

　　脚步虚浮的回到永寿宫时，皇上等已然借着明日还要上早朝被劝回养心殿，我服侍着熹贵妃歇下，端水端药极尽儿媳本分，熹贵妃也未曾问刚刚送出去皇后时都说了什么，我在瑾夕鹰一般的监视下用丝绸巾沾上丹参、川芎等多味药材制成的擦拭小产后妇人身体的药液擦完熹贵妃的手，中间未说一句，只是眼中的异色愈发浓烈。熹贵妃只是含笑拍着我的手，虚弱道：“好孩子，知道你是个好的，快回房休息吧，这些活儿让下人干就好了。”

　　“儿臣一心盼着额娘能早日康健，自然事事不敢假手于人，”我将丝绸巾重新泡上，拧了继续温柔擦拭，道，“额娘当时命悬一线，四阿哥在外面吓得不知所措，只一味地祈求上苍庇佑，他一心盼着额娘能早日康复，是个极忠孝的好儿郎，但始终是男子，这些细致的活儿还是得儿臣来做，这药液最能活血化瘀，额娘身体里还存着些残血，早日排除才能快速康复。日日用这药液浣手擦洗，额娘定能药到病除了。”

　　“是了，这就是你的好处，细心、谨慎又善良稳妥。半年不见，你比本宫初见你时要稳重了很多。”熹贵妃含笑道。

　　“额娘别夸我了，我最是粗笨，只求四爷不嫌弃我，便也很开心了。”我笑着回应，“额娘，今日的药浴已经擦完，刚刚我已经跟府上知会了，四爷实在放心不下您，求您开个恩典，让青樱这几日便都住在这边服侍您，等您大好再出宫可好？”

　　“这，好孩子，你们有这份心意便是难得了，只是你们刚刚做了夫妻，小年轻之间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本宫怎好拆散你们呢？”熹贵妃虚弱地说。

　　“额娘您放心，四爷那边有人照顾着，我留在这伺候您，日日四爷下学堂来看您时，我也能瞧见，您玉体康健，比什么都重要。”我笑吟吟地回道。

　　“如此，你便留在本宫身边，陪着本宫解解闷吧。”熹贵妃温柔和蔼的笑着，虚弱的唇角开出一朵淡淡的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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